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九十六

◎回啦◎

法定放七天假, 餘清音給員工們半個月。

她自己也趁著這時候休息,每天做最多的事情就是躺在**玩手機。

大概是她這幾年勤學向上的形象太深入人心,搞得餘海林有點緊張, 某天問:“你們沒有布置作業嗎?”

餘清音想起來還有幾本還沒讀的法製史巨作, 臉一下垮了:“你這跟我一回家就問成績有什麽區別?”

提前步入中年, 成為討人厭的長輩。

餘海林卻不以為意:“你也沒問,是我自己主動說的。”

他可是老是匯報, 沒加一點水分。

杠得太有理有據, 餘清音霎時沉默。

她在**滾兩圈,大有撒潑的架勢:“就不寫不行嗎!”

餘海林嚇一跳,靠著牆想他姐不知道是哪根神經沒插對, 下一秒就看到她坐起來,捋順頭發一手翻開床頭櫃的書。另一隻手用來做筆記。

前後判若兩人, 真是太恐怖了。

餘海林倒吸口氣,覺得應該找人來跳跳大神驅魔之類的, 腳做好隨時衝向門口的準備。

他道:“你……你幹嘛?”

怎麽還結巴了,餘清音:“成年人我這種程度的不正常, 是正常的。”

世上哪有不瘋的人。

餘海林卻覺得哪裏都不正常:“你是不是壓力太大?”

壓力?餘清音最近還真沒多少煩惱。

新漾的業務蒸蒸日上,她已經快把去英國讀研的費用攢夠, 男朋友送的情人節禮物甚合人意, 新鮮出爐的成績單表明她保住三等獎學金的最後名額,連體重都在這養膘的大好季節少了兩斤。

隻是她不知如何解釋這種突如其來的憊懶, 想想說:“這是我的gap vocation.”

還中英夾雜,餘海林:“就你們城裏人時髦。”

他其實沒太理解, 不過覺得她大抵沒啥異常, 慢慢地挪到屋外, 順便再帶上門。

人一走, 餘清音就把書放下,拿起手機看公司幾個博主的微博都看一遍。

許致遠今天發了個牛奶廣告,數據看著還行,就是廣告詞寫得略顯不清白——好像他是喝了才考上B大似的。

他看到文案的時候覺得不太好,但甲方的麵子大,誰都沒辦法跟錢過不去,一咬牙也發了,心想好歹牛奶好喝是真的。

其實坑蒙拐騙的活,餘清音也不敢接。

前陣子還有個三無品牌聯係她,費用給的是別的廣告的三倍。

隻是錢再多,下限也不能跟著降,更何況口碑也會毀於一旦。

餘清音就想著能掙點錢,倒不至於做這種遭天譴的事情。

思及此,她又找出之前有意向合作的幾個公益項目的資料,翻看之後點開趙琦的微博。

趙琦的微博主打戶外,困在四四方方的首都裏實在限製她發揮,一放假就自費直奔大堡礁潛水。

她更新了幾個水下拍攝的視頻,分享在南半球的生活,漲粉的速度比年前還快些。

餘清音報銷不起她的衣食住行和設備,心想自己是撿到大便宜,樂滋滋地挨個點讚。

人嘛,厚此薄彼是不可行的,很容易挑起內部矛盾。

她最後又去看陳頌蘊的,在評論誇了幾句。

陳頌蘊假期不忘工作,在家給自己拍了兩組照片——背景用的是鄰家的黃土牆和紅對聯。

從妝發到攝像都是她,精修之後仍舊不掩粗糙,但勝在原生態。

總的來說,員工們真是個個朝氣蓬勃。

餘清音覺得值得表揚,在群裏發了個紅包。

左手發,右手她就跟男朋友撒嬌。

嶽陽還有個朋友的婚禮要參加,跟公司多請了幾天假,跟著父母串場,坐在親戚家香煙味彌漫的客廳都感覺自己要被醃入味了。

他慶幸於今晚不用躺在女朋友身邊被嫌棄,聽到專屬鈴聲響,若無其事走到院子裏。

餘清音:“在幹嘛呢~”

她尾音拉得很長,甜得像是擠出三斤蜜。

嶽陽的嘴角下意識上揚:“在想你。”

餘清音在**翻個身,用被子裹住自己:“說正經的。”

還有比這更正經的話嗎?嶽陽看一眼室內的親朋好友們,忽然覺得自己的褲腿一沉。

他心跳漏一拍,低頭看:“你怎麽在這兒?”

四五歲的小侄子抱著堂叔的大腿:“要去搖搖。”

哪有不花錢的長輩,嶽陽倒也不是舍不得,隻是正好不得空,兩邊說話。

“等我一下,哄個孩子。”

“輝輝你去看看媽媽在做什麽好不好?”

輝輝的心裏隻有搖搖車,鍥而不舍地瞪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

他大概也知道這樣很可愛,雙手合十不說話。

真是個人精啊,嶽陽掏出錢包,喊一遍的侄女:“婷婷,你帶弟弟去小賣部玩好不好?”

婷婷已經十來歲大,看著紅鈔票往後退一步:“媽媽會罵死。”

嶽陽對付小孩根本沒多少招數,,摸摸口袋意外掏出顆糖,彎下腰:“你先吃這個,晚點我帶你去。“

有糖吃,也不錯。

輝輝蹲在邊上拆糖紙,連牙都用上沒剝開,舉得高高的跟姐姐求助。

姐弟倆湊一塊,嶽陽往院牆邊上躲。

他長舒口氣:“真怕他哭。”

餘清音安靜好半天,說:“那我們有孩子你怎麽辦?”

嶽陽知道她並非是假設,而是真真切切在考慮,以此為評分表加加減減,就像他們戀愛後的第一件事是交換體檢報告一樣。

他道:“那也隻能扛,自家的沒辦法。”

餘清音略顯嚴肅強調:“我絕沒有辦法接受孩子爸爸是甩手掌櫃的。”

她的沒有辦法,大概率是第二天就要去民政局離婚。

雖然連紅本都沒有領上,嶽陽還是心頭一跳:“絕對不會。”

看在他往日表現上,就勉強相信這不是說得天花亂墜的吧。

餘清音誇他兩句,兩個人膩膩歪歪地說話。

真心之人不容隱藏,嶽陽滿麵春風春風,被他媽逮個正著。

自己生的自己最清楚,張清:“至於笑成這樣嗎?”

她知道兒子在談戀愛,對方是什麽樣的人、家在哪裏的具體信息一概不知,趁機打聽:“你就跟我說說唄。”

嶽陽捂著手機:“媽,您還是去屋裏坐吧。”

這個您一出來,就顯得陰陽怪氣了。

張清沒好氣瞪兒子一眼:“早晚有你說的時候。”

那也不是現在,嶽陽知道他爸媽是藏不住的人。

本市到底是小地方,說不準牽連勾帶的能出來個八杆子打不著的關係,再傳到女方父母耳朵裏,就是大大的不合適。

他嘿嘿笑傻樂兩聲,發現女朋友已經掛電話。

沒辦法,甲方打進來的電話最大。

餘清音跟對方雞同鴨講半小時,看在錢的份上深吸口氣忍了又忍,已經在心裏把這個品牌拉入黑名單,決定這是最後一次合作。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這樣一想,倒也不覺得難熬。

就是等她忙完,嶽陽已經坐下來吃飯。

一桌子都是長輩,他無法抽身,又多喝了幾杯,暈暈乎乎地回家睡覺。

接下來的幾天,總有那麽些不恰好的事情。

嶽陽抱著早晚可以見麵的心思,一個人回首都。

他把家裏打掃幹淨,給車加過油,櫃子裏填滿零食,然後從正月初十一直等到元宵節後。

北方的城市寒假長,餘清音今年在家也待得久。

她走的時候甚至認為未來十年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坐在飛機上格外惆悵。

眉頭皺巴巴跟個苦瓜似的,餘景洪戳她一下:“以前見你從家裏走都是歡天喜地的。”

餘清音:“年紀大了,多愁善感不行嗎?”

行行行,怎麽不行。

餘景洪才不會明知要挨罵還惹她,扭過頭看窗外,過會自己憋不住:“我爸給我漲生活費了。”

餘清音下巴微抬:“不用客氣,跪下來磕個頭就行。”

說得好像她就是他爸,呸,餘景洪都被這句話繞暈了。

他道:“你到底跟我爸說了什麽?”

餘清音理所當然:“就說錢不夠花唄,還需要什麽?”

人比人真是氣死人,餘景洪但凡跟父母叫窮,必然要挨頓罵,疑心他是想充遊戲,罵完之後還不給錢。

輪到堂妹,哪怕說首都的空氣收費都有人信。

簡直是沒天理!

餘景洪一臉氣不過,但設身處地想一想,自己要是家長也會更願意相信她,說:“開學我就去麵試。”

餘清音拍拍他的肩:“恭喜你,開啟未來二十年的工作生涯。”

聽上去可一點慶祝的意思都沒有,更像是在墳前的悼念。

餘景洪掰著手指頭算:“你的意思是我就能活到四十?”

沒見過這麽咒自己的,餘清音給他一拳:“是希望你能在四十歲退休!”

沒上崗就等下崗,哪有人這樣的。

餘景洪嘀嘀咕咕幾句,萬萬沒想到自己將來也會在盛年之時對退休有如此多的渴望。

然而無知者無畏,他現在對上班這件事還是有很多向往,天真得興致勃勃。

餘清音都不忍心多講兩句喪氣話,轉念一想自己這種萬事潑冷水的作風真是很有爹味,神情一肅,心想:不行不行,可不能成為曾經最討厭的那種人。

又以最大的虔誠祈禱餘景洪能一路順遂,因為他是最好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