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葉秋瑩聽見許州的話, 整張臉瞬間變得煞白。
麗麗見狀,連連擺手。
“可別瞎說,沒準你和林浩睡得死, 夜裏沒聽見沈珩回去,沈珩又起得早, 沒準等會兒就回來了。”
不過大家心裏也清楚, 按照沈珩以往的生活作息和上班時間,這個點顯然不太可能見不到人影。
今天是交貨日期,整整一百多萬利潤的生意, 不能耽誤。
但葉秋瑩明顯心不在焉,周科和麗麗知道她擔心, 索性讓她留下來找人,夫妻倆跟車過去清點交貨。
葉秋瑩二話不說, 直接給豐源機械廠打了個電話。
要是見到沈珩,第一時間電話聯係。
隨後又跟許州和林浩, 在新業電子上上下下找了個遍。
沒找到人,又各自帶人在青源鎮附近找了起來, 沈珩要是離開, 一定會提前打招呼,更何況車還在青源鎮,肯定沒有走遠。
然而翻遍了整個青源鎮, 就是沒看見人影。
從白天找到晚上,再有什麽緊急的事也該回來了,或者打個電話聯係。
大家也意識到沈珩不僅是失蹤了, 還很可能遇上了危險。
葉秋瑩深知找人這種事, 爭分奪秒,拖的時間越長越難找, 當夜帶著不少工人舉著火把,在青源鎮崖坡和臨近的幾個小村落找人。
直到次日黎明的亮光升起,仍舊一無所獲。
隨著時間推移,葉秋瑩整個人越發焦躁不安。
原本一切都準備妥當,就等回京都做個新娘子,萬萬想不到這個時候出岔子。
許州和林浩帶著民兵隊和工人一起尋找,兩撥人找了一天一夜不見人影,最後不得不選擇報警。
警隊開始排查,地毯式搜索。
根據許州和林浩的說法,沈珩失蹤前一晚根本沒有回宿舍,兩人一直等到淩晨一兩點,見沈珩沒回來,以為沈珩會在她那裏留宿。
也就關了宿舍門各自睡下,直到天亮,都沒聽見一絲敲門聲。
守夜的門衛大叔,也說沒見到沈珩回來。
也就是沈珩遇害的時間,是在深更半夜。
福星趕貨結束,加班熬點的工人都已經恢複正常作息,80年代大半夜,正常人誰在外麵晃**?
從沈珩失蹤反推,他當時恐怕是撞見了什麽事,才遭遇不測!
於是又從“意外失蹤”推測到“人為傷害”,從利害關係人開始排查,調查收集不在場證明。
一連三天,沒有任何線索和蹤跡。
葉秋瑩肉眼可見廋了一圈,找了這麽長時間還沒有線索,大概率是遇上了危險。
她以往哪怕大姨媽來了,胃口都不見得差,這會兒愣是什麽都吃不下,吃一口吐一口。
一連好幾天都是匆匆咽了幾口,便匆匆出去找人。
葉秋瑩自問與沈珩沒有得罪過什麽人,除了最近與外商有不良商業競爭外,還有同樣消失的小崔。
林浩和她幹脆帶著警員,上門找人。
外企的總部長是個中年男人,皮笑肉不笑,最近都在工廠上班,行程非常簡單沒有任何異常。
葉秋瑩豁出去找人,最後仍舊沒有沈珩的蹤跡。
甚至因為大肆搜查,不得不跟外商賠禮道歉。
“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小事,祝你們盡快找到人。”
看著如喪家之犬,離開的兩家工廠負責人,中年男人忽然笑了起來。
葉秋瑩渾身一顫,竟然從對方職業性的微笑裏,看到了一絲嘲諷與殘忍,整個人陡然有些心慌。
她內心止不住哀嚎——沈珩,你究竟在哪兒!
沒想到從外商那邊出來,第二天就上了報紙頭條。
豐源縣知名企業家葉秋瑩同誌、豐源機械廠沈珩沈科長,兩人臨近婚期,男方突然失蹤是另有隱情,還是對婚姻的背叛……
在這個年代,任何負麵消息都會影響銷量。
好在福星電器抗打,新時代社會對女性更加包容,電器銷量不減反增,這倒是讓人所料未及。
於是,關於她的新聞報道又變成了——情場失意,職場得意。
葉秋瑩焦急找人,對新聞一直置之不理。
哪怕前幾天剛完成一個大訂單,小金庫多了整整75萬,再加上之前的存款,和這幾個月的盈利額,已是上百萬身家。
再多的錢,也無法平複她現在的心情。
整整五天,沈珩就像人間蒸發一樣!
葉秋瑩捏了捏眉心,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開始換個思路推敲沈珩的行蹤。
也許從一開始,他們的切入點就是錯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過於敏感,總覺得刊登的新聞,像是在刻意轉移她的注意力。
也許從一開始,對方就不是在針對沈珩,而是針對她!
準確地說,是針對福星。
葉秋瑩陡然想起,黃老板兩天前才結清尾款,細枝末節忽然串聯了起來,登時渾身發涼,顫抖不止。
葉秋瑩猛地往隔壁周家跑去,劈裏啪啦地敲門聲震耳欲聾,連帶隔壁幾家鄉親都紛紛跑出來看熱鬧。
周家人披著衣服出來,就看見慌裏慌張的葉秋瑩。
“秋瑩,你又一宿沒睡?”
這會兒已經是淩晨三點,這丫頭還沒有睡覺,一定是在想沈珩。
看著她憔悴疲憊的臉,麗麗心尖一揪:“秋瑩,你再這樣下去,自己就先倒了。”
葉秋瑩猛地搖頭:“我有線索了,周科你現在去找許州和林浩,我們去福星再仔細找找,天一亮再去調查黃老板。”
兩人一驚,不知道葉秋瑩鬧的哪出。
不得不說現在的瘦了一整圈的葉秋瑩,整張小臉疲憊不堪,布滿血絲的眼眸卻是精神抖擻,渾身顫抖像個嚇人的瘋子。
夫妻二人早就將葉秋瑩當成自家妹妹,見到她變成這樣子,倒也不害怕。
隻是心疼她,怕她一夜魔怔傷心,夫妻倆幹脆披上衣服,陪她走一趟。
新業守夜的門衛大叔,見周科過來找人,連忙打通了許州宿舍的座機,後者聽到電話,也是紅著眼出來。
許州和林浩五天裏,也是忙前忙後的找人。
沈珩臨近婚期,遇上這檔子事,秋瑩怕是比他們更難過。
等他們趕去福星工廠,兩個身影已經在上上下下排查。
寂靜的夜,因為葉秋瑩的敲門聲,後麵跟來幾個看熱鬧的男人,大半夜遇上這檔子事,沒準能目睹個大新聞。
不過堵在廠房大門外,隻能在外頭邊聊邊等。
*
秋瑩見許州他們過來,直接將自己的猜想告訴大家。
其實與黃老板的合作,並沒有想象中的順利。
黃老板以突發事件資金周轉不足為由,足足拖了三天,才交齊尾款。
一次性想要結清尾款,的確不是小數目。
黃老板的身份背景真實可靠,白紙黑字合同寫得清清楚楚,根本無法賴賬,否則大牢是坐定了。
隻不過,對方似乎有些不情不願。
根據周科和麗麗轉述,當時黃老板並不像最開始談生意那般熱情,反倒有些說不上來的別扭,像是在推脫。
要不是高額的賠償金,恐怕當場就想違約。
假設對方不是真心實意想要合作,為什麽又要主動商談?
一定是有利可圖才會合作,對方不想要福星的電器,那就是想要別的東西——比如說違約金,或者是整個福星。
商業競爭的老套路——無法交付商品,賠償高額的違約金,然後再趁機搞死福星。
福星麵臨巨額賠款,不得不抵押工廠。
或者等著工廠被收購,倒閉破產……
誰最想福星破產倒閉?
福星破產對誰最有利,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外商身上。
三天前去查過這家外企,沒有任何異常。
現在想想,當時也是病急亂投醫,如果她要是幕後主謀,也不會把人藏在自己的身邊,無疑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可轉念一想,福星成功做成了這筆買賣,對方的陰謀顯然那沒有成功。
所以黃老板當時急著推脫,甚至沒有準備這麽多的尾款。
葉秋瑩又猛然想起外企部長的詭異笑容,平白讓福星掙了一百多萬,對方能開心才奇怪!
試問,誰阻止了這場陰謀?
很可能對方作案,被沈珩發現,誰能想到大半夜還有人在福星附近出沒?
為了阻止對方,沈珩遭遇不測!
“當然這隻是我的猜測,但黃老板前後不一,肯定有問題。”
幾人又驚又疑,誰能想到問題出在黃老板身上?
除了尾款拖延了三天,買賣再正常不過,但一想到外商欺壓人的法子,又覺得葉秋瑩推測得很對!
“一寸一寸,咱們仔細找!”
葉秋瑩說完,已經開始從倉庫附近開始找人。
淩晨三點隻有清冷月光,雖然白天尋找線索更為方便,但是拖延了這麽長時間,葉秋瑩隻想爭分奪秒,盡快找到沈珩。
因為大電器占地麵積不小,所以第五、六層,整整兩層都是倉庫。
之前警隊已經在福星排查過,老倉房和新廠區都沒有發現任何線索,守夜的門衛沒有離開過工廠,更沒有聽見任何聲響。
她和麗麗,走之前還特地檢查過貨物沒有問題,門窗也已經鎖好。
要是有人想要毀了貨物,一定要破壞鎖頭,鎖頭沒有破壞的痕跡,除非對方有倉庫鑰匙,或者會開鎖。
倉庫鑰匙隻有三把,在她和麗麗、周科身上,三人從未給過任何人,可能性不大。
不過貨物沒有被毀壞,歹徒可能沒有進去,也可能被沈珩中途阻攔。
葉秋瑩打開倉庫大門,開了燈。
林浩跟在她的身後,突然擰眉低呼一聲:“這是什麽?”
葉秋瑩心驚,隻見一塊夾板上有暗紅的顏色,像極了紅漆又像是血跡。
林浩低下頭聞了聞,皺眉:“是血。”
“……”
葉秋瑩渾身一顫,當時警隊來排查的時候,小夾板上正擺放著,前陣子延期小電器,血跡應該是被遮掩了!
她因為著急找人,一直沒怎麽注意自家地盤。
這會兒渾身止不住顫抖,但一想到沈珩可能受傷,又努力控製讓自己不憤怒不恐懼,一點一點地尋找線索。
所有的夾板被挪開,也沒有看見任何血跡,卻是有一塊小小的黑布。
她確定包裝上沒有用過黑色的東西,並且倉庫員工也沒有穿黑色的衣服,黑布來得莫名其妙,是個線索。
這個年代又沒有手機、沒有通訊工具,遇見歹徒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林浩皺眉:“如果沈珩當時發現歹徒,單打獨鬥顯然不太現實,以他沉穩的性子,會先去找人。”
葉秋瑩想起門邊夾板的血跡,抿唇握緊拳頭。
“當時他很可能被歹徒發現,門被關了起來。”
說到這,葉秋瑩又皺起眉頭。
“不過當時出貨的情況,並沒有損失太多的機器,他們要是發生打鬥,場麵一定很亂,周科他們不可能不知道。”
林浩托腮:“也許亂的地方不多,又是工人先發現,怕老板誤會他們幹活偷懶,提前整理幹淨。”
“……”
葉秋瑩無法反駁,因為這個可能性很大。
林浩看了眼葉秋瑩:“沈珩身手不錯,而且他貼身帶著你準備的電擊器,還有工具刀,一般人傷不了他。對方要麽是高手,要麽是人多。”
葉秋瑩聽見這話,麵色陡然變得蒼白,這意味著沈珩凶多吉少。
林浩幹脆轉移話題:“如果你被攔了下來,門又關緊會怎麽做?”
“求救。”
“大半夜沒人,離門衛那邊又遠,大概是聽不見,你覺得歹徒會開燈作案嗎?”
葉秋瑩心尖一顫,忙跑到電閘附近,果然發現有絲絲紅色的血線,很細微的血跡,但幾乎看不出來。
林浩在旁補充:“顯然沈珩希望開燈引起門衛注意,不過沒能成功,還被歹徒找到方位,這個時候當然是逃,單打獨鬥不如找救兵。”
葉秋瑩瞪大了眼,小小的倉庫能逃到哪裏去,難道跳樓?
這裏是第六層,從這裏跳下去,不摔個腦殼開花也得半殘,而且樓下的車間都上了鎖,出也出不去。
林浩見她瞪大眼,也是皺眉:“隻有這兩種可能,不是爬下去,就是爬上去!”
“等沈珩爬下去,歹徒都在樓下等著他上鉤,上去找!”
葉秋瑩說完,已經快步跑上頂樓。
去年她經常和沈珩在天台吹風,坐在秋千上看星星,因為也沒什麽值錢的東西,頂樓的門基本沒上鎖。
沈珩對天台的結構非常熟悉,水塔和各種管道水渠都一清二楚,與其冒著危險爬下五層高樓,不如爬一層上頂樓。
要是歹徒不追,從樓梯上來,沈珩完全可以關門阻止對方進來。
要是歹徒跟著爬上來,他也能從樓梯衝下去,遠比暗夜裏爬樓安全。
要是雙麵包抄,肯定也是樓頂更安全!
兩人直接上了頂樓,九月初的秋風吹得人有些瑟縮。
不得不說,廠房的樓頂基本沒有認真排查,空曠的一眼能看見全部景色,直接匆匆略過。
但這會兒,空氣裏帶著一股腐臭吹了過來。
葉秋瑩忽然有些想吐,手腳也陡然變得冰冷,遍體生寒。
附近一覽無餘,幾乎沒有什麽可以藏人的地方,左右也看不見人,但的確是傳來一陣陣惡臭。
葉秋瑩忽然盯著水塔發呆,一個念頭讓她渾身控製不住地發抖,身子已不由自主,朝水塔的梯子爬了上去。
頂樓一共三個蓄水池,七八十年代因為用水不方便,特別是在山間工業農業用水不能停,所以基本會建水塔。
不過福星的水塔有些不一樣,為了方便節省材料,葉秋瑩改成了後世蓄水池一般的水櫃,通過管道連接到樓下幾層工業用水。
蓄水池不算深,頂多四五米。
混凝土的牆壁上建有梯子,方便人攀爬。
葉秋瑩咽了口唾沫,隨著越來越刺鼻的臭味,她又驚又恐,渾身僵硬爬了上去。
到了頂端,她拿著手電筒往下一照,一個泡得發白水腫的人浮在水麵上。
葉秋瑩驚叫一聲,身子一抖險些從鐵梯掉下來,手電筒掉在下麵的地上,燈光一閃一閃有些滲人。
林浩見她如此,也是心驚肉跳。
“你下來,我看看!”
葉秋瑩麵如死灰,踉蹌著下來也不說話,轉了轉手電筒,拿著就直接朝另外一個蓄水池爬去。
一想到水塔裏,可能出現沈珩的身影,葉秋瑩整個人就慌到不行。
剛才那具屍體雖然不是沈珩,但不好的預感讓她整個人墜落地獄,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蔓延全身,害怕難受,喉間竟然有一股血腥味上湧。
整整五天!
正常人掉進去,不吃不喝,都會人不人鬼不鬼。
沈珩要是受傷了……
她突然不敢去想,身子抖糠似的快要爬不上去,心裏止不住念叨嘀咕——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林浩從另一邊下來,眉頭也是皺得死緊。
此時的葉秋瑩憔悴不堪,瞳孔放大滿臉恐懼與害怕,清冷的月光下像是女鬼。
見到葉秋瑩這個模樣,他也是很難受,可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幹脆朝最後一個水塔爬去。
人還未上到塔頂,葉秋瑩已嘶著嗓子嚎了起來!
“林浩,過來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