第88章
“隻要把前麵的黑點磨掉, 補上就行。”部隊醫院的牙科大夫用鑷子點著花芽的牙說。
顧聽瀾不放心,詢問道:“她說疼,是不是損傷了神經?這樣簡單的磨掉補起來還會疼麽?”
大夫說:“現在不疼就表示裏麵的炎症消下去了。我幫她把周圍清理的幹淨一些, 補上也是為了避免損害的地方繼續擴大。不做處理的話真保不住這顆牙了。”
這名牙科大夫年紀比較大, 他和藹地低下頭跟長大嘴巴緊張兮兮的花芽說:“小姑娘, 以後千萬注意啊,你也不想我在你的牙根上釘個釘子吧?”
他話音剛落, 花芽的眼角就開始飆淚。
花芽身為大山裏的姑娘,哪裏看過什麽牙醫。對牙醫的認識就是挑著扁擔走街串巷拿著榔頭幫人拔牙的江湖醫生。
印象當中,家裏嬸子拔過一次牙,拿著扳手和榔頭硬生生翹掉, 滿嘴的血啊。第二天腮幫子腫的跟屁股蛋似得。
花芽很害怕。
“唔唔——”嘴巴被撐起來不能說話,花芽用她的淚水表示了悔悟。
顧聽瀾從她口袋裏掏出手帕給她擦著眼角,不但不關懷一下,反而笑的一抽一抽的,格外可恨。
後來笑著笑著發覺不對了, 花芽躺在診療**打哆嗦。
顧聽瀾緊緊握著她的手, 慌張地問牙科大夫:“是不是真不疼?為什麽我媳婦冒虛汗?”
牙科大夫不想搭理他倆, 他不過是把門牙前端的齲齒黑點磨掉根本沒觸碰到神經。就算碰到神經也不至於兩人一頭大汗,愣像是有人生孩子難產。
等到花芽神情恍惚地從診療**下來, 吧唧吧唧嘴, 茫然地問牙科大夫:“這就好了?怎麽一點都不疼啊?”
牙科大夫微笑地拿起一個小榔頭:“想試試?”
花芽眼淚又被嚇出來了,她又打了個戰栗, 拉著顧聽瀾就跑。
顧聽瀾緩過神兒, 在花芽後麵笑的上氣不接下氣。
“你膽子怎麽這麽小?”
“不許笑話我!”
花芽飆著眼淚往家裏奔, 已經過了上下班時間路上很少有人經過。
花芽控製不住的流眼淚,她不想讓人笑話她。左右沒有可以躲藏的地方, 幹脆一下竄到路邊上一棵高大的樟樹上趴著。
“不是、你快下來吧,哈哈哈,我真沒笑話你,我是癢癢肉犯病了。”顧聽瀾哄騙著說:“大夫也是嚇唬你,沒真想拿小榔頭敲你的大板牙。”
花芽趴在樹杈上飆淚,吼道:“我生氣了,我很氣憤。”她家那口子不著調,一路上哈哈哈笑回來,弄的別人都往她這邊看,讓她藏無可藏,紅著眼睛躲到樹上。
她小時候跟林向陽跑山時,有時候山坳太深,她下不去,林向陽就會把她放在樹上。那麽多年過去,久而久之大樹始終能給花芽帶來很大的安全感。
她知道自己是成年人,不能太孩子氣,到底還是被嚇到。嬸子那年滿口血的出現在她麵前,嚇得她好幾天夜裏做噩夢,她不想自己也變成那樣。
顧聽瀾等到邊上路過的人走了,他往前一步昂著頭說:“那我很抱歉,我錯了。”
花芽不幹:“你老是這樣笑話我。”
顧聽瀾又說:“你下來,回家我親親你就好了。”
花芽還是生氣:“我想靜一靜。”
顧聽瀾想了想說:“那你下來,我哄哄你。”
花芽說:“又哄我?”
顧聽瀾說:“那你還讓哄不?”
花芽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從樹上出溜下來。
顧聽瀾拿她沒辦法,商量著說:“下回別爬樹了,我爬的沒你快,被人家看到我還要不要臉麵了。”
花芽不說話,噌噌往家走。
顧聽瀾笑著說:“這麽著急回家幹什麽呀?”
花芽抹了把眼淚不理他,明知故問。
翌日。
上午在閱讀室裏上完班,中午顧聽瀾不回家吃飯,花芽就跟著周文芳兩人去食堂打飯。
文工團眼瞅就要走了,三食堂的夥食隱隱有好起來的跡象。
至少不再是鹹菜大集合,今天給弄了幾道炒菜。
花芽給出一葷一素的飯票,遞了飯盒給窗口的師傅。
師傅一看是花芽,咧著個大嘴樂著說:“小妹,今天要幾個菜啊?”
花芽記得第一次打飯,還想著打一個菜留一個菜。整得她挺不好意思,她撓撓臉,跟師傅說:“要一個清炒大白菜和肉沫花菜。”
師傅笑著給她打好菜遞給花芽,花芽一看,喲,滿滿一飯盒。
周文芳另外打了兩道菜,這樣兩人可以吃到四道菜。小心思算的明明白白的。
兩人見到立柱下麵居然有了湯,上前一看,好家夥,三食堂真是富裕,還舍得用雞蛋打了一大桶紫菜蛋花湯。看別人撈湯的模樣,都希望多撈點雞蛋起來。就是師傅把雞蛋花打的很碎,基本上很難被撈起來太多。
“一桶裏頭至少放了一個雞蛋。”周文芳排著隊,輪到她以後,非常有技巧地舀上一勺帶著雞蛋花的湯水給花芽。接著自己把長鐵勺按在桶下麵轉了一下,輕輕抬起,又是一勺雞蛋花。
“誒,小妹,能幫大姐也打一勺雞蛋花麽?”一位中年女同誌說著就把碗伸了過來。
周文芳伸手就幫她也打上一勺雞蛋花。
花芽佩服的五體投地,這種技術她總學不會。要不怎麽喜歡跟周文芳一起打飯呢。
“你說你別的不行,小聰明不少。”花芽吃著飯說著。
周文芳頭都懶著抬:“以後想誇我的時候就別吭聲,給我一元錢就行。”
“市儈。”花芽道:“剛認識你的時候你還挺文藝的。”
“還不是為了生活。”周文芳說:“我要上大學的話,生活費、學雜費都得自己攢,現在就要省著些。”
倆人吃完飯,在三區操場上溜達了一圈。遇到彩排出來的吳越等人。花芽見到她們就有點應激性宿醉反應,好在她們友好的打了招呼說了兩句話走了。
花芽回到家裏,把從北京寄過來的中學教材拿出來,周文芳讀到高一就過來了,看到北京的教材特別熟悉。
周文芳說:“我之前在女子學校用的就是這套文教的教材。”
花芽翻著教材估摸著裏麵的內容,找到適合自己的難度,就聽周文芳說:“這可是高中教材啊,你不是小學生麽?”
花芽說:“你難道不是從小學讀上去的?”
“我還以為你要從小學開始讀。”周文芳說:“你也不用在我麵前不好意思,我可以教你。隻要你叫我芳姐,芳姐就是你指路的明燈。”
“閨女,醒醒,別讓我教你就成。”花芽把書挑出來,今天早上顧聽瀾上班前送給她一個帆布單肩包。花芽把教材放到裏麵顛了顛,感覺剛剛好。包帶很寬,背著書來回走不怕勒肩膀。
周文芳也挑了兩本說:“這兩本先借我看看,過兩天我的書到了就還給你。”
花芽說:“拿吧,媽的以後也是你的。”
周文芳拿著書敲了花芽一下。
周文芳的筆落在閱讀室的登記桌上,花芽跟她一起回到閱讀室,一眼看到登記桌上被人放了朵漂亮的小雛菊。
周文芳拿起來看也不看,遞給花芽說:“你幫我扔一下。”
最近也是奇怪,周文芳的位置上總會有人送來鮮花。有時候是盛開的薔薇,有時候是月季,有時候是虞美人,今天顯然又換成了清新的小雛菊。
“這是有人在追求你吧?”花芽不明白:“文藝青年不喜歡浪漫?”
周文芳抱著教材,自己把小雛菊扔到垃圾桶裏說:“浪漫不能當飯吃。其實我是現實主義文青。”
花芽跟周文芳兩人因為要一起研究題目,就到文化活動室裏自學。
她倆打算好了每個一、三、五上班的日子,下午直接在這邊自習。
要是碰到掃盲班上課,就轉移到閱讀室。
花芽問:“文芳,這道題你怎麽看?”
周文芳說:“我用眼睛看。”
花芽垂下頭,咬著鋼筆,又開始苦惱。
周文芳說:“算了,我教你吧。”
她把花芽的題拿到麵前一看,居然是高中知識!
她抿抿唇說:“算了,你還是自己做吧,自己做的才長記性。”說完,在草稿紙上開始瘋狂驗算。好在最後做了出來,跟花芽一對答案,兩人是一樣的。花芽算的居然比她還快。
周文芳:“.”
花芽的婆婆居然給花芽弄到幾年前的高考真題,讓花芽先做兩套檢查一下學習水平。
周文芳見她吭哧吭哧做題,自己也不認輸,把試卷擺在前麵跟花芽一起在草稿紙上做了起來。
這年頭真題試卷非常珍貴,外頭一般書店找不到了,許多地方都被燒毀。難得郵寄來六七份,自然是要供起來珍惜的對待。
試卷後麵用線縫著對應答案。
她們做了一套語文和一套數學。她們選擇的都是文理科目自學,另外還有外語、政治和史地。
周文芳隻念到高一,實際上水平就是個初中生。她覺得自己應該比花芽這個小學生強,麵無表情地在草稿紙上打了幾個叉後,瞥到花芽的紙上,正確率讓她怔愣了一下。她再一次受到衝擊。
“咱倆交換打。”周文芳拿過花芽的草稿紙,核對著答案,越勾越覺得心驚。最後跟把草稿紙往桌子上一放說:“好啊你,成天在這裏跟我裝小學生,小學生能做幾道高考題?你是不是念過高中,故意跟我麵前打煙霧彈呢?”
花芽不得不說,周文芳有時候還挺有慧眼的。
但是她不能承認,隻有跟周文芳說:“我要是高中生,還整天跑山被人取笑沒文化麽。在縣裏隨便都能找到一份好工作。”
周文芳覺得花芽說的也對,她也該沒那麽深沉的心機。於是拿來曆史試卷跟花芽說:“你把這個做給我看看,不許假裝不會做,你是瞞不過我的。”
花芽暗暗叫苦,還是乖乖地趴在那兒把曆史高考真題做了出來。
花芽捏著筆不自然地說:“我在家那邊其實也自學過.”
周文芳憋著一股勁兒說:“你等著,我絕對會比你考的分數高。”
周文芳挺高興花芽的學習底子好,她開始還擔心花芽考學會艱難。隻是從小學畢業一下躍成比自己文化還好的高中層次,周文芳不服氣,花芽能自學她也能自學,她周文芳從不怕學習上麵的苦。
花芽見蒙過去了,鬆了口氣說:“咱們要是有不會的地方可以去問王天柱的班主任老師,跟我是熟人呢。”
周文芳說:“雖然是熟人總不能抱著書就去吧。”
花芽點點頭說:“你說的對,過兩天咱倆去供銷社買些禮物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