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衝突
殿內昏暗,加上談垣初擋住了一些人的視線,所以,談垣初的動作沒幾個人看見,但許順福就站在兩人對麵,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許順福看得眼都睜大了。
女子肌膚白皙,不經意碰觸到的地方也是細膩滑嫩,談垣初收回手,袖中的手指不著痕跡地一動。
雲姒人都是傻的,不受控製地抬頭看向皇上,但皇上沒看她,仿若剛才的舉動隻是她的錯覺罷了,雲姒腦子亂糟糟的,動作卻一點都沒耽誤,在盧才人轉過身時,收了手,恭敬地垂眸退到一邊,許順福都不得不有點佩服她了,這個時候還能保持冷靜。
雲姒不知道許順福在想什麽,否則隻怕會苦笑。
她怎麽可能冷靜?
直到現在,她都覺得腦海中緊繃著一根弦。
雲姒快速地抬頭看了眼盧才人,確認盧才人沒發現異常,心底不易察覺地鬆了口氣,才鎮定下來仔細觀察盧才人。
和往日相比,盧才人神情有點懨懨的,不是心情不好,倒是像身體有些不適,她上前接過雲姒手中的腰帶,親自替談垣初整理了一番,戀戀不舍地送走皇上後,直接癱在了床榻上。
雲姒一愣:
“主子怎麽了?”
盧才人臉有點白,一手按著腰,癟著唇帶了些許哭腔:
“好疼。”
雲姒被驚到,趕緊替盧才人解了衣裳,盧才人穿著綠色戲水鴛鴦的肚兜,襯得膚色白皙,但腰窩處有著一片青紫,看上去頗有點唬人,雲姒蹙眉,擔憂地撫了撫那處,低聲問:
“主子疼得厲害嗎?”
盧才人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蔫吧,她懨懨地點頭,眸子軟乎乎地一片,讓人格外心疼。
盧才人想起昨日場景,心底還浮現著些許後怕。
人人都說侍寢是一件好事,盧才人也這樣覺得,進宮前,母親也和她說過,其中美妙是要她自己體會的,但總歸是要先顧著皇上。
盧才人不敢忘記母親教誨,但她怎麽也沒想到,皇上在床榻上竟然是這般不會憐香惜玉的人。
一次侍寢,簡直要了她半條命,半個時辰叫了水,盧才人還惦記著疼,半點滋味沒覺出來,完事後,皇上拿著錦帛擦身,她還得立即爬起來伺候皇上洗漱。
還一點不適都不能表現出來。
盧才人委屈地癟了癟唇,真的好疼,她總覺得昨日的皇上不怎麽熱衷於那事,草草應付了事,但她疼得太狠,不僅沒有勾著皇上,還覺得鬆了口氣。
雲姒見盧才人吧嗒吧嗒地掉著眼淚,沒敢再問,頌茸也湊過來,見到主子身上青紫,驚呼一聲:
“皇上怎麽這麽狠心!”
雲姒皺起眉頭,覺得頌茸過於口無遮攔,皇上也是她可以議論的?這宮中沒什麽秘密,萬一這話傳到皇上耳中,怪罪下來,整個和宜殿都陪得著她倒黴!
沒等雲姒說什麽,盧才人變了臉色:
“住嘴!”
頌茸一直若有似無地在和雲姒爭,被主子當著雲姒的麵訓斥,麵上有點掛不住,當即臊得一張臉通紅,許久,她回過神來,低頭窘迫道:“奴婢一時失言,主子息怒。”
盧才人知曉輕重,也怕頌茸會惹出事來,不禁有點埋怨:
“你下次說話過過腦子,平日中你也多和雲姒學學規矩。”
盧才人再偏心,也不得不承認,論規矩,雲姒能甩頌茸一條街,會帶頌茸進宮,全憑的是二人主仆多年情誼,加上她被頌茸伺候習慣了,但見頌茸一次次失態,盧才人哪怕不說,心底也難免覺得她和其他宮人比,會有點上不得台麵。
她這種人,平日中就最在乎臉麵,身邊的奴才不得用,也會覺得被別人比了下去。
頌茸聽出主子話中隱約的嫌棄,低下的頭一片臊紅,她尷尬得不敢抬頭看雲姒表情。
雲姒隻當什麽都沒聽見,主子話中是有埋怨,但見她半點沒有生惱,就知主子心底是看重頌茸的,雲姒眼神微閃,她蹲下身子,出聲打破殿內有點凝固的氣氛:
“奴婢給主子重新換一件寬鬆的衣裳。”
盧才人臉色緩和了一些,衝著雲姒點頭。
時間一耽誤,過得很快,雲姒出去打發宮人到禦膳房領早膳,昨日和宜殿剛侍寢,禦膳房都是有眼力見的,送的早膳格外豐盛,盧才人見到,不由得沒好氣:
“這群奴才之前根本對我沒上心!”
雲姒沒接這話,安靜地給盧才人盛了一碗粥。
前往坤寧宮給皇後請安的路上,盧才人意外遇見了邱才人,兩人都住一宮,但彼此除了在坤寧宮外就沒碰過麵,遇見時,盧才人還有點意外,覷了眼時間:
“邱才人今日怎麽也這麽晚?”
她是換身衣裳耽誤了,但邱才人往日都是早早就到坤寧宮了,這個時辰才出發明顯不對勁。
雲姒不易察覺地朝邱才人看了一眼,邱才人是舊邸跟上來的老人,她穿一身絳紫色宮裝,襯得她很是安靜,邱才人衝盧才人點了下頭:
“出門時不慎髒了鞋襪,才來晚了些。”
邱才人抬頭,又抿唇笑了笑:“和盧才人同住一宮,還是頭一次一起去給皇後娘娘請安。”
話音甫落,邱才人看見盧才人身後的雲姒,陡然一愣,半晌才回過神來,再看向盧才人時,她神情略有些不自然。
她在宮中是個不起眼的,知道自己位份低,也不敢惹麻煩。
雖然和盧才人同住一宮,但也一直和盧才人沒有交際,這還是她頭一次關注盧才人,誰知道就在盧才人身邊看見這樣一位宮女,她不懂盧才人是怎麽想的。
宮中嬪妃不少,侍寢的機會難得,每個人都想抓住機會在皇上麵前表現自己,生怕會被皇上忘記。
這盧才人倒好,撂一個這麽顯眼的大美人在宮中,皇上每每去和宜殿,印象最深的到底會是誰?
往日沒看見就罷了,如今看見了,邱才人很難從雲姒身上挪開視線,有她在,完全把盧才人的風采擋住了,但邱才人也看出雲姒刻意低著頭,似乎是不想掩蓋住主子。
但這般姿色豈是她想藏,就藏得住的?
邱才人今日會晚,自然是有意為之,她恩寵平平,平日中也安分守己,但誰都想過得好一些,盧才人是這次選秀中位份第二高的人,家世在後宮中也是拔尖,這後宮和前朝是分不開的,隻要盧才人不作死,她總有出頭的一日。
和盧才人交好,尤其盧才人現在位份不高,算是微末之時,日後她也能跟著沾點光。
邱才人掃了眼盧才人無憂無慮的臉,咽下想要說的話,在這後宮,心眼多不是好事,但沒有一點心眼卻也是不行。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還是不要插手別人宮中的事情了。
盧才人不知道邱才人想了那麽多,二人順路,自然而然地就結伴而行,隻是盧才人身體不適,走得慢些,邱才人半點不催,耐心地陪著她,等到坤寧宮時,兩人已經能夠說說笑笑了。
二人同時進來,嬪妃都是挑眉,這兩人怎麽湊到一起了?
但邱才人不顯眼,眾人也沒當回事,盧才人侍寢是遲早的事,眾人也都有心理準備,隻是見別人侍寢,心底總是有點酸酸的,今日容昭儀來得很早,情緒卻是淡淡的,手抵著下頜抬頭掃了盧才人一樣,便收回了視線。
容昭儀是一宮之主,在宮中也算高位,看出她心情不好,一時間宮殿中的聲音都小了點。
盧才人不明所以,但她懂得從眾,眨了眨眼,安靜地坐下來喝茶。
雲姒倒是隱約猜到一點容昭儀的想法,在新妃入宮前,後宮最受寵的人是誰?自然是容昭儀娘娘。
但新妃入宮後,前前後後數人侍寢,容昭儀愣是一次聖上的麵都沒見過,心底自然不會高興,但容昭儀也沒朝新妃發泄什麽,隻憑這一點,容昭儀和楊婕妤就截然不同。
隻是這話有點言之過早。
——皇上不進後宮了。
很明顯的跡象,皇上整整三日都不曾進後宮一步,新妃中隻有蘇美人和盧才人侍寢過,還都沒有賞賜,甚至蘇美人還被罰了一月月俸,誰都不知皇上在想什麽,但後妃見不到皇上,隻能在請安時朝皇後發牢騷。
皇後很是穩得住,隻當什麽都不知道,宮中的氣氛一時格外浮躁。
時間一久,容昭儀看新入宮的妃嬪也不由得有點不順眼。
作為最後一個侍寢的盧才人便遭了殃,這日,盧才人不想那麽早地回宮,拉著雲姒準備去喂魚,剛到涼亭,就見楊婕妤被儀仗高高抬著,二人相遇,盧才人趕緊蹲下身子行禮,楊婕妤嫌惡地冷哼了一聲:
“也不知是不是你伺候皇上時出了差錯,才惱得皇上數日不進後宮。”
盧才人一懵,皇上不進後宮,也能怪到她身上?
楊婕妤這分明是久見不到皇上,沒有皇上撐腰根本不敢和容昭儀作對,又偏生沒有法子,隻能找個人撒氣。
盧才人有點氣惱,她也是一直被嬌寵著的,向來沒受過氣,但好歹記得二人身份有別,到底沒說出什麽不敬的話,憋屈道:
“楊婕妤說笑。”
楊婕妤扯唇,眉眼不見半點在皇上麵前時的嗔意,她勾起嘲諷:
“誰和你說笑?”
盧才人一噎,見她有點衝動,雲姒低垂著頭,趕緊隱晦地拉了她一把,楊婕妤把這一切看在眼底,沒瞧見那宮女的臉,但也看清了動作,她勾唇:
“一個奴才都比你懂規矩。”
盧才人的憋屈到底叫她心底舒坦了些,楊婕妤沒再為難盧才人,施施然地吩咐儀仗啟程離開。
等楊婕妤走後,盧才人再沒了喂魚的心思,氣得眼眶通紅,還沒到和宜殿,就忍不住落了幾滴眼淚,她哭著道:
“太欺負人了!”
雲姒輕撫她的後背,低聲勸慰:“主子消消氣。”
盧才人頭一次被人當著麵冷嘲熱諷,哪裏能這麽快平息情緒?回到和宜殿後,硬是伏案痛哭了一頓,等到午膳送到時,她才停下來。
結果一看膳食,根本比不上前兩天,盧才人不由得又是一頓氣惱,午飯根本沒吃下去。
這股憋屈勁一直持續到禦前的消息傳來。
許是皇上也意識到不進後宮的時間有點長,終於開始宣人侍寢,而頭一個侍寢的就是和宜殿。
消息傳來,盧才人一掃憋屈,冷哼道:
“我算看出來了,在這後宮,沒有皇上的寵愛,什麽都不是!”
雲姒見她振作起來,鬆了口氣,但很快又垂下眼瞼,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她不著痕跡地輕碰了下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