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寧如手中握著那瓶金創藥,倚著包間的欄杆,探出身子望下去。

少年正好下了樓,走出麵館。他一身勁瘦黑衣,高馬尾垂落腰際。年紀尚小,個頭竄得不算高,身姿纖瘦卻挺拔,自帶疏離的氣場,在人群中是一眼能注意到的出眾。

寧如衝著喊道,“喂。”

宴止川是半妖,聽覺比常人好上不少,自然分辨得出是寧如的聲音。

聽到寧如喊他,他的腳步微微一滯,卻隻是半刻的停頓,接著繼續邁步朝前。

不理會,聽不到。

對於少年的不理會,寧如早都習以為常,隻是又大聲喊了句,“謝啦。”

聽到這謝字,少年身子一僵,像被什麽戳中一樣,急忙頓住腳步,連同轉過了臉,眉頭皺起,漂亮的臉上滿是忿忿不平,似乎正欲反駁。

“謝你隨手撿到的藥——”

寧如先發製人,晃了晃手中的金創藥,衝他一笑,“我會好好用的。”

少年像正要炸毛的貓咪,晶亮漆黑的眸子盯著她,抿起唇,但沒能憋出什麽能反駁的話,隻能拂袖而去。

帶著一股有苦難言的氣惱。

傲嬌惱火.jpg

“噗。”

寧如忍不住笑著搖搖頭。

“別扭死了。”

*

緊接著,寧如馬不停蹄地趕回了清心宗,不為別的,因為係統突然彈出了一個支線任務。

按係統所說的,支線任務不是一開始就必須存在,而是男主或者寧如觸發了什麽事件,才觸發了支線劇情。

寧如這些天對男主就是放養式教育,哪存在觸發的機會。

想來想去,隻能是男主自己觸發了。

在試煉大會上,他也跟原文做出了不一樣的行為,東跑西跑觸發支線劇情也不算意外。

寧如詢問係統,“所以男主是自己走了什麽劇情所以觸發的?”

係統彈出了支線任務,寧如連忙查看。

支線任務:【師尊的饋贈】

【閑暇之日,淩時初自覺不能鬆懈,故而進入藏書閣學習,正巧碰上書靈求救,淩時初傾囊相助。師尊知道後十分欣慰,誇獎過後,也贈予他一本舉世無雙的劍訣。】

寧如迷惑:“我就是裏頭師尊吧,我並沒有感到欣慰啊?”

係統:【對,所以你一會要表現出欣慰的姿態。】

寧如:……哇靠,好OOC。

寧如很快來到了南竹峰,遠遠看去,能看到他的房中點著燭燈,走近後,聽到翻動書頁的聲音。

寧如對男主是不聞不問似的放羊式教育,隻走主線劇情,其他時間完全不管。

她牢牢記著,男主是以後會殺掉自己的角色,避免產生更多的糾葛,她可不想走虐戀情深的路線。

況且,萬一把他教明白了,他更強大了,反派還怎麽能從他手中保護自己?

寧如走到門口,做出單手背在身後的師尊標準姿勢,輕咳了兩聲。

淩時初聽到聲音,怔了怔,連忙放下了書,拉開了門。

他今日一身青衣,氣質清逸出塵,見到是寧如,如墨的眸中漫上一股難言的喜悅,跪下行禮,“師尊。”

寧如板著臉點點頭,將清冷師尊的形象維持得很好。

“為師來看看你罷了,不必緊張。”

“謝師尊厚愛。”

淩時初起了身,眸子凝視著她,衝她挽起難抑興奮的笑容。

這、這就厚愛了嗎?

她一直都不管不問啊。

這場麵像是什麽呢?

皇帝總算去了一位倍受冷落的妃子宮中,妃子喜難自抑。

寧如開始走劇情:“我聽書靈說了,你今日幫了他。”

“不過是幫它把幾本書修補好。”

淩時初眸中流光閃動,視線未從她的臉上移開,清冷的聲線帶著喜意,“不算什麽大事。”

“你能擁有如此品質,為師很欣慰。”

寧如從懷中拿出本劍訣,遞了過去,“這是千鳥決,為師珍藏的劍訣,贈予你。”

說是珍藏,寧如也不過是隨手拿了一本最輕的。

淩時初卻是高興極了,目光閃動,“多謝師尊。”

哎,這眼神,這反應,多像隻搖尾巴的小狗啊。

若宴止川有他半分她就心滿意足了。

【支線任務:師尊的贈予已完成。】

寧如鬆了口氣,淡淡笑了笑,“你靈根聰慧,這些日子,自己好生琢磨,回頭我來考你,明白了嗎。”

這句話翻譯過來便是你自己練,最好別煩我。

淩時初接過了書,卻沒有回話,寧如有些疑惑,發現他的視線一直落在她的手上。

“怎麽了?”

“師尊……”

淩時初眉頭皺起,視線未移動半分,語氣也焦躁起來,“……怎麽受傷了?”

寧如才注意到,他是發現了被宴止川咬到的傷口,在白皙纖細的手上,那兩道齒印很是明顯。

“是蛇咬到的。”

淩時初聲音一沉,抬眸時,眸色像布滿陰霾,格外黑沉,似乎壓著一道怒火,“師尊怎被妖物所傷了。”

眼睛怎麽這麽尖!

還能發現是蛇!

寧如輕咳兩聲,“無礙,不必擔心。”

“黑靈蛇,生於西北,攻擊性強,不喜群居。”

淩時初看著寧如,連聲問:“你去了西嶺一帶,師尊?”

少年這一瞬間的氣勢極強,竟讓寧如產生一股割裂感,仿佛麵前不是正直的男主,而是心中掩藏著戾氣的野獸。

寧如將手不著痕跡地收起,“確實,好了你不必過多擔心,隻是小傷。”

“……是徒兒多言了,但師尊該要好好處理才是。”

淩時初似乎意識到自己失態,微微抿起唇,“徒兒曾得到一份傷藥,現在去找來給師尊。”

“等……”

寧如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淩時初已經掠過她回房找藥了。

淩時初口中

的傷藥,寧如其實有所耳聞。

作為男主,氣運是一頂一的高,前些日子,他隨手幫了位賣水果的老太教訓來攤上搗亂的小混,誰知老太搖身一變,竟是深藏不露的藥仙。

為了感謝他,便送了他一份上好的傷藥。

宴止川就算買的是再昂貴的傷藥,也遠遠不及藥仙隨手贈的。

不愧是男主,一路上升級打怪撿裝備。

淩時初很快就回來了,他快步走到寧如麵前,雙手呈上,“師尊,請您收下。”

寧如對上他漆黑的眸子,覺得這人大概身上也帶點倔強。

倔狗,她有一隻就夠了。

她沒過多糾纏,收下了,“你有這份心,我很高興。”

淩時初聽到這話,薄唇控製不住地彎了彎,看起來是真的高興。

“行,你好好休息,我有事要離開了。”

淩時初唇角的笑容消失了,他頓了頓:“師尊怎麽這就……”

“嗯?怎麽?”

“……沒、沒什麽。”

少年搖搖頭,再度挽起笑容,眉目中是藏不住的失落,“師尊自是有事要忙,師尊慢走。”

寧如又冷淡地吩咐了幾句,便離開了南竹峰。

淩時初目送她離開,直到夜風微起,他站立良久,才回到了房內。

他翻了兩頁書,卻看不下去,梳得一絲不苟的發型此時落了些碎發,擋住了清冽的眸子,但仔細看去,卻發現他眼底壓抑著不明的焦躁。

“他怎麽這麽快就找上師尊了……”

少年薄唇微抿,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蜷起,清朗的聲線驟然低沉,帶著狠戾。

“……真想讓他早點死啊。”

現在的淩時初,眸子猩紅,赫然與剛才的乖狗截然不同。

突然,有一顆光球從他懷中鑽出,在空中轉了轉後,突然有幾本書落到桌上。

淩時初眸中出現些許困惑,拿起書,“《無形殺戮法》、《殺人的一百種方法》、《七日斷腸決》……”

光球在空中上下晃動,是在表達喜悅。

它是書靈,自被男主幫助過後,大概被男主吸引力法則吸引,便一直跟在他身邊。

“費心了,我不用這些書,你收回去吧。”

淩時初沉默半晌,再出聲時,身上戾氣消散不少。

他伸出手,修長的手指在光球上戳了戳,唇角帶著淺淺的笑意。

“我不需用這些書來殺掉他。”

淩時初衝著它笑,笑著笑著,眸中的墨色越發濃稠,連同笑意也染了絲冷光。

“他很快自身難保了。”

*

陵水鎮。

夜色已深,街上除了打更人和不著家的醉漢,沒有人煙,安靜得可怕。

但仔細觀察便可發現,今夜的守衛是裏三層外三層地守住城門,似乎在等待什麽。

在鎮上,一般人都不會觸及的偏僻城區,一個低沉的男聲輕輕哼著歌,和著刀切在案板上的聲音,慢慢飄**在夜空。

“大腸小腸,卷啊卷,就卷成了花卷。”

中年音的男聲哼著自編的小曲,“白白的腦花,做成了豆腐花,是香甜可口。”

過了會,他似乎做好了菜,端到了另一個房間去。

“夫人,開飯了。”

“放心,今晚事情就解決了,明日我們就可以離開。”

“嗯?你說怎麽解決的?這個別擔心,我找到了替罪羊。”

屋外,一位少年倚著牆,聽著他們的交談聲,垂著眼睫,仿若和黑暗融為一體。

用餐完畢後,老板端著空盤,到院中洗了幹淨,路過門口時卻頓住了腳步,聲音突然變得晦澀。

“小宴?你怎麽還、還沒走?”

宴止川蒼白的臉沒有一絲表情,“城門已經關了。”

“今夜不是月半嗎?再不走很容易露出原形的,那可危險了啊。”

“……讓你失望了。”

宴止川沉默半晌,才開口道,“今日給我的食物,我沒吃。”

老板一怔。

“其實就算吃了。”

宴止川抬眸,眸中一片死寂,“我也不會化為原形。”

少年的語氣極其平淡,仿佛在說今天天氣有點冷。

這還多虧了寧如硬塞給他的兩顆補充靈力的藥丸,就算老板暗自在食物中下了多少化神散,也不足以逼他化為原形。

老板的臉色變得慘白。

“抱歉。”

宴止川歪頭笑了笑,配上黑沉的雙眸,笑容帶著些慘然,“無法當你的替罪羊了。”

“對、對不起,你知道的,夫人若沒有人類肝髒為食,就活不下去,我也是走投無路了。”

老板雙膝跪下,拚命央求道:“小宴,求求你,你幫幫我好不好,隻是去頂個罪,不會有什麽事的。”

“我已經跟太守打過招呼了,很快就把你放了。”

“小宴,看在我這幾月對你的照拂,你幫幫我吧。”

少年垂著眼,看著麵前哀求著自己的老板,麵色凜然,一言不發。

“小宴,我知道你會幫我的對吧,你不喜歡欠別人的,我知道。”

老板痛哭流涕地央求著,“隻要你答應我,我可以給你很多錢,你不必再如此困頓了。”

一道清透幹淨的女聲氣衝衝的響起。

“不行。”

兩人皆為一愣。

寧如插到二人中間,不滿的質問,“照拂什麽照拂,欠什麽欠,他到你這買東西不都是付了錢嗎?你是這包子多放了肉還是便宜賣錢了?”

老板一扼:“我……”

“本來就是你存了心要陷害他,現在陷害不成,道德綁架讓別人領罪,你這妖,心怎麽這麽黑啊。”

少年看著一頓輸出的寧如,毫無意外地皺起眉,毫無意外地說出可以氣人的話,“我說你別多管……”

下一秒,他的衣領被狠狠揪起,他微微睜大眼眸。

少年因為年紀尚小,隻比寧如高出一點,才輕而易舉地被揪起了衣領。

寧如緊緊地盯著他,難得的有氣勢,語氣中帶著無名怒火,“我就多管閑事了怎麽了?朋友你搞清楚你拿的可不是什麽聖母劇本,缺錢我有,缺什麽我都有,給別人頂什麽罪,給我拒絕!”

明明宴止川自己都心無波瀾,她卻氣得不行。

他的視線落到她因憤怒而泛紅的眼角,竟有一瞬間的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