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宴止川本身妖力低微，寧如找出尋妖鈴也探查不到他的行蹤。
“落荒而逃了。”
阿搜拍著翅膀，“簡直像膽小鬼一樣。”
寧如倒是理解，“小孩子嘛，都比較任性。”
對她而言，發脾氣的宴止川跟撓人的小貓一樣。
接著寧如來到淩水鎮，比起前段時間，近日鎮上因為怪病事件，明顯冷清了不少，許多商鋪也關上了門。
寧如左拐右拐，按照記憶中，來到了一個街角的包子鋪。
這家包子鋪正常營業。
老板正在擀麵，蒸氣蒙蒙，香味撲鼻而來。
寧如走到店前，老板臉上露出些許詫異，用毛巾擦了擦汗，笑著問道。
“需要來些什麽？”
他年紀四十好幾，身型強壯，看上去蠻和氣的。
隻肖一眼，寧如便看出了老板的身份。
他也是半妖，體內中流淌著一半白虎的血液。
怪不得與宴止川關係這麽好，原來同為半妖啊。
如今世間，人與妖獸天然敵對。而半妖自是被崇尚武力的妖族輕視，因此大部分半妖選擇隱姓埋名，在人類城鎮中生活。
當然，人類也不全都接納半妖，在進入城鎮中生活前，太守們會頒發良妖證、居住許可一類的證明，隻不過地位低下，也要交更多的稅。
比如這位白虎半妖大叔，就隻能安身在偏僻的街道裏，開一間簡陋的包子鋪，賺著不多的錢，養家糊口。
“你好，我要兩個肉包。”
寧如從懷中拿出一袋靈石，放在桌上。
老板沒有接，爽朗一笑：“姑娘說笑了，這足夠買一年的肉包。”
“對，我就是買一年的。”
寧如想了想，直白道，“給一位姓宴的小蛇。”
老板頓了頓，目光認真地打量她，“我可不記得他有什麽相熟的人類？”
“是近日剛認識的。”
“近日剛認識的就要送一年的包子，我怎麽沒遇上這種好事。”
老板打開蒸籠，用油紙包了兩個肉包，包好遞給她，意味不明地說，“你們年紀相仿，真是令人難免想歪。”
寧如頓了頓，對上老板笑意不明的眸子，這意思，是誤會她喜歡宴止川嗎？
她轉念一想，若是這麽誤會，至少比再瞎編另一個理由令人信服啊？
說不定老板還願意牽紅線呢？
印象好了，還可以在他麵前說說自己的好話呀？
寧如秒切狀態，羞澀一笑，抬眸看老板的反應，“……那可以嗎？我不在意他的身份。”
著實把一個懷春少女勇敢的狀態完美的表現出來。
老板笑意更深，“我也很開心小宴能有新認識的朋友，他從小都是獨自一人，性子也古怪。隻不多，這條路會很難走，你願意一直陪著他嗎？”
已經問到如此深刻的問題了嗎！
難不成，這老板是類似於宴止川父母的角色？那可得表明態度！
寧如麵不紅心不跳地說：“當然。”
“常來。”
寧如提著肉包走遠，邊走邊打開油紙，兩個肉包又白又嫩，飄香四溢。
寧如正想一口咬下，湊近聞了聞，皺起眉頭，她喚出阿搜。
“這包子……是不是哪裏不對勁。”
阿搜用尖喙輕啄了一小口，“主人，雖然隻不過是微弱的幾絲，但我能確定，這和逐鹿道上的死屍味一樣。”
寧如目光閃過驚愕，“所以說……這是人肉叉燒包？”
這老板，難道和最近的事情有關係？”
*
夜幕降臨，少年才來到包子鋪，沉著臉，明顯心情不佳。
老板見到他，展顏一笑，熟門熟路地給他抓了兩肉包，“你來啦。”
少年看見後，皺起眉頭：“我不是要這個。”
他不喜歡欠別人人情。
“是別人給你買的。”
老板和氣說道：“比你年紀稍長兩歲的少女。”
少年一聽，臉色更差了，“我不要。”
知道少年是這脾氣，老板也沒在意，邊揉麵邊問，像拉家常一樣：“剛認識的嗎？”
“隻是見過兩次罷了。”
老板笑著搖了搖頭，“那還真是用心至極呢。”
少年一怔，“什麽意思？”
老板揉麵的動作慢了下來，抬眸，認真地看著他，“人類是世間最可怕的物種，他們會花言巧語，會玩弄人心，會欺騙利用我們。”
“這個我知道。”
少年別開眼神，“我記著的。”
“你我當然放心，但是……”
老板聲音沉了沉，琥珀色的眸子幽深：“你知道他們最善用的理由是什麽麽？”
“什麽？”
“是說愛情。小宴，若是她對你說愛情，那絕對是在欺騙你。”
老板一字一句道：“永遠不要相信人類的愛。”
宴止川抿起唇，抬聲反駁道：“我沒有相信她。”
“我知道，但是人類太狡猾了。”
老板包了兩個肉包，“那位姑娘今天可以給你買一年的肉包，明天誰知又會做出什麽看上去令人心暖之事？你涉世未深，碰上此等用心至極的軟刀子，我實在害怕你就此淪陷。”
少年抬眸，眸光冰冷，“我不會接受她的好意，而且我也不會這麽容易被收買。”
“好好，你能保持冷靜那就好。”
老板放鬆一笑，“這也不是壞事，我們半妖生存艱難，若是可以利用人類，也能輕鬆些。”
少年抿起唇，目光別開，沒有接茬。
宴止川不想欠任何人，包括可以利用的人類。
老板見氣氛有些僵硬，笑著轉了話題，“你最近靈力不穩，是該多吃些，不是一到月半就會恢複原形麽。”
少年輕輕嗯了一聲。
“那更要多吃些，好了，別賭氣了。”
老板強硬地把肉包塞到他的懷中，“給我拿著。”
少年無奈地收下，又道：“陵水鎮近日不太平，聽說怪病那事愈演愈烈。”
老板動作一僵，“你什麽時候也關心這事了？”
“聽說的。”
“確實……是有些不太平，所以我們更要保護好自己。”
老板眸色漸沉，“尤其是我們半妖。”
“明白了。”
離開包子鋪時，夜色已沉。宴止川看著將近成玉盤的月亮，微微眯起了眼睛。
突然，清澈的女聲響起，帶著半分喜悅。
“哎呀，終於找到你了。”
一個人影從角落跑了出來，依著皎白的月光，來人的麵容逐漸清晰。
少年一怔，還未做出任何反應時，手腕就被抓住了。
似乎怕他再次“逃走”，寧如直接抓住了宴止川的手腕，壓低聲道：“你跟我來一下。”
寧如的掌心溫熱，但碰上少年冰涼的肌膚，倒顯得她的肌膚過於火熱了。
少年似乎被灼燒一般，身子一僵，隨後唇角抿起，雙目染上焦躁，沉聲道：“鬆開我。”
“不行，你得先跟我來。”
“……去哪？”
寧如循視一圈，又低下了聲音：“總之這太近了，會被聽到。你先跟我來，我有事跟你說。”
說完，寧如使了勁，想拉著他離開。
少年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溫度灼人得很，燒得他內心焦躁起來。
他咬牙，使勁掙脫了她的手，“鬆開我。”
寧如驚呼一聲，麵有痛苦之色，“啊……”
少年臉上閃過驚愕，才發現剛才推搡之下，是碰到了她的右手。
那被自己咬了口的右手，此時正纏著幾圈乳白色的紗布。
而寧如麵露無措地用左手撫著右手，小心翼翼的，是真被弄疼了。
少年薄唇抿成一條線，半晌，清冷的聲音繃直。
“……你要去哪，我跟你去就是了。”
他別過臉，“不必拉著我，我不是言而無信的人。”
寧如一聽，心下一喜，這苦肉計還挺好用，提議：“我們去前麵的飯館，一起吃頓飯吧，我請你。”
果然，一聽到要欠人情的事，少年就皺起眉，拒絕的話脫口而出，“我可沒答應你這種……”
“哎，我這右手今天被條黑蛇咬了口。”
寧如出聲打斷，幾分痛苦幾分迷茫幾分浮誇地抬起右手，在他麵前晃了晃，“我記得，是不是有什麽人說過，不會欠任何人人情啊——對，是誰說著來著。”
少年咬了下唇，目光閃了閃，咬牙道：“我會還你。”
“所以你的理論是，你咬了我一口，所以我也可以咬一口你嗎？”
少年頓了頓，沉思幾秒，視線落到她的唇上。她的唇形很好看，笑起來露出潔白的牙齒。
意識到自己的目光遊離，他猛地移開，不耐地抬高音量，“……你可以讓我做別的，我受你一掌亦或是……”
寧如笑著接過：“或者一起吃一頓飯，哎等了你好久都餓了。”
她故意拉長了音，少年神情複雜地看了她一會，沒說話，像是默認了。
寧如展顏一笑，再度拉起他的手，“走。”
少年雙目睜大，下意識地想用另一隻手推開掙脫。
“哎哎哎，我可是用受傷的右手拉著你。”
寧如有意無意地提醒道，“你小心些，免得又碰疼了。”
少年聽到後，另一隻手在空中滯了幾秒，攥緊成拳，幾秒後鬆開，自然地垂在身側。
看上去是放棄抵抗了。
這招不比英雄救美，投桃報李好用嗎。
寧如美滋滋地想。
他們在外人看來年紀相仿，女子輕靈動人，男子俊美端方，再看他們牽著的手，大概會誤以為是青春爛漫的一對。
啊，年輕真好。
寧如忍不住說道，“哎，你的手真涼。”
“……你大可以鬆開。”
“那可不行，你這小黑蛇一溜就不見了。”
寧如雙眸彎彎，笑著比喻，“涼到什麽程度，就像剛從雪山挖了野菜回來一樣。”
少年別過臉，不滿地小聲嘟囔，“明明是你太燙了，著實能燙死人，人類就是麻煩。”
就算耳尖漫上微紅，也不放過一絲能懟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