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靜妃娘娘
荷花池護有欄杆,清風拂過,吹起盧才人的一縷青絲,她倚著欄杆,後背是百花,道不盡的風姿嬌軟,她衝談垣初盈盈地笑,雀躍地朝他走去:
“皇上經常來這裏嗎?”
談垣初頷首一下,轉身上了閣樓。
盧才人被他敷衍得有點慪氣,叫她伴駕的是他,何故擺出一張不冷不熱的神情。
盧才人鬱悶地癟了癟唇,往日在府中沒受過的憋屈,短短時間在這皇宮中倒是受了個遍。
身後有人碰了碰她,理智倏地回來,深呼吸一口氣,盧才人神情恢複平常,輕快地跟著上了閣樓,語氣很嬌地埋怨:
“皇上也不等等嬪妾。”
她進宮前,娘親和她說過,對皇上的態度嘛,必然是要恭敬的,但畢恭畢敬也不行,畢竟她不是進宮當奴才的,作為枕邊人,對皇上自然也要當情郎的態度般,平日中擱家裏怎麽撒嬌,態度再軟和點擺到皇上麵前就是了。
盧才人不覺得娘親說得有錯,她嘟了嘟嘴,一雙眸子含了些許控訴,她也不老實地坐,非得湊過去蹭在皇上跟前,手指勾住了談垣初的衣袖。
許順福眼觀鼻鼻觀心,半點聲音不出,隻是不著痕跡地掃了眼雲姒姑娘。
差點笑出了聲。
得,這祖宗根本沒進來。
閣樓是垂著紗幔的,是個平日中偷閑的好地方,但閣樓不是很大,裏麵擺著一張貴妃榻和案桌,再站不下幾個人了,禦前的宮女奉完茶水後都守在外麵,隻有許順福跟了進來。
許順福了解內情。
今日皇上進後宮,壓根不是想要賞花,而是準備去長春宮看望容昭儀。
容昭儀一貫得寵,膝下又有一位公主,往常皇上一月中總得來看望幾次容昭儀,新妃進宮後,這還第一次皇上有月餘沒沾過長春宮。
隻是途中被某人耽誤了行程。
至於皇上真正想要伴駕的人是誰,許順福心底隱隱有點猜測,但又不敢確認。
畢竟,瞧這情景,皇上和盧才人一言一語地說著話,時不時傳來盧才人羞赧的笑聲,卻一個眼神都沒朝雲姒姑娘看去。
許順福心底咂摸了下,輕輕搖頭,真是看不懂。
紗幔外,雲姒低眉順眼地立著,裏麵傳出來的歡顏笑語沒叫她有半點動容。
她選擇這條路時,就什麽都想清楚了。
這後宮佳麗三千,人人都盼著皇上臨幸,隻是在不在眼前罷了。
閣樓內,談垣初的視線在紗幔上打了個轉,眼前出現一隻手,捏著個酸梅糕,盧才人輕軟的聲音傳來:
“皇上嚐嚐這個。”
談垣初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低頭含下,酸味不輕不重,但談垣初很不合時宜地想起昨日,那人咬著藕粉桂花糕一點點喂給他的場景,門窗緊閉的殿內,兩條細膩白皙的小腿勾搭在他腰間,她一點點仰起修長的脖頸,似等著人垂憐。
剛才還有的一點溫情,在這一瞬間消失得一幹二淨,談垣初咽下了糕點,他又盯了眼紗幔,那個人站在原地,半點動靜都沒有。
談垣初驀然“嘁”了聲,意味不明,盧才人有點不解地抬頭:
“皇上怎麽了,不合口味嗎?”
話是這般問,但盧才人沒想到皇上竟然真的點了頭:“的確不合口味。”
盧才人僵了一下,隻覺得皇上可真會說話。
她不易察覺地癟了癟唇,夏日時,她格外喜歡酸梅糕,開胃解乏,但皇上不喜歡,她也隻好不再喜歡。
盧才人推開酸梅糕,準備再拿其他糕點,口中道:
“皇上再嚐嚐這個?”
談垣初撥開她的手:“不必了。”
盧才人動作一偏,糕點不慎落地,一直朝外滾,越過紗幔,在外麵站著的人腳邊停下,盧才人輕咬了下唇。
談垣初卻是直接站了起來:“朕還得去看望容昭儀,你自行回宮吧。”
盧才人直接傻眼,根本顧不得糕點落地的委屈。
眼睜睜地看著皇上出了閣樓,盧才人還是沒反應過來,皇上把她一個人扔在這裏,去看望容昭儀了?!
雲姒也聽見了皇上的話,忍不住抬眼,皇上真是一點都不顧及才人的感受。
恰好,談垣初剛出了紗幔,二人視線陡然在空中對上。
雲姒倉促間垂眸。
談垣初冷淡地收回視線,和她擦肩而過,沒有片刻的停頓,絲毫看不出這二人昨日還在耳鬢廝磨。
等禦前的人都全部離開,雲姒轉身進了閣樓,盧才人聽見動靜,眼淚啪嗒一下掉了下來,她抽噎著說:
“太欺負人了!”
對她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她還在因伴駕一事沾沾自喜,就被棄如敝履,盧才人再心大也不禁覺得難堪。
盧才人癱在貴妃榻上哭成一團,雲姒蹲跪下身子,摟住盧才人:
“地上涼,主子再難過,也要注意身子呀。”
半晌,盧才人才重新站起來,她咬牙:“今日一事不會發生第二次。”
盧才人在家中時是被千嬌百寵的嫡出姑娘,從未被忽視過,但進宮後,位低隻能被欺卻不能言,她自以為能借皇上刺激楊婕妤,今日卻才清楚她在皇上心中根本無足輕重,這種滋味,她一點都不想再嚐一遍。
不等回到和宜殿,皇上扔下盧才人獨自去長春宮的消息就傳遍了後宮。
雲姒第一次見盧才人發火,平日中被盧才人拿在手中把玩的玉如意碎了一地,頌茸驚愕,怯生生地不敢上前勸。
盧才人不想讓人看見狼狽的模樣,惱道:
“都給我出去!”
頌茸沒見過主子這般模樣,一時間有點六神無主,下意識地轉頭看向雲姒。
雲姒朝她搖了搖頭,她伸手在身後輕揮,很快,殿內宮人都退了出去,把空間留給了盧才人。
一出去,頌茸就迫不及待地發問: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雲姒三言兩語地說了下情況:“主子有點傷心,待會你仔細安慰一下主子。”
頌茸有點啞聲,半晌,她才憋出一句:
“皇上怎麽能這麽對主子啊。”
誰都回答不了她,雲姒也低頭不語,她稍頓,轉而道:“我去拿午膳,你看顧著殿內。”
頌茸扭過頭沒應聲,不需要雲姒交代,她也會留意殿內情況的。
禦膳房離和宜殿不遠,隻是要繞一段路,來回也得費上兩刻鍾的時間,雲姒望了眼烈陽當空的天,心底歎了口氣,挑了一條庇蔭的小徑加快了步子。
但雲姒怎麽也沒想到,即使她很小心了,也還是會惹上麻煩。
“前麵那個奴才站住。”
雲姒腳步一頓,聲音是背後傳來的,她掃了眼,前麵沒有人,身後的腳步聲逐漸逼近,很顯然,這句話是對她說的。
雲姒立即停下,轉身之際快速看了一眼,來人是坐著儀仗的。
意識到這一點,雲姒登時跪下來,途中朝儀仗旁看了一眼,待看清儀仗旁的宮婢時,她有片刻怔愣。
這位宮婢,她沒見過。
思緒轉了一周,她經常陪著盧才人去請安,宮中所有的主子她幾乎都見過,能有儀仗的主子至少是嬪位以上,這後宮中她唯一沒見過的主子隻有一位。
雲姒猜到來人身份,畢恭畢敬地行禮:
“奴婢給靜妃娘娘請安。”
來人儀仗在她麵前停了下來,儀仗的簾子被掀開,靜妃的臉露了出來,她低垂著視線,細看的話她的眉眼間居然和皇上有些許相似,她帕子抵唇,輕咳了一聲:
“沒想到這宮中還有人認出本宮來。”
雲姒一時間不知該怎麽接這個話。
說起來,這宮中靜妃娘娘是個特殊的存在,她是當今太後娘娘的親侄女,在皇上登基後第一個納入後宮的女子,並不是通過選秀的途徑,她進宮時的位份就是二品妃位。
靜妃娘娘的位份高卻不是因為得皇上喜愛,不僅如此,皇上甚至一年都去不了她宮中幾次。
坤寧宮每日的請安也隻有靜妃娘娘都能夠缺席不去,因為後宮人人都知曉,靜妃娘娘身體不好,她能進宮,是太後娘娘替她求的恩典,後妃的名義更像是個幌子,借住宮中來養身體罷了,除了偶爾去慈寧宮陪太後娘娘說話,她在宮中幾乎從來不會露麵。
甚至,她的宮殿都是距離慈寧宮最近的永寧宮。
但後宮沒人敢對她不敬,甚至皇後娘娘都對她寬容幾分。
靜妃娘娘也沒想讓她回話,她忽然出聲:
“你抬起頭來。”
她說話輕輕柔柔的,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一般。
雲姒心中一緊,卻是不敢違抗,慢慢地抬起頭來,四周有木槿花開,眾人也都是見慣宮中美人的,但看清女子長相時,仍是都怔愣了一下。
女子穿一身青色襦裙,這後宮的宮婢一般隻有青色和粉色兩種裙裝,她穿得不出格,隻是容貌過於出挑了些,柳葉眉,杏眸紅唇,桃腮粉麵,尖細的下頜卻是臉頰飽滿而水嫩,雙頰暈了一層淺淺的胭脂,很淡,說不清是想添點顏色還是擋住什麽。
她有點緊張,輕顫了顫眼瞼,卻是讓身後顏色鮮亮的木槿花都有點黯然失色。
眾人斂下驚豔回神,靜妃也短暫地失神了片刻,雖然看見背影時,她就猜到這位會是個美人,但依然沒想到會是這般顏色。
靜妃回神,在女子不安的神情中,她又問了一句:
“你是哪個宮中伺候的?”
雲姒攥緊了手帕:“奴婢是和宜殿的。”
宮婢湊近靜妃說了什麽,靜妃眼中閃過一抹了然,遂頓,她笑了笑,語氣平和:
“你可願來我宮中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