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周科和他媳婦麗麗是提著禮來的,一斤紅糖和一串臘肉,農村走親戚也不過如此。
葉家一代單傳,可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什麽親戚,特別是前來的小媳婦又俊又時尚,像極了城裏姑娘。
葉秋瑩這是攀上城裏人了?
三三倆倆愛湊熱鬧的鄉親,不由跟了上去。
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嚇一跳,葉秋瑩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像極了被榨幹的病癆子。
呸,手藝再好,他們也不願娶個病癆子回家啊!
周科受到的驚嚇也不小,相比半個月前,葉秋瑩似乎更瘦了,額頭不再纏著紗布,露出駭人的傷疤,配加上她那張削瘦慘白的麵龐,好像下一秒就要倒地不起。
葉秋瑩不堪一擊的模樣,同樣讓麗麗深深陷入懷疑,眼前這個病弱的小姑娘,真的是個修理工嗎?
作為當事人的葉秋瑩一無所知,甚至歪了歪腦袋。
“你們盯著我幹什麽?”
“咳咳,小師傅,你氣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
葉秋瑩仔細一想,自己三天兩夜斷斷續續隻睡了六個小時,忙起來過於興奮,前前後後又隻吃了一碗素麵和一個饅頭,氣色可能真的不太好?
“……我沒事,睡一覺就好。”
少女眼底發青,臉上盡是無法掩蓋的疲憊,她打個哈欠,帶著濃濃的倦意。
“你們長話短說吧。”
葉秋瑩打開籬笆,示意兩人進來。
小夫妻倆跟在葉秋瑩身後進屋,邊走邊說出來意。
“葉師傅,這是我媳婦麗麗,這次來找你,主要是想請你去幫她單位領導修電視機。”
“您好,麗姐。”說時,葉秋瑩各自給兩人倒了一杯白開水:“是黑白電視嗎?具體是哪裏壞了?”
葉秋瑩手上倒著水,心裏卻惦記著廚房的拌麵,再不吃就得坨了。
麗麗接過茶杯,開口解釋:“我是豐源機械廠勞資科科員,是我們勞資科主任要修黑白電視,說是電視滿屏雪花連聲音都沒有,會修電視的人不多,廠裏技術科忙著整頓,主任隻好在外頭找人。”
“周科說你手藝好,我們就來問問。”
葉秋瑩一聽是豐源機械廠,眸光閃了閃。
她當初可是去過豐源機械廠麵試,敢用豐源縣命名的工廠,可不得是國營大廠,可她連保衛室大門都沒踏過去,直接被轟走了。
八十年代初,工人還是金飯碗,不少人的第一誌願就是進國企當工人。
工資高福利好還能晉升,競爭崗位的人不言而喻,所以沒有介紹信、沒有證書,幾乎寸步難行。
葉秋瑩不禁感歎,真是今時不同往日,才短短半個多月,該廠勞資部科員就親自過來請她修電視?
葉秋瑩心頭一陣辛酸——姐姐,你要是早來半個月,我就跟你走了。
麗麗見葉秋瑩不說話,還以為對方不會修,畢竟能買得起電視的人不多,大多數人連見都沒見過,怎麽會修?
都怪周科,怎麽就一時衝動跑來鄉下?
哪怕葉秋瑩會修收音機,可再怎麽出彩,也不至於會修電視哇!
正想著,一個微弱的聲音恰時響起。
“要是不急的話,我明天去幫你主任看看,怎麽聯係你們?”
此話一出,周科和麗麗默契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見了一閃而過的震驚。
周科一拍大腿歡喜道:“我和麗麗剛好要在鎮上住一晚,麗麗明天一早還得搭班車回去上班,你要是來,我們就等你。”
葉秋瑩點頭應下:“那明天見。”
葉秋瑩又感謝一番兩人的登門禮,約莫是看她氣色太差,小夫妻倆也就不再逗留,約好明天再見。
將人送走,葉秋瑩如釋重負,終於能回屋大口吃麵。
末了,她狠狠睡了一覺!
這一覺醒來,已是次日淩晨五點。
有發電機的好處,就是不用砍柴生火,用電鍋燒水方便又快速。
趁燒水的功夫,葉秋瑩又給自己剪了個劉海。
黑紅的傷疤正在愈合中,半掩半遮也不至於太嚇人,就連原身一頭幹枯的長發也被她剪至頜下,短短的碎發輕便又舒服,幹起活來也利落。
葉秋瑩給自己熬了個紅棗粥,隨後又舒舒服服洗了個熱水澡,整個人霎時神清氣爽,如獲重生。
可惜柴油買的不多,凡事還得省著點用。
一切收拾妥當,時間已不早。
葉秋瑩關緊門窗,拜托隔壁的翠萍嫂子幫忙照看家門,少頃已是風風火火趕去青源鎮。
……
周科和麗麗正在站台等人,等了半天也沒有看見病懨懨的葉秋瑩,直到一個剪著一頭清爽
依譁
短發的少女出現。
兩人紛紛錯愕看向女孩,就一個晚上沒見,咋變化這般大?
葉秋瑩紮著半丸子頭,這幅身子太瘦,之前幹枯發黃的長發遮住臉頰、脖頸很是累贅,現在大大方方露出來精致的五官,反倒明媚不少。
哪怕氣色略顯病態,但嬌俏的小丸子,盡顯少女氣息,說是維修工,不如說是哪家學校的學生。
葉秋瑩朝兩人咧嘴一笑:“走吧。”
兩人這才回過神來,帶著葉秋瑩上車,還說到城裏請她吃飯。
三人一路閑談,葉秋瑩才得知兩人新婚燕爾,因為長期在城裏工作,在縣城臨街租了個房子,昨天回來主要是為了看男方父母。
按周科的意思,是想攢錢在城裏買房接父母長住。
可惜錢哪有這麽好掙?
剛好豐源機械廠最近有單位家屬房分配,可帶家屬入住,任職到退休還能分房,但名額有限。
麗麗就想著幫自家主任修好電視機,混個臉熟。
葉秋瑩聽得連連點頭,這世上大多數打工人,辛辛苦苦掙錢不就是為了一套房子麽?
三人聊得融洽,不知不覺已是到了青源鎮。
周科還有工作要忙,剛下車就與她和麗麗分開了。
麗麗比葉秋瑩年長三歲,得知葉秋瑩無父無母,看她目光不由帶了些憐惜,一路更是照顧有加。
麗麗也沒有耽擱,帶著人直接進了豐源機械廠。
“你先等等,我去問問我們主任。”
葉秋瑩點頭,在原地等候。
有人帶著果然不同,在門衛驚詫的目光下,她直接進了勞資科。
因為身處辦公樓,她一個外人沒有辦法進車間,所以機械廠的具體生產情況,她也就隻能猜猜。
四周環境還算不錯,食堂宿舍綠化帶應有盡有。
葉秋瑩本以為要等很久,沒想到五分鍾都不到,就被喊了進去。
一個梳著大背頭的中年男人,抬頭看了她一眼,麵色平靜語氣平淡:“葉師傅,電視就在那裏,能修就修,不能修你也別給我整壞了。”
“沒問題,劉主任。”
接下來,劉主任又說了幾個電視機的老毛病,葉秋瑩一一記下。
難得對方這麽信任,她二話不說,直接抄起工具箱走到電視機旁。
劉主任瞥了眼葉秋瑩,眉頭微皺。
廠裏不是沒有女維修員,可這麽年輕的確實少見,沒準真有兩把刷子?
不過一個半路出家的半吊子,頂多唬唬普通人,想要維修機械還得懂電路,更少不了真操實練,關鍵修的還是五交化才能修的電視!
野路子能比正規軍?
要不是麗麗誇得天花亂墜,自家婆娘又催得緊,他都懶得費功夫。
要不是技術科現在忙,聽說上邊新派下來的沈科長要整頓技術部,現在技術科人心惶惶,哪裏還有人敢來給他修電視?
不就擺明著浪費資源,以權謀私給自己開小灶嗎?
劉主任瞅了眼,霎時間就被拆解四分五裂的電視機,渾身一抖。
他真是忙暈了頭,才會想著死馬當作活馬醫!
他現在也不奢望葉秋瑩能修好,隻求別修壞了,等這一波過去了,再找技術科的人來瞧瞧,好讓家裏的婆娘消停消停。
葉秋瑩將大肚子機殼取下,下意識問了句。
“劉主任,電視機要不要改小一些,也不占位置。”
這話剛說完,劉主任就給氣笑了,這年頭電視不是越大越好嗎?
咋要給他整小點?
劉主任心頭一慌,沉了臉問:“小丫頭,誰家電視不是往大了買,你是不是沒見過電視,到底會不會修?”
“我的意思是,要不要弄薄一點,輕便一些?”
“不用,別亂給我搞,修好就行。”
葉秋瑩攤了攤手:“好吧。”
老式笨重的黑白電視機之所大,因為各部分零件還是拚裝狀態,並未采用集成電路,後世輕薄的液晶電視,幾乎一塊集成電路主板就能將各大零件匯合。
至於彩電頂多電路複雜了些,顯像效果呈彩色,可在這個月收入人均三四十的年代,竟然高達兩千多塊錢。
後世隨處可見的東西,在這個年代能買得起的人家,卻是非富即貴!
葉秋瑩頗是感歎,果真是科技興國。
葉秋瑩想歸想,手上的活可是一丁點都沒有慢,隻是將它複原修好,根本不用費什麽功夫。
至於需要更換的零件,就更加簡單了,豐源機械廠生產不少大眾零件,劉主管就地采買直接送到她的麵前。
前前後後不到半個小時,電視就修好了。
劉主任又驚又疑急忙摁下頻道,他直直盯著電視屏幕,畫麵音質清晰,不見一絲水花,修理速度遠比想象中的快?
他瞪大了眼,這葉秋瑩究竟什麽來路?
這是十八歲的農村姑娘?
未免有些太離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