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要在做飯之前鏟鍋底灰, 王天柱還是幫著大芳姐把大鐵鍋鏟了鏟,鏟完頂著小黑臉跑到花芽這邊要幫花芽摘豆角。

花芽飛快地摘著豆角,她摘完就得準備去炒菜。見到王天柱來了, 說:“那邊有井, 洗把臉再來。”

“不是讓你等我麽。”王天柱納悶:“好端端洗什麽臉啊。”

花芽說:“你看我給你的圍裙。”

王天柱低頭一瞅, 嘿,圍裙上蹭的都是灰。

他可以想到自己的臉會是什麽樣, 趕緊跑到井邊洗臉。

洗完臉,還真老老實實地坐在花芽旁邊幫花芽摘豆角。

倆人都是務實肯幹的性子,合力把豆角摘完,送到洗菜的家屬那邊。家屬們正在吭哧吭哧搓著土豆。

“你還要幹啥?”王天柱問花芽。

周文芳給花芽找了個舊圍裙, 花芽係在身上跟王天柱說:“我要去炒菜,你到帳篷裏休息。”

花芽頓了頓問:“你有沒有作業要寫?”

王天柱搖搖頭:“我睡覺去了。”

王天柱還想幫花芽,花芽炒菜有周文芳一個人打下手就成,王天柱拗不過,打著哈欠去帳篷裏打盹去。

走著走著, 他叫住花芽說:“周老師讓我們下午去大橋墩那邊看一看, 今天要澆築最後的大橋墩, 周老師說是曆史性的一刻,要我們牢牢記在腦子裏。”

周文芳說:“反正下午沒什麽事, 你就跟他一起去吧。”

花芽點頭說:“那我待會跟陳班長說一聲。”

花芽今天在前麵炒菜, 發覺排隊的人像是怎麽也打不完似得。

第一鍋菜給戰士們分完,陳班長跟花芽說:“花芽同誌, 能者多勞, 我看戰士們都在排隊等你炒的土豆絲, 你看,你要不要再炒一鍋?”

花芽這個土豆絲炒的很有水平。她上午過來看到陳班長在鍋裏煉豬油, 有好多豬油渣倒在大盆裏。

花芽就把豬油渣要了過來,仔仔細細的切成小碎塊,用來跟土豆絲一起炒。

土豆絲原本是素菜,加上豬肉渣至少算是半葷的一道菜。

戰士們聞著香味過來,再一看這不是“花菜大廚”麽,趕緊排上隊。

陳班長想要給戰士們換換口味,要不然豬油渣還是要包包子吃的,用鍋蒸鍋,豬油渣的香氣會少很多。

花芽炒土豆絲用的油是豆油,在炒之前耍了個小心機,先把豬油渣在油裏過一邊,過完以後,豆油也飄著葷油的香氣。

“好,那我多炒兩鍋。”

花芽把袖子一挽,單手就把大鐵鍋抬了起來。

行家看門道。

陳班長眼珠子要瞪下來了,半晌後鼓掌道:“花芽同誌,好力氣!”

小夥夫很受用,抬著大鐵鍋顛了顛。

她炒菜的工作量暴增,相對的其他炒菜的家屬輕鬆不少。

她們就幫著花芽把剩下的豬油渣切碎,待用。把大盆大盆切好的土豆絲放到花芽的大鍋邊。

大芳姐拿起一個盆子打算裝豬油渣,皺著眉頭說:“這是誰洗的鐵盆,上麵還有菜葉呢!”

陳班長走過來,伸手把鐵盆邊邊蹭了下,怒火中燒。

“這是誰值班洗的鐵盆盆,說好了一定要注意戰士們的飲食健康,這是洗過的還是就在水裏涮了一下,糊弄日本鬼子呢!”

大芳姐也氣不過,她們這邊家屬不講衛生的情況要是傳出去,辛辛苦苦受累大半個月的功勞說不定都被一筆勾銷。給戰士們用髒盆子,簡直是忍無可忍。

李嬸子站出來,指著那邊掃地的孫嬸子說:“老孫,你過來,你上午的東西沒洗幹淨。今天要洗的東西又不多,你著急個啥子!”

跟李嬸子關係比較好的另一位王大姐,嘲諷地說:“你說她著急個啥,到處拉關係送東西,想要咱們家屬跟幹部吹枕旁風。”

大芳姐不知道這裏麵的事,問道:“吹什麽枕旁風?”

李嬸子一拍大腿說:“怪不得她昨天到我家裏送了一罐奶粉,我沒要。瞧瞧我這個腦子,我說她這麽摳門的一個人,莫名其妙給我家送什麽東西。我剛想起來,她兒子今年考核不合格,明年就要離開部隊啦,她是著急想要把她兒子繼續留下來。”

王大姐說:“對對對,還給我送了一提溜蘋果,我哪裏敢要她的東西。也不知道是從哪裏小偷小摸過來的。”

李嬸子也說:“奶粉我也退回去了,白給我也不敢要啊。”

花芽在她們旁邊炒菜,把話聽的一清二楚。

陳班長把孫嬸子單獨叫到一邊談心。因為是家屬,年紀還比較大,陳班長不好說重話,就是反複問她:“是不是太累,要是太累就回去,我們再換人過來。”

孫嬸子一反常態地說:“不累不累,我就喜歡幹這個。沒洗幹淨是我的錯,我現在再去把東西洗一遍。”

她說完逃似得跑到井邊去洗東西,陳班長深深地看著她的背影沒再說話。他得了上級的命令,要時刻監控孫嬸子的行動,就看她想要混進來要幹些什麽。要是能順利抓到她的上線那就最好不過了。

今天氣溫有些高,花芽炒完菜一身汗。

她沒帶蒲扇,周文芳給她找了個紙殼,讓她湊合著扇風。

趁著上菜的空檔,花芽跑到井邊用冰涼的井水擦了把臉。

這還沒到一個月,後麵還有三個月。就算跟另外一組輪流來,也得咬牙堅持一個半月。

花芽不怕累,就是想她的八斤。要不是八斤特意過來看她,兩個人回到家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更別提交流了。

短暫地休息一下,花芽又回到灶台前忙活。

高嬸子過來看望她們,還給帶了東西。

跟其他家屬打完招呼,高嬸子找到花芽。

秋老虎攆了上來,高嬸子手裏又拿上蒲扇。看到花芽忙的沒工夫,她就給花芽扇了扇,笑著說:“我在那邊就聽到有人說你們這邊出了個‘花菜大廚’,也不知是誰呢。”

花芽享受著人工風扇,高嬸子把自己的手絹遞給花芽說:“幹淨的,你擦擦汗吧。”

半響後。

花芽總算忙完。

“你過來是要檢查工作麽?”花芽活動活動發僵的身子問:“我可沒偷懶,陳班長說我就在後麵炒菜就行,不需要到前麵去打飯。”

“我是來檢查工作的,也是來勸你回去休息休息。你看你、看你——”

高嬸子看了半天,發現過來忙忙碌碌的家屬們都瘦了,花芽居然一點沒瘦。甚至因為經常幹活,臉蛋還紅潤了些。

花芽當然不會說臉紅是因為自己哭鼻子,說道:“我看我可厲害啦,做的菜來晚了大家都搶不著。”

高嬸子說:“我今天就要過來嚐嚐你做的菜,還有剩的沒,你等我去盛點。”

花芽不可能真讓高嬸子吃鍋底剩菜,她給高嬸子打了一勺土豆絲,偷摸地說:“你躲到那邊去吃,我這是違反紀律的,得戰士們吃完咱們才能吃呢。”

高嬸子故意問她:“那違反紀律陳班長會罰你麽?”

花芽搖頭說:“他管不了家屬,最多是告狀。”

高嬸子問:“那他跟誰告狀呀?”

花芽說:“能跟誰告狀,管咱們家屬的不就是你——”

花芽忙捂住嘴,飛快地想要把飯盒收回來。

高嬸子緊緊拽著飯盒被氣笑了:“我早上忙到現在沒吃上一口熱乎的,現在吃你的菜怎麽了?”

花芽憋著勁兒:“你當領導的也不能走後門。”

高嬸子敲她一下頭:“別跟我裝了,我可不想抱著飯盒餓昏過去。”

花芽嘿嘿笑著把飯盒又送了過去。

“總是聽天柱說你做飯好吃,下次我真要腆著臉到你家裏去吃一吃。”高嬸子嚐了一口土豆絲,眯著眼睛品著說:“的確加了葷油的就是香。”

她早上過來看到陳班長在這邊煉油,以為真用葷油做的土豆絲。花芽樂道:“哪裏舍得用葷油,用的是豆油過了一遍豬油渣。”

高嬸子恍然大悟,又嚐了一口,歎息道:“還是你們年輕人會琢磨,這樣一道素菜做出了葷菜的味兒。我看後麵切土豆絲的家屬都要瘋了,嗬嗬,不過累歸累,戰士們喜歡吃就成。”

花芽對此非常得意:“我已經做了五鍋土豆絲啦,豬油渣全用完了。一點沒浪費。”

高嬸子看她興奮的樣兒,笑著說:“你要是有時間,幫我個忙,找個人一起把路口上的綠豆拖過來。不瞞你說,我走了一半,實在是抬不動了。想著這邊有板車,就把綠豆放到一邊過來了。”

花芽說:“就一袋綠豆我扛過來就行,拿板車過去不夠費事的。”

高嬸子看她大步流星的過去,在後麵說:“那可是五十斤綠豆啊。”

花芽邊走邊笑:五十斤綠豆算是,她還扛過四百斤的大團結呢。

不管秋老虎來的早還是晚,初秋的路邊已經出現枯黃的草葉。

走在路上可能聽到青蛙的叫聲,花芽隨手撿起一根小木棍欠欠地劃拉著路邊的草。

陽光沒有正午的時候足,花芽吹著清爽的海風,覺得總算活了過來。

她在的營地幾乎吹不到海風,都被帳篷和柴火擋住。主要是怕爐火被影響。

花芽搓了搓臉蛋,整個人精神起來。

她走了十多分鍾,見到路旁有個人站在那裏。

花芽一眼就看到那個人是孫嬸子,看她想要抬起綠豆,見到花芽來了,連忙扔在地上。

花芽皺著眉頭走過去,看到樹下麵還站著一位便衣打扮的人。

孫嬸子怕花芽誤會自己,就說:“我聽他說這個是要送到帳篷那邊去的,等了一會兒沒有人過去,我就想著自己拖過去。”

“我就是過來拿綠豆的。”花芽不想跟她多說話,孫嬸子穿著藍灰色的長袖,佝僂著身子說:“那我幫你一起啊?”

花芽冷冷地說:“不需要。”

樹下麵的那個人走過來,跟花芽說:“同誌,我來幫你吧。我可在這邊幫你們看了好久,就怕這個老嬸子把東西偷回去。”

孫嬸子低下頭,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小聲說:“你不是還想等花芽同誌來套近乎的麽。”

那人臉色一變,說:“我哪裏知道來的人會是她,我又不認識她。”

孫嬸子眼珠子一轉便說:“高會長說了要找小花同誌過來幫忙,你肯定聽到了,故意想要等她來套近乎。要不然你咋不自己把東西抬過去?”

那人不想跟個老婦女說太多,他巴巴地湊到花芽邊上,伸手想要幫花芽把綠豆抬起來往帳篷那邊走。

可花芽根本不管他想幫忙的意思,把五十斤的大袋子抱起來,往上一顛,穩穩地落在肩膀上。

男同誌感歎:“.你、你力氣可真大啊。”

花芽回過頭,笑了一下說:“還是謝謝你了,你怎麽稱呼?”

那位男同誌說:“我叫周廷蘭,這裏的外聘人員,在三區工作。這些綠豆太重了,你千萬不要逞強。要不然咱倆還是一起抬過去吧。”

他聽到孫嬸子說了不少幹部家屬的特征與喜好,正好想要一一對應觀察。趁這個機會,能到臨時食堂那兒跟她們打成一片是最好不過的。

花芽聽了他的名字,在心裏念了一遍,謝過他後,噠噠噠地往回走,簡直就是健步如飛。

周廷蘭在後麵攆了兩步,氣急敗壞地說:“我幫你啊,你走這麽快幹什麽!”

他給孫嬸子使了個眼色,又把樹下的解放包遞給她。

孫嬸子接過包想要打開看,周廷蘭說:“快跟上去,別出了紕漏。這裏麵就是監聽器,要是弄壞了你跟你兒子的命都賠不起!”

周廷蘭又喊了幾步,看著花芽已經走沒影了。

花芽急吼吼地往前趕。

野性的第六感告訴她,此地不宜久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