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這幾日, 氣溫掉到零下二十度。
南方來的花芽終於撐不住,卷在被子裏露個腦袋看著在地上俯臥撐的顧聽瀾。顧聽瀾簡單鍛煉了一下,身上沒出汗, 微微發熱。他回頭看到花芽在被子發抖的樣子, 心疼又好笑。
部隊每到冬天會發三百斤的煤炭票, 相當於給家裏取暖的。他今年沒想到自己會這麽快有了家室,煤炭票發是發了沒來得及換就過了日子。
辦法都是人想出來的, 他顧聽瀾的媳婦怎麽能受凍呢?
於是他誠摯地邀請謝偉民、林八一、趙宏為等人去落雁山砍柴火,當然,單身漢謝偉民的柴火充為他用,好處是頓三菜一湯的晚餐。
臨走之前, 方圓先提了一桶蜂窩煤過來,跟花芽在家裏燒著煤取暖。等到男人們差不多回來,一起做個晚飯。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王天柱也跟著他們下樓要去砍柴火。小小年紀準備的還很充分,帽子口罩勞保手套和防滑鞋, 腰上還係著兩圈背柴火的繩子。
顧聽瀾故意問他要給誰砍柴火, 他倔強地不說話。其實大家都心照不宣, 知道王天柱心裏是喜歡花芽的,就是不善於表達。他要去, 顧聽瀾也不攔著, 過了年就十四歲了,不算小孩子。當年顧聽瀾可是十六歲就到了部隊當兵。
花芽見到方圓拿了蜂窩煤來, 跑到一樓院子裏拿了一袋個頭小的地瓜。這些地瓜做地瓜幹太小, 但是烤著吃大小是正好的。
花芽跟方圓倆在家裏烤地瓜吃, 方圓千叮嚀萬囑咐,告訴花芽燒煤爐的時候窗戶一定要留著點縫。
花芽用小棍子滾著地瓜, 拄著臉無所事事地等著他們回來。
實際上她也想去落雁山走走,就是被方圓按在家裏。
“落雁山等到開春去最好,能有不少野菜可以挖,還有中藥。你不是跑山麽,落雁山正好可以讓你跑著玩。”方圓說。
花芽跟她說:“跑山不是在山上撒丫子跑.”
方圓想象不到,花芽到大山裏不會撒丫子跑,要說不會,那絕對是騙人的。但凡聽點話,顧聽瀾今天也就帶花芽去了。外頭雪剛停,南方來的人不知道雪天上山的危害,容易出事故。
“王天柱真不跟你們住啊。”方圓新找個話題問。她知道肯定不會是花芽容不下便宜兒子,他身上的毛衣毛褲都是花芽一針一線縫出來的。
“他說他住慣了,樓下有他爹媽的東西。”花芽說。
“也是,他那麽小就在學習班裏住讀,當初我家那倆孩子死活不去住校,還是他給說通的。沒想到一住校反而不願意回家了,學校裏全是年紀差不多的同學,他們之間的話題比咱們多。”方圓為人母多年,很能體會半大孩子的心情。
對於王天柱要不要住花芽沒什麽想法,他覺得舒服最重要。她不會就為了在人前裝著一副賢妻良母的樣子去逼迫孩子一定要住在這邊。
她倆說著話,門外有人敲門。花芽噠噠噠跑過去,打開門看到周文芳。
周文芳凍得鼻尖發紅,見到屋裏的方圓點點頭,跟花芽說:“高嬸子說這兩天她去喂鰹鳥,讓你在家裏把結婚沒弄完的事弄完了再說,讓你不用擔心它們。”
花芽拉她進屋,她也沒扭捏,大大方方地進來坐在靠客廳的爐子旁取暖。她看著爐子的煙筒從客廳穿到窗戶外麵,跟花芽說:“你點爐子記得把窗戶打開,不要以為有了煙道就沒事。”
方圓笑著跟她說:“我都很她說了好些遍了,這孩子是一點心不讓人省心啊。”
周文芳太能體會了,甚至想跟方圓握一握革命的手。
花芽不敢吭聲,就怕吭聲後繼續受到她們的討伐。趁她們說話,把烤好的小地瓜往周文芳麵前滾了兩個,賄賂一下她,讓她不要再說自己。
方圓記得周文芳給花芽化的結婚妝太驚豔了,跟她問了不少關於護膚方麵的話題,周文芳不但說了方圓皮膚問題還說了如何保養。
花芽在邊上樂得不行:“牛奶雞蛋黃瓜土豆,反正往臉上貼就是了。”
方圓把烤好的花生往花芽手裏塞一把堵上她的嘴,然後繼續虛心向周文芳取經。
原來方圓對周文芳印象挺不好的,後來接觸一下覺得這孩子也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但凡心壞一點的人都跟花芽玩不下去,花芽莫名有股天生的篩選基因似得,也許就是直覺比較準。
花芽閑的無聊,話也插不上去,想了想把屋裏織到一半的毛衣拿出來繼續打。
織著織著怕袖長不對,使勁往周文芳胳膊上瞥。周文芳一次兩次沒發現,後來看到了,知道花芽居然真的在給她織毛衣,心情非常複雜。
方圓見了還好奇:“你這個樣式新鮮啊,我看真挺適合小芳穿的。你咋想著給小芳織這樣的呢。”
她隨口一問,直戳周文芳的心。周文芳很想捂住花芽的嘴不讓她說一些娘啊閨女的話,花芽看出她的心思,跟方圓說:“我見王天柱穿的毛衣挺暖和,小芳還沒有呢。”
言外之意,一碗水要端平。
方圓不理解周文芳怎麽突然變成“世界快點毀滅吧”的表情,見花芽又開始勤勞的織毛衣,也湊過去跟她學針法。
“哎喲,這可得花好多功夫,這麽細的線。”方圓自從知道花芽這門手藝後,佩服的不行。
真是靜如小處子動如小瘋子。
“這樣暖和。”花芽說。
周文芳突然覺得爐火烤的她臉熱,她拿起花芽的小棍也開始不停的撥弄小地瓜。
等到時間差不多,花芽硬是讓方圓和周文芳坐著,她親自下廚給大家做飯吃。
來到這邊花芽都沒怎麽下廚,全都是方圓做好了給她吃。自己成家了,她雄赳赳地係上圍裙,打算拿出合格的小主婦的狀態來。
晚上,顧聽瀾跟林八一、謝偉民、王天柱回家吃飯,其他人也是各回各家。本來王天柱想在高嬸子家吃,被顧聽瀾一腳踹上樓梯。
他們將柴火扔到一樓高嬸子空著的院子裏,在門口拍掉塵土才進到屋子裏。
屋子裏滿室飄著菜香味,顧聽瀾一進屋眼睛就開始尋找他的小妻子。
小妻子在廚房裏紮著圍裙忙著轉圈圈,他則靠在門邊幫著剝蒜,慢悠悠地欣賞這副溫馨的居家畫麵。
花芽給他們做的是偏南方的菜,小瓜子帶著人把結婚當天剩下的菜和肉都送了過來,換了兩大包糖走,給團裏的戰士每人發上兩顆喜糖。這邊花芽能發揮的空間就很大,想了想給他們做了份糯米蒸排骨、幹豆角炒臘肉、水煮白菜和蘿卜魚丸湯。
顧聽瀾真心沒想到花芽能有如此好的廚藝,他想著嬌氣的小妻子娶回來,大不了他每天從食堂打飯回來,就算被人看到也不敢說他什麽。沒想到這裏有這麽大的一個驚喜等著,讓顧聽瀾看花芽的眼神又不對了。
吃飯時候,大家對花芽的手藝讚不絕口,就連王天柱都啃了好幾塊排骨還喝了三碗魚丸湯。要不是顧聽瀾笑話他再喝晚上尿床,他肯定還要再喝上一碗。
他們這邊其樂融融地一起吃飯,千裏之外,林娟也做好飯菜等著她爹一起吃飯。
她爹□□事喊著去接電話以後,興衝衝地不知跟誰聊天去了,到現在都沒回來。
飯菜在鐵鍋裏溫著,叫著還在看書的林回過來看火,她打算去喊她爹回來吃飯。
走到路上,經過大姐家,發現傍晚的院子裏居然還有人在洗衣服。
她走過去,發現在大盆裏用力搓衣服的人正是她的大姐,而她的婆婆還在院子裏指著大姐幾乎上半身夠在盆裏的樣子罵:“好吃懶做的玩意,天冷就不洗衣服了啊?我跟你說什麽來著,冬天的被罩也要三天換洗一次,你就這麽讓我睡髒的?”
林娟聽著不像話,站在她家院子外麵懟過去:“老婆子渾身上下都是髒的,心也是髒的!誰家冬天被罩三天一換,你以為你多幹淨的人,要洗就自己去洗,前前後後的誰家不知道你心裏變態就知道折磨我大姐!”
這一下捅了馬蜂窩,老刁婆不跟林娟罵,反而衝上前把林雲洗幹淨的衣服使勁用腳踩了踩。
林雲站起來,把凍僵的手往褲子上擦了擦跟林娟說:“你先回去吧,大姐自己洗的過來。”
老刁婆踩完衣服得意地跟林娟說:“你大姐就是賤,就願意給我家做牛做馬。她就是虧欠我們家的,要不然怎麽我家沒後呢!我寶貝兒子三代單傳,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娶了這麽個喪門星!”
林娟被她氣的發抖,衝著老刁婆大喊:“你兒子是出了名的懶漢,嘴巴上說的天花亂墜,把我姐娶了過去被你們全家欺辱,你們全家都不是人。”
“我們全家不是人,你們全家就行了?一個老鰥夫跟個老寡婦湊合過日子,能養的出來什麽樣的兒女,全都是跟她一樣賤裏賤氣的玩意,還大老遠投奔個幹體力活的醜結巴,村子裏全都傳遍了。”
“胡說,我二姐嫁的軍官!”林娟喊道。
聽到吵架的聲音,漸漸有人走過來看熱鬧。
林向陽還在高興二閨女結婚的事,過來見到大閨女竟然被婆婆當麵罵“賤”,氣不打一處來。
大閨女多年來遭的罪他也知道,要不是林雲一直唯唯諾諾地不想要把事情鬧大,哪裏能讓他們得寸進尺。
隻是沒等他開口,幫著接聽電話的村幹事趙磊先一步衝老刁婆喊道:“吵什麽吵,人家嫁的是軍官,介紹信和部隊政審材料還是我幫著弄的,小心我告你亂傳謠言,破壞軍人形象,把你給抓起來!”
老刁婆姓刁,叫什麽已經沒人記住了,反而大家都叫她老刁婆。她聽到花芽真的嫁給了一位軍官,頓時嚇得不敢吭聲。
林雲麵無表情地把地上髒衣服撿起來重新放回盆裏,老刁婆見了,訕笑著跟她說:“不讓你洗你非要洗,現在天多冷啊,快進屋吃飯去。”
趙磊又教訓了她一頓,轉頭跟林雲說:“再有欺負你的時候,你就到村委會找我。”
林向陽在邊上深深地看了眼他,跟林雲說:“有空回家吃個飯,你二妹想你了。”
老刁婆以為這些年他們姐妹感情不親厚了,聞言又訕笑著跟林向陽打了聲招呼:“親家公啊,咱們花芽嫁的真好啊,也不知道誰說的,我還真以為她嫁的是挖沙的工人,還替她擔心好久呢。”
林娟冷笑道:“現在又想攀關係了?你等著你家倒大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