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帶頭的戰士應該就是炊事班的人, 他把家屬們領到工作台前說:“咱們這邊要應對的是五百名戰士的一日三餐,這個就需要大家好好配合,不要耽誤用餐的時間。”
他指了指落地黑板上的字說:“早飯時間是七點到七點半, 午飯時間是十二點到一點, 晚飯時間是晚上六點到七點。有的時候可能會拖延半個小時吃飯。我們除了要給食物保溫之外, 特別要注意食品衛生,千萬不要讓戰士們吃壞肚子, 這可是天大的事。”
接著他把小棉被和籠布等用來蒸包子的用具拿過來,跟家屬們說:“前麵一個禮拜的時間,我會幫大家把份量定下來,後麵就需要大家自己根據我教的判斷定量。大家看我手上, 這些是用來蓋饃蓋麵的東西,一定都要幹淨,用完馬上要清洗避免有細菌。”
這位炊事班的戰士事無巨細的交代一遍,最後又說道:“我相信各位家屬都是家中做飯的一把好手。不管是女家屬還是男家屬,我先替前麵幹活的戰士們謝謝大家了。希望大家能夠盡心盡力幫一團渡過難關, 我陳廣洋先替前麵的戰友們感激大家能站在這裏。”
花芽跟著大家鼓掌, 她現在一包勁兒, 就等著跟家屬們一起做飯幹活。
大芳姐跟花芽分到一起,她看眼手表上的時間已經要五點了, 距離早飯供應隻有兩個小時。
陳班長見到大家臉色緊張和焦急, 也不再耽誤時間,將一些細節安排下去。
花芽和周文芳倆人依舊是切菜, 這次是要把滑溜溜的海菜切成碎。工作量不小, 麻煩程度不高。
她倆領到勞保手套, 對於她倆嘴巴上都戴著口罩,陳班長大聲表揚:“等到明天大家也要向這兩位同誌學習, 不光是要把頭發蓋住,嘴巴也要蓋住。免得說話、打噴嚏把麵前的材料弄髒。咱們炊事班做事和做人,都是要幹幹淨淨的。”
花芽跟周文芳兩人被當眾誇獎,相互對著小眼神笑了一下,埋下頭開始切菜。
她們麵對的是五百人吃的海菜包子,陳班長估計了一下,至少需要三千個大海菜包子。
有的家屬反應太多了,陳班長得意地說“一個人六個算什麽,這還是就著粥吃的。要是沒粥,一個人能吃八個!我最拿手的就是海菜包子,你們三食堂的師傅都找我請教過。”
花芽手下切著菜,悄悄往周文芳邊上挪了挪說:“咱們遇到的這位是個話癆班長。”
周文芳差點切到手,拿著菜刀比劃了一下。花芽又挪了回去。
過一會兒又湊過來說:“怪不得咱們三食堂老是吃海菜包子,罪魁禍首就是陳班長。”
周文芳說:“我聞著味兒也夠了。”
花芽感同身受:“得了,幹活吧。”
她們這邊還算好的,至少還有人幫著一起切。後麵揉麵的可是真累啊,幾個人就算是換著揉,胳膊也快要累掉了。
花芽覺得自己力氣大,本想過去幫忙,被周文芳叫住:“你傻啊,這些工作大家都是輪流幹的,誰不比誰金貴。累活你搶著幹了,其他人怎麽表現?”
花芽悟了,也不東張西望,開始繼續切菜。
她們麵前是一人抱的大菜板,用老樹樁做的。大菜板左邊是一個大鐵盆,大到能讓三四歲小孩在裏頭洗澡。
裏麵裝的不是小孩,是滿滿一大盆的海菜!
海菜很新鮮很好,一年四季輪著開出黃蕊白瓣的小花。內含蛋白質和維生素,還有各種人體需要的元素,是純天然的海中野菜。
陳班長是威海人,做海菜一絕。這就是祖傳的功夫。這也就導致幾個食堂的師傅學到技術後,一個禮拜有五天都在食堂裏擺著海菜包子。
花芽她們負責切菜的家屬,要把左邊大鐵盆裏的海菜切碎,放到右邊同樣大小的鐵盆裏。
等到裝滿就會有別人抬走,拿去放其他材料和佐料。
花芽開始覺得切菜的活輕鬆,幹到後來雙眼無神,隻剩下機械性的動作。慢慢的說笑的家屬們也不說笑了,都在悶頭做自己的事。
直到邊上有家屬不小心切到手,氣氛才重新活起來。不然一個個在第一天就成了無魂的殼。
陳班長把這位家屬換下來,瞅著還剩下的三盆沒切的海菜,準備自己挽袖子開始幹。花芽跟周文芳兩個人最年輕,精神狀態略有些不對勁,但還在正常的閾值當中。她倆就幫著陳班長一起把剩下的海菜切完了。
花芽的魂都要被自己剁的稀碎,她麵無表情地捏著肩膀和手臂。站在她邊上的周文芳是個嬌氣的小姑娘,差一點沒堅持住。她性子要強拔尖,硬生生地挺下來了。
花芽跟她兩人看到如流水一般端出來的籠屜,情不自禁地想給其他受累的家屬們鼓掌。
“你倆先到帳篷裏休息,等到打飯的時候再出來。”陳班長喊道:“裏頭有水,先去喝點。”
周文芳有氣無力地說:“多虧我早上在車裏吃了點東西,要不然準完蛋。”
花芽心有戚戚地摸著自己的小肚子說:“我都要出門了,被八斤揪回去炫了一個糖三角。還是他有經驗啊。”
“行行行,你家八斤英明神武。”周文芳懶得說她,舒出一口氣,跟花芽一起往帳篷裏歇腳。
花芽看了眼手表,現在是六點四十分,她們最多能休息二十分鍾就要到前麵幫戰士們打飯。
周文芳累到了,有些上不來氣。她坐在小馬紮上,花芽幫她把口罩取下來,輕輕扇著風。
二十分鍾眨眼就到。
周文芳站起來雙手拄著膝蓋又呼了一口氣。
花芽關切地問:“感覺怎麽樣?”
周文芳擺擺手:“就是有些氣短,算不上什麽大事。”
她直起身跟花芽兩人一起走到外麵,蒸包子的家屬們正在把蒸好的籠屜合力往外麵抬。
早上的天氣涼,都是為了讓戰士能吃上熱乎的海菜包子。所以沒有撿出來。
熬粥的家屬們幾個人一起,有推著板車也有拉著板車的。板車上麵放著半人多高的粥桶。
這樣的粥桶在前麵打飯的地方已經有了五六個。
花芽跟周文芳兩人幫著推著板車到前麵,一起卸下粥桶後,聽到陳班長跟大家說:
“我根據經驗估計,五分鍾之內戰士們就要到了。大家都餓的嗷嗷叫,咱們也就忙活半個小時。半小時以後休息一個小時,再準備中午的飯菜。中午的飯菜比早上複雜的多,到時候我會一個個安排好。現在請站到打飯的地方,準備給戰士打飯。”
陳班長估計的差不多,花芽跟周文芳兩人站在一個桌子前麵。花芽力氣大她來舀粥,周文芳就負責遞包子。她們站了一會兒,麵前小路上就有不少戰士蜂擁而來。
這可真是蜂擁而來啊,即便還是組成的隊伍,隊伍之間仿佛在賽跑。應該是天不亮就幹活,又累又餓,見到前麵有飯吃,眼睛都綠了。
花芽咽了咽口水,跟周文芳說:“我還以為自己變成一個大雞腿了。”
周文芳深呼吸一口氣,戴著手套的兩隻手已經抓住包子隨時準備給戰士遞過去。
之所以不讓戰士們自己拿,是這裏幹活條件不好,沒有可以洗手的地方。戰士們拿到以後也得用筷子夾著吃,免得把好包子給弄髒。
從第一位排隊的戰士開始,花芽從麵帶微笑變的逐漸麻木,成為了麵無表情的舀粥嫂子。
她頭上包著頭巾,臉上戴著口罩。
有的戰士還會說聲謝謝。
當然叫別的稱謂的也有。
“謝謝嬸兒!”
“謝謝大姨!”
“打稠點啊,大娘,求你了!”
花芽三番五次下來,內心已經做到毫無波瀾。
她旁邊的周文芳,還在跟小戰士演示什麽是人工複讀機:“隻能拿四個,不夠吃再來拿!”
“俺能吃完!”
“隻能拿四個!”
“俺、俺幫戰友拿!”
“隻能拿四個!”
“為啥隻能拿四個?!”
“隻能拿四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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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芽忍不住笑出聲,周文芳抓著包子好懸沒扔到她頭上。
前麵過來吃飯的是一批一批放出來的,這一點跟陳班長估計的不一樣。好在包子在籠屜裏不會一下子涼掉,粥也是熱騰騰的。
一直忙活到八點半,過來打飯的戰士才變少,隻有零零散散的幾個人。
忙活一大早上,就算是花芽體能再好也受不住。
周文芳臉色發白,其他家屬們把戰士們剩下的早飯分了分,有些早上起得太早沒能吃東西的家屬們,之前草草墊吧了點,不敢多吃,害怕戰士們不夠。等到戰士們吃完,剩下的四十多個包子大家分一分就快沒了。
花芽肚子不餓,本來打算喝點粥就行了。周文芳白著臉啃著包子勸她說:“你還是吃飽飽的幹活吧。輪到咱們吃飯,最早也得兩點。”
花芽這姑娘別的本事沒有,聽人勸排第一。
她把手中的包子塞給周文芳,自己又去搶了兩個包子回來大口炫。
周文芳被她逗笑了,兩人擠在軍用帳篷的一個小角落裏,坐在小馬紮上把東西吃完。
花芽見周文芳還是不舒服,問了又問,周文芳才說:“早上出門的時候發現‘那個’來了。”
這可把花芽心疼壞了,她圍著帳篷轉了一圈,手裏拿著一把大刀回來。
這可把周文芳嚇一跳,忙說:“你這是要幹什麽?”
花芽說:“我看那邊帳篷裏有用來休息的木床,你等著我給你做一個專屬小床。別擔心,做小床,我擅長。”
“別啊,這像什麽樣啊。”周文芳急了說:“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咱們也不能這樣啊,太打眼了。”
花芽想了想說:“那我也不能看你幹在這邊遭罪啊。要不然中午你的活我也替你幹了,你就在這裏休息。我現在就去跟陳班長說。”
周文芳既然來了就想把事情做好,她叫住花芽說:“我帶了止疼片,吃一片就好了。”
花芽盯著她看她說的是不是真話,周文芳無奈,從帆布包裏拿出一板止疼片,摳出一顆放在手心裏捧給花芽看:“這就是止疼片,也是王大夫開給我的,你看著眼熟不眼熟。”
花芽木然搖頭。
她一點不眼熟,甚至已經忘記那天把大閨女如同炸藥包扔出去的場景。
周文芳白著臉當著花芽的麵咽下止疼片。
花芽咽了咽口水,關心地說:“老吃這玩意對身體不好。”
周文芳虛弱地笑了笑:“放心,除了你上回給我的,我就再沒吃過。”
花芽抿唇,狠狠地捶了捶自己的胸口。
被譴責的良心好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