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趙二的德性村裏人都知道，哪怕葉秋瑩衣衫完整還將人綁了起來，可仍舊沒逃過大家上下打量的目光，試圖在葉秋瑩臉上找出蛛絲馬跡。
誰料人家一臉淡定，就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不慌不忙轉身回了家？
鄉親們本以為這事就這麽結束了，可沒過多久，葉家門前就幽幽掛起了白燈籠，葉秋瑩更是頭戴白孝布，看得人一陣頭皮發麻。
聽說向葉家求親的人看見這一幕，還沒出葉家門，就直接黑了臉口吐唾沫埋汰葉秋瑩，話裏話外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至於葉秋瑩本人，倒是輕鬆自在，一如既往在青源鎮擺攤。
趙二的事算是給了她一個警醒，她現在隻是擺個攤而已，就被不少人惦記上，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萬貫家財也要能守得住。
雖然她沒有，可她一個孤女聽起來就好欺負。
前天晚上趙二被抓，她一個晚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睡，後半夜實在撐不住才迷迷糊糊睡了會。
天還沒亮，門外就一聲接一聲喊她的名字。
十來家上門說親的人家，甚至連男方都來了，一個個打量她的眼神，就像在預估一件商品。
特別是幾家話裏話外嫌棄她瘦小，聽見她說不會做飯，更是提前安排好她婚後學做飯、種地幹活，把手藝交給男人，不用在外麵拋頭露麵掙辛苦錢。
她人還沒答應，就打了一手好算盤！
葉秋瑩也不是討厭他們，甚至還有兩三個小夥子，模樣周正性格也算憨厚老實。
可她真的恐婚啊！
前世她就是一個技術宅，下班就待在家裏設計研發新零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哪裏還有工夫去談戀愛？
她連照顧自己都嫌麻煩，哪裏還有精力再去照顧另外一個人？
更別提成家，她沒有勇氣當好一個妻子、當好一個媽媽。
如果有人真心實意對她好，一路陪著她麵對，讓她有勇氣麵對未來，也不是不可以先談談。
可他們似乎並沒有與她共患難的覺悟？
她當著眾人的麵戴上孝布，說要去給父母上墳，一個個立馬麵露難色，說起辦喪事欠下的賬，更是開始推三阻四暗罵晦氣。
沒有一個人關心過她的情緒。
葉秋瑩連談下去的欲望都沒了，直接閉門謝客。
她現在一個人過得也挺好，更何況這副身體年紀還小，大好的時光不發展事業，讓自己過得舒適些，談什麽麻煩的戀愛？
說起事業，她似乎遇到了瓶頸。
周科結清尾賬後，再加上這兩天擺攤掙的錢，少說也掙了30塊錢。
鎮上就這麽點人，東西也不可能天天壞，除了趕集時生意會熱鬧些，平時都比較冷清，關鍵是沒有大電器可以維修。
小物件掙個一分二毛的，每天平均收入穩定在六元左右，除去成本和人工，一個月大概有150元的純收入。
聽著似乎挺多，可連一台黑白電視都買不起。
一台黑白電視大概450元，她得不吃不喝攢上三個月。
至於組裝售賣黑白電視機，30塊錢的成本也不夠，起碼得再湊個三四十元，看來隻能再擺幾天攤。
值得一提的是，說親隊伍經過她這麽一折騰，還真少了大半。
旁人背地裏罵她的話，葉秋瑩也聽過一兩句，無非就是為人刻薄、古怪孤僻、討人嫌掃把星、克死爹媽，瘦成排骨不能生養什麽的。
葉秋瑩無所謂，不痛不癢的，被人說幾句又不會少塊肉。犯不著累成狗，還要消耗精氣神，對付無關緊要的人。
說親隊伍散去，倒是有不少單身漢時不時湊在她攤位麵前，跟她嘮嗑談心。
葉秋瑩也不趕人走，生怕對方越挫越勇，索性學著原身的模樣，像個木頭呆呆的不苟言笑。
時間長了，追她的男人都嚇跑大半。
於是，她又有了新的稱號，無趣不解風情的榆木腦袋。
至於剩下一兩個，也被她拾荒的名頭給氣走了，臨走前還罵她不學無術，放著好好的手藝不幹，非要去撿垃圾，嫌她髒？
葉秋瑩一臉莫名，誰懂啊，撿個垃圾還要被人罵？
六月中旬，她好不容易攢夠七八十元，馬不停蹄趕去城裏采購零件。
組裝黑白電視機，除了一些需要提前預定的零件，大部分都是現成的，葉秋瑩交了定金後，趁著等車的功夫，去了附近的垃圾桶查看。
她戴上手套拿著火鉗，僅剩的一點羞恥之心，也被垃圾堆裏廢棄的八音盒、廢棄手電筒、報廢收音機吸引。
媽誒，這些東西修修還能用！
葉秋瑩這幅興奮的模樣，恰巧被之前說親的人家遇見。
他們難得進城一趟，不僅碰見老熟人，還是曾經拒絕他們的葉秋瑩，小乞丐撿垃圾撿到城裏來，這個時候不奚落幾句，都對不起自己受的窩囊氣。
葉秋瑩呆呆提著麻袋，莫名其妙被人奚落，想要反駁幾句，對方已經學到她的精髓，罵完就跑，根本沒有給她反應的機會。
為了彌補自己的小心靈，葉秋瑩覺得自己要去附近的回收站看看。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簡直就是寶藏！
葉秋瑩立馬跟回收站老板預定幾個報廢品，大多都是小家電，其中還有一台報廢黑白電視，還有一些機修零件。
回收站的中年大叔沒想到還有人來買垃圾，隻當遇見了冤大頭，二話不說同意並且要了定金。
葉秋瑩就跟打了雞血似的，回到青源鎮，天天賣力擺攤。
流言蜚語她充耳不聞，一直等到電視機配件的取貨日來臨，這才提著大麻袋前往豐源鎮。
追求隊伍中僅剩的兩個男人，也悄咪咪跟了上去。
他們打死也不信葉秋瑩會自甘墮落撿垃圾，可當他們親眼看見，猶如晴天霹靂，一顆心被震的支零破碎。
葉秋瑩從五金門市部出來，直接去了回收站。
這個年代的電器之所以貴，除了技術方麵，更多的是沒有找到更合適實惠的替代材料。
後世環保節能便宜的新式零件，大多也由更為精密的儀器製造，這個年代技術受限，用的都是貨真價實、真金白銀穩定耐用的真材實料。
真金白銀造出來的東西，能不貴嗎？
哪怕她不維修，光是提煉這些東西，但凡能提煉出金子銀子，也能讓人暴富。
當然前提得有技術，還得有回收的本錢，最關鍵還要有冒險的精神。
凡事都有風險，提煉也不例外，首先不排除耗損太大，吃力不討好提煉出一堆不值錢的銅皮爛鐵，要麽就是報廢率太高。
好在金屬還能去鏽熔鑄後打造新零件，變廢為寶。
於是葉秋瑩一臉激動的模樣，落在身後跟蹤的兩個人眼裏，就變成了自甘墮落。
有著一門手藝，竟然還落魄到撿垃圾的境地？
葉秋瑩被罵得腦袋一懵，看著喋喋不休說教的男人，默默道了句。
“兩位大哥，我就這點興趣愛好，不妨事。”
“你的興趣就是撿垃圾？”
“拾荒的快樂你不懂，破銅爛鐵處處是寶藏。”
“葉秋瑩，我們都嫌你髒。”
“不是，大哥你們都誰啊，家住海邊嗎？管這麽寬？”
“……”
於是，葉秋瑩再次成了孤寡少女。
為了慶祝，葉秋瑩當天回到家裏晚飯也沒做，喜得當天抱著一大堆東西熔鑄，隨後又開始焊錫製作線圈與節能電路板，控製板機座電壓箱等等。
熬了整整一宿，日曬三竿。
葉秋瑩頂著兩個濃重的黑眼圈，實在撐不住倒頭就睡。
等她再次醒來已經是傍晚，啃了個饅頭頂著燭火繼續熬夜，這回終於輪到了柴油機組，機油過濾芯有些貴，但一切都值得，連接頭銜接傳感器軸承……
小型家用柴油發電機，功率不大、電路結構相對簡單，但仍舊耗費了她將近40個小時，這還是因為提前製圖、準備半成品配件的原因。
葉秋瑩深呼一口氣，曆史性的時刻終於到了！
她拿出之前改裝好的小電鍋，插在電機插座上，通電那一刻電機嗡一聲作響，開始運作。
葉秋瑩咽了口唾沫，去打了半瓢水倒進鍋裏。
等水煮開後，她急忙取來一紮長掛麵，入水那一刻開始變軟。
葉秋瑩因熬夜布滿血絲的雙眸，微微泛紅，鼻子一酸趕忙取來一個大碗，碗中放入蒜末、鹽巴、豆瓣醬，倒入一絲絲陳醋調成醬料，再將煮好的苗條夾起放入碗中。
誰懂啊，她終於吃上了一口電鍋煮麵條！
終於不再是焦糊味。
終於不再是滿手烏黑。
終於不用上山砍柴，下山生火。
葉秋瑩吃得鼻涕眼淚橫流，正激動著，門外又有人喊她。
葉秋瑩一臉不樂意關了電，皺著眉頭挪著步子出去，究竟是哪個混蛋打攪她吃飯？
……
周科最近可謂是春光滿麵，娶了媳婦不說，收音機還給丈母娘長了臉，15塊錢的東西不僅頻道接收清晰穩定，音質更是堪比新式收錄機。
這是15塊錢能擁有的品質嗎？
老式收音機一定是因為長期虧本銷售，生產商承受不住才淘汰不生產了，不然物美價廉品質好的東西，誰不喜歡？
可後來見識過同款收音機，目睹兩台的差距。
周科才反應過來——不是老式收音機好，而是葉秋瑩手藝好！
所以當媳婦說單位領導家的黑白電視壞了，要找維修工時，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葉秋瑩！
輾轉多地，終於找到閉門不出的葉秋瑩。
他還沒來得及興奮，就看見葉秋瑩頂著兩個黑眼圈出來，麵色蒼白憔悴，雙眸通紅布滿血絲。
他不禁有些懷疑小師傅的精神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