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反派長公主(五)

攝政不如稱帝

聖上龍體抱恙, 本來應該是未來儲君的大皇子被禁足宮中,而前朝竟由嫡長公主司襄玉監國輔政,朝野之間文武百官也是議論紛紛, 流言蜚語不斷。

但這些與牢獄之中的容家眾人是沒什麽關係的, 而且因為泰平帝病倒,流放的旨意還未發下,容家眾人也不得不在牢獄中多挨上一段時日的苦。

牢獄本就是長年陰冷潮濕之地,在沒了江姒雪以公主之名讓獄卒照顧之後,別說是身嬌體貴的容家女眷了,就是自詡剛直不屈的容家貴公子容清衡,也受不了這番苦楚, 沒多久便病倒了。

而醒轉之後的他,麵上閃過一瞬茫然震驚之色,

容清衡不解自己明明是在與新帝聯手,鏟除了禍國殃民的長公主,令天下臣民大快人心, 而他也得以官拜首輔, 高居廟堂,同時與心愛之人締結良緣, 春風得意之時, 怎麽一覺醒來全變了。

再一看到周遭熟悉的父親祖父還有叔伯等人,還有所處的地方, 容清衡終於恍然大悟, 顯然自己是回到了昔日容家遭難被抄家下獄的時候。

容清衡起初麵色微微凝重, 但很快又鬆了一口氣, 不過是重來一遭罷了。

有了一世的記憶, 他必然能走得更為順遂, 也更能護住容家滿門,還有姒雪,前世為了扳倒長公主這個禍害,也是委屈了她在公主府忍辱負重,委曲求全,還險些丟了性命。

重來一世,他必定會讓姒雪早早脫離苦海。

隻待陛下駕崩後,以他之能定可早早解除容家之困,並且輔佐新帝早日掌權。

容清衡以為自己隻需靜待便可,哪怕會與家人出京流放一段時日也不算什麽,前世那番苦楚他不也是撐了下來,還磨礪了他的心智與見識。

但他卻料不到已經年逾七十的老祖父身子骨在這牢獄中竟有些熬不住了。

容清衡恍然想起前世的時候,有江姒雪尋來禦醫到這牢獄中為他祖父醫治,哪怕在流放路上這醫藥也不曾斷過。但這次卻遲遲未見江姒雪的到來。

記憶中的上次見麵已是半月之前的事了,為著祖父他老人家的身子,容清衡咬咬牙,不得不卑躬屈膝向獄卒求情,請他去找一找公主府的侍女江姒雪。

上一世容家落魄的時候,連平日交好的家族姻親也都紛紛避之不及,也唯有江姒雪心善,顧念舊情出手相助。

然而獄卒隻是打量了他一眼,冷笑道:“你說的是江姒雪,她早已不是公主府的人了。”

說來獄卒還來氣呢,一個背主的奴婢私拿公主手令探監,險些連累了開方便之門的他們。好在公主大度,隻罰了那侍女一人,並未追究他們這些底下小吏的罪責。

容清衡聞言一驚,難不成是出了什麽變故。

想起那位襄玉公主的驕縱跋扈,歹毒心腸,他下意識認為是江姒雪在對方手中受了什麽罪。

再想多打聽幾句時,獄卒已是不耐煩至極,擺了擺手,“公主如今已是監國輔政之人,哪裏會在意一個罪奴侍婢。你都自身難保了,還想管別人……”

容清衡已顧不得被小小的獄卒輕蔑,腦子裏也亂做一團,襄玉公主明明是在陛下駕崩之後,遺囑命她攝政監國,如今怎麽會提前了大半年呢。

無論容清衡再怎麽絞盡腦汁的想,光是受困於牢獄之中,已是束手無策了。甚至無法避免祖父容老太師,一個沒熬住就在夜裏咽氣了。

容家人因為老太師的死頓時失了主心骨,對前程更加無望了起來。

*

這一消息也很快呈到了朝堂上,

自從襄玉公主監國以來,許多折子照樣送到泰平帝這裏,這也讓泰平帝更為安心,殊不知比起那些首輔次輔,世家高門四大家族,蕭函暗中更多著手布局中下層官吏。

關於容太師的折子,她也沒必要碰,這是泰平帝留下的爛攤子,她插手了還會沾上一身麻煩。

而當泰平帝看到此折子時,也絲毫不覺得對容太師有愧疚,反而覺得對方病逝於牢獄中,讓他的帝王名聲蒙上一層灰,連帶著對容家其餘人也遷怒了起來,直接下令,“容家其餘人便流放嶺南吧。”

說完泰平帝又重重咳了幾聲,近來的禦醫院真是不中用了,便是多看一會折子都覺得頭目眩暈,隻怕自己撐不了太久了。

這樣一想泰平帝又私下解除了大皇子司琛玉的禁足,讓他留在身邊侍疾,實則抓緊時間教導帝王之術。

而明麵上又授予襄玉公主管理三司,可任命五品以下官員之權,以安撫可能有的情緒怨言。

蕭函也不管泰平帝可能存在的心虛,反正便宜父皇主動給的,她自然統統都是笑納的,

至於那些自以為是給出去的權柄,想收回去可就難了。

蕭函雖不是原身那個養在深宮,對政務一竅不通的小公主,不過要將這些權柄實實在在地化為自己所有,也著實費了一番心思工夫。

說起來自她名正言順監國攝政後,也許久未拜訪過靖國公府了。

不過在朝堂上沈家倒是還算默契,暗中配合了她不少。

而大皇子被提前解除禁足,還被留在禦前,明顯透露出是打算以儲君來培養的意思,沈家也第一時間知道了此事。

沈旦不禁擔心起來,問父親,“ 陛下又是命公主監國,又是讓大皇子為儲君,我們沈家該如何是好?”

靖國公搖了搖頭,“公主都沉得住氣,你們怎麽沉不住了。”

沈旦歎了口氣,看著是帝王的平衡之術,給一棗子又是給來一棒子的,沈旦倒是看不清沈家未來前途了。

若不是還有父親和嫡公主在,焉知沈家會不會步上容家後塵。

而等到門房稟報說,襄玉公主來訪時,沈旦心中更是忍不住鬆了口氣。

不知何時開始,在他心目中,這位身份尊貴的外甥女已與父親一般重要了。

也許是在陛下的監國任命旨意下來後,公主絲毫沒有借助國公府的勢力,便已在處理政務以及應對文武百官麵前遊刃有餘了。連老父親靖國公在知道後也是頗為驚訝。

……

而另一邊,大皇子司琛玉也已經解禁了,他身邊的宮人也無不高興,一方麵是因為大皇子是他們的主子,難免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另一方麵則是這禁足的一月來,大皇子的脾氣實在不好,對宮人也多有打罵,如今總算鬆了口氣。

大皇子司琛玉也想不到,自己僅僅是為姨母求求情,居然就被這般責罰,又是禁足又是為先皇後抄寫孝經的,別提多別憋屈了。而他的嫡出的長姐,居然被父皇授予監國重任,這豈不是以後也會壓他一頭。

等見了父皇,還未等他表現不滿,父皇便要求他以後多多依靠長姐,還有靖國公府沈家,這樣才能坐穩皇位。

司琛玉走在回自己宮殿的路上,心裏一團怒火竄來竄去,更是狠狠踢起了禦花園裏的石子,但突然一粗布麻衣灰撲撲的少女衝出來,跪伏在他麵前,

“大皇子殿下,還請救救我吧。”

司琛玉嚇了一跳,還不等宮人驅趕這名冒犯他的奴婢,他已認出了這不是過去跟在皇姐身邊,溫柔又善解人意的姒雪姐姐麽。

原來在江姒雪在失了公主身邊伺候的機會後,自然被打回原來的罪籍,也就是在掖庭宮中行勞役。然而已經習慣了富貴日子的她,又如何受到了這些苦。

可是宮中眾人皆知她失去了公主的寵愛,多的是落井下石踩她一腳的人,而她思來想去,唯一能指望的人竟然就隻有大皇子司琛玉了。

過往公主照顧這個幼弟,也常常命她探望送東西,所以還是有一兩分交情的。

而司琛玉聽了她的遭遇,也是大為同情憐惜,“皇姐實在太冷漠無情了,你在她身邊這麽久,不過是犯了一些小錯罷了。”

比起嫡長姐那樣榮寵又強勢霸道之人,司琛玉也更為偏愛親近姨母還有姒雪這樣柔弱楚楚的女子。所以毫不在意姒雪此時的罪奴身份,揮了揮手,“沒關係,以後你就在本皇子身邊伺候吧。”

……

靖國公府,

襄玉公主此次來訪,沈旦這位大舅舅也猜得到並非尋常,結果便是外甥女隻與老祖父單獨商談了一會兒,也不知究竟說了些什麽,甚至不過兩刻鍾便結束了。

出來時他這外甥女麵色淡然,絲毫瞧不出半點情緒來。

難怪連那些起初非議公主監國,牝雞司晨的朝堂官員後來也個個都老老實實的了。

沈旦滿腹好奇與疑惑地進來見祖父,隻見案幾上有兩杯清茶,已經涼透了。而他那多年來叱吒沙場處變不驚的老父親靖國公,此時卻是難得一見的嚴肅慎重的神情。

“父親,公主可是說了什麽?”

難道還有比上次的未來儲君對沈家心存怨恨,更嚴重的事麽?

老靖國公並未回答他,而是令人意外地讓他將家中兒孫都叫到裏堂來說話。

——“沈家忠於大齊, ”

——“但那皇位上坐著的是誰,是八歲稚齡幼子,還是一女子,又有什麽分別呢?天下臣民真的會在意麽?”

老靖國公耳邊仍然回想著外孫女那冷靜且不容置疑的話,

這時他才意識,這外孫女原來一點也不像她的母親,也遠比後者更為決絕果斷。

沈旦的二弟沈群,是沈家少有成功轉為文官而且職位不低的人,在政治智慧上更是拉出他大哥一大截,但從老父親口中聽到外甥女的野心 ,還是忍不住吃了一驚,甚至忍不住冒出了句傻話,

“難不成妹妹當初生錯了,不是個公主,而是個皇子。”

當然這是不成立的。

若是襄玉公主為皇子,那毫無疑問便是太子。那麽陛下又真的能容得下靖國公府嗎?

同樣沈群也認真思量道:“其實沈家可選擇的餘地已經不多了,因為彭城王側妃一事,大皇子與公主,還有我們沈家顯然有了隔閡。

待陛下歸去,公主監國掌權,沈家尚好,可一旦未來皇帝親政,難道不會覺得監國公主礙眼麽?沈家又能避免得了清算麽?”

沈家不曾有絲毫謀逆心思,但皇位上若是坐著的是自家的外甥女,那到底是不一樣的。

那位大皇子可與他們什麽關係都沒有,人家孝順在乎的是生母,可不是擔了嫡母名頭的沈皇後。就連眾言官上指大皇子不孝,泰平帝也不過是禁足了事。

沈群便已看出了後患無窮,原本想著向父兄提議,倒不如扶持其他無冤無仇的宗室子弟,卻不想還有個厲害的外甥女。

自公主監國以來,事無差錯,又壓下了百官異議,此等穩健手段他也是暗暗佩服的,沈家未必不能押注一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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