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顧聽瀾去野區帶隊, 打著春季拉練的名號狩獵二十天。等他風塵仆仆地回到家,發現家裏四處晾曬著各種野菜,甚至茶幾上整整齊齊擺著切成片片的春筍。

花芽在沙發上呼呼大睡, 蓋著肚皮的毯子掉落在地上也不知道。

顧聽瀾把她抱往臥室, 花芽迷瞪瞪地眯著眼, 見到他回來了,摟著脖子親了又親。顧聽瀾喜歡死了這種黏糊糊的勁兒, 像是沒他不行的感覺,讓他特別留戀。

他掀開薄被正要把小妻子塞進被子裏,突然停下動作,抓著纖細的腳腕聞了聞小腳丫子。

香的!

顧聽瀾圓滿了。

脫下外衣扔在地上, 鑽進被窩裏跟花芽摟在一起踏踏實實睡了個午覺。

花芽被他摟著沒等反應過來又悶了一覺。等醒來之後,習慣性地蹭了蹭顧聽瀾的下巴,賴賴唧唧地說:“你還知道回來呀。”

顧聽瀾都快想瘋了,親了親她的小臉蛋說:“想死我了。”

花芽蹭了蹭他的頸窩,說:“我也想死你啦。”

顧聽瀾跟她又親了親, 過了一會兒, 想起還有嶽父家的正事, 跟花芽說:“告訴你個好消息,林娟和林回春季征兵順利入伍。林娟分到廣州軍區, 在那邊參加女兵陸軍新兵營。林回運氣不錯, 進到北京軍區,也是陸軍。一切都很順利, 應該馬上要從家裏出發了, 你放心吧。”

花芽高興死了, 閉上眼睛想象林娟和林回穿軍裝的樣子。

顧聽瀾說:“要不要給家裏通個電話?”

花芽當然要了,她跟顧聽瀾撒會嬌, 把二十天的想念揉碎了告訴他。等到兩人親昵完,已經到了三點來鍾。

成家三個月,顧聽瀾早已經習慣花芽睡起來的小瘋子模樣,抱在懷裏揉了揉才把人按在梳妝台邊,自己慢慢地幫她梳著頭發。

花芽的頭發很柔順,軟軟的。剛來的時候微微發黃,這些日子養的不錯,黑了許多,油光水滑的。

花芽跟他說著說著就又想趴下來睡回籠覺,被顧聽瀾的腦瓜嘣彈醒,氣的張牙舞爪地衝上來要咬顧聽瀾。

最後顧聽瀾的鎖骨到底被花小狗啃出個牙印,神秘地掩蓋在了威嚴的軍裝之下。

*

林娟和林回兩人同時入伍的消息震驚林家村。

他們穿著發下來的軍裝,胸前帶著大紅花,就等著三天後發下來介紹信和部隊專用的火車票,拿到手裏就可以出發到集合的火車站統一去部隊。

林家村的人對林向陽羨慕的不行,他過完年當了村子裏的人口主任,即便是個沒有油水的虛名主任,光杆司令,也可以不用天天跑山,每個月能實打實的拿到二十五元工資。

今天,一直不聲不響的林向陽突然又走了大運,家中出了兩名軍人。特別是林娟,成為了一名響當當的女兵。

她跟林回站在村口,來來往往的人看見他們幾乎不認識他們了。

主要是林娟更受矚目,部隊裏男兵多,女兵人數少招兵要求高,當女兵的難度比男兵要高多了,一般城裏有些關係的人都進不去當女兵。林娟以後不論走到哪裏都會讓人羨慕。

他們現在穿著的軍裝還沒有受軍銜,等到三個月新兵營結束,下到連隊裏麵才會有軍銜。即便如此,軍裝穿在身上,讓他們的身姿挺拔,無形中增長了本人的氣勢。

林向陽家裏來來往往過來慶賀的人太多,作為主角的林娟和林回戴著大紅花,也在院子裏招待大家。這也是間接地為他們入伍送行。

林向陽高興,在院子裏辦了五桌的酒席,把平時跟他關係好的人都招待起來,算是徹徹底底揚眉吐氣一回。

他妹子林春蓮帶著女兒趙小燕過來,先是打聽了一會兒,又見到林娟穿著軍裝在人群裏鶴立雞群的模樣,林小燕牙齒都要咬斷了。

林向陽見到她們母女好臉不給一個,也不招待她們吃酒席,讓她們就在邊上站著。

張安安自從知道自己隻要身體好起來也會去當兵,日益的有了精神。天氣暖和以後,還會幫著家裏做做家務事。去醫院檢查過幾次,都說她的心肺毛病一天比一天好。

張鳳英翻來覆去告誡她要記住二姐的恩德,讓她長大以後一定要報答二姐。她們母女兩人欠這個家太多,隻有下半生盡心盡力的愛護這個家,才能彌補一些內心的虧欠。

張安安替林娟和林回高興,也替自己高興。她跟著林雲兩人幫著在灶台前麵忙活,時不時姐妹兩人還說說笑笑。

有時候提起花芽在家時候的趣事,姐妹們笑成一團。

林雲離婚手續辦的飛快,老刁婆家裏不管怎麽撒潑打滾,民政局的同誌得到上層領導的招呼,二話不說就辦下來了。

即便不是提前打了招呼,林雲的離婚手續也會辦下來,隻不過要經過層層審核,沒有這麽久快。這次相當於給她打了包票。

她跟張鳳英兩人一人一個灶台,鍋鏟舞的飛飛的,絲毫感覺不到累。五桌的酒席很快就做好。張安安就幫著一起端菜上桌。

林家的爺爺奶奶也被邀請過來一起吃飯,林向陽喝了點酒,準備跟他們敬酒,發現他娘不知去了哪裏。

想著他娘這麽些年一心想著趙小燕一家,林向陽說不心寒是假的。當年分家他想留爹娘在身邊孝敬,爹娘偏要跟林春蓮一家過。每年林向陽還得把養老費交給林春蓮。

他想著兒女們當兵也好,走了有了出息就不會在乎古板老人家說的一些遭人煩的話。

哪裏想到,他敬的酒還沒喝完,就聽他爹重重地放下酒杯說:“林娟丫頭的當兵名額為啥不能讓出來?”

林向陽一下愣住了,桌子上一起喝酒的人也愣住了,不知道林老頭又要鬧什麽幺蛾子。

林向陽轉念一想就知道肯定是林小燕跟他吹了風,於是跟他爹說:“我女婿說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當初報名登記的是誰就得誰去。當兵又不是唱戲,哪有說讓就讓的出來的。你要是想讓趙小燕去,就讓她等明年再招兵讓她自己去參加征兵,何必惦記我三閨女的這點好處。”

林老頭不再說話,其他人趕緊換個高興的話題,繼續給林向陽敬酒。

向來節儉的林向陽給大家分了煙,平時他自己一整根不舍得一口氣吸完,今天使勁吸了兩根。

林雲還在做飯,家裏沒有太多稻米,喝了酒的那些人晚些肯定要吃點主糧。張鳳英跟她商量著做地瓜麵的疙瘩湯,配著欖角一人能分到一大碗,肯定能灌的飽飽的。

張鳳英去舀地瓜麵,林雲讓張安安往灶坑裏加些稻草。林回見稻草不夠了,跟林雲說:“大姐,我去抱兩捆稻草來。”

外屋地裏就剩林雲和張安安兩個人,聽到後門打開的聲音,張安安以為林回回來了,跑著去開後門。

“奶.”張安安不喜歡這個奶奶,當年跟她娘剛過來,這個奶奶還教唆著張鳳英把她送人。

後來有很長一段時間,張鳳英都要寸步不離地看著她,就怕哪天自己不在,張安安會被送走。

張安安身體不好,被送走以後就是死路一條。要不是林向陽心底好,接納她們母女,她們早就凍死餓死了。她們母女都知道自己是這個家的拖累,平時說話做事小心翼翼,這麽些年就這樣過來了。

冷不防看到林老娘,張安安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林老娘不知道張安安也有一個當兵的名額,要名額的事交給林老頭,她隻想著跟剛離婚的林雲說話。

“雲啊,奶也是為了你好。村書記家的兒子雖然是個癱瘓,但是會念書。你都是個離婚的女人,總不能在娘家呆一輩子,會被人指指點點的。”

林雲緊握著鍋鏟,經過離婚以後,她深刻地明白自己的命運掌握在自己身上。這些天,她過的日子宛如天堂。不用動不動挨罵,動不動被人侮辱,睡覺睡的也踏實,能一覺到天亮,她絕對不會再讓自己步入火坑。

張安安見林娟和林回都不在,特別害怕林雲想不開又重蹈覆轍。她大著膽子拉著林雲的衣袖說:“大姐,你千萬別衝動。你就是不嫁人,在家裏呆一輩子,爹也不會趕起你走。誰想說閑話誰就說,自己的日子隻有過在自己的身上才知道好賴。”

林老娘氣不打一處來,指著張安安說:“我們家要不是被你們母女拖累,也不至於苦這麽多年,你還有臉教唆你大姐?沒讓你們母女在大雪天出去討飯,是我兒子心底好。還成天的讓你在屋子裏麵讀書,你個病秧子能讀成什麽樣?以後能有什麽出息?”

張安安的臉一下被臊的通紅,每次林老娘都會這樣罵她娘和她。

“我以後會報答爹的恩德,也記得二姐的恩德。”張安安說:“我現在也想報答,可我拿什麽報答。我光是能活下來,就是托了二姐的福氣,我的命都是二姐的。我二姐要打要罵我都受著,等我身體大好了,做牛做馬我都願意。但是再換另外一個人這樣對我,我是不同意的。”

林老娘連說三個“好”字,她現在沒時間跟張安安計較,強壓著怒火轉過頭跟林雲說:“讓你當村書記的兒媳婦你還不願意?你以為你自己是個啥,就是個破鞋。我告訴你,這個婚事就這麽定下來,你自己準備準備。”

“我是人,不是你們可以交換利益的工具。”林雲氣急地說:“我還不知道你為什麽突然讓我嫁給村書記家麽?說是嫁,就是把我賣過去一輩子給他們家伺候癱瘓,做牛做馬。我知道,肯定是趙小燕為了救錢愛軍,讓村書記找關係疏通,就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我是不愛爭辯,但我不是傻子。我不幹。趙小燕想救錢愛軍,就讓她自己嫁給癱瘓去,別把算盤打在我身上!”

林老娘一怒了,對著林雲喊道:“你爹都要聽我的話,我讓你嫁過去,不就是為了你好,讓你一輩子衣食無憂?你在這個家就是個浪費糧食的廢物,你爹能養你一輩子?我告訴你,我家是不會容下破鞋女子的!”

“娘!”林向陽發覺自己老娘不在位置上就知道肯定要弄幺蛾子出來,站在門口聽到林老娘的話讓他心寒不已。

他快步地走到林雲和張安安身前,隔斷她們與林老娘的視線。

林向陽見林老娘仿佛陌生人,他一直都聽著林老娘為了林春蓮一家做各種打算,各種打算裏全是把他的兒女推向火坑。

好不容易林娟能當兵,他爹在這個大喜的日子居然讓林娟把當兵的名額讓出去給趙小燕。林雲好不容易從火坑裏出來,又盤算著村書記的人脈關係,要將林雲再次推進火坑。

“你瞪著我做什麽?我說的難道不是對的?誰家女子出嫁以後還要回娘家?離了婚不是破鞋是什麽?我也是為了這個家好,以後林娟和林回都是要結婚的人,難道家裏還要繼續養著一個破鞋?我還想給他們找好人呢。”林老娘眼神裏泛著精光,說的話句句往在場的人心肺管子上麵戳。

林向陽是個孝子,最聽她的話,這些年忤逆她的也就是跟張鳳英打了結婚證。她不怕林向陽不聽她的話,一個孝字擺在頭上都能壓死他。

聽到林老娘還要插手林娟和林回的親事,林向陽臉色一沉。

“娘,林春蓮已經嫁出去了,我跟她還有林夏荷算是分了家。”林向陽突然變換了語氣,他給了林雲和張安安一個值得依賴的眼神,跟林老娘說:“林春蓮願意帶著你跟我爹過,那你們就算一家人,我跟鳳英和孩子們算一家人。林夏荷又是另外一家人。我們三家人井水不犯河水,我從來沒有幹涉過你們過日子,可你們一直都幹涉我和我孩子們的生活。”

林老娘感覺不好,林向陽把這些人擺出來是什麽意思?

林向陽很快回答了她:“你跟我爹胳膊肘一直拐向林春蓮,簡直是非不分。那以後幹脆徹底分家,自己家關上門過日子,誰都別管誰。我每個月會給你們養老費,你們也別再到我的家裏對孩子們指手畫腳。”

林老娘在外屋地突然嚎啕大哭,聲音傳到院子裏,被吃酒劃拳的一幫人蓋了過去。

林老漢這一桌沒人跟他喝酒,他隱隱聽到屋子裏麵不對,放下碗拄著拐棍一步步往裏麵走。

趙小燕見了,一口一個“爺爺慢點”攙扶著他往裏麵去。

“爺啊,林娟願意把當兵的名額給我不?當我當兵回來,一定好好孝敬你跟奶奶,把你跟奶奶接到北京去養老。”趙小燕邊走邊說,到了堂屋門口,抬頭看著高高掛著的“二等功”牌匾怔了怔。

“我要去死!我不活了!”

趙小燕回過精神,正扶著林老頭過門檻,結果見到林老娘從外屋地衝到堂屋,直接在堂屋的地上開始打滾胡鬧。她在外屋地鬧了好久,沒人搭理她,不如堂屋聲音傳的廣。

外麵吃酒的人聽見動靜也不喝酒了,樂得看她的熱鬧。林老娘在村子裏跟老刁婆一個德行,三天兩頭就要鬧上一鬧,今天過來鬧也是能預料到的。

趙小燕馬上明白是林雲不同意嫁給村書記的癱瘓兒子,正要開口說話,林向陽從外屋地拿著棍子出來,指著她的鼻子說:“你現在叫上你娘,都給老子滾出去!再來我家我就打斷你們母女倆的腿!”

林老漢眼睛一瞪,訓斥道:“好你個林向陽,當你爹我死了?趕緊把棍子給我收起來,你在誰麵前稱老子?!”

林向陽沒跟他繼續說話,走到堂屋門口,衝著過來吃飯的鄉親們招呼說:“我林向陽早就跟林春蓮、林夏荷分過家。這次我再次跟大家夥聲明一句,以後我的家事我們家自己關上門自己做主。但凡有人打著老爹老娘的旗號,在外頭給我的兒女們說親事的,全都當騙子處理,我林向陽一個不認!誰要是找到我家門前來,我一個個全都打死!”

他這樣說除了為了林雲,也是為了林娟和林回好,他們兩人走出林家村成了人人羨慕的軍人,免不了會有想要說親的人。林老娘剛說的話,百分之百會打上他們的主意,以後不知弄出什麽麻煩事。他還不如趁現在,把林娟、林回,甚至是林雲和安安的事都跟大家說清楚,免得他們家人還不知情,就有人把他的孩子們賣出去!

林春蓮先前待了一會就走了,現在還是被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跑回去喊過來的。她一來,就聽到林向陽徹底決裂的話,一時間不知怎麽辦。

林向陽不顧在地上撒潑打滾的林老娘,還有在邊上破口大罵的林老頭,繼續大著嗓門說:“大家替我作證,我每年會按村委會的標準給爹娘四十五元做養老錢,通過村委會給到他們,其他時候我直管跟鳳英過好日子,所有打著我家人旗號說話辦事的,請大家直接吐吐沫,攆走!”

林春蓮推著後趕過來的林夏荷上前,讓她勸說林向陽不要如此決絕。她這些年貪占林向陽家的好處不少,像是寄生蟲般,一時半刻都離不開。可林夏荷猶豫著往後退,她不想再被林春蓮當槍使。

趙小燕恨花芽一家恨的要死,村書記家的癱瘓兒子答應她,要是能幫他娶了媳婦,就一定會求他爹幫著疏通縣裏的關係,讓錢愛軍早點從看守所出來。

她的盤算打了水漂,她還想著要怎麽周旋之時,就聽到林向陽說:“另外我要跟大家夥說一件事,咱們村子裏有一位叫做趙小燕的姑娘,也就是林春蓮家的閨女。她到處搬弄是非,說了不少我家的閑事,這次我三閨女要當兵,她居然還有臉問我要林娟將當兵的名額換成她!我當著所有人的麵,問問這位大姑娘,你的臉呢?啊?你一天到晚算計我們家這個那個,不管是花芽結婚還是林娟當兵,你都要摻和一腳,居心何在,你的臉在哪裏?”

趙小燕愣滯在那裏,宛如當頭棒喝。

周圍人哄地一聲議論紛紛,都說她要搶林娟的當兵名額太不要臉。還有不少人都聽趙小燕說過花芽對象的事,全都指責趙小燕做事情不地道,欺負表姐妹,巴不得她們過的不好,心腸壞不做人。

林春蓮沒想到林向陽這麽不給她們母女臉麵,失聲地喊到:“林向陽,別以為你今天得意就可以欺負我們!”

林向陽沒理她,衝著院子裏所有人拱拱手說:“抱歉了,讓你們看了出鬧劇。我不是欺負人,我是實話實說,但凡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她們母女倆做了多少對不起我家的事,我想跟大家提個醒,以後離她們母女遠一些,免得遇到什麽好事,咱們前腳還沒高興完,後腳就被她們惦記上咯。”

聽他這麽一說,看熱鬧的人擠滿院子,全都哈哈大笑嘲諷著林春蓮和趙小燕。這母女倆在村裏也算臭名遠揚了。

林春蓮“嗷”一嗓子想要衝上去撓林向陽,站在一旁的張鳳英見了,知道林向陽的心,也不怕她了,跑過去抱著林春蓮的腰就往院子外頭拖。

林春蓮力氣比她大,林娟和安安跑過來幫手,竟真的在眾目睽睽之下將林春蓮扔到院子外頭去了。轉頭就要去抓趙小燕。

趙小燕自打出生沒受過這樣的嘲諷侮辱,她一直站在原地,臉色慘敗。她腦子裏嗡嗡響,甚至聽不見在地上打滾的林老娘的叫罵聲。

她不知道以後在這個村子裏該怎麽過下去,她的名聲被壞完了。

她茫然地看著院子裏對她指指點點露出嘲諷笑容的熟悉臉龐,她也不攙扶林老漢出去,自己跨出門檻,走著走著脫了力,眼前一黑躺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