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寧如帶著淩時初來到神樹邊上的小木屋, 落霞林常年有弟子修行,相當於清心宗定向培訓基地,因此在神樹旁邊, 特地建了座小木屋, 以供弟子休整。
寧如再次點開任務, 瀏覽一遍任務。
【主線任務:初出茅廬。
暗中保護幫助男主成功來到神樹處(已完成)
救治受傷的男主(未完成)
對男主進行正確的感情引導(未完成)】
暗中保護這條任務, 竟已標上已完成的狀態?
可自己明明都在幻境裏,沒有暗中幫助。
難道說重點放在後半句,因為男主成功來到神樹處,所以這條標記已完成。
看來……
寧如垂眸琢磨, 這任務是有空子可以鑽。
“小如。”
淩時初開口,蒼白的臉上滿是抱歉, “真的不需要,我自己……”
寧如坐下,示意了身邊的位置, 態度強硬,“什麽地方受傷了。”
師命不可不從。
淩時初抿起薄唇, 走到寧如身前,雙膝跪下,雙手並著,翻過手腕,朝她伸去。
淩時初是循規蹈矩之人,因此不會跟師尊平起平坐。
寧如順其自然,看向他的手腕,發現他潔白骨勁的手腕上有一圈深紅的傷痕, 劃破了皮肉,像是被什麽繩索狠狠勒過。
寧如問:“這是什麽弄的?”
淩時初目光動了動, 垂下頭,神情像犯錯的小狗,“在幻境的時候,遇上了餘茵蔓,被困住了一會,是我無能……”
原來是在自責自己沒用,神情太過可憐,寧如都忍不住安慰幾句:“你大有潛力,不必沮喪。”
淩時初目光閃閃,輕輕應了聲是。
寧如伸出手,掌心在離他皮膚僅有一寸的地方停下,有淡淡的金光亮起,她在使用治療術替他療傷。
淩時初在這過程中一直微垂著眉眼,視線落到寧如的手上,目光深邃。
寧如治好了他手腕的傷口,又問:“還傷到了別的地方嗎?”
餘茵蔓這類生物生長在蔭蔽處,不算強大,就是惡心人,擁有無數條藤蔓,喜歡用藤蔓捕捉路過的生物,送入花苞處,跟觸手差不多。
淩時初身型往後一躲,“我自己可以……”
這句話不說還好,一說寧如就板起了臉,一副勢必要幫他治好的態勢。
淩時初無法違抗師命,抬起手,遲疑地扯開衣領,頭向一側偏去,露出白皙纖長的脖頸,在接近鎖骨處,有一圈紅色傷痕。
果然有。
寧如埋下身子,拉近了與他的距離,掌心貼到他**的皮膚處,專心致誌地幫他療傷。
他微微仰起頭,目光流轉,落到了寧如的臉上。
好近。
近到能看到她顫動的眼睫。
漆黑的眼眸中翻攪起異樣的神色,氣息微微急促。
寧如察覺到了氣息變化:“疼?”
淩時初一愣,目光慌亂,“沒、沒有。”
原來男主也是會怕疼的,寧如說:“沒事,快好了。”
治療很快結束,寧如直起身子,係統傳來任務完成的提示,“好了。”
“謝……小如替我療傷。”
淩時初衝她乖順一笑,拉上了衣領。
不得不說,淩時初身型清瘦,皮膚蒼白,帶著獨有的破碎美感。
這副小心翼翼的模樣,跟原著中描述的清冷正直、擔當負責有些許出入。
看來此男主處於幼年期啊,需要經曆幾段戀情才能成長。
戀情?
這怎麽隻有他一個人?
寧如頓感不對,“你入了幻境?是你一個人嗎?”
淩時初目光一亮,聲音抬高,臉上隱隱有驕傲的神色,“嗯,是我一人。”
寧如吃驚問:“在這路上,沒有遇到別人?”寧如困惑問。
“是。”
淩時初衝她彎唇一笑,“自始至終都是一個人。”
寧如腦中轟地一聲,淩時初怎麽沒遇上大小姐?
她在係統中緊急詢問,係統聽完後隻淡定地答,主角要做什麽,甚至他們自行改變劇情都沒關係。
寧如:“那他都沒遇上大小姐,我這怎麽跟他灌輸斷絕情愛的理念?”
【不影響。】
寧如明白了,主角們可以任意違背劇情,但工具人必須要完成特定的劇情。
比如,到斬殺當日,就算淩時初不殺寧如,寧如也得趕上去等著被殺。
寧如:……工具人,沒人權。
淩時初老老實實地跪坐在寧如身前,見她沉默不語,問:“小如,怎麽了?”
寧如琢磨了一會,板起了臉,“小朱,你有心儀之人嗎?”
問完她也一陣尷尬,這問題毫無鋪墊,是直接幹巴巴的切入,可她也沒有辦法,大小姐這劇情直接被詭異地漏過了啊!
果然兩人的氣氛變得異樣起來,淩時初安靜地沉默一會,看向她的雙目,視線些微淩厲,“我不明白小如的意思,若是有的話,那小如希望我怎麽做。”
淩時初領會能力實在過人。
既然都給了台階,寧如輕咳兩聲,照本宣科,開始“恐嚇”淩時初:“情愛於我們修仙之人,百害而無一用處。你潛心修煉,必成大器,七情六欲隻會阻礙你的步伐。”
她剛說完這句話,係統就響起完成任務的提示。
果然主角聽不聽得進去不重要,寧如隻要完成既定任務就好了。
淩時初沉默半晌,看向她,緩緩開口:“小如是讓我斷絕情愛,是嗎?”
寧如點點頭。
淩時初聽到回答,雙眸泛起霧氣,嘴角扯出無奈的角度,輕聲問:“那小如教教我,該怎麽做?”
寧如:“……”
被問倒了。
她哪知道啊!
為什麽會問這個問題?!
劇情上根本沒有!
淩時初垂下眼,語意嘲諷,“是不是根本沒有解決的辦法呢。”
寧如鄭重點點頭,清了清嗓,隻能走三令五申,每日做思想工作的警示路線。
“對,就是沒有任何解決的辦法,所以碰都不要碰,一旦墜入愛河,就如同墜入地獄。在清心宗,你不允許有任何牽扯。”
當然,她說是這麽說。也隻是為了走劇情罷了。
畢竟,男主在原著裏對白月光的箭頭也粗得很。
淩時初輕聲答道:“是,謹聽教誨。”
寧如察覺到他的低落,感覺不對,“你……不會已經有心儀之人了吧?”
在寧如穿書後,係統給她瀏覽過原著內容,但僅僅是她活著的情節。
她對自己“死後”的情節不甚明晰,隻知道男主有個白月光,但並不知道是後宮中的哪一位。
淩時初安靜地看著寧如,目光中有寧如讀不懂的複雜情緒。
寧如:“嗯?”
為什麽目光如此深沉?
少年收回了目光,搖了搖頭,“小如多慮了,是這問題一下超出了我的認知,有點難以回答。”
“如此,起來吧。”
寧如點點頭,看向不遠處的神樹,“對了,晨露你可收集完畢?”
“還未完成。”
“去吧。”
寧如起身,神色出現一絲慌亂,語氣急促,“完成任務再回去。”
“小如……要先走了麽?”
淩時初露出難以抑製的失望之色,他在寧如麵前,表情一直很明顯。
相遇便喜,離別便哀。
寧如將這反應理解為男主雛鳥行為之離別綜合症。
寧如整了整自己腰間的衣裳,“我有事先行離開。”
“……是。”
寧如急匆匆轉身離去,淩時初則一直看著她的背影,垂眸喃喃道:“……可惜時初早已入了深淵。”
寧如保持著清冷的師尊姿態走了幾步,直到徹底消失在淩時初的可觀望範圍內,她忙躲入樹後,連忙看向腰間的織袋。
宴止川這段時間,是拚了命的,跟永動機似的在袋中扭動。
直到感覺織袋快撐不住了,寧如才斬釘截鐵地結束與淩時初的對話。
她拿起織袋,也就在此時,黑蛇竟真的成功在織袋上鑿出了個洞,一條小蛇落了出來,變回了人形。
“我的天啊!你是使了多少的勁啊,這可是用天蠶絲製成的織袋啊。”
寧如拎起織袋,絕望地看著織帶上的大洞。
宴止川用手背抹去唇角的鮮血,一臉傲氣地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語氣嘲諷道:“嗬,你為什麽會覺得用那種東西可以關住我?”
是的,是她疏忽了。
她忘了貼在宴止川這人身上雷打不動的標簽,倔強,堅持。
可以拍一部《蛇申克的救贖》。
寧如捂臉:“確實是沒想到。”
“所以,為什麽要把我關起來?”
宴止川向她走近一步,俊眉一皺,滿臉不爽。
“這個啊……”寧如視線飄忽,在腦中開始整合理由。
“寧如,對你而言。”
宴止川盯著她的臉,皮笑肉不笑地說:“……是我見不得人?還是那隻豬妖?”
僵硬的氣氛在這一瞬間崩塌,寧如一臉莫名其妙:“豬、豬妖?”
誰是豬妖?
“我全都聽到了,小豬。”
宴止川表情冷冷,語氣中帶著強烈的燥意。
寧如明白了……小豬,小朱。
別你是動物連帶其他人都是動物啊!
她第一時間是苦惱該怎麽解釋淩時初是人不是豬妖。
冷靜了幾秒,反應過來好像不解釋也沒什麽關係?
寧如將錯就錯,輕咳一聲,“……被你聽到了。”
“無話可說了?”
宴止川雙目淩厲,壓抑著隱約的怒意,他壓下了身子,聲音沉沉問:“真是愛撿東西,你還撿了誰?”
一口一聲叫著小蛇,結果現在冒出個小豬,後麵誰知道有沒有什麽小魚小馬小蝦。
想到這個宴止川就一股火氣,比他被關在袋子裏還令人惱火。
雖然關在袋中也很生氣就是了。
“撿……?”
寧如聽到撿這個字眼,擺手解釋道:“不、不是,我沒撿什麽小豬啊,從頭到尾我隻撿了你。”
少年聞言,頓了幾秒,“你隻撿了我?”
“是的。”
寧如點頭:“他隻是我的同門而已,比我晚些日子入門罷了。”
收的徒弟也是比自己晚些入門,這邏輯沒錯。
“……哦。”
宴止川應了聲。
是唯一被撿的話,那自己和豬妖的區別就明顯現出來了。
也許是隱隱贏過豬腰,宴止川莫名地心情好上不少。
“不是誰見不得誰,是我這同門……他比較膽小,我怕他看到你……”
寧如在含含糊糊編理由時,又見到宴止川剛好起來的臉色又是一凜。
宴止川緊緊鎖眉,表情比翻書還快:“喂,寧如。”
寧如遲疑地問:“又怎麽了?”
“我不是你撿的,不準用這個詞。”
顯得他很沒麵子。
“……是你剛剛自己用的撿字好吧!”
寧如非常冤枉。
“……嘁,是嗎。”
宴止川也才反應過來,微微偏過頭,“哦,我記不清了,總之,不能再用這個字眼。”
寧如:“……”
行,他宴止
川臉皮薄她不跟他計較,畢竟也是她不對在先。
宴止川雙手抱胸,繼續追問:“剛才你說那膽小的豬妖,然後呢?”
這人還記得這話題啊!
寧如咳嗽兩聲,邊在心中對淩時初默默說了句對不起,一邊在天花亂墜地描述起小朱。
說他是個膽小又弱小的笨豬妖,所以清心宗特地派她來跟著,真遇上什麽事時,可以幫得上忙。
簡單來說,就是一擦屁股的。
“我就知道他很弱。”
宴止川一臉輕蔑,心情更是好上不少,“連療傷都不會,弱到沒法看。”
眼見宴止川情緒好上不少,寧如鬆了一口氣,道:“好啦,我們現在是不是該回去了。”
“嗯。”
宴止川邁開步伐,走了兩步,又偏過頭,黑曜石般的眸子盯著她,語氣嚴肅,“下次別再給他療傷。”
寧如沒明白:“嗯?為什麽?”
就是看他不爽。
但宴止川這回學聰明了,好歹編出了一個像樣的理由,“總是依靠他人,又怎能變強?”
寧如聽完,莫名感到心酸。宴止川的成長史,不就是自己舔舐傷口,一步步變強大的嗎?
寧如搖搖頭,聲音柔了些:“不,偶爾也可以稍微地依賴一下我。”
“!?”
宴止川:“你是不是聽不懂我在說什麽?爛泥扶不上牆的道理你不懂嗎?”
溫情的氣氛一下子變了味,寧如抽氣:“不是啊,你才聽不懂我在說什麽吧!”
“我哪裏理解錯了?弱小的人幫了又有何用?”
“你哪裏都理解錯了!我隻是想讓你……”
突然一陣地動山搖,打斷了兩人莫名其妙的拌嘴,樹叢瘋狂搖擺,驚起無數鳥雀。
作為妖獸,對氣息自是十分敏銳,他微微眯起眼睛:“是什麽發怒了?”
“這是……”
寧如也覺得不對勁,“如此大動靜,難道是神樹?”
“神樹?”
宴止川目光淩厲地往神樹處看去,想到什麽,唇角慢慢逸出傲慢的弧度,“哦——我記得你們在談話中說過……”
“那隻又笨又弱的豬妖要去取晨露吧?”
寧如感到一陣不妙:“你、你想……”
“那他惹了神樹,現在會很害怕吧?”宴止川看向她,露出擔憂的神色。
說完他臉色一凜,滿臉都是高高在上的嘲諷,“可不得找個人好、好、地依賴一下?”
寧如倒吸一口氣:“等、等等!”
話沒說完,宴止川直接跑個沒影了。
“臥槽這人什麽時候這麽樂於助人了啊啊啊!”
寧如連忙追過去。
*
宴止川抱著胸,一副看好戲的表情,看著不遠處。
神樹果然發怒了,伸出眾多粗壯的藤蔓,狠狠朝麵前的人影襲去,揮在地上劈出無數痕跡。
而在拚命閃躲著,明顯招架不住的就是淩時初。
似乎是有意等著看他的好戲,等到淩時初被虐得快要不行時,宴止川才輕飄飄拋下一句話,“果然很弱。”
少年一躍出去。
等寧如趕到時,正巧看到宴止川落到淩時初麵前,利索替他擋下一擊。
淩時初露出無比吃驚的表情。
場外觀眾寧如則心如死灰地閉上眼,甚至多了些安詳的意味。
打亂了劇情,遇、遇上了呢。
她風中淩亂地等了好一會,也沒等來係統的警告聲。
沒被警告?
對了,因為這是宴止川主動去見的淩時初。
是主角自行決定的行為,所以不管她的事!
她長長地舒了口氣,總算靜下心欣賞不遠處的打鬥現場。
宴止川平日招式淩厲簡約,也不知為何,今日他在淩時初麵前,特地使了些複雜的招式,簡單來說,就是胡裏花哨的裝逼招式。
到底是哪裏來的勝負欲啊。
直到將藤蔓都擊退,宴止川一把架起淩時初的胳膊,飛回寧如的身前。
將淩時初隨手放在地上,他拍拍手,毫不客氣地說,“果然需要再練練。”
寧如正想著如何向二人介紹對方,宴止川直接開了口,“小豬妖,剛才真是弱得沒法看。”
剛放下心的寧如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馬上露餡了!你倒也不必直接說出來啊!
宴止川正虎視眈眈盯著,寧如沒辦法動什麽手腳,就當她頭腦風暴怎麽圓場時,淩時初出聲了,“小朱謝這位兄台出救。”
……沒戳穿,他沒戳穿!
寧如驚愕地看向淩時初,少年正抬袖擦去臉上的灰塵,與寧如對上眼,他輕輕做出個“我懂”的口型,又衝她彎起唇一笑。
寧如怔了怔。
淩時初他怎麽知道的?
神樹找不到淩時初,此刻正慢慢地冷靜下來,宴止川看著神樹收起了爪牙:“所以你做了什麽愚蠢事,把它給惹毛了?”
……看看這無處不在的嘲諷。
“……我也不知道。”
然而嘲諷對上態度和善的淩時初並沒什麽用。
寧如一開始也很納悶,神樹脾氣好,百年不發怒,淩時初是怎麽能惹到它發怒的,大概與腰間那把魔劍焚心有關。
宴止川滿臉輕蔑:“要不把它打服,要不就別去做些承受不住的事。”
又、又開始了。
她猜得沒錯,果然宴止川對淩時初就擁有天然敵意。
“弱小的人,需要學會的事,就是搞清楚自己,到底有幾分幾兩。”
宴止川慢悠悠地說,目光投向寧如,唇角勾起弧度,“寧老師,你說對吧?”
宴止川很喜歡在某些特定情況下叫寧如老師,比如調侃,比如大開嘲諷的時候。
但這個時候喚她老師,未免為本就古怪的局麵,增添了億點點尷尬。
淩時初掩著眸,一副受了驚的虛弱模樣。
隻有腰間的焚心,在這一刻,強烈地體會到從他身上傳來的戾氣和殺意。
焚心真的想跑路。
雖說淩時初身上源源不斷的戾氣,能讓它每天都吃得很飽。
但再像剛才一樣,被淩時初瘋了一樣提著它朝著神樹猛砍,它的身子骨是真的撐不住了啊!
搖搖欲墜的焚心地看向大開嘲諷的宴止川,莫名產生一種親切感。
它想跑路,它好想換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