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醫院走廊裏。
醫生拿著檢查報告跟花芽說:“檢查的過程中, 你們的耳鳴情況已經好轉。這段時間,不要接觸太大的噪音,耳鳴是不可逆的。要是再出現, 一定要過來找我。否則長時間不醫治, 會造成終身神經性耳鳴。”
王天柱夾著公鴨嗓音說:“那手術也治不好麽?”
醫生說:“治不好。所以你這段時間在學校裏不要太瘋鬧, 吵鬧的地方不能去,盡量要靜養。你現在還小, 一口氣把耳鳴的根源杜絕。不然晚上耳朵叫個不停,聲音會越來越大,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耳朵要疼或者耳鳴聲音變大,一定要讓家長帶你過來看, 不能拖延。”
花芽認真聽著醫生的話,手裏拿著醫生開的氧氟沙星滴耳液。她耳朵有些輕微疼痛,醫生怕裏麵會出現炎症,讓她回家先點三天。
周文芳的情況要輕,爆炸聲音到來時, 她下意識地張開嘴, 減小了一些聲波衝擊力。可惜那個時候她來不及通知花芽和王天柱, 幸好這兩人情況算不得太大。
醫生交代完,便把病例給了花芽。站在走廊的玻璃旁, 搖搖頭說:“你們當家長的也太不小心了, 好在是定點爆破,要不然按照距離你們都逃不掉。既然帶著孩子, 就要遠離危險。剛才還是部隊的車送你們來就醫, 以後不能這個樣子了。”
王天柱想要跟他辯解, 花芽拽著他不讓他扯著公鴨嗓跟醫生爭執。
花芽態度很好地說:“謝謝醫生,我知道了。”
王天柱剛剛有立功表現, 順利地找到陳班長並且把話帶到,指引他找到花芽。
此時,對醫生一臉“帶著孩子亂竄,盡給別人添麻煩”的態度,很不服氣。
不服氣也沒辦法,這種事本來就不是可以到處嚷嚷的。一切都要聽從部隊領導的安排,不能因為一點小事就把別的大事影響。
要是把敵特往大橋墩裏埋炸藥包的事情公開,身在031的家屬和職工們也不知道會不會產生不安和動**。
所以,在沒有明確的指示前,花芽三令五申地跟王天柱說:“別跟個喇叭似得,到處叭叭。”
王天柱跟著花芽和周文芳往外走,耳朵多少還有些不適,時不時地就想用手揉一揉耳朵。
花芽擔心他把耳朵揉壞,打掉王天柱的手,說:“你要是再手癢,等你爸回來我讓他收拾你。”
王天柱一點不帶怕地說:“我爸忙敵特的事呢,哪有功夫管我。再說,搞不好去引爆炸彈的就是我爸——”
周文芳當即打斷他的話:“你別胡咧咧,你爸怎麽可能去引爆炸彈。”
王天柱說:“前年有一次任務,截水大壩上遇到掩埋式炸彈。還是我爸開著農用車闖過去,臨到關頭跳下大壩地麵的水庫裏逃得一劫。大壩差點被炸斷了呢。”
周文芳瞧著花芽臉色不好,不讓王天柱繼續說下去。
花芽握著周文芳的手說:“剛才的爆炸——”
周文芳馬上說:“你胡思亂想個什麽,小屁孩說的話你還當真啊。”
王天柱的本意是想跟她們顯擺顧聽瀾的英勇帥氣,沒想著嚇唬花芽。他看到花芽臉色變了,忙說:“對啊,我就是屁孩,說話就是放屁,你跟我認真個什麽勁兒啊。”
花芽說:“你也不至於這樣說自己,我就是有些擔心他。”
王天柱大大咧咧地說:“沒事沒事,他都死裏逃生多少次了,小小的敵特而已,折不進去。”
周文芳伸手擰著他的耳朵,疼的他吱哇亂叫:“你不會說話就別說了!”
教訓完王天柱,周文芳拉著花芽打岔說:“你不是覺得五香驢肉好吃麽,咱們快點去司務長那邊,看看他那邊還有什麽好肉。晚上我就給你鹵出來,我犒勞犒勞你。”
花芽心不在焉地點頭說:“行。”
她獨自走在前麵,周文芳和王天柱倆人躲在她後麵相互掰著胳膊,倆人在後麵鬥法鬥的齜牙咧嘴。
走到部隊門口,周文芳甩了甩胳膊說:“咱們是走回去,還是問問別人的車?”
有時候能碰到東院過來辦事的車,隻要坐得下都能擠著回去。這都是不成文的慣例。
花芽渾身上下不得勁兒,跟周文芳說:“那就等車吧。”
周文芳瞪了王天柱一眼,從兜裏掏出一角錢說:“去買三根冰棍回來,剩下的錢當你的跑腿費。”
王天柱拒絕她的一角錢:“最多剩一分錢,給我跑腿我還嫌麻煩呢。我請客,你們在這裏等我啊,不許自己上車先跑。”
王天柱跑到醫院下方的小賣部裏買冰棍去了。
周文芳拉起花芽的手說:“你的手怎麽這麽涼,回去讓你家八斤給你捂一捂。”
花芽咧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問周文芳:“咱們部隊有排爆班吧.八斤不會真的親自去引爆吧?剛才那個爆炸你也聽到了,都能把天炸個窟窿出來。要是人在附近,肯定逃不掉。我們坐車逃了那麽遠,耳朵還壞了。”
周文芳看她說著說著要哭了,趕緊安慰著說:“肯定有專門排爆的人啊。你放心,輪到誰也輪不到他的。禍害遺千年,他命大著呢。”
花芽埋怨地看她一眼,深呼吸一口,想讓自己的情緒放鬆。
遠方開來一輛小巴士,輪子都快在地上磨冒煙了,橫衝直撞地往醫院急診方向去。
花芽跟周文芳倆人看過去,見到急診門口跑出來好幾個醫生。巴士裏麵一連出來三個小戰士,全都灰頭土臉地被人抬進急診。
花芽跑過去,聞到他們身上有硝煙的味道。她緊緊跟著他們身後,想知道他們從哪裏過來的。
可她跟了兩步就被擋在後麵,就聽著說:“兩處爆炸,受傷的人正在往這邊送,還有一個炸死了.”
花芽拔腿往小巴士跑去,希望車上還有其他人能問問。
隻要知道顧聽瀾不在現場就行。
結果,她剛跑到小巴士前麵,小瓜子從裏麵下來。他看到花芽,就讓旁邊下來的人先到醫院裏去。
“嫂、嫂子,你怎麽在這裏?”
花芽急切的問:“顧聽瀾在哪裏?他在現場嗎?”
不怪她反應大,在王天柱說那事之前,花芽就有些心神不安。聽了以後,心裏更是不得勁,總覺得有什麽事瞞著她。
小瓜子兩邊看看,見邊上沒有別人,小聲說:“團長沒事,你放心。”
花芽問:“真沒事?那他現在在哪裏?”
小瓜子說:“他有別的任務在身上。”
花芽半信半疑:“真的?”
小瓜子說:“真的。”
花芽說:“那你怎麽不在他身邊,剛才那幾個人是怎麽傷的?”
小瓜子咽了咽吐沫說:“團長之前是跟他們在一起,特務們太狡猾,不但引誘了姓孫的那個老太婆放炸藥,另外還安排有兩個人在別處也放了炸藥。兩個炸藥被設置成串聯爆破,隻要有一個爆炸,另外一個就會爆炸。”
花芽身上的寒毛豎了起來,她低聲問小瓜子:“他受傷了?”
小瓜子說:“輕傷而已,也是為了保護周政委.”
花芽緊緊抿著唇,小瓜子看出她臉色不對,忙說:“真的就是輕傷,胳膊刮破了點皮,醫院都不用來,拿著雙氧水擦了兩下就好了。”
花芽悶聲說:“嗯。”
轉頭就走了。
周文芳一直站在她身後,見她往家裏走,招呼著王天柱快跑過來。
王天柱氣喘籲籲地買了冰棍回來,結果花芽不吃,他氣呼呼地自己吃了兩根。
“你這人變臉咋跟翻書似得,特意給你買回來的,說不吃就不吃。”王天柱一手一個冰棍輪流著咬,他絮絮叨叨地說:“我一個禮拜也就五分錢的零花錢,給你買你還不要.”
他說了好多,花芽都沒回答。
王天柱往前趕了兩步說:“誒,你怎麽不說話啊?”
周文芳給他使了個眼色,王天柱看到了,把腳步慢下來小聲問:“這又是咋了,你不聽她的話啦?”
“.我為什麽要聽她的話?”不孝女周文芳道:“你便宜爹受了輕傷,你便宜媽擔心著呢,你就消停點吧。”
王天柱冷不防聽到“便宜媽”三個字,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說:“那我就吃冰棍不說話了。”
快走到幹部區,一口氣兒沒帶歇著。
花芽路上半句話沒說,到了家樓下站著那裏望著自家的窗戶。
周文芳說:“到家你還不上去?”
花芽說:“他怎麽、輕傷不回來呢?”
周文芳感覺她說話有些結巴,看了看她的小臉,果然還是蒼白沒有血色。
周文芳說:“小瓜子不是說了麽,特務們已經被一網打盡,你不用擔心。”
花芽說:“他不回來。”
她就怕小瓜子騙她,她想不明白別人受了輕傷都能去醫院,顧聽瀾就那麽點擦傷怎麽就不回來。
“跟你說了別擔心。”周文芳說:“抓完人不還得審麽,哪有那麽快的。”
“什麽都要他。”花芽說:“別人幹什麽。”
周文芳隱隱察覺到花芽說話語氣不對,有種回到剛認識那個悶葫蘆的時候。知道花芽這是被嚇到,撞到牛角尖裏出不來了。
她拉著花芽坐到木椅子上,拉著花芽的手說:“我陪你一起等,你別胡思亂想,肯定能等到。”
花芽不再說話,怔怔地看著前麵的小路。
她們從下午四點一直等到晚上八點五十,眼瞅著要到九點。
周文芳等了這麽久也覺得不對勁,這個顧聽瀾平時老是在花芽麵前晃悠,怎麽一到關鍵時候就不出來了!
周文芳陪花芽餓著肚子,兩人麵前突然出現一束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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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芽倏地抬頭,發現是高嬸子。眼神又黯淡下去。
王天柱不知什麽時候找了高嬸子回來,高嬸子把自己家的院子打開說:“外頭蚊子多,到院裏來。老阮前些天打了藥,正好味道散的差不多了。”
周文芳拉起花芽往院子裏走,王天柱想說點什麽,又把嘴巴捂上了。
高嬸子在路上還說他沒眼力見亂說話,他今晚半句話都不敢逼逼了。
高嬸子見花芽傻站在院子裏,給花芽端了個小凳子坐。
“你們吃了晚飯沒?”
周文芳搖搖頭:“從醫院回來一直等到現在,一丁點消息沒有。小瓜子又不說,純讓人擔心不是。”
高嬸子回來前跟顧聽瀾也沒聯係上,盡量用放鬆的口氣說:“小花嫁過來頭一年,遇到這樣的事情難免會心急。以後習慣就好了,我先去給你們熱些幾個包子吃,你在邊上勸勸她。”
王天柱蹲在花芽的麵前,伸手戳了戳花芽的膝蓋。
花芽懵懵地抬頭,王天柱舔了舔嘴唇說:“我爸能回來,他是陸地神仙。”
王天柱不知從哪裏學來的詞兒,想逗花芽笑一笑,花芽不想讓大家都擔心,勉強勾起唇角。
王天柱小大人似得歎氣:“得了,太醜了,你別笑了。等我爸回來你再笑吧。你在他跟前兒笑的眼睛都沒了,別硬擠了。”
也就二十分鍾。
高嬸子端來一小盆包子。
王天柱的肚子正好咕咕叫了起來,他見花芽還在小凳子上坐著,自己也不好意思先去拿包子吃。
“你去吃。”
王天柱搖搖頭,跟花芽說:“我陪你。”
高嬸子遞給花芽一個包子,笑著說:“驢肉包子吃過沒?我家獨一份。快趁熱乎嚐嚐。”
顯然這是跟周文芳一起找司務長拿的驢肉。
花芽拿在手裏感覺不到燙。
顧聽瀾之前不管幹什麽都會知會花芽一聲,出任務哪怕不好說明,也會簡單告知大概的時間。
可今天顧聽瀾走的時候,明明說了讓花芽在家裏乖乖等著。
花芽乖乖等著了,顧聽瀾沒見回來。
花芽如同嚼蠟的吃著包子,她知道顧聽瀾跟她說話從來都是一個吐沫一個釘,沒有吹牛皮的時候。他知道她性子較真,有時候單純到有些時候分不清玩笑話,都會當成真的。
顧聽瀾明白她的性子,對脫口而出的話都會認真對待。
花芽嚼著嚼著,覺得嗓子仿佛堵住了,這麽好吃的包子,也咽不下去了。
花芽眼淚在眼眶裏打轉,鼻子也堵了,整個人呼吸不上來。
“噠噠噠——”
“噠噠噠——”
高嬸子年紀最大,可儼然是她們這裏頭耳朵最好使的一個。
她放下小鐵盆,從院子裏往小路那邊瞅,發現夜色中有一輛農用三輪車一步三抖的慢吞吞地往這邊開。
高嬸子叫王天柱把家中最大的手電筒拿出來照過去,農用三輪車上坐著一個人。
院子裏的花芽一下站起來,愣愣地往那邊看。
農用三輪車看起來很有年頭,整個車身隨著柴油發動機的顫抖而顫抖。
高嬸子拽著花芽說:“你看上麵開車的那個人,是不是你家小顧?”
花芽眯著眼瞅過去,視線變得模糊,第一時間居然沒看清。
照理說化成灰花芽都能認出來,可今晚朦朧夜色下,開著發出巨大噪音的農用三輪車的人,隨著老舊的發動機一起顫抖,甚至出現了殘影。
花芽真怕他把腦仁給晃出來。
眼看就要到達小院門口,農用三輪車發出巨大的聲音“轟隆隆!嘟嘟嘟嘟嘟嘟——吱——”
聲音突然戛然而止,三輪車堵在小路上,不管車上的人怎麽往前麵使勁拱,毅然決然地擋在路中央。
王天柱眼神好,衝著那邊狂奔過去,大喊:“顧聽瀾!”
隨後,另一個身影比王天柱快多了,身手利索地仿佛是王天柱在落雁山上遇到的野猴王。
顧聽瀾張開雙臂,咬緊牙關準備迎接小妻子熱情的擁抱。
萬萬沒想到,見到他回來,小妻子第一反應是給了他一記左勾拳!
“唔!”
顧聽瀾震驚地捂著左臉,疼的整張臉扭曲起來。
“…………,你家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