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九十

◎方向◎

有了基本的方向, 員工們很快報上來的各個賬號的新一期的拍攝內容。

趙琦和陳頌蘊的部分還好,餘清音很快拍板通過,但到許致遠身上就犯難, 為此她特意在午休的時候去了趟公司。

對新漾來說, 老板常年不在是常態, 看到人才是意外。

大家的驚訝程度堪比看到遊戲裏的NPC跑到現實裏發布任務,餘光止不住打量。

餘清音倒沒多注意別人, 把運營何葉叫到辦公室。

入職的時候, 大家都接受了會在工作時間以外加班的概率,因此何葉沒覺得反感,甚至因為提前知道是什麽事情, 在心裏編織著如何應答。

等雙方都坐下來,餘清音問:“選題我看過了, 說說你是怎麽想的。”

何葉:“我是覺得,許致遠的賬號需要有明確的方向。”

不像趙琦是運動類, 陳頌蘊專門拍漢服,許致遠的微博其實沒有過太多的專業規劃。

他錄製節目、在電視劇裏露過臉, 甚至連電視台的晚會都當過背景板,混在童聲合唱團裏唱過歌。

但他本質上並不是藝人, 隻是托賴這些名氣和老天爺賞飯吃的臉, 得到更多的工作機會。

順風順水到餘清音都沒有任何危機感,自然而然忘記考慮或者說刻意忽視這個問題。

她道:“但你提的方向都太市場化, 許致遠不是這種類型。”

做自媒體的人,心理的下限要低。

不說是撒謊等道德層麵的, 而是接受鏡頭前不一樣的自己。

偏偏許致遠都做不到。

他這人說白就是太要麵子(非貶義), 壓根沒法拍攝策劃上的任何東西。

怎麽做還不是公司說了算, 博主本人的想法何葉覺得無關緊要。

她流露出一絲本心:“但是掙錢啊。”

餘清音:”說句很天真的話, 許致遠不想掙太多錢,他的並列遺願清單是做數學家和擁有普林斯頓的學位。”

何葉愣了一下,心想或許這就是自己和高材生無法逾越的鴻溝。

不過她腦筋轉得挺快的,說:”那他可以做學習博主。”

再過四五年,考公考研的賽道卷得人體無完膚,學習博主也就跟雨後春筍一樣出現,但現在相對來說還是小眾的分類。

以至於餘清音一開始都沒往這個方麵想,她恍然大悟:“果然是一人計短兩人計長。”

何葉權當是誇獎,試探性:“那我就按這個寫新的策劃了?”

餘清音露出難以言喻的微笑:“另外查查現在最難考是哪些證書,把考試時間什麽的都列出來。”

學生時代成績一塌糊塗的何葉感受到被分數支配的恐懼,心想許致遠好像要倒大黴了。

可惜人和人完全是兩碼子事,許致遠聽說自己以後要專門搞學習的時候,眼睛都在發光。

餘清音本來以為要花時間說服他,詫異道:“我以為你隻願意學數學?”

許致遠不恰當地比喻:“數學是正房。”

他對任何科目都有探索的欲望,隻是有某一門的地位無法撼動。

餘清音心想他第一應該加強的是語文水平,說:“那就讓何葉給你出腳本了。”

其實說是腳本,上頭寫的全是注意事項。

因為拍攝內容很純粹就是學習,隻不過必須要露出臉和招商位。

為此許致遠空出一整天,在公司讓攝影給他找最佳上鏡角度。

他沒從那些細微的挪動中看出自己的臉有什麽不一樣,但還是任由安排。

說真的,何葉有幾次都以為他要不耐煩了,做好挨罵的心理準備——她在上家公司就是,頂頭上司粉絲不多,大明星的做派擺得高高的,出門恨不得雇兩個打傘的。

她為了交上房租一忍再忍,到今年才忍無可忍。

這樣一來,她覺得許致遠還是挺敬業的,不像老板說的那樣對某些工作絕不配合的樣子。

某些時候,人願意把最小的事情發散以最離譜的猜測,她心想這也許是合夥人之間的矛盾,仿佛從新漾的招牌中看出裂紋。

每天上班,都先祈禱兩句公司別倒閉。

餘清音不知道員工對公司的前景和發展有無限想象力,自認是前景朝氣蓬勃。

畢竟別的不說,給投資人看的第一份月報數字就很漂亮。

年底是購物的旺季,博主們廣告打得多。

之前什麽事都餘清音一手包辦的時候沒辦法對接太多客戶,最近總算可大展宏圖,好像一睜眼就能聽見硬幣掉落的清脆聲音。

有一點點成績,當然要馬不停蹄讓花錢的人知道。

元旦假期後的工作日,餘清音上午考民法,下午約了童惠心在咖啡店見麵。

像這種區區兩百萬的項目,吳三得這樣身家十位數的人當然不會親自過問。

甚至當時談合作的時候他隻在一旁坐著,都算是給足麵子,真正經辦的人是他的助理童惠心。

在長期的合作中,打好關係是很有必要的。

餘清音時不時會給她發消息,看到人三分熱絡:“童姐。”

童惠心剛從公司出來,穿得頗為正式。

她打過招呼把大衣脫下來放在沙發的一邊,說:“屋裏真暖和,外麵風太大了。”

首都的風,一年狂似一年。

餘清音跟著寒暄:“天氣預報還說要下雪,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年年都下不了幾粒雪,童惠心:“我剛上大學那年看到雪可興奮了。”

南方的孩子到北方,總是對鵝毛大雪格外期待。

餘清音今年仍舊格外期待,不過目的不一樣。

她道:“再不下,頌蘊的故宮大片就拍不了了。”

漢服跟故宮,再適配不過。

童惠心:“我看她前幾天在懷柔拍的那組也不錯。”

餘清音:“背後一把淚。入冬我就讓人時刻關注懷柔。上兩個禮拜也下過一陣,臨時叫模特、化妝師、攝影都加個班,車還沒開到環城高速呢,雪就停了。”

白費勁,還得一人補貼兩百塊,幸好最終還是拍成了,不然她能嘔死。

一行有一行的不容易,童惠心:“那你們這也有點靠天吃飯的意思。”

外拍就得看老天給不給麵子,餘清音:“之前致遠幫廣告商拍兩張照,全套妝發都做好就開始電閃雷鳴。”

那陣仗,不知情的以為有誰觸犯天條。

童惠心順著問:“那不就拍不了了?”

……

兩個人這麽東拉西扯閑聊天,該說的都透露在三言兩語裏。

其實區區一個多月的經營,數據本身沒多少看頭,花的還比掙的多。

大家都是奔著拉關係來的,一轉臉就變得像陌生人。

生意場上,建立感情是件難事,不過是依托於彼此的身份為社交的樞紐。

餘清音有時候覺得成年的標誌應該是從賺錢開始,或者說離開校園的那刻。

眼看快到吃晚飯的點,她不經意地看一眼手表。

知情識趣,童惠心看一眼窗外:“天都這麽黑了。”

那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餘清音坐上晚高峰的地鐵,後背被擠出一層薄汗,出站的時候被迎麵的風一吹,鼻子跟著就堵住。

人的免疫係統不是萬能的,她一年有這麽一兩次感冒流鼻涕是正常的,第二天照常出門去學校。

考試周的氣氛格外肅殺,老師收卷子的動作跟扔出令箭說“斬立決”沒甚區別。

柳若馨的佛腳抱得不太紮實,出考場的時候唉聲歎氣:“死定了死定了。”

張穎華恨鐵不成鋼:“賴誰啊?”

柳若馨嚶嚶嚶撒嬌:“我都這麽慘了還罵我。”

又十分地惆悵:“這學期的專業課怎麽這麽多。”

大一通識課多,她當時門門六十分低空飛過,都是全仰仗各位老師的心慈手軟。

可大二的安排有不一樣,偏偏她這會才察覺出不妙,說:“幸好咱們學校不給家長寄成績單。”

哪有大學還寄成績單的,張穎華:“又不是小學生。”

柳若馨:“浙大寄。”

幸好當時沒報浙大的誌願,張穎華:“我媽看到我沒考第一會很難接受的。”

當然,她自己也有點難受的,畢竟已經付出最多的努力。

來B大以前,大家都是母校的佼佼者,哪怕是現在整天會掛科提心吊膽的柳若馨也一樣。

她道:“隻要沒人看到我的成績單,我就還是家族的榮耀。”

尤其逢年過節的聚會上,她是長輩們口中最好的別人家的孩子,就是難免會有些心虛。

倒是餘清音無所謂,說:“我爸媽原來對我最低要求是十八歲以前不能懷孕,壓根沒指望過我上大學。”

在她出生長大的小鎮,那些初中畢業就打工的少女,多數也會在懵懂無知中走入婚姻,開始承擔另一個小孩的人生。

即使是對大學生而言,懷孕仍是件很超前的事情。

柳若馨立刻湊近:“看不出來,你還狂野過。”

餘清音推開她:“感冒了,當心傳染。”

對哦,自己這正常發揮都半隻腳踩在懸崖邊上,萬一再有個頭疼腦熱更不得了。

柳若馨往後退兩步,還用圍巾充當口罩:“我建議,中午咱們分兩桌吃飯。”

餘清音滿臉不可思議:“不是,你變得也太快。”

柳若馨嘻嘻笑:“等你痊愈,咱們還是好朋友。”

邊說,往邊上再挪一挪。

餘清音:“永久斷交吧。”

又道:“穎華,我們離婚你跟誰?”

張穎華馬上進入角色:“媽,你可不能拋下我。”

柳若馨捧著心:“你們母女好無情無義。”

三個人蹩腳地扮演著過家家,一路笑著往食堂去。

結冰的未名湖麵映照著少女們的倒影,短暫留存這一秒。

作者有話說:

浙大寄成績單我是聽說的,如果不對我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