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治安論

雜文也可稱之為“雜著”和“雜說”,林遠秋覺得這幾道以案例為題引的類型,把它定為“雜說”更為準確。

想到類似於這種題型的雜文,林遠秋腦海裏立馬浮現出前世讀書時學過的文章,如《出師表》《誡子篇》《桃花源記》《歸去來辭》,還有《愛蓮說》等等等等。

所以想要寫好這道文藝性的律法論,對林遠秋來說,並不是難事。

隻是一想到居然有人把嚴謹的律法融貫到注重辭采的文章中,林遠秋就不得不吐槽主考官給考生們出難題的心思。

同時也表明,院試與先前的縣試府試比起來,難度確實有了很大的提高。也終於明白,為何有些人考中童生後,就止步於童生了。

但願自己永遠別成為其中的一員吧,這樣想著,林遠秋又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雖帖經和墨義都順利完成了,可除了今日的雜文,還有明天最為關鍵的策論呢。

所以自己可一定得仔細才行,別臨到最後,因為大意而出了錯。

另外,林遠秋忍不住在心中默念,保佑保佑,保佑明日的策論題別太難。

可惜,老天爺並未聽到林遠秋心中的期盼。

這不,等第四日的題卷發下來後,林遠秋看到上麵《治安策》的論題時,眉毛不禁打起了結。

怕得就是這種與自己見識不匹配的論題了。穿到這裏四年多,其中三年時間在村裏,一年時間在鎮上,這期間除了讀書,自己還真沒時間去了解這個朝代的治安條例是怎樣的。

是以就目前而言,林遠秋所知道的也就是城門的開關時間和宵禁時辰。

想到這裏,林遠秋不得不慶幸自己前段時間背讀了大景律法。那上頭雖沒有治安的明文條例,可有處罰啊,這樣自己多少可以順藤摸瓜的反推一下,不然可真是兩眼一抹黑,一點思路都沒有了。

隻是,單這點肯定是不夠的。策論分為論點、論據和論證,所以自己最起碼要有可以說的內容,不然沒有話頭可聊,談何論點、論據和論證呢。

於是,一時沒個頭緒的林遠秋,開始有些心焦了起來。

說來,在來府城之前,林遠秋也是給這次院試的策論押過題的。隻不過,他的押題思路全在安國強軍上,誰讓這幾年的院試策論大多都是這樣的出題方向呢,說來也是自己大意了。

林遠秋深吸了口氣,準備再好好理一理思路。結果,這口氣不吸也罷,唉,這大熱天的,在狹小的號房裏放了個蓋不嚴實的馬桶,可真真是造孽喲。

林遠秋閉上眼,盡量忽略這難聞的氣味,而後搜尋起印象中的記憶來。

從自己剛穿過來的那會兒,再到上族學,然後考縣試,考府試……對了!林遠秋一拍腦袋,自己怎麽把周善縣的偷盜之事給忘了。

雖然失竊算不上重大事件,可也屬治安範疇啊,何況這事可關係到百姓的生活日常。

在林遠秋看來,隻要與百姓相關的事,就值得一提。

何況社會治安不就是由這些雞零狗碎的小事組成的嗎。

說來,這件事還是去年林遠秋參加縣試時,在縣城客棧裏聽人說起的。

也是在那會兒,林遠秋才知道官府對夠不上刑律數額的偷盜,是如何處罰的。那就是打上幾十板子後,就放回家去了。

在林遠秋看來,這樣的處罰並不可取,根本起不到懲誡的作用。

這樣一來,有好些小偷等養好傷,大概率會重操舊業,反正隻要把控好數額,別超過吃牢飯的界限就成。

這應該也是各處盜竊之事屢禁不止的主要原因,百姓們也是煩不甚煩。

所以這會兒,自己何不就以此事為論據,好好展開來說一說呢。

至於解決的法子,林遠秋當時就想到了南北朝時期吳興太守王敬則的做法,像這種能讓小偷知恥知羞的法子就很不錯,自己今日大可以借鑒一下。

既然已想出了論據,林遠秋便沒耽擱,提筆蘸墨,很快在草稿紙上寫了起來。

先從屢製不絕的偷盜讓百姓們煩不勝煩說起,然後引出論據,再闡明自己的觀點,最後是解決之策。等林遠秋把整篇文章都寫好,已是一個時辰後了,今日酉時就得出考場,所以自己得抓緊時間才行。

是以,等衙役把中飯的兩個餅送來時,林遠秋隻是接過來放到了一邊,並沒停下潤色文章的思路。

等把整篇文章該修改訂正的地方都修正後,林遠秋又從頭到尾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最後再用工整的館閣體,把治安策謄抄到了答題卷上。

這一抄就抄到了未時末,再有一個時辰就得交卷出場了,可林遠秋還有最後一道詩賦題未做。

考場裏適時響起了三下梆子聲響,這是提醒眾考生,離今年院試結束,還有最後的一個時辰。

而隨著梆子聲的落下,是林遠秋肚子的咕咕抗議聲響起。

離早飯三個包子,已經過去四個時辰了,所以肚子會餓也正常。

別急別急,越是緊張的時候越不能亂。

離考試結束還剩下兩個小時呢,兩個小時寫一首七言絕句,對他來說並不是難事,自己還是先咬幾口餅子,把肚子墊一墊再說吧。

想到這裏,林遠秋又看了看詩賦的命題,確定內容為抒發田野之趣後,就把試卷小心放進考籃裏,然後拿起油紙包著的肉餅,邊吃邊琢磨起詩句來。

雖在心裏勸著自己別著急,可林遠秋也沒敢多耽擱。把吃了一半的餅子放置一旁後,就把手往四天未換的汗臭衣裳上擦了擦。而後拿過草稿紙,提筆斟酌了起來。

到底是寫慣了詩的,不多會兒,一首名為《田園言懷》的詩就寫好了。

等認真推敲,稍作修改之後,林遠秋就把它抄到了答題紙上:深龍霞浦在山頭,丹梯躡足小心遊。田鋪農家炊煙嫋,簷階泉溪湲潺流。

等謄抄完畢,林遠秋終於大大舒了口氣,總算全都做好了。

可是現在還不是鬆懈的時候,林遠秋又從頭到尾檢查起一張張答題卷來,包括填寫名字和籍貫的部分,還有用字的避諱,都認真查看了一遍。

不多會兒,林遠秋便看到已有提著漿糊的衙役過來了。這是準備給要交卷的考生提前糊名呢。

此次考試的所有卷子都會糊上名字和籍貫,然後由專門安排的人重新謄抄一份。

所以,在院試成績未定下前,考官們看到的並不是考生所寫的那份答卷。

隻有等大致定下院試的名次後,才可以拆封原卷做最後的比對,若沒相差,那麽就沒有異議的地方了。

林遠秋並沒有提早交卷的打算,四天時間都熬下來了,不相差這一時半刻。

隨著三聲銅鑼響,癸卯年江州府的院試結束。

考生們全都起身,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出場。林遠秋也整理好了自己的東西,然後提著考籃跟著人群出了考棚。許是今日一直都提著心的緣故,這會兒的林遠秋隻覺渾身疲憊,若是可以的話,他恨不得現在就找個地方好好躺一躺。

考場外擠滿了等待的人,林遠秋想找找他爹在哪裏,可惜個子太矮,被前麵的人給擋住了視線。

林遠秋不知道的是,在他剛跨出龍門的那一刻,隻朝矮個子看的林三柱很快就發現他了。

所以正當林遠秋墊起腳,準備好好找一找人時,林三柱已經快步跑了過來,“遠秋,爹在這兒呢!”

爹?林遠秋擦了擦眼,確認自己沒有看錯,眼前這個頭發淩亂,衣衫快成梅幹菜的人確實是他爹林三柱來著。

所以才幾日不見,他爹咋成這副模樣啦?

待他爹一把接過考籃,然後蹲下身子,把他攬到背上時,林遠秋聞到他爹身上比他還臭的汗味。

林遠秋納悶,“爹,您又去扛麻袋啦?”

林三柱搖頭,好好的,他跑去扛麻袋做啥,再說這兩日他哪有心思跑去做旁的事啊。

可以說,自從林遠秋邁進考場後,林三柱整顆心都是緊著的。

因為他聽到客棧有人說起前年院試有考生因中暑而喪命的事。想到自家兒子這麽小的歲數,以及這幾日的大熱天氣,林三柱是越想越害怕。

於是,院試的第二日,林三柱就開始待在考場外頭寸步不離的守著了。

而原本打算趁著這幾天采買些繡線和繡布,還有盤扣的事,早被林三柱拋到了九霄雲外。

這會兒看到兒子除了有些疲倦,旁的啥事都沒有,林三柱總算放下了心來。

回到客棧,父子倆簡單吃了晚飯。而後兩人都洗了個澡,感覺渾身清爽了許多的林遠秋很快就睡了過去。

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第二日的中午,林遠秋是被自己肚子的咕咕聲給叫醒的。

等睜開眼時,他爹已經給他端了雞蛋麵過來。

趁著兒子睡覺的空檔,林三柱已去繡坊把該買的東西都采買回來了。

此時幾個包袱都已打好,這樣等到了明日,他們就可以直接回家了。

林三柱並沒有在府城多停留的打算,再過幾日,家裏說不得就要開鐮割稻子了,他總要回去幫著一起才行。

至於等放榜的事,還是算了吧,反正真要是考中的話,屆時衙門肯定會送了喜報過來的。

不過林三柱覺得,這樣的可能性大概率沒有,因為昨晚他特地問了兒子這次院試考得如何,得到的答複是:說不清楚。

林遠秋是真的說不清楚,原因還是那道策論題,因為他突然覺得自己所寫的論據似乎有些小眾。雖給出的論點鮮明、新穎,可那也隻是他個人的以為。若考官看過後不認可的話,那麽這次的院試,就肯定沒有中榜的可能了。

第二日一早,父子倆就坐上了回程的馬車。

……

如今快近九月,地裏的稻穗已經彎下了沉甸甸的腰,上頭掛著的穀粒顆顆圓潤,粒粒飽滿,馬上又將迎來一個新的收割的季節。

按照慣例,每到這個時候,私塾都會給大家放上半個月的田假,也就是農忙假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