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王天柱看到花芽拖著蛇皮口袋, 挎著大包小卷的過來。他喊了聲:“來了。”自己率先跑到到門口跟老師說明:“我小媽媽來了,我要去接她。”
老師往外頭看了眼,點點頭:“記得讓你媽過來簽字。”
王天柱幹脆地說:“好。”
老師繼續拿著小本本做記錄。王天柱在前麵跑, 樂樂在後麵跟著, 倆人一前一後到了花芽和方圓的麵前。
王天柱伸手先把花芽背著的帆布包拿下來, 裏麵都是給他捎帶的零食。他又把蛇皮口袋的一角拽著,跟花芽一起往門口拖。
花芽這回也不說不需要幫忙了, 笑盈盈地和他一起把煤炭送了過去。
登記的老師一看,笑道:“王天柱媽媽是吧?帶了這麽多煤炭,受累了。我替學校感謝你。”
花芽像個人似得說:“老師,您客氣啦。”
王天柱往年都是給煤炭票, 今年跟絕大多數的同學一樣交上實貨。學習班鼓勵家長拿實貨,這是冬期的硬通貨,拿到手裏的才是真的。有時候煤炭票沒來得及換,像顧聽瀾去年似得,也沒用。
王天柱拍拍大口袋, 得意地說:“我們家肯定是班上第一名。”
老師把煤炭放到稱上簡單過了一下, 跟王天柱說:“厲害, 你媽挺能拿的,六十三斤。全學校第一名。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女同誌拿來這麽多煤炭。”
花芽站在王天柱後麵小聲跟方圓說:“不小心多劃拉了十三斤, 虧了。”
方圓推了花芽一把, 知道她在開玩笑。要是真舍不得給王天柱,恐怕一斤都不會往這邊拿。
王天柱可算是得意了, 長這麽大, 從正麵數還沒得過第一名。這一回子憑母貴, 嘿嘿。
方圓把東西給樂樂,問她:“你哥呢?這麽些東西你跟天柱哥怎麽拿?你哥又被留堂了?”
“你送我們進去唄。”樂樂說完, 跟方圓告狀:“不知道誰說咱們學習班要封校,封校以後什麽吃的都沒有。我哥就跟別的同學琢磨弄點解饞的東西吃,結果把肚子吃壞了,校醫室給開了止瀉藥,現在怎麽樣我不知道,男同學宿舍我一個女生不好意思進去。”
方圓擔心地多問了幾句,樂樂都跟她說了。方圓還是不放心,打算跟樂樂一起往天天的宿舍看看。
花芽也想去摸摸王天柱的豆腐幹,主要是不想讓他再吃那個,便跟著一起往宿舍裏去。
碧空無雲,暖陽高照。
操場上不少學生把積雪清掃到一邊,有跑步的,也有打籃球的。最受歡迎的應該是兵乒球,球台邊上圍了不少人。
咱們國家的乒乓球在1971年成功地“小球轉動大球”,邀請美國隊訪華後,在老百姓之間又掀起一輪乒乓球熱潮。快兩年的時間,熱度遲遲未退,不管在祖國的哪個角落都是最受歡迎的“國球”。
學習班操場的一角原來有兩個乒乓球台,後來又新砌築了四個。即便有六個球台,還是遠不夠大家使用。
花芽跟王天柱一起從球台邊上路過,看到裏麵揮舞著球拍的不但有學生還有老師。遇到打出個稀罕球的,不管老師還是學生都會喊一聲:“好球!”
大冷的天,打球的人穿的不多,腦門上還流了不少汗。邊上鼓勁加油的也好不到哪裏去,都在幫著一起使勁。
從操場這邊穿過去,路上還能遇到小賣部。
小賣部裏的兩個營業員正在跟帶著袖章的軍人說著什麽,軍人搖搖頭,指著幾箱東西讓他們開箱檢查。
花芽現在能分辨的出來一般箱子和“偷渡”過來的箱子的不同之處。說出來很簡單,就是沒有部隊蓋的綠戳。
有綠戳的東西就是經過部隊的認可在小賣部裏出現的,沒有綠戳的顯而易見就是一些“走私”的三無產品。
他們不好在邊上逗留,從小賣部門口走過。就聽其中一位營業員小聲跟另外一個營業員嘟囔著說:“也不知道是誰舉報咱們,有什麽好眼紅的,我上個月也就多掙了五元錢。”
帶著袖章的其中一名軍人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說:“不管在哪兒,嚴格禁止投機倒把的行為。你們投機倒把也就算了,還利用職務牟利。我聽說不少學生吃你們的東西把自己給吃壞了的,還有的光吃零食不吃飯,一個月上不了幾次食堂。你們賺的就是黑心錢,別管是誰舉報,你們這種行為就要從根上斷絕掉。”
“是我們的不對,我們被豬油蒙了心。”年紀稍大一點的營業員知道這件事的定性可大可小,就看對方想不想給他們扣帽子。他認錯態度良好地說:“這位班長教育的太對了,我肯定會好好反省,絕對不會再讓這種事情發生。違紀所得我一定全部上交,一分錢都不留。”
花芽麵無表情地從邊上路過,心都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
她不確定是不是因為她昨晚上跟顧聽瀾說了豆腐幹的事,顧聽瀾一早上就派人過來清剿.雖然知道自己這樣不算做壞事,迎麵遇上還是不免心虛。
王天柱氣憤地說:“豆腐幹不讓賣也就算了,小賣部裏不少零食都被清剿。我雖然不再吃零食,免不了我哥們幾個要吃,怎麽一點活路都不給大家。也不知道誰在背後打的小報告。連我都知道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打報告的人怎麽就不懂。”
花芽慌得不行,緊緊抱著給王天柱帶過來的毛衣袋子,小聲說:“也許是為了不讓學生吃壞肚子呢。”
王天柱一下戳中花芽的肺管子:“我們又不是傻子,真能把人吃壞肯定就不吃了。”
傻花芽捂著胸口,悶悶地不想說話。她昨晚上還在想豆腐幹的味道呢。
一行人來到宿舍,天天把自己毒在**哼哼唧唧。他們先到天天床前看了眼,已經不鬧肚子,就是稍微有些虛。
他媽沒來前,天天還在宿舍裏跟其他人拍洋畫呢,他的一百零八將到底分開了。上個禮拜少了一張智多星吳用以後,其他的最近顯得可有可無。
可剛剛得知小賣部被清剿,零食玩具都被沒收不少,洋畫片又少了一處可以購買的地方,他頓時覺得手上的一百零七將重新珍貴起來。拍起洋畫恨不得把地板鑿穿。
“來,趁飯菜還熱乎趕緊過來吃一口。”方圓拖過桌椅,讓他們三個小的圍在一起吃飯。她給天天打了點大白菜粉絲說:“你就別吃油腥,先吃點清淡的。”
樂樂不怎麽好吃肉,王天柱就把天天的那份蒜泥白肉吃了。邊吃邊氣天天:“真香啊,看到沒有,一層又一層,正正好好五層花肉。”
天天不想看他大口吃肉,把自己蜷縮在角落裏,可憐巴巴地咬著大白菜梆子。
花芽看到小賣部那樣,心懷愧疚。她便沒去摸王天柱零食,把她帶過來的零食擺在桌子上讓他們自己分。
樂樂胃口淺,吃了半碗飯就不吃了。花芽從兜裏掏出一把大棗塞給她,讓她沒事多吃點這個。
樂樂比男孩子敏感些,看著窗戶外麵不斷有家長過來送煤炭和柴,還有給學生們加棉被的,便問:“今年比去年還要冷麽?怎麽外麵像是有什麽情況似得。”
怕學生們之間有恐慌,學習班這邊沒有用廣播播出極寒天氣的消息。
周爭渡開了教師會議,讓老師們給學生們口頭傳達可能會大降溫的消息,並且在班會上教導學生們應對雪災天氣的方法。
王天柱從小到大在這裏成長,對此見怪不怪。
關於各種極端天氣的應對方法手到擒來。他見到學習班這麽大費周章地把家長們組織過來,不用過腦子,直接跟樂樂說:“還能有什麽情況,肯定有大降雪唄。說不定還有大風暴,不然教務處的老師也不會急衝衝地加固屋頂咯。”
花芽拍了他腦袋一下:“你小子腦袋瓜挺爭氣的啊,第三學期再給我前進幾名唄?”
提到學習王天柱就嘚瑟不起來了,悶頭扒拉著大米飯,不再吭聲。
花芽跟方圓相視一笑,等他們把飯吃完,交代了幾句就要離開。
她們倆先送樂樂到女生宿舍門口,上麵寫著男同學勿入的標誌。
跟著她們出來的王天柱“嘖嘖”兩聲說:“憑什麽女同學可以進我們宿舍,我進不了女同學的宿舍,這不公平。”
花芽說:“你要是想當女孩子,也不是不可以.”
“打住打住,你的思想很危險,不能再發展了啊。”王天柱及時製止花芽,正要繼續說話,突然宿舍走廊上衝出來一名女同學。
看起來也就三、四年級的樣子,她身後還有一位比她大點的女生,在後麵喊道:“小妹,你別跑,咱爸早就走了。他給我帶了不少東西,我跟你一人一半。”
方圓站在宿舍門口,一下攔住前麵奔跑哭泣的女生,她蹲下來抓著女孩的手說:“這不是麗麗麽,你哭什麽?有誰欺負你了?”
花芽一看,認出來了,這是大芳姐家的小閨女,名叫做李麗。
王天柱不好意思站在旁邊看女孩子哭,趕緊跟花芽說:“我先走啦,我什麽都沒看到。”
花芽說:“走吧走吧。”
方圓扶著李麗,李麗泣不成聲。
她姐姐李美,跟方圓和花芽說:“我爸老是丟三落四,這次又把小妹的東西忘記了,隻給我送了吃的和熱水袋。小妹生氣,想要去找他。我想勸勸小妹,可小妹不聽我的。”
李麗使勁把胳膊甩下來,也不抹眼淚了,大聲說:“你也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什麽叫做把我的東西‘忘記了’,他怎麽從來都不忘記你的東西!”
李麗說起這個,又開始哽咽:“一年到頭過來送幾次東西,每次都把我的東西忘記。哪有這麽巧的事,他就是偏心眼不想給我送。”
李美其實心裏也有差不多的想法,可事實上真要說出口太難。
這兩年李麗年紀小看不出來,李美其實能發現父母之間的關係並沒有太好。她不想再給爸媽找麻煩。
方圓看了花芽一眼,花芽跟兩位小姐妹說:“我跟大芳姐都是家委會的,等我回去就讓她這兩天把東西送過來好不好?”
李麗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李美比她大三歲,媽媽教的好,知道謝謝花芽:“謝謝大姐姐,麻煩你跟我媽媽說一聲,有時間就送,沒時間我先跟小妹一起用。別讓她耽誤工作。”
李麗“哼”了一聲,非常叛逆地說:“好人全都讓你做,便宜全都讓你占。”
花芽從兜裏掏出紅頭繩,她準備拿給樂樂的。方圓說樂樂已經有了一對,就沒送出去。
她拉過李麗的小手,彎腰把她的小辮子係上一對紅頭繩,紅豔豔的特別好看:“現在這個我送給你,不給你姐姐,獨你有的。”
李麗的臉一下紅了,她不知道該不該收人家的東西。即便她很喜歡,這種事情上還是拿不了主意。
李美感激地看了花芽一眼,跟李麗說:“你還不趕緊謝謝大姐姐。”
李麗抓著兩條辮尾,看表情就知道很喜歡這對紅頭繩。她小聲地說:“謝謝大姐姐。”
花芽聽到小丫頭叫她大姐姐心裏很開心,可惜輩分不能錯。她更正道:“叫我阿姨吧,我跟你媽媽玩的不錯,平時叫她姐姐呢。”
李美推了李麗一把,李麗改口說:“謝謝小阿姨。”
把小丫頭哄好,還接了個傳話的活兒。
花芽交代了她們幾句,就跟方圓倆人手挽著手往家裏走。
現在天短,感覺中午剛過去沒兩個小時,天邊就灰蒙蒙的,好像很快就要日落。
花芽跟方圓倆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她打算先把小丫頭的問題解決,繞一點路到家委會辦公室找大芳姐,讓她盡早把東西送過去。
方圓走著走著突然說了一句:“陳誌這種事不是第一次鬧,上次你腸胃炎沒過來,我在學習班門口看他就給大丫頭帶了飯盒,小丫頭的飯盒根本就沒帶。你說飯盒什麽的不都在一起放著的麽,咱們還給三個孩子送飯呢,咋就不會忘記哪個孩子的飯盒呢。”
方圓言外之意就是陳誌“忘記”的行為就是故意的。聽李麗話裏的意思,真還不是一次兩次的行為。
說起這個,方圓又想起去年給天天和樂樂買鉛筆盒:“我看到陳誌隻買了一個,還問他怎麽不買兩個,正好供銷社有兩個一模一樣的。他非說李麗的鉛筆盒才換過不需要再買。現在想想,恐怕壓根就沒打算給小的買。”
要說花芽也怪心疼李麗的,不過十歲的年紀,自己的爸爸明目張膽的偏心眼,換成誰誰都受不了。小丫頭也隻是哭一哭,想要多尋求些安慰而已。稍微哄一哄就不鬧了。
花芽嘀咕:“真不知道為了個什麽。”
方圓也想不通地說:“可不是麽,要說重男輕女吧,都是兩個女孩。要說偏心眼,許多人偏心眼的都是小的那個。別說你弄不明白,我也弄不明白。”
花芽把頭發往棉帽裏麵掖掖,頭發太長,被風一吹就掃眼睛。她說:“得了吧,他怎麽想的我懶得猜。反正我對他第一印象就不好。”
上次在閱覽室,不管有沒有外人在旁邊,劈頭蓋臉地先說了大芳姐一頓。看大芳姐的反應,應該是經常這樣,她都不往心裏去了。
花芽試想她的八斤要是敢這樣跟她鬧.
嗬嗬,小鳥都給他掰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