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時間不早了。

花芽與高嬸子約好明天再來喂海鳥, 高嬸子跟他們告別離開。

走之前,高嬸子指了指掖在欄杆上的抹布,顧聽瀾敬了個軍禮, 表示保證完成任務。

天要黑下來了, 顧聽瀾光明正大地牽起花芽的手, 在空無一人的英雄碑廣場漫步。

飛鳥吃飽喝足,在半空中盤旋。

花芽豎著耳朵聽了聽, 發現它們還在“啾啾啾”地說著:“野牛、野牛。”

要學會不動聲色。

花芽告誡自己,畢竟顧聽瀾這人看著大大咧咧,實則很心細的一個人。從剛相處這幾天來看,一些小習慣都被他掌握著, 甚至能正確理會到花芽突然蹦出來幾個字的意思。

花芽害怕被抓到什麽研究院裏去被人解剖研究,默默地豎起小耳朵聽海鳥們交流信息。

聽著聽著便入神了。

顧聽瀾捏捏花芽的手心,發現花芽似乎走神。他對象跟他約會散步居然會走神!

顧聽瀾受到絕大的刺激,歪著頭眯著眼想要猜測眼前的小腦袋瓜裏想著什麽。就看她雙眼凝視著海鳥,跟隨著它們不斷地轉移視線。

“這麽喜歡海鳥。”顧聽瀾嘟囔一聲, 他隻覺得這些海鳥吵的很, 嘰嘰喳喳的在耳邊叫喚。但看花芽的神態似乎並不是這樣, 像是享受它們嘰嘰喳喳的聲音。

顧聽瀾看到其中有兩隻長長尾巴的海雀叫的最厲害,他無奈地說:“別吵了別吵了, 好好的日子有什麽好吵的。”

“它們沒吵。”花芽突如其來說了一句。

顧聽瀾來了興趣, 知道小姑娘天馬行空的性格,於是逗著說:“那它們唱二人轉呢?”

花芽抿抿唇, 不想搭理他。

分明兩隻海雀說的是, 野區跑出來好多頭野牛往北跑了, 不少戰士過去抓捕。隻是他們走錯了方向,往南去了。

花芽知道肉類在這邊多麽寶貴, 她有些心急,不知怎麽告訴顧聽瀾。

就在躊躇間,小瓜子氣喘籲籲的跑過來。

看到團長美滋滋地拉著小手談戀愛,他立定說了聲:“報告,野區發現野牛群,預計有十二頭以上,目前一團二營的人正在抓捕,說抓到了給咱們團分一頭。”

“正在抓捕就是還沒抓到手,怎麽就成了他們團的。”顧聽瀾來了興致,那可都是上好的野牛肉。口感不次於耗牛肉。

“他們抓了多久,使用槍械了嗎?”顧聽瀾拉著花芽大步走了幾步,發現花芽跟不上他的步子,就悄悄放緩的速度。

顧聽瀾跟小瓜子說:“命令值班的戰士配798式長槍,咱們不說去搶一團發現的野牛,咱們就說正兒八經巡邏巡到的。碰到野牛也別吭聲,先給兩槍,確定是咱們獵物再出麵。”

花芽瞥了顧聽瀾一眼,這就是耍流氓吧。

“目標野牛群在什麽地方?”顧聽瀾在心裏盤算著安排。

“在野區南邊一裏半,剛剛出野區。隻是一團的人沒跟上,現在人都在南邊找呢。”小瓜子心急如焚地說:“團長,你快下命令吧。咱們的人就在那邊等著呢。不能看著肉白白跑到別人的嘴裏啊。”

顧聽瀾頷首,正要下達去往南邊巡捕的命令,突然感覺袖口被人輕輕拽了拽。

“嗯?”顧聽瀾馬上換了輕柔的音調,像一頭佯裝成溫順大狗的頭狼,看的小瓜子牙發酸。

“北。”花芽輕吐。

“北?”顧聽瀾念了一下,側過臉看著花芽的雙眼說:“你說我們要到北麵去找?”

花芽點點頭。

小瓜子急的不行,這位未來的團長夫人怎麽能亂說呢,明明野牛群都往南邊去了!

一團的人都看到了,是往南邊南邊南邊!她怎麽非要說北!

小瓜子耷拉著唇角,想著他們團長應該不是色字當頭的一個人,至少不是個指鹿為馬,烽火戲諸侯的家夥。哪想到,顧聽瀾寵溺地笑了一下,說:“那就往北搜,我親自帶隊。”

小瓜子:“.往南。”

顧聽瀾:“閉嘴。”

小瓜子:“.唔。”

呸,昏君。

他小瓜子就不應該在這裏,就該被頂在野牛犄角上消失在野區。

*

記得剛登上大禹島那年,肆意奔跑的野牛群讓不少人震撼。

個個野性十足,皮膚厚,脾氣暴躁。

要說咱們種花家的人見到這些狂躁野牛群第一反應不是“危險”,而是吸溜著口水,想著運動量這麽高,想必肉質一定緊實,口感肯定絕絕子呀。

開始用的是魚叉刺殺,可怕的是都會被彈回來。後來用的捕龜網,比尋常漁網結實很多,多張纏繞在一起,野牛在合圍之下無法逃離隻得束手就擒。

這種辦法太耗費人力和網子,後來幹脆打了報告,使用槍支捕獵。

開始組織上的領導不理解,區區幾頭牛,至於用槍支麽。

後來發現大禹島上野牛泛濫成災,數十年以來傷害不少原住民的性命,還破壞房屋、植被,與這裏的鰹鳥、野狼成為陸地三大害。

海中就不說了,箱型水母、斑紋海蛇、藍環章魚等一些勾命王者,遠超陸地。

了解情況以後,組織上的領導同意使用武器捕獵野牛。

在這種惡劣的條件之下,剛到大禹島,才十九歲的顧聽瀾居然硬生生吃胖了八斤。有了顧八斤的綽號。

而謝偉民跟著他玩命的吃,成功進了十五次醫務所,病危三次,虛脫了形。

他倆被當時的班長林八一點名狂批,當做典型每天站在操場上示眾,一時間成為盛名遠播的亡命食神。

不過這都是過去的事了。

十多年以後,野牛不是當初野蠻生長的牛魔王,而是夾著尾巴在野區裏苟延殘喘的牲口。

野區是給大禹島設置的生態區。

兩位亡命食神的事跡很快傳到北京,某位大首長的辦公桌上雪花似得飛來想要去報效祖國(括弧大展廚藝)的申請書。

拜這兩位亡命食神所賜,這位大首長為了避免人為(括弧嘴饞),毀滅性破壞海島生態,給了特別指示——

在遙遠的海島邊畫了一個圈,在圈裏麵能喘氣的都不許給老子動筷子!

落得往後這麽些年,每年隻有春秋兩季,各一個月的時間可以讓他們帶上真槍實彈進入野區圍獵,給戰士弄點肉吃打牙祭。

其他十個月。除了正常供應以外的,就讓兩位亡命食神自行想辦法解決。

當然有一種情況例外,那就是野獸們自行跑出野區,具有一定的攻擊性和破壞性,則自動被歸為有意願與亡命食神比命長一類。

顧聽瀾不記得多少年沒遇到過野牛群了,蠢蠢欲動的顧八斤,安頓好未來媳婦以後,扛著長槍帶著戰士們就開始進行圍剿。

一團的人眼睜睜看著他們往反方向跑的時候還納悶,嘿,一群傻子。南北不分啊。

半天過去,野區外火燭通明。

顧聽瀾從北邊帶著人,唱著嘹亮的軍歌回來了。

這個動靜可不小,家屬區的人都驚動了。也不管是哪個團的,全都跑到野區附近伸長脖子看看,到底弄到了什麽好東西,如此興師動眾。

漆黑的夜晚,像是過年一樣熱鬧。

花芽被送回來以後,一直跟方圓在客廳裏剝花生。一臉心不在焉的神態落在方圓眼裏,方圓也沒戳破。

小年輕談對象就是這樣,黏糊糊、膩歪歪,一會不見就想著慌。

聽到遠處有動靜,花芽來到客廳陽台,雙手撐著煙台往外看。

顧聽瀾能獵到麽。

一定能吧。

花芽報著期盼的心,感覺肩膀上被人披上棉衣,方圓抱著自己的棉衣站在門口說:“還不跟我下樓看看去。”

花芽高興了,噠噠噠跑過去穿鞋。

方圓幫她把頭發盤在腦袋後麵,扣上大棉帽,又把圍巾遞給花芽說:“小顧說你南方過來怕不適應這邊的氣候,要我多注意你點。瞧瞧這麽大的人,還像個小孩子。”

花芽靦腆笑了笑,主動挽起方圓的胳膊往樓下奔。

“慢點慢點,我把門關上。”

出門正巧碰到李萍,她在下麵一層,探出頭往上看了眼說:“快去吧,聽說抓到好多野牛,他們找到牛群了!”

方圓忙問:“是哪個團抓到的?”

林八一是一團,顧聽瀾是二團,兩個團總是相互競爭。

花芽眼巴巴地瞅著李萍,也等著知道。李萍壞心眼地說:“我哪知道,去了不就曉得了。”

她們出了家屬區,穿過英雄碑,發現路上打著手電筒往那邊去的人有好多。

不知誰邊跑邊說了句:“老鼻子多的牛,全堆在一起,小山似得。現在就地休整,要給戰士們開篝火慶功會。”

方圓眼睛一瞥,這話一聽就知道不是一團的作派。老林的建設團最是嚴謹辛苦,有開慶功會的功夫,不如分上點牛肉回家睡大覺。

花芽不理解方圓為什麽突然拍了拍她後背,她順著人群走了二十多分鍾才到野區附近,這還是抄了近路的。

剛到附近,就看到人群裏鶴立雞群的男人。

顧聽瀾穿著作戰服,神態輕鬆地望著在他麵前嘰嘰歪歪算賬的一團團長趙斌。

“這是我們團的人先發現的,你們團這是截胡!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五頭,跟他們跟我打報告的數量一致!虧我還想著你們團,打算給你們團分上一頭,你居然背地裏幹出這種事!”

趙斌一把歲數,脾氣跟年輕時一點沒變,火爆極了。

“一開始不是說十二頭,怎麽變成二十五頭。難不成野區跑出來的野牛都是你們團的?”顧聽瀾笑嘻嘻地說,眼睛看著小瓜子帶著人圍著沒氣的野牛群竄來竄去如同一隻興奮的猹。

趙斌繞到顧聽瀾麵前,擋著他的目光說:“按規矩誰發現就該是誰的!你們團不能獨吞!”

顧聽瀾說:“可你們也沒發現啊。”

趙斌氣急敗壞地說:“怎麽沒發現,就是我們先發現的!”

“你們先發現的是十二頭,不是我們的二十五頭,差一半呢。”顧聽瀾體貼地拍拍趙斌的肩膀說:“老哥啊,莫生氣啊莫生氣,氣壞身體無人替啊。”

趙斌當真閉上眼睛深呼吸。

無奈啊無奈,他這些年血壓高,罪魁禍首就是有個顧聽瀾當同事。

有點好東西就往自己團裏劃拉,瞧瞧他們團裏膀大腰圓的一個個。

瞧那邊嘚瑟的小瓜子,那還是小瓜子麽,純純大粒西瓜子!

趙斌想著自己團裏紮堆的瘦子,眼圈都要紅了。

跟這個貨當同事真他娘憋屈。

開始他還帶頭嘲笑追逐野牛群去的顧八斤南北不分,往反方向跑。

結果笑著笑著他們就哭了。

趙斌等一團的人苦逼的發現不是二團南北不分,而是他一團發現野牛群的人他娘的南北不分啊!

這還當什麽兵,不如回家種地。

偏偏顧聽瀾不做人,咬死他們一開始發現的是十二頭不是二十五頭,就他娘的不承認截胡。

這是什麽慘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