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什麽, 你說擺在桌上的食物被別人偷吃了?”
寧如看著跳到桌上嘰嘰喳喳的阿搜。它十分憤怒,尾巴的長羽都直直豎了起來。
“對!”阿搜猛地撲扇翅膀,尖利的嗓子強烈表達不滿。
“可是你說偷吃, 我們這個院子就住著小蛇、你、我對吧, 要說偷吃的話…….”
寧如掰著手指數, “沒人有作案動機啊, 哎你看我幹嘛,我可不跟你搶吃的。”
“可是、可是……”阿搜委屈地垂下頭顱,尾巴也耷拉下來,“我昨晚還留在桌上, 今早它就不見了,而且不是第一次了!前天吃的也沒了!”
寧如安撫道:“或許是小蛇給收起來了。”
“不會的!”
“為什麽?”
“我們在這方麵早就有默契了。”
阿搜自信地說, “他會留給我的,所以絕對有別人偷吃了!”
“嗯?留給你?”
寧如沒太弄懂。
在接下來的談話中,寧如才知道, 原來兩者雖然沒明確溝通過,但宴止川總做一些小食留在桌上給阿搜, 近日留的食物還參考了鳥類的喜好,它吃的嘎嘎香,是都胖了一圈。
“所以,我一定要查出誰在偷吃我的食物,我一定要啄斷他的手,讓他不敢造次!”
寧如聽完後卻大受震撼,做飯的事,當時隻是為了勸宴止川名正言順地留下, 才給找了個作活。
沒想到他不僅完成得井井有條,連小鳥阿搜都顧及到了。
她看向院外正蹲著給新栽種的菜苗搭過冬大棚的少年, 該說不說,超居家啊……!
少年敏銳地察覺到寧如的視線,扭過頭,兩人對上視線,他抬聲問:“看我做什麽?”
自落霞林回來,這段日子少年一直老實呆在院中。因為即將入冬,有冬眠本能的他不僅增長了睡眠時長,還喜歡屯食物。
前幾日,竟還找了些菜種子栽下,熟練地翻土栽種,把寧如看得一愣一愣的。
但寧如心底卻是隱隱高興的,這不正意味宴止川近期沒有離開的打算麽。
傷好就離開,或是還清了債就離開的事,兩人就像是忘了,默契地誰沒再提起。
“沒什麽,隨便看看。”
寧如扭回頭,卻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直到發覺自己被忽視的阿搜撲扇著翅膀大聲抗議時,才回過神,拍了拍它的腦袋,“行,我近日注意一下。”
阿搜鼓著嘴說要布下天羅地網飛走後,宴止川跟著走入屋子,俊眉蹙著,“那隻鳥又跟你說了什麽?”
宴止川知道自己脾氣不算好,但近日總是莫名產生燥意,比如聽到豬妖的聲音時,比如和寧如對視時。
寧如回答:“哦,阿搜說它留在桌上的食物……”
宴止川一聽這話,臉色微變,立馬抬聲強調,“是剩下的。”
“什麽剩下的?”
宴止川偏過頭,十分順溜地找了借口:“剩下了食材避免浪費,所以才隨便弄了些留給那貪吃的鳥。”
看看,這句話表麵無處不在地突出了隨意,但正因是故意強調的隨意,反而變成了刻意地掩飾。
害,傲嬌人老基操了。
“哦——好的吧。”寧如拉長了音,明顯對他這傲嬌的反應習以為常,笑著搖搖頭。
宴止川又加重了語氣,道:“真是什麽樣貪吃的主人,養出怎樣的寵物。”
“我貪吃?你哪隻眼看到我貪吃了。”
寧如臉色嚴肅,認真地說,“小蛇,不能因為為了懟我,就胡編亂造了個理由。”
“兩隻眼都看到了。”
宴止川氣勢不減地說,“昨晚我可是親眼看到了。”
據宴止川說,昨夜他在院中看書,親眼見到有人走進廚房,動作鬼鬼祟祟的。
“我才沒有!”
寧如驚呼,“我昨晚是一直在自己的屋中。”
昨夜她被淩時初用傳音珠纏著問了一堆問題,到點就睡去了,可不記得曾去過廚房。
“除了你還有誰。”
宴止川別過頭,小聲嘀咕道,“以後多做些就是了。”
犯不著偷吃。
“真不是我啊,但若你說有人偷溜進廚房的話。”
寧如想到阿搜說的事,神情嚴肅起來,“小蛇,我們這進賊了。”
*
深夜。
兩個人影躲在假山後,觀望著廚房的方向,依稀可見紙窗中隱隱約約透出一個陌生女人的身影,女人似乎繞著桌子走了幾圈,大搖大擺地將桌上的食物塞入口中。
寧如抬起手,劃出一個響指,一道銀白色的網從天而降落,直直罩在屋內女人的身上。
寧如手持著銀白色的線:“好了,捉到了。”
“氣死我了,我就知道有人偷吃!”
阿搜站在宴止川的腦袋上,十分氣憤地跺腳,“我要啄掉它身上全部的毛!”
宴止川聲音冰冷,隱隱含著憤怒,“你再跳一次,我先讓你變成無毛鳥。”
阿搜一嚇,拍拍翅膀,飛到了寧如上頭,態度焦急:“好了快開門!”
自從知道院中藏著偷吃食物的賊後,寧如他們是蹲守了好幾日,總算在今晚蹲到了小賊。
寧如首先懷疑的是有老鼠精,但立馬被宴止川否決了。宴止川信誓旦旦地保證,他所處之地,不可能會出現老鼠這類生物。
寧如:……對哦,人家是蛇呢,天克。
接著兩人又排除了好幾種可能,最後賊的身份竟匪夷所思起來。
“現在,就是揭露真相的時刻了。”寧如上前一步,宴止川卻先一步擋在她麵前,果斷推開門。
“慢死了。”
雖然是抱怨的語氣,但寧如知道,自從落霞林後,宴止川再不會讓她先麵對危險。
細品的話,行動上是十分感人的。
宴止川推開門,警惕地跨了進去,阿搜見沒有危險,也跟著急匆匆飛了進去。
隻見寧如設下的捕網下,躺著一位女子,銀白色的繩子捆住她的脖頸和手腳。
女子膚白勝雪,長相豔麗,眼眸含情脈脈,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樣,地上還灑落著點心。
阿搜豎起渾身的羽毛,一副要衝過去決一死戰的態勢,“人贓俱獲!你這個小偷!”
純純憤怒的小鳥。
寧如拽出阿搜的爪,順手丟給宴止川。
少年惡狠狠地瞪了阿搜一眼,阿搜立馬老實了,落到少年肩上,仇恨地看著陌生女子。
總算安靜下來,寧如問道:“你是誰?從哪裏來的?”
女子眸子泛起霧氣,秀眉一蹙,求助似地看向宴止川,聲音嬌媚,“宴宴,我該怎麽答。”
這話一出,在場的人都露出驚愕的表情。
“宴宴……”
寧如說:“小蛇,你們認識?”
宴止川看也沒看女子一眼,直直轉頭跟寧如強調,斬釘截鐵地說:“我不認識她。”
“你怎麽能說這麽無情的話。”
女子微微垂下眼眸,“明明我們認識很久了。”
“認識很久了……”
寧如驚愕地重複,她可不記得在原書中出現和宴止川有親密聯係的女性角色啊?
宴止川注意到了寧如的不可置信,他自小不在意被汙蔑,但他不願被寧如誤會這莫須有的關係。
“你到底是誰。”
宴止川走上前,一把拽起卷在女子脖頸上的銀繩,將她拉近自己,動作十分不憐香惜玉,“我可不記得有見過你這號人物。”
“明明我們日夜相伴……”
女子被銀繩緊勒,說話斷斷續續。
少年又加了手中的動作,聲音多了絲咬牙切齒:“……名字。”
寧如也蹲了下來,問:“你是從哪裏來,叫什麽名字?”
宴止川:“不想死就說實話。”
寧如注意到少年手上的狠勁,勸道:“你別那麽用力,人說不出話了。”
“說不出實話不如不說。”
宴止川眉目滿是冷意,儼然一副反派的陰冷模樣。
女子被勒得嘴唇發白,顫聲回答:“我、我叫……逐月……”
逐月?
寧如一聽,愣在原地。
那豈不是……
宴止川冷哼一聲,這才鬆了些力,麵露無意實是有意地衝寧如說,“我可不認識什麽叫逐月的女子,她在撒謊。”
“不……她確實與你早就相識,日夜相伴。”寧如緩緩說道。
“我才沒有……!”
宴止川緊蹙眉,竟說出了字字泣血的悲憤,“寧如,你寧願相信她不懷好意的汙蔑,也不相信我是清白的?”
寧如對突然極力證明自己清白的宴止川不甚理解,“這、這哪扯到什麽清白的程度啊……”
“我一個男人,被人汙蔑與陌生女子日夜相伴,不該憤怒嗎?”
寧如眨了眨眼,“小蛇,你還沒反應過來嗎?她是你的劍靈啊。”
“我的劍靈?”
宴止川看向逐月,“……”
哦,好像他確實有把叫做逐月的劍。
嘁,稍微過激了。
*
據逐月說,她早在劍靈就產生意識,在近幾日才能化為人形。剛為人形不太熟練,隻覺得肚子餓,於是便循著食物的香味,把阿搜的食物全吃沒了。
寧如和宴止川在院中交談著,而阿搜像個牢頭一樣惡狠狠盯著逐月。
寧如琢磨道:“劍確實會孕育劍靈,化作人形是你近日功力大有長進,是好事。”
宴止川語氣沉沉地說:“……我也是第一次。”
“第一次什麽?”
“第一次見到她的人形。”
宴止川沒好氣地說,轉過頭,漆黑的眸子直直盯著她,“確實我與劍算是日夜相伴,但與她這樣的交談,也是第一次,你別擅自誤會什麽。”
寧如頷首,“知道了知道了,我相信你是清白的。”
“……表情真敷衍,但我才可不想被誤會。”
他低聲道,“尤其是你。”
“為什麽?”
寧如先前認為宴止川是在意自己麵子,但聽到尤其是你四字之後,發覺到是不是因為自己對於他比較重要,所以他才反應很大,不想被誤會?
“因為……!”
宴止川看向她的臉,寧如臉上是略帶興奮的表情,他抿了抿唇,又將話語強硬卡在了喉頭,“誰知道你會和誰說。”
“我哪是這麽大嘴巴的人。”沒聽到想得到的答案,寧如表情微微喪氣,“而且我能和誰說。”
宴止川冷哼一聲,杠了起來,“多了去了不是麽,那同門,那頭豬妖。”
“我跟他們說你的事做什麽呀。”
寧如苦笑不得地說,話頭一轉,“不過,逐月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樣,哪裏不太對勁。”
她隱約記得,在原書中,逐月性格溫和怯懦,化為人型後隻敢乖乖跟在男主身後,後來因為男主,性格才慢慢堅強果斷起來。
至於逐月的長相,也如同它清冷如月的劍身一般,長得純淨溫和,像一朵純白的花兒。
但出現在他們院中的逐月,性格大膽熱烈,氣質和書中完全不同。
“確實很不對勁。”
宴止川一臉嫌棄,他看逐月哪哪都不順眼。
“總之發生什麽事你都及時告訴我,類似劍靈異變,用劍失控的時候……不要自己扛著,知道嗎?”
少年聽完這段話,眸子直直看著她,沉默了半晌才沉沉道:“寧如。”
“怎、怎麽?”
“你忘記我曾說過什麽了?”
宴止川緩緩勾起唇角,眼神堅定,像是即將出征的常勝將軍許下必勝宣言,閃耀著自信,“我會駕馭那把劍。”
“不會讓它傷害你。”
*
和寧如的談話結束,宴止川將逐月領走,示意她跟自己離開,宴止川腳步很快,絲毫沒有等她的意思。直走到書屋前,逐月想跟著進去時,卻被宴止川轉身,擋在門外。
“劍靈,想問你一個問題。”
宴止川語氣平靜,身上卻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冷意,“為什麽叫我宴宴?”
逐月抿了抿唇,“我是迷迷糊糊聽到她這麽叫的……”
果然是跟寧如學的。
宴止川輕闔眼睛,“以後不準這麽叫。”
逐月搓了搓衣角,試探性地問:“那……叫小蛇?”
宴止川眸色一冷,火氣就要上來了:“你像是弄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一定要有身份才可以這麽叫你嗎?”
逐月性格大膽活潑,自然不怕宴止川這招,“那寧如呢?她是你什麽人,為什麽可以這麽叫你?”
宴止川:“……這關你什麽事。”
“她能這麽叫我為什麽不可以?她怎麽就這麽特別?”
逐月想了想,露出八卦的笑意,湊近他像說悄悄話似的:“哦,我知道了,你喜歡她?”
“胡說什麽……!?”
宴止川臉色徹底變了,攥起了修長的手指,語氣斥責:“……你什麽時候才回去?”
“這個我也不清楚呢。”
逐月搖搖頭,“我還不太熟練,在人形和劍身之間自由轉換……”
宴止川冷笑,說著就要關門:“行,那你便在外呆著。”
“等等你把我丟在外麵,劍柄會凍傷的。”
逐月忙抵住門,“別這麽凶嘛。”
宴止川毫不留情的說:“在劍陵幾百年怎麽沒見你凍傷。”
“對寧如這麽溫和,對我就這麽凶,怎麽這麽差別待遇。”
逐月伸出手,想拉住他的袖子,求求他。
宴止川眼神一冷,反應極快地拽緊了她的手腕,向上一折,威脅道:“再亂碰就將你手折斷,給我好好在外邊呆著。”
砰地一聲,書屋的門被關緊。
逐月:……
現在是深夜,宴止川無心睡意,他走到書架前,隨手扯了本書,胡亂地翻看著。
腦中卻思緒翻飛,隻因逐月提到的這個詞。
喜歡。
腦中亂糟糟地想了許多事,也不知過了多久,門被吱呀一聲推開,有人輕輕走了進來,宴止川像瞬間豎起所有尖刺的刺蝟,撐著身子轉回頭,眉頭蹙緊,似乎正要發怒。
“小蛇,在做什麽?不是到冬天了嗎,這麽晚了都不睡。”
走進來的是寧如,她已走到他身後,微微彎下腰,聲音柔和。
少年正好與她對上視線,暖黃的燭光給寧如染上一層柔和的金光,帶著暖意。
也許被逐月點到了喜歡二字,宴止川態度強硬,不耐煩地拿起書,語氣凶了些許。
“……看著不就知道嗎?”
怎麽會是喜歡,他對寧如態度也不算好啊?
“噢,看書啊。”寧如意味深長地說,俯著身,從他身後朝前伸了手。
宴止川察覺到了,迅速轉過身,拽上她的手腕,“做什麽?”
這一拉,拉近了兩人的距離。宴止川看著近在咫尺的寧如,燭光在她眸中跳動,鼻尖鑽入淡淡的清香,他身型一僵,喉結不自覺一動。
“小蛇……”
寧如語氣有點為難。
宴止川盯著她的臉,“……什麽?”
“手,有點疼。”
宴止川一愣,連忙鬆開手,大抵是燭光襯得,他的臉染上些許微紅,語氣不自然地說,“誰讓你突然伸手過來啊?”
“隻是因為你的書。”
寧如用另一隻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拿反了。”
宴止川垂眸,確認了自己翻了一整晚的書是反的:“……”
寧如語氣輕揚,笑著調侃:“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在練什麽倒著看書的法術吧?”
“……”
宴止川眉眼沉沉,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這丟臉的場景,加上這句無情的調侃,換成另一個人,早被他揍了。
但是,宴止川看向正放肆嗤笑著的寧如,心中竟沒有憤怒。
他輕輕皺起眉頭,再次感受了自己的心情。
是的,沒有一絲憤怒。
區別待遇,這四個詞再次出現在他腦海中。
好像是有一點區別待遇。
少年的脖頸漫上淡淡的紅,像試圖要否決什麽一樣,他緊緊咬著牙。
不是,這區別待遇,隻是看在認識的日子久一些,才勉強給予的一點友善罷了。
他這條蛇,百分百奉行有借有還,跟喜歡毫無關係。
半晌,少年咬牙切齒地再次下了論斷,“…那個劍靈果然喜歡汙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