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葉秋瑩對上沈珩慘白的笑, 猛地整個人有些眩暈。

忽然之間她像是失聰了,什麽也聽不見,扯著嗓子朝林浩本能地喊, 耳鳴嗡嗡作響,更不知道對方回了什麽。

隻見林浩扭頭匆匆離開, 大概是去找人。

她嗓子眼疼得厲害, 像是有濃烈的鮮血往上湧,絲絲血腥味在喉間蔓延而開。

葉秋瑩整個人已經翻下內壁的鐵梯,順著梯子爬了下去。

僅剩半米的時候, 直接跳了下去。

近兩米深的水池,除了沈珩, 還漂浮著另外兩具屍體,其中一個已經泡得麵目全非, 另一個則是小崔。

滿池的水,已被染成淡淡的血粉色, 惡臭與血腥味環繞整個水池。

葉秋瑩不知道三人之間發生了什麽搏鬥,但顯然動了刀具。

此時的沈珩已經奄奄一息, 氣若遊絲。

月光下, 他微閉著眼,虛弱借著浮屍抓著梯子,倚在井壁上。

他渾身被泡得慘白, 羸弱不堪與以往天差地別,臉頰凹陷瘦了一大圈,嘴唇毫無血色, 甚至凍得有些發紫。

嗡嗡作響耳鳴的世界, 漸漸消停,耳邊的聲音終於回來。

她渾身顫抖著遊過去抱著沈珩, 他渾身冰冷,呼吸淺薄,略微僵硬的身體,生命體征正慢慢流逝。

葉秋瑩無比恐懼,一時間心痛得有些無法呼吸。

她害怕。

害怕失去他。

害怕再也看不見他。

她顫抖撫上他的臉,輕輕喚他的名字。

“沈珩,我來了。”

“我們回家了,我還得做你的新娘子。”

“睜開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男人沒有發出聲音,唯有睫毛在微微顫動,似乎在回應她。

就在這時,沈珩抓著鐵梯的手緩緩下滑,整個人似乎要往下沉。

葉秋瑩心頭一慌,突然覺得沈珩的身體變得無比的重。

她又驚又懼,拖著他的身體拚命往上遊,耗盡渾身力氣抓緊扶手,甚至想要將他拖上去。

無奈力氣不夠大,險些連自己也被拉扯沉下去。

她幹脆拉著沈珩不動,等待救援。

好在林浩的速度夠快,她力竭的時候,三人已經下了水池,合力將沈珩救了上去。

葉秋瑩有些發暈,剛爬出池子,冷風吹來全身抖得厲害,臉色也出奇地差,好像下一秒就要暈過去。

麗麗被她狼狽的模樣嚇一跳,脫下外套狠狠將她抱住。

葉秋瑩徑直朝暈過去的沈珩走去,將麗麗的外套披在沈珩身上,做著人工呼吸和急救措施,最後似乎想要將人抱起來。

“我帶你去醫院。”

許州見她丟了魂一樣,嚇得急忙低呼。

“秋瑩,回過神來,現在沈珩需要你!”

葉秋瑩朝他微微一笑:“你來背吧,我怕摔著他。”

女孩的笑容,好像下一刻努力維持的冷靜就要崩塌,焦急害怕、驚惶不安,在她的心底蔓延。

“我來背我來背,秋瑩,你等我去開車。麗麗,你看著她和沈珩。”

說完,許州又對沉著臉的林浩,和抖糠似害怕的周科吩咐。

“你們進去看看還有沒有活口,都撈上來,我去報警。”

許州背著沈珩下樓,葉秋瑩跟在身後。

剛到底層,許州頭也不回跑去開車。

葉秋瑩幹脆坐在地上,緊緊抱著暈過去的沈珩,蹭蹭他的額頭,聲音有些輕柔。

“我給你暖暖。”

“你不要睡覺,我和你聊天。”

麗麗守在兩人身旁,看著葉秋瑩失魂落魄的模樣,鼻尖一酸,好在救得及時,看這模樣,再晚一點就性命不保。

許州很快就將車開了過來,他將沈珩抱進車內,又找了條毯子。

葉秋瑩二話不說,坐在車後,先脫掉沈珩泡水的衣服,用毯子將他裹了起來,維持他的體溫。

緊接著,又接過許州準備的葡萄糖水。

“你喂他喝。”

話還沒說完,許州和麗麗就看見,葉秋瑩嘴對嘴,將葡萄糖水喂進沈珩嘴裏。

兩人抿唇對視一眼,這幅畫麵竟然令他們難受至極。

大半夜,哪怕許州心急如焚,更何況沈珩隻剩一口氣也不能顛簸,更不敢開得太快。

好不容易將人送到醫院急救,天邊已經泛起一絲魚肚白。

醫生也是感言沈珩命大,再晚一步,人就要沒了。

葉秋瑩聽見這話,心抽得厲害,隻感覺的嗓子特別疼,濃烈的血腥味在喉嚨間蔓延,又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麗麗猛地看見,葉秋瑩臉上染上一股病態的潮紅,一雙通紅的眸子,腳步虛浮有些踉蹌不穩。

她又驚又懼:“秋瑩,你好些天沒有休息,現在人找到了,你就先眯上一會兒,人要是醒了,我叫你。”

葉秋瑩搖了搖頭,她要去照顧沈珩。

沒看見他醒來,她怎麽睡得著?

沈珩身上有不少刀傷,身上、腿上、胳膊上,像是被捅了窟窿一樣。

好在沒有傷到要害,不過泡在水裏,傷口已經潰爛發膿,關鍵還失血過多,能搶救回來已經是萬幸。

葉秋瑩守在病床一側,牽著沈珩的手,看著起伏不定的心電圖,看著沈珩蒼白消瘦的麵龐,平生第一次有些恨。

放心,她會一一討回來!

*

許州將沈珩安置妥當,就找來認識的警隊,去福星幫忙。

工廠內發現死屍,多少會造成影響。

為了不讓鄉親們驚慌,這事得保密進行,有認識的人再好不過。

全程都是隱秘行動,所以知道內幕的人不多,鄉親唯一知道的,就是鎮上好幾天都有警車進進出出,似乎在調查大案子。

周科聽著工人們議論,心裏哀嚎——都鬧出了人命,案子肯定不小!

那晚確實把他嚇得不輕,頂樓五個人裏,除了沈珩和另一個青年活著,剩下三具都是屍體,其中一具正是小崔。

周科暗暗咬牙,真是引狼入室。

蓄水池已經處理幹淨,周科很是慶幸,那幾天沒有用蓄水池裏麵的水。

不過正因為如此,屍臭味也沒有傳下來。

屍體泡在水裏異味沒有那麽刺鼻濃重,九月的天氣也不算熱,腐爛程度減慢,以至於在福星搜索的時候,沒有發現情況。

搜查那天,活著的人估計都暈了過去。

也可能因為打鬥,在蓄水池內力竭,發不出任何聲音。

根據調查報告,三人死亡時間各不相同。

一名死於失足,一名搏鬥間被同伴誤殺,一名力竭失血過多而亡。

經調查沈珩隻有電擊器和工具刀,獨自麵對四名手持刀具的歹徒,屬於正當防衛,並未傷及歹徒性命。

沈珩足足昏迷了七天七夜,才醒過來。

其間雖然迷迷糊糊睜開過眼,但不到一瞬,又再次昏迷過去。

葉秋瑩這段時間幾乎都在醫院待著,特地安排了VIP病房,獨立的套間,一旁有陪護的病床,她晚上就睡在旁邊。

沈珩醒來第一眼,就看見葉秋瑩坐在他的身側。

女孩兒拿著一份報紙,輕柔在床頭念著。

如同那冗長的夢裏,灰暗死寂的世界,隻剩她的聲音,一點點呼喚著他的名字,一點一點說著兩人的過往。

沈珩不知道的是,這七天裏,葉秋瑩的確每天坐在他的病床前,跟他不停地說話。

早上替他念報紙,晚上在病房陪護,擦洗換藥。

此時窗外的陽光照進來,女孩兒神情溫和,灑落的金輝渡在周邊,像是落入塵世間的仙子。

沈珩虛弱一笑,想要喊她的名字,卻發現嘶啞地發不出聲音。

葉秋瑩正好對上他的目光,激動腦袋有一瞬間空白,拿著報紙的手微微顫抖。

她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可千言萬語太多太多,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從哪句說起,隻能緊盯著他不放。

下一瞬,就對上他溫暖的笑臉,整個世界忽然變得很寧靜。

沈珩見她發怔,緩緩一笑,抬起掛點滴的手,輕輕撫著她的臉頰,替她擦去眼淚。

葉秋瑩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麵,酸澀的淚,無聲流至唇邊。

沈珩明明聲音嘶啞得說不出話來,她卻是透過他的唇型,聽懂了他的話語。

“別哭,我在。”

葉秋瑩再也控製不住,握著他的手,輕輕依偎在他的身側,低聲哭了起來。

這些天,她每晚都惶惶不安,度日如年。

醫生說要是七天內醒不來,人就有生命危險,哪怕能活過來,各個器官也會嚴重衰竭受損。

好在……好在終於醒了過來。

葉秋瑩緩過神來,按了呼叫鈴讓醫生過來檢查身體。

這會兒已經是早上八點,沈家二老剛從京都過來,現在住在省城的酒店裏,一大早就過來看自家兒子和兒媳婦。

剛到病房前,就看見幾個醫生同時進入病房,心下一驚,難道出事了?

二老身子一顫,急急忙忙趕了進去。

剛進到病房裏,就看見自家兒子醒了過來,懸著的心這才落了下來,鼻尖一酸喜極而泣。

婚期隻剩一個星期,喜帖都已經發了出去,兒子和秋瑩還沒有回來,兩人不禁著急,打電話過去卻是支支吾吾,好像有事瞞著他們。

等他們收到消息的時候,沈珩正在住院急救。

二老一聽,魂都差點給嚇沒了,立馬坐上火車趕了過來。

在省城待了三天,前前後後弄清楚情況,沈爸怒不可遏,那什麽小崔在早年就是漢奸,有奶就是娘的走狗。

最可恨的就是,想不到好不容易和平下來,暗裏還有這種可恨的事,真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醫生查診後,安排了後續的抽血檢查。

“瞧著是沒什麽大礙,人有些虛弱養養就好,至於說不了話,隻是暫時失聲,一兩天就能緩過來。”

葉秋瑩應了聲,一邊將人送出病房,一邊詢問病人醒來後,飲食方麵的注意事項。

將人送走,葉秋瑩才返回病房內。

二老看著瘦了一圈的秋瑩,也是滿臉心疼,好在現在小珩醒了過來,兩人總算是平平安安,老天保佑。

“秋瑩,這是剛熬好的粥,你先填填肚子。”

沈媽說著,將保溫飯盒交給葉秋瑩,又拿著盆打來熱水,打算幫自家兒子洗把臉、洗漱。

沈珩好些天不曾進食,全靠打的營養液,現在剛醒來也不宜暴飲暴食,先以流食為主,後續半流食,再恢複正常飲食。

沈珩說不出話來,哪怕醒來了,身體還是很虛弱。

洗漱一番,喝了兩口葉秋瑩的喂的粥,人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隻不過臨睡前一直牽著葉秋瑩的手。

二老見兩人這般,也就不再打擾,讓葉秋瑩多多休息。

葉秋瑩想送二來,誰知牽著她的手卻是本能的沒有放開。

二老搖頭一笑:“你們好好休息,晚點我們再來。”

二老說時,關上了門。

葉秋瑩長籲一口氣,她緩緩躺在沈珩的側邊。

剛才問過醫生,隻要好好調理人還是能恢複,心中大石總算落下。

漸漸地,小小的病床,傳來兩人均勻入睡的呼吸聲。

*

從沈珩失蹤到沈珩醒來,已經整整過去兩個星期,福星水塔浮屍案終於有了個了結。

因為涉嫌命案,事態嚴重肯定得嚴查。

歹徒在福星行凶作案,為的就是毀約得到高額的賠償金,進而讓福星資金鏈斷裂,關於合作就不得不說,事件關鍵人——黃老板。

隻要一個切入點,事情就好辦多了。

黃老板是個生意人,無利不起早,肯定不願意吃虧,自掏腰包完成一百多萬的生意。

所以從黃老板查起,根本葉秋瑩提供的線索,警隊進一步調查外企高管。

黃老板當時不敢電話聯係,接線員會留下通訊記錄,所以一定會有個接頭人。

幸虧調查得早,幾千台大家電也不是一兩天就能賣完的,雙方金錢交易,還沒來得及時轉移平賬。

根據雙方進出賬目,正好對上數目。

再則無意間收集的照片證據,更是證明黃老板的人與該家外企有聯係。

於是,兩家管理收押調查審問。

外商部長沒想到自己**溝裏翻船,該死的小崔偷雞不成蝕把米,還硬把他拖下水。

要不是小崔以他的名義合作,黃老板手上有他的把柄,要是不結尾款就將他供出來,總部不希望事情鬧大,不得不結清尾款。

按照華國的老話說,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平白得了幾千台大電器,還要幫著福星售賣,不然連本錢都拿不回來。

這邊賬目還沒轉移,調查令就已經下來。

他倒是不怕,反正不是他殺的人,故意殺人罪的是小崔,隻恨這人辦事不利落,沒把人真的殺死,留下這麽多後患。

外商請了律師,一口咬定這事小崔是主謀。

如今小崔已死,死無對證隻要一口咬定,他們是被連累,就能撇得一幹二淨。

可惜小崔之前在福星任職過,如今與外企又扯上關係,僅活下來的一名歹徒,被警隊保護已經招供,和黃老板設下圈套要陷害福星。

各種證據表明,外商已經脫離不了關係。

哪怕沒有故意殺人,也涉嫌盜竊毀壞,盜竊侵犯商業機密,脅迫犯罪等等。

至於黃老板更是板釘釘,勾結外商以不正當手段獲利,數額偏大,大牢是坐定了。

最讓葉秋瑩無法忍受的是,外商沒能判個死罪,難受至極!

因為是外商,加上一口咬定主謀是小崔,他們頂多是詐騙未遂。

又因偷盜毀壞物品等多項違法犯罪行為,罪行重大沒有被遣送回國,已在國內和黃老板一起坐大牢。

但無期徒刑都能變成有期徒刑,有期又能減刑,減刑還能假釋,還能提前出獄。

葉秋瑩說出心中擔憂,沈爸氣得當場打電話給老戰友——哪怕不死,這外商今後也別想出來!

葉秋瑩說不上痛快,對方借刀殺人。

要不是小崔留下黃老板這個“隱患”,再則對方太貪了,再過些幾天賬目洗清了,恐怕滑頭的什麽證據都找不到,完全能撇得一幹二淨。

沈珩知道這事後,安靜地笑了笑。

葉秋瑩有些失神,明明對方一臉平靜,卻是透著一絲落寞與不甘。

沈媽見兩人氣氛有些沉重,忙將手裏的粥遞給葉秋瑩,笑著說:“兒子,這可是秋瑩親手熬的粥,你試試,味道可好了。”

沈珩點頭,休養了兩天嗓子終於能說話了,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長,至少精神頭已經好了起來,不再渾渾噩噩。

葉秋瑩喂沈珩喝粥,二老方才適時離開病房,給小兩口留下相處的時間。

兩人誤了婚期,現在沈珩還在養傷,再說談婚論嫁的事顯然不合適,人生一輩子的大事出了這種岔子,更應該好好維係感情。

病房內隻剩下兩人,沈珩對著葉秋瑩虛弱一笑。

“多虧你準備的電擊器和工具刀,還有那救命的幾顆糖。”

他送秋瑩回去的路上,正好看見幾個黑影鬼鬼祟祟爬進了福星。

他去福星的時候,門衛正好換班。

換班那個又去了廁所,他擔心明天要出的貨有問題,就沒等換班的門衛回來,留了話小心翼翼上樓查探情況。

秋瑩辛苦了這麽些天,萬萬不能有閃失,剛到五樓就聽見樓上有動靜。

等他進去已經遲了,對方分明是等著他上鉤。

大門被鎖,他想要開燈引起門衛注意。

當時要不是有東西防身,恐怕對付不了四個人的上下包抄,對方身手不錯又攜帶刀具,月黑風高也不好對付。

大晚上後方倉庫有些遠,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小崔根本就是亡命之徒,還記得他的原話——今天要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這事我辦不好,回去也是等死,有你陪我,死也不虧。

要是成功了,他就換國籍逍遙國外。

要是失敗了,死也要拉他當墊背。

依譁

“其中一個歹徒,被我電傷失足摔下水池,電擊器一同掉了下去,估計水裏另外一個也被電暈了。後來我逃到另一邊,小崔和他的同夥跟我一起掉進蓄水池,在水裏打鬥,混亂間被小崔給誤殺。”

“當時隻剩我和小崔,我受了重傷死命抵抗,又被拖了下去,好在最後是我堅持了下來,多虧了你的糖。”

至於更多生死一線,血腥暴力的事,沈珩沒有和葉秋瑩說,怕嚇著她。

沒想到跟前的小丫頭隻是靜靜看著他,又是握緊小拳頭。

“放心,我會替你討回來的。”

沈珩哭笑不得,搖了搖頭。

“我隻要你平平安安。”

葉秋瑩將碗放下,已經順勢躺在他的身側,很是難受將人緊緊抱住,又怕牽扯到他的傷口,放輕了動作。

她輕吻著他的臉,絲毫沒有壓製自己的愛意。

或深或淺的吻落在沈珩的臉上,還有他側臉被劃傷的兩道傷痕。

沈珩感受到她情緒,有驚懼害怕,還有憤怒與占有。

他回應她的吻,隻不過吻著吻著,唇邊盡是她略是苦澀的淚。

“對不起。”

沈珩有些疑惑地看著她,又見葉秋瑩抱著他,依偎在他的臂彎。

“是我不好,沒有發現對方的陰謀,害你差點丟了性命。”

沈珩一聽,卻是笑了起來,

“就算避開了這一劫,還會有更多的未知事件,福星發展的越好,被人盯著的概率越高。”

他隻是惱,氣惱自己不夠強大,氣惱新業不夠強盛,氣惱不能為祖國做的更多。

要是有足夠的實力,也不會讓對方有機可乘,更有辦法反擊!

葉秋瑩嗚咽著搖頭:“你怎麽這麽傻,違約破產大不了東山再起,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人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沈珩出事,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哪怕沒有人說她,但如果不是為了這批貨,沈珩壓根不會受這個罪。

葉秋瑩抬頭看他:“你知道嗎?我都快嚇瘋了,你答應我一件事,以後不管遇上什麽事,保命第一!”

見她說得鄭重,沈珩舉手答應。

“嗯,好。”

葉秋瑩聽著他的語氣有些不夠認真,又是極其嚴重道。

“你是有家室的人,你要記得,一直有人等著你回家,不能不管不顧,知道嗎?”

沈珩心頭一震,雖然誤了婚期,沒能結成婚,但秋瑩在他心裏,已經是媳婦的身份。

他越發柔了聲,親著她的眉心。

“嗯,好。”

葉秋瑩見他一臉憔悴疲憊,也就不跟他多說。

“你好好休息,我陪著你。”

傷筋動骨一百天,昏迷七天才醒來,現在傷口還沒有愈合,起碼要一個月才能出院。

沈珩身體確實還很虛弱,特別是剛吃完藥,藥效開始發揮效用,沒躺一會兒就已經睡著了。

葉秋瑩卻在盤算著,接下來這筆賬該怎麽討回來。

對方不僅謀財害命,而且正如沈珩所說,躲過了這一茬還有另一茬。

她還記得判決後,外商扭曲的臉,惡毒瘋狂地看著她。

“你以為把我關起來,就沒事了嗎?你逃不掉的,福星遲早會逃避。”

“那就看看到時候是誰逃不掉,來一個我收一個。”

葉秋瑩當時隻是朝他雲淡風輕一笑,沒有理會後者憎恨惱怒,出了法庭。

幾條人命,對於某些人根本算不了什麽,必定會卷土重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她也不是孬種,被人打上家門口,當然得反擊。

她不想惹事,但不代表怕惹事。

當然也不會意氣用事,既然是商戰,那就堂堂正正來打一場好了。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在雲貴省內無法經營下去,甚至隻要是經商,就無法踏足此地。

隻要強大自身,有足夠強大的實力,甭想在太歲頭上動土。

目標有些宏遠,但是不一定做不到。

現在是80年代,很多事不像後世那樣複雜。

當然從古至今,錢都能解決很多事情。

她現在也是有點小資產的人,以前沒想做什麽大事,現在卻是滿腔怒火,隻想百倍還回去。

不過現在還有一件事要處理,沈珩醒來第一次說起門衛的事。

於是當天下午,那晚守夜的中班門衛被開除。

那晚中班門衛喝了些小酒,忘了叮囑換班的晚班門衛,沈珩已經進去查探情況,扭頭回了家。

晚班門衛根本不知道情況,導致事態無法收拾。

中班門衛第二天想起來,匆匆趕來工廠,發現貨物沒有丟失,鬆了一口氣,也就沒當回事。

後來聽說沈珩失蹤,心頭忐忑不安,也就說了謊。

葉秋瑩事後知道直接通報處理,辭退罰款都是小事,隱瞞案情由警局判處。

這下三班倒的守夜門衛,再也沒有一個敢上班喝酒的,渾渾噩噩不知道會遇上什麽事,一個個警惕帶上防暴鋼叉。

為了早日應對“敵人”不正當手段的商戰,新廠房要提前竣工。

現在已經是九月中旬,離竣工隻差一個月,為了盡快竣工,葉秋瑩投入了一筆資金,加派了人手裝修施工。

有錢能使鬼推磨,九月下旬,新廠房保質保量正式上線。

黃老板這一單子,周科和麗麗手上有了不少資金周轉,新的設備和機器很快就到位,新的產線到位,自然又多了不少新崗位。

於是福星大肆招工的動靜,在青源鎮一帶都火了起來。

哪怕前陣子福星出了事,但耐不住大家缺錢,而且事情已經處理完畢,發生什麽事大家也不知道,反正不影響他們掙錢。

老員工已經有不少人被提拔成組長、主管、技術員、部門副經理。

所以新招募的員工,由人事部門帶領到生產部、品質部、技術部、研發部等等各個崗位,由管理人員培訓。

現在幾乎用不著葉秋瑩和周科、麗麗三人親自負責,當然隔三差五監察組的人,還是需要各個部門進行檢查,以防紕漏。

新廠房這邊安置下來,已經是十月初。

十月初沈珩的傷已經好了大半,還有一個星期就能出院。

葉秋瑩每天仍舊待在醫院陪護,白天也會在醫院辦公。

沈珩身體好起來,基本也閑不住,幹脆和葉秋瑩一起在醫院辦公。

葉秋瑩包攬了他的起食飲居,沈珩傷勢太重,半個月幾乎都在養傷,現在緩過來也該開始食補。

她的手藝不好,好在有沈媽在一旁教著她做飯。

雖然平時很忙,但做一頓飯的時間還是有的,能親手為自己喜歡的人做飯,然後看著對方吃下去,內心難以言喻地滿足與幸福。

特別是看著他的身體一點一點好起來,凹陷的麵頰也漸漸變得飽滿起來,內心的滿足與充實感澎湃到了極點。

感情本來就是如此——彼此付出,彼此尊重,彼此信任。

以前沈珩照顧她,現在她照顧沈珩。

沈媽心疼兩個小輩,前陣子一波三折,都消瘦了不少。

現在每天在醫院還樂此不疲在辦公,真不知道兩人情投意合,還是眼裏隻有工作的工作狂。

銥誮

秋瑩每天都會給沈珩做一頓飯,其實沈媽更想承包兩人的一日三餐,這樣小輩也有更多的休息時間。

葉秋瑩的確也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十月份之後,原本白天都會在醫院的她,漸漸看不見身影,直到深夜陪護的時候,才會出現在醫院。

沈珩聽見她回來的聲音,從病**下來,想要抱她卻是被葉秋瑩躲了過去。

病房留著一盞微弱的燈,依稀能看見彼此的模樣。

葉秋瑩看見男人猛地皺了下眉,好笑不已。

“等我洗個手,身上有點髒。”

她走進一旁的洗手間,脫掉外套先洗了個手,渾身冰涼還帶著外頭的冷氣,想衝個澡才發現衣服沒拿進來。

套間內有一個衣櫃,供家屬和病患放衣物。

沈珩看著她飛快出來拿衣服,然後轉瞬進了洗手間,同時稀裏嘩啦的水聲響起。

他麵上一紅,等葉秋瑩再次出來,就看見她頭上裹著毛巾出來。

沈珩拍了拍沙發空位,示意葉秋瑩過來。

葉秋瑩看著他手裏的吹風機,立馬屁顛屁顛小跑過去。

她盤著腿坐在沙發上,沈珩先拿來幹爽的毛巾替她擦得半幹,才開始用暖風輕輕吹著她的頭發。

葉秋瑩微眯著眼,感受他的指尖輕輕劃過頭皮,像是按摩一般有些舒服,安逸地險些睡著了。

她迷糊著倚靠在沈珩身上,才猛地打個激靈,回過神來。

“有沒有撞疼你?”

沈珩搖了搖頭,臉上帶著寵溺的笑意。

“沒事,我又不是豆腐。”

頭發已經吹幹,沈珩打橫將她抱起。

葉秋瑩驚呼一聲:“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走,會扯著傷口。”

縫好的傷口才剛開始愈合,大腿胳膊上都是傷,葉秋瑩不敢讓他劇烈運動,就怕落下毛病,以後老了風濕骨痛。

“沒關係,不疼。”

要不是秋瑩擔心,要他再住上一個星期的醫院,他都想出院了,傷口已經開始愈合,不影響正常生活。

沈珩前陣子出事,生死一線把葉秋瑩嚇壞了,所以連著好幾天都會躺在他的身側,抱著他入睡,才睡得踏實安心。

這會兒,沈珩已經習慣了她睡在自己身邊。

他將人抱上病床,自己也躺在了另一側。

“最近又趕上旺季,福星一定很忙,要不你先回去,我出院再去找你。”

最近秋瑩白天來得少,他就怕這丫頭來來回回奔波。

葉秋瑩連連搖頭:“我不走,最近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沈珩揚眉,溫馨的暖光下少女的笑臉有些軟萌,但依稀能看見她眉眼認真的神態。

“需要幫忙嗎?”

葉秋瑩揚唇一笑:“需要你做參謀。”

沈珩也來了興趣,不禁問了起來。

“說說什麽事?”

“我想在省城盤下一塊地,麵積有點大,包括各種定製的高新科技設備,現代化裝修,可能需要不少資金投入。”

“我還有些存款。”

葉秋瑩搖了搖頭:“我現在資金還算充足,再則申請創業補貼,國家還有不少支持。”

今年的旺季增加了主打的彩電和冰箱,八十年可是高利潤的產品,資金充裕,投資不成問題。

“想做什麽生意?”

見沈珩問到了重點,葉秋瑩一臉興奮,轉過身子趴在他的跟前。

“很多產品質量不錯的小廠和商家,無法承受不正當行業打擊,外企壟斷多方麵打擊,讓他們沒有辦法出現在民眾眼前,他們需要一個展示的機會。”

“我打算開一個大賣場大型商超,然後招商引資租售櫃台門麵,投資扶持有資質、有能力的商家,從中賺取利潤。”

沈珩沉吟片刻,覺得這事有些不靠譜。

投資需要足夠前瞻眼光、豐富眼界,對未來動向流行趨勢,有敏銳的商業氣息和判斷能力,剛開始可能有些難。

不過他也沒有第一時間,打擊自家媳婦的興致。

“投資有風險,前期需要進行多方麵的調查,後期還需要跟進,需要一批會計人員持續跟進,收攏資金。”

葉秋瑩點頭:“所以需要一個參謀,我會收集好我認為不錯的幾個行業,到時候拿來和你商量,關於資金的投資、合理的價格,你可以幫想想。”

沈珩點頭,還是勸了一句。

“過程沒有想象的容易,有時候甚至會竹籃打水一場空,你確定想好了?”

“不試試怎麽知道?”

葉秋瑩內心很是堅定,她眨了眨看向自家男人。

“落後就要挨打,咱們的民族企業總要有一個發展機會,不能一直被打擊。三年前我很窮甚至吃不飽飯,與現在的自己天差地別,但凡那個時候有幾百塊錢,都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也許隻是購買一台彩電的錢,卻是能幫助一個小商家起步發展起來,對於現在的我來說,輕而易舉能辦到的事,對於還在創業初期的人來說,或許很難,不如給他們一個機會,投資互利共贏。”

沈珩聽著她擲地有聲的話語,也許這就是先富帶後富的意義所在。

他繼續靜靜聽著她說話,滿腔熱血忽然被她聲音激起來。

“隻有我們的民族強勢起來,才能抵禦外敵。”

“那些被打壓無法上貨架的食品飲料、日化產品等,商超不願意甚至不敢上架的品牌,隻要品質道德過關,我們都可以接受,在自己的國家,何必看他人眼色!”

“不少創業青年、研發機構、天才選手、教育機構缺少資金投資,我要是有能力,完全可以幫扶一把。”

“還有一些崇洋媚外,鄉村小鎮消失的民族特色,需要投資保護,遏製外來侵吞收購。”

“總之在雲貴省內,不正當惡劣競爭,試圖壟斷市場商家,我們都要聯合應對,保護自身權益擊退他們。”

沈珩聽著她激昂的語氣,感到有些震撼,這小腦瓜子抱負還不小。

他握著她的小拳頭親了親。

“我支持你,我投資你。”

葉秋瑩笑著搖頭:“錢我不用你投資,你當我軍師,還有我們之前設計過的電動自行車,我覺得咱們可以生產一批,到時候放在賣場裏售賣。”

“好。”

沈珩聽著她滔滔不絕說起來,她一個姑娘家都如此大義,充滿抱負,那他一個大男人,難道縮在後麵?

沈珩抿了抿唇,握緊拳頭似乎下了決心,但是視線落在葉秋瑩身上又有些遲疑。

最後內心微歎一聲,一邊將她抱了過來依偎在自己的胸膛,親吻著她頭頂的發絲,一邊認真聽著她說著計劃。

思緒很有條理,顯然不是一時衝動,更不像是三分鍾熱度,明顯是提前做了規劃,甚至早就想好了相應的對策。

這般一個奇女子,竟然是自家媳婦。

沈珩忽地搖頭一笑,將她抱得更緊了一些,像獲得了什麽寶物,生怕被人搶走。

懷裏的小人兒,說了一個多小時甚至連計劃書都拿了出來,可能白天太累了,這會兒說的時間有點長,漸漸在他身旁睡了下去。

沈珩看著熟睡的女孩兒,搖頭笑了起來。

他拿過她剛起草的計劃書,仔細看了下,規劃的挺周全不過還有不少不足點,包括資金預算還有些粗略。

沈珩幹脆重取了一張白紙,在旁邊幫著做了策劃和項目預算。

紙和筆接觸唰唰唰地輕音響起,一直忙到後半夜,才被人扯著衣角。

“你怎麽還沒睡,不能熬夜,不然我就要起來了。”

女孩兒半睡半醒語氣有些軟糯,扯著他的衣角不放,看模樣真要起來。

沈珩了親她的鼻尖,語氣滿是寵溺。

“好好好,我這就來。”

沈珩已經放下手中的紙筆,轉瞬將人抱在懷裏,女孩兒才安心閉上了眼睛。

沈珩歎息,要是有一天他真的要離開,她會怎麽辦?

他又該如何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