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二天一早，江茉打著哈欠走進公司。
昨晚送完人之後她把車開到4s店，再坐地鐵回住處已經快十二點，明明已經很累，卻一夜沒睡著。
文員王珠珠坐在工位上吃早餐，眨巴著眼睛一臉八卦，“江茉，是不是談男朋友啦？”
江茉指指自己發青的眼下，沒有感情地說：“加班。”
珠珠圓圓的臉上寫滿同情，“我要是天天這麽累，肯定早不幹了！”
江茉失笑，放下包，“不是誰都有咱們小珠妹妹這麽好的命呐！”
“那倒是。我媽說了，隨便找個輕鬆點的工作打發時間就行，省得在家耽誤她打牌。”
江茉心裏說不羨慕是假的。
王珠珠和她同歲，本地人，獨生女，家裏拆遷幾套房租出去，出來上班真就是打發時間。
她拿起水杯，佯裝生氣地斜她，“拉仇恨是不是？”
“哎呀我不是那個意思，給你泡杯咖啡提提神！”
王珠珠吐吐舌，搶了她手裏的杯子，“噢對了，楊總讓你來了找他。”
江茉驚訝，“他已經來了？”
按平常，楊光立前一天喝了酒第二天怎麽也得快中午才進公司。
王珠珠點頭，“好像心情很不錯。”
江茉喝完一杯濃濃的苦咖啡，定定心神，敲響楊光立辦公室的門。
楊光立見是她，一反常態地站起身，指指沙發招呼，“小江啊，坐。”
語氣熱情得像是昨晚那檔子事根本沒有發生過。
江茉暗暗觀察他，紅光滿麵，喜上眉梢，果然如珠珠所說心情很好。
她壓下心中的厭惡，淡淡開口，“楊總，車送去4s店了。”
“好，辛苦你了。”
“我問了保險，保費可能不夠賠付對方維修費用。”
楊光立給她倒了杯茶，滿不在乎地擺手，“這都是小事，不夠的我來付。”
江茉心中驚訝，沒想到事情會這麽順利。
她甚至已經做好撕破臉走人的準備，此時再聽楊光立這麽一說，心裏一塊大石總算放下來。畢竟事故認定單上當事人是她，簽的是她的名字和聯係電話。
楊光立低頭吹吹杯口的熱氣，眯眼看著對麵。
巴掌大的一張臉，臉上白白淨淨沒有一點瑕疵，柳眉杏眼，真真是個美人胚子。
其實剛招她進來時他就留意到她，也有過暗示，可她當時直截了當一句話：“楊總，我隻想好好工作。”
自此她穿著打扮盡往老氣橫秋裏整，說話也是一板一眼無趣得很，再加上工作確實任勞任怨勤勤懇懇，遂也斷了他的心思。
此時再想起昨天她裹在開叉裙裏的那副玲瓏身段，他心中一陣可惜。
此一時彼一時了。他收回心思，一臉笑眯眯地說：“今天早上，方總打電話過來了。”
江茉心思微動，等待楊光立接下來的話。
“他說，很感謝你昨晚的幫忙。”
江茉心想，方亦承特意打電話給楊光立，是不是意味著昨天提的那個星光城項目有戲？看楊光立這表情，十有八九是了。
方亦承這是還她人情呢。
她正正神色，語氣冷凝，“楊總，昨晚的事……”
楊光立立即明了，舉起右手作出發誓的樣子，“你放心，我是酒後神智不清，絕沒有下次。我和你說的主管那事已經在走流程，你隻管等著好消息。”
他伸手正要拍拍江茉肩膀，被她看了眼又縮回來，“咳，江茉，好好幹，我很看好你。”
江茉選擇暫且相信他，盡管想起昨晚那一幕還會令她一陣惡心。但理智告訴她，現在辭職太衝動，至少要等保險賠償事宜塵埃落定。
這時，江茉手機嗡嗡作響。
楊光立示意她接。
“江小姐，我是方亦承。”
江茉看一眼正豎起耳朵的楊光立，開口：“你好，方總。”
“昨晚照顧不周，為表歉意，我想今晚請江小姐吃飯，不知道江小姐有沒有空？”
江茉有些意外，笑笑說：“吃飯就免了吧，方先生不用這麽客氣。”
“看來江小姐是不給我機會當麵致歉了。”
江茉看一眼有些著急的楊光立，現階段不想惹他不滿，隻好先答應下來：“好吧。”
“七點，西貿一樓西餐廳。”
江茉掛了電話。
楊光立滿意地點頭，“這就對了，好機會你可要抓住！”
江茉想的卻是，方亦承昨晚醉成那樣，今天一早就約她吃飯，是為哪般？
*
中午，江茉正要和王珠珠外出午飯，一身淺綠套裝的張文紋挎著精致的小包過來，“走吧，江茉。”
王珠珠好奇，“去哪呀？”
張文紋笑得別有深意，“今天江茉可沒空陪你吃食堂。”
王珠珠奇怪地看看她倆。
江茉也是一臉疑惑，“什麽事？”
張文紋狐疑地看她，“楊總沒說？他讓我帶你去盛隆換身行頭。”
珠珠驚訝得嘴巴成了O字型，小心看一眼江茉，“那什麽……那我自己去吃飯啦，拜拜！”
隨後，快步走了。
江茉皺眉，“沒這個必要吧。”
張文紋攤攤手，“老板交待的，我也沒辦法。”
“不過嘛……”
她打量江茉身上的白襯衫黑西裝，搖搖頭，“你這樣去約會，顯得多不尊重人家方總！”
“我去見方總，是為工作的事。”
江茉低頭看自己，幹淨整潔的職業裝，沒什麽不妥。
“傻不傻啊你，那可是方亦承，泰合的少東家！”
張文紋湊到她耳邊，壓低聲音，“可比咱們楊總檔次高多了。”
她輕輕撞了下江茉肩膀，“聽說方公子不輕易請人吃飯，將來飛黃騰達了別忘了姐們哈！”
江茉懶得再解釋什麽，忍受著她身上有些濃烈的香水味。這味她不陌生，偶爾也能在楊光立身上聞著。
*
晚上七點，江茉準時赴約。
方亦承臉上難掩驚豔之色，由衷讚美，“江小姐今天美若天仙。”
江茉彎彎唇角，“方總過獎。”
張文紋今天不遺餘力，拿出畢生審美為她選了一套某牌春季新款套裝，淡淡的粉，絲毫不俗氣，反而有種高級感的溫柔仙氣。
坐下後不久，江茉就持續感受到某個方向射來的視線。
她警覺望過去，竟發現不遠處一桌坐著她認識的人。
——陸臨靈。
陸臨靈對麵的男子背對著，看不到臉。
再看方亦承時，江茉臉上的笑冷了兩分。
“這麽巧？”
方亦承的目光也從那個方向收回來，見著江茉臉上的表情倒也不心虛，“無巧不成書。”
江茉心想，鬼才信。
這位大哥昨晚喝得都快進醫院，雖說年輕力壯恢複快，但仔細看他臉上還有宿醉後的倦容，眼裏也布著血絲，需要這麽急吼吼請人吃飯？這擺明了是衝著陸臨靈而來。
她微側了臉，冷不丁又撞上陸臨靈投過來的冰冷目光，頭皮一陣發麻。
她坐直身體，輕笑，“有一點還是和方總說清楚的好。”
方亦承：“請講。”
江茉：“我和方總隻聊工作，不談其他。”
方亦承低笑，“江茉，你很聰明。”
江茉搖搖頭，“不，我不聰明，不然也不至於被人隨意擺布。”
方亦承神情變了變，注視她良久，遞上菜單，“想吃什麽？這裏的法餐可以試一試。”
江茉暗歎，既來之則安之。
她推回菜單，淡淡一笑，“我不懂法餐，那就點——這裏最貴的吧。”
方亦承挑了下眉，“沒問題。”
兩人果然談起公事。
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陸臨靈走過來，居高臨下，“不如一起。”
方亦承沉默兩秒之後欣然應允：“好。”
江茉念著人在屋簷下，楊光立、方亦承、陸臨靈，現在一個都不能得罪，隻能隨他移桌。
於是，四人共進晚餐。
江茉這才發現先前背對著的那位是“林宇”，而她沒能憑背影認出來是有原因的。
“林宇”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
頭發打理過，露出英俊貴氣、高智商的一張臉。深色西裝，銀色袖扣，胸前口袋露出一小截白色絲巾，與西裝內的白襯衫相呼應。
一切都十分考究，像是剛剛出席過某個重要場合。
這樣看來，與昨天的少年感相比，他今天明顯更加英挺成熟。他和陸臨靈坐在那，分明就是財閥貴公子和豪門大小姐，氣場上甚至比陸臨靈有過之而無不及。
江茉忍不住在心裏歎，衣著打扮是一方麵，但他一定有著極強的信念感，才能把貴公子人設演得入木三分。就這天賦和絕美硬件，進入影視圈恐怕所向披靡。
陸臨靈看向江茉，笑，“江小姐真有意思，昨天才拒絕了我，今天就迫不及待和人共進晚餐。”
江茉解釋，“今天見方先生，是為公事。”
“公事需要盛裝打扮？”
江茉語塞，真是要被姓方的害死。
陸臨靈轉臉又看向方亦承，“江小姐昨天同我說，你不是他的菜。”
方亦承不以為然地笑，“感情是會變的。”
陸臨靈臉瞬間冷下來，譏嘲，“男人的話果然不可信。”
方亦承： “女人也不遑多讓。”
江茉聽著兩人夾槍帶棒，注意力卻在另一人身上。
他擺明了對另兩位的感情糾葛毫無興趣，慢條斯理地用著刀叉，舉手投足間盡顯優雅。
於是，她也放鬆下來，無視劍拔弩張的兩位，專心用餐。
不一會，陸臨靈扔下餐巾，“我去洗手間。”
沒幾秒，方亦承說要抽支煙也跟著離開。
耳根清淨，眼前人秀色可餐，聽著浪漫的法國歌曲，江茉愜意地享用美食。
六首歌後，她終於放下刀叉，一臉滿足。
陸臨與適時放下杯子，淡淡說：“江小姐胃口很好。”
江茉抬頭，“當然，這麽昂貴的食物不一一品嚐多可惜。”
“方亦承也是？”
江茉反應過來他意有所指，又記起昨天他嘲諷她勾引的事，搖頭，“不，他不是我的菜。”
她微微俯身上前，笑顏如嫣，“想不想知道誰才是？”
“誰？”
“你。”
陸臨與薄唇淺淺彎起一抹弧度，“我？你恐怕吃不下。”
“不試試怎麽知道呢？”
江茉嘟著粉潤的唇，嬌嗲地拖著尾音，聲音嬌甜得就像拉絲的糖，怎麽也扯不斷。
陸臨與眼眸微微一閃。
兩人對視著，周圍空氣仿佛停止流動。
突然，江茉輕笑出聲，眸睫輕輕眨了眨，“今天這招還受用？”
陸臨與不語。
江茉睨他一眼，輕哼，“弟弟，剛才那招才叫勾引呢！”
說完，她優雅起身，瀟灑揮手之後退場。
直至走出餐廳門外，江茉才呼出一口氣，拍拍自己小心髒：好險，對著那麽一張臉，差點演不下去！
餐廳裏，陸臨與獨自端坐桌前。
稍傾，嘴角輕扯，“這麽愛記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