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二更)
兩人並排在蘑菇林中緩慢前行, 四周景色也在不斷變化,如今身邊早已被五顏六色的鬱金香包圍,朵朵嬌豔欲滴, 散發迷幻清香。
宴止川聽完寧如說的前因後果, 漂亮冷淡的臉蛋浮起一絲不屑,
“打下手就把人跟丟了?他倒是連等也不等你。”
是針對後半句。
寧如:“我隻是在身後跟著罷了, 他也並不知道我跟著他。”
宴止川琢磨片刻,突地笑了,感慨道:“這是連同行也算不上。”
“對。”寧如頷首。
宴止川莫名覺得心情愉悅了些:“所以你接下來要做什麽?這百裏可沒有其他人經過。”
“從剛才我就在吃食注入靈力,打算吸引一些山精小怪。”寧如攤開手掌, 上麵有些炒豆子。“但好像沒用。”
“你也知道這靈力充沛,他們看不上這小恩小惠。”
寧如歎了口氣:“是啊, 那現在……”
“站在這別動,我去隨便抓一隻回來。”
“抓、抓……?你怎麽抓?”
落霞林的山精野怪可機靈了,不用特殊的捕獸神器, 連影子都找不著。
“用本能抓。”
寧如:?誰的本能是抓鬆鼠。
下一秒,一條黑蛇就鑽入花叢中, 迅速消失了。
沒過多久,它就從花叢中遊走回來,停在了她麵前,隻不過蛇尾就鉗著一隻鬆鼠。
寧如:……果然是本能啊!平常沒少抓來吃吧!?
這刻,寧如覺得它太像一隻玩巡回遊戲叼回飛盤的狗狗了,忍不住拍了拍它的腦袋。
黑蛇自然地吐了吐蛇信子,似乎習慣了她突如其來的撫摸。
它將鬆鼠放到她麵前,鬆鼠被蛇尾鬆開, 戰戰兢兢的,小眼滴溜溜地轉, 想趁機逃跑。
黑蛇注意到,蛇尾尖落在鬆鼠的腦袋上點了點、
鬆鼠一嚇,是完全不敢動了。
它滿意了,金瞳瞥向寧如,示意她問話。
寧如便問:“你有見到一位穿著淡藍色衣裳的人麽?”
黑蛇自信驕傲翻譯:“嘶——”(你有見到一位穿著淡藍色以上的沒用人類麽?)
寧如崇拜:“你還能對話呀?”
黑蛇驕傲地眨了眨金瞳,它今日心情尚可,回應的姿態十分主動。
兩人看向鬆鼠,等待它的回答。
鬆鼠咽了口唾沫,爆出一口流利的東北口音,“妹、妹有見到。”
寧如:“……”
黑蛇:“……”
還要個屁翻譯啊!
寧如:“你會說人話啊!!”
“嗯……啊我,我很早就會說了。”
寧如皺起眉頭,山精小妖要擁有一定修為才能言語,但這隻小鬆鼠功力淺薄……
在一旁的黑蛇同樣覺得不對,一陣淡白霧氣散去,抵在鬆鼠腦袋的蛇尾變成了一隻骨勁修長的手。
少年毫不客氣拎起它的尾巴,滿臉不爽,“很早就會說了?怎麽看上去這麽弱。”
小鬆鼠戰戰兢兢地轉過腦袋,“這、這是因為……”
下一秒,它神情一變,瞳孔突地脹成了血紅,衝他們張大口,“要騙你們來啊——!”
“它要把我們拉入幻境!”
寧如反應極快地擋在宴止川麵前,一掌拍向他,使用了化形術,“抱歉!”
少年無法控製地變成了一隻一米長的黑蛇,寧如將它抱在懷裏。
她終於知道哪裏不對勁了,這鬆鼠不是鬆鼠,而是如夢林幻化成的幻境。
如夢林是專門生長幻境的植物,他們不知在哪一刻,踏入了如夢林的領地。
身後的鬆鼠口越張越大,如巨盆般猛然要將他們吞噬,瞬間狂風湧動,周邊樹木沙沙作響,紛紛被吸入它的口中。
寧如抱緊懷中的黑蛇,既然落入幻境是遲早的事,至少要保證兩人不會分開。
周圍的一切不可阻擋地被吸入,兩人開始墜落,像是墜落黑暗,離光越來越遠。
視線被吞噬之前,懷中的黑蛇卻突然開始掙紮,輕易從她手中掙脫,寧如不禁發出小聲的驚呼,“宴…不…”
黑蛇落到她袖口,先是纏繞著她的手腕,慢慢變大,再纏繞到全身。它這次變得異常巨大,蛇身有兩個人拉著手般粗壯,它緊緊地用蛇身纏繞著她。
寧如隻聽到耳邊呼呼的風聲,強烈的失重感讓她無法喘息。
沒一會,肉身落在地上的沉悶聲響起,墜落感消失,身上的束縛力度徹底鬆下。
是……被保護了。
寧如心緒未定地喚:“……小、小蛇?”
沒有反應。
她伸手推了推巨大的蛇身,腹部的手感帶著蛇特有的冰冷粘膩,但不會令人惡心,鈍鈍糯糯的。
“宴止川?聽得到嗎?”
依舊沒有回聲。
好像暈過去了。
寧如雙手試圖抬起蛇身,打算從縫隙中鑽出去。
誰知她剛動彈幾分,黑蛇像是感受到她的動作,又卷緊了些。
她的雙腿被蛇尾纏緊,蛇頭輕輕搭在她的頭頂,徹底封鎖了她的行動。
沒有包裹到無法呼吸的程度,甚至給了她呼吸的空間,更像是為了保護罩。
就像剛剛那樣。
一人一蛇貼的太近,她輕而易舉感受到它起伏的身體,脈搏的跳動聲,寧如微微歎口氣,卻揚起了溫和的笑意。
*
黑蛇是過了半個時辰後才醒了過來,璀璨的金眸睜開,帶著幾分迷茫,伸出舌尖探了探,意識才慢慢恢複。
“你醒了?”寧如說。
黑蛇隨意擺動的蛇尾瞬間凝滯,下一秒,它猛地變回人型。
由於之前黑蛇是纏繞著寧如,變回人型的話,自然變成少年撐在寧如身上的姿勢。
宴止川漂亮的五官露出了難得一見的驚愕,夾帶著一絲不知所措,白皙的肌膚瞬間如同被夕陽染紅般。
他著急麻慌地起了身,甚至話語都卡殼起來,背過身去,語氣氣惱,“怎麽回事啊?發生了什麽?”
“我還想問你什麽呢。”
寧如說:“被吞噬的時候,我把你抱得好好的,你幹嘛突然變回原型。”
背對著她的少年一怔。
寧如繼續叨叨:“知不知道很危險啊,一旦我們分開了,可不知道會掉到幻境的東南西北,再遇到都很……”
“又不是每一次都想……”
宴止川突然抬聲打斷了她,他偏過頭,抿著唇,表情隱隱含帶倔強。
寧如不解:“想什麽?”
兩人對上視線那刻,宴止川明顯視線退縮幾寸。
半晌,帶著少年特質的微啞嗓音響起,“又不是每一次都想……被你保護。”
他朝她許諾過,他可以站在身前保護她。
想到這裏,宴止川目光堅定了許多,漆黑的眼眸直直看著她,等待著她的回答。
寧如臉上閃過錯愕:“不是,你怎麽連這個都要競爭啊!”
宴止川連誰保護誰都要爭個先後嗎?
是
完全會錯了意。
少年一愣,薄唇抿成一條線,心情複雜幾秒後,變得惱羞成怒,“對啊,我就是不喜歡站在你身後。”
“我們誰保護誰不都差不多嗎?”
少年臉色一沉:“差得遠了,誰想欠你一絲一毫的人情?”
“又說那麽生疏的話。”寧如也不認輸,“哇是誰之前說對我有一點點擔心我的私心?”
“是,本來有這麽一點點。”
宴止川伸出手指,比出五厘米的距離。
“現在變成這樣。”
變成了一厘米的距離。
居然還比劃!
寧如抽了一口涼氣,驚呼道:“……宴止川你好幼稚!”
“幼稚的人看什麽都幼稚。”
“比劃的人才幼稚!”
還給她具象化上了!
“給這行為下定義的人才幼稚。”
寧如著實無語了:“……吵不過你。”
宴止川稍微理了理弄亂的衣角,“所以,比起和你爭論無聊的想法,好好想著怎麽從幻境出去才是當下要做的。”
“我知道,我知道。”
寧如手撐在背後,望向遠處。
他們落在荒原,荒原土地幹旱,遠處是一片蔥鬱的森林,景色與現實生活無一差別,除了天空掛著六個太陽。
她小聲吐槽道:“這幻境該不會是什麽六體人的世界吧。”
雖然宴止川總擺著一副不願搭理她的模樣,但寧如說的話,他卻一字不差地聽了去,“什麽六體?”
“沒、沒有。”
寧如說:“我是說從幻境出去的話,要找到幻境的主人。”
“你居然也知道這法則?”
“可不要小看我。”
寧如哼哼了兩聲,幻境破解之法在書中很少記載,她知道如何破解幻境,是從原文學到的。
每個人都有情緒垃圾,而如夢林以此為養分,它吸取人類的情緒垃圾,形成一個個奇幻的小世界,稱為幻境。
寧如好奇地問:“那你又是怎麽知道關於幻境的事的?書中很少記載吧。”
“知識不一定隻從書中得到。”宴止川看了她一眼,“寧老師。”
不是從書中看到,難道是……?
寧如走到他身邊,“你莫不是經曆過幻境?”
少年沒有否認,目光閃動。
怪不得如此熟練。
寧如愈發好奇,“當時你遇見了怎樣的幻境?又是怎樣離開的?”
“兒時認識的人的幻境。”
“如此有緣?”
“……有緣嗎?”
宴止川不鹹不淡地接下。
“最後你怎麽離開了?是開解他了嗎?他有什麽執念?”
離開幻境的方法是消滅幻境主人,兩種方式,一是正常化解執念,俗稱治愈路線。
“我沒有開解他。”
“啊?那……?”
他腳步停下,轉頭看她,漆黑的瞳孔平靜幽深:“我殺了他,破解了這個幻境。”
寧如一怔。
是的,第二種方法,便是字麵上的消滅執念,殺死幻境主人。
宴止川話音落下,見到寧如一臉錯愕,臉色瞬間一沉,連同語氣也尖銳起來,“不用露出這副表情,我就是這樣的惡人,能對故人下手。”
他拋下這句話,轉身邁步離開。
對,他就是如此心狠手辣的人,不需任何人的評價。
但看到寧如露出錯愕的目光時,心底竟有微妙的火氣生出。
“嗯?惡人?”
寧如反應了一會,連忙追上他,道:“不、不是,我隻是在想,你那時年紀很小吧。”
“是又如何。”
“跟惡人沒關係。隻是覺得,以強勢的方式破解幻境,會遭到幻境的反撲,你自己的精神也會受到成百成千的衝擊。”
原文中,男主和大小姐掉入一個對他們本就有惡意的幻境。
這是一個下人的幻境,這位下人被主子欺辱打罵已久,積怨已深。
他們一入幻境,便被綁在戲台上,台下全是大小姐的奴仆,他們邊嗑瓜子邊笑著評價大小姐,從裝扮到說話習慣,專挑弱點攻擊。
說是評價,實際是訴說對大小姐的不滿,句句誅心,是強烈的精神攻擊。
大小姐本就心高氣傲,聽到奴仆冷嘲熱諷,情緒當場崩潰。
好在男主及時開導了她,這就是後話了。
所以,幻境的精神攻擊破壞力是十分巨大的。
更別提是對象是心靈脆弱的小孩子。
果然沒有一個反派擁有正常快樂的童年。
寧如看向宴止川,語氣夾帶著心疼:“所以,那時會很辛苦吧。”
少年赫然停住了腳步,額前的碎發微微晃動,遮住了他微微睜大的雙眸,黑眸中閃動起難得一見的微弱光彩。
他垂下眼,轉了話題:“快走吧,太陽要落山了。”
“哦,好。”
寧如看向天邊逐漸落下的六個太陽,天黑確實更難找到線索,“我們趕緊走吧。”
兩人往不遠處的森林走去,宴止川走了兩步,突然轉頭看向寧如。
夕陽的光打在她的臉上,落下漂亮的光影。
他微微眯起眼睛,不明意味地說了句,“這次我們是兩個人。”
寧如應聲:“嗯對……這什麽奇怪的問題,難道還有第三個人?”
少年沒再回話,隻是輕輕勾起唇角。
“怎麽沒聲了,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說什麽鬼故事,我可不怕。”
他聽完寧如胡亂的猜測,搖了搖頭,笑道:“……笨,別人的話都聽不明白。”
“是你說話講不明白好不好,你反而惡人先告狀……”寧如又開始一句接一句地叨念。
少年聳了聳肩,漂亮的側臉卻洋溢著淡淡的笑意。
兩個人的話,就不會這麽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