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府試放榜
林遠秋沒有拒絕,一連四場的考試確實有些累人,自己雖有一個成年人的靈魂,可身體卻是小童一枚。
四月的天,溫暖中還透著些許涼意,趴在林三柱暖和的背上,林遠秋有些昏昏欲睡。這時卻聽耳邊有小曲聲傳來,起先他沒在意,隻以為過路之人罷了,可等他聽到“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的唱句時,立馬睜開了眼睛。
然後,就看到離著自己不遠的地方,有個書生打扮的中年人,正迆迆然地往前邁著方步,嘴裏哼唱著的,正是林遠秋方才聽到的曲兒,且對方還一副心情極佳的樣子。
觀他手中提著的考籃,顯然這也是位剛出考場的考生,而他所唱的曲調,讓林遠秋的腦海裏浮現出“國色天香”四個字,與今日的詩賦題目,有種實在貼切的感覺。
再聯想到,往年童生試中大多以花以景抒情為多的詩賦命題時,原本心裏有譜的林遠秋,頓時有些不淡定了起來。
難道自己真的審題失誤啦?
懷著七上八下的心回到客棧,就見周子旭正滿臉是笑的朝他招手,林遠秋忙幾步上前,問,“今日的詩賦題,周兄是何作答?”
周子旭搖頭,“那道七言詩,我沒寫出來。”
沒寫出來?
林遠秋詫異,沒寫出來你還笑得這麽燦爛做啥,他以為自己的室友這次又是十拿九穩的了。
林遠秋哪裏知道,人家這次本就是抱著熱熱身的心態來的,那中不中榜的還真沒認真考慮過。
……
這幾日的府試,林三柱從沒問過兒子考得如何。
在他看來,反正已經考好試,問和不問的都一樣。
這幾日,林三柱隻要看到,那些跟他爹差不多年紀的老考生還一心撲在科舉路上,心裏就不是滋味,也越來越覺得讀書人的不易。
原先林三柱還想著自家狗子念書之後,就不用再下地日曬雨淋的,挺好。
可現下,林三柱覺得,這書若是一捧就得十幾年甚至幾十年,那還真不如一開始就不要選擇讀書科舉這條路。
畢竟普通人家,要幾十年如一日的負擔一個讀書人科舉的花銷,談何容易。而往往考不中的次數越多,心裏承受的壓力就越大。
這樣的話,還不如直接當個下地勞作的農人好,雖然辛苦,可是心裏卻是踏實自在的。
再不濟,跟他這個爹學做生意也是好的。
不對,林三柱搖頭,應該是他這個爹跟著兒子學做生意才是,因為就憑自家狗子的聰明腦袋瓜,哪裏還用他來教啊。
想到昨日兒子新給出的主意,林三柱就忍不住有些自豪。
他的狗子實在聰慧,同樣的一件事,看在他這個爹眼裏是無奈,可自家狗子呢,卻立馬就想出一個極佳的好法子出來。
原來,今日吃過早飯,父子倆就去了一趟街上。
因著放榜要在十日之後,加上這次一同參加府試的幾人都覺得中榜的希望不大,是以大家準備休整一日後就回橫溪鎮。
所以父子二人,準備趁著這休整的這一日,想到繡坊問一問繡線和繡布的價格,若府城這邊比縣裏賣得便宜,那麽林三柱就想買一些回去,畢竟能省些銀錢,繡品的本錢就會跟著下來,這樣自家就能多掙些銀子了。
到了繡坊後,林三柱就去掌櫃那邊詢問起繡線和繡布的賣價來,林遠秋並沒跟著,而是在繡坊裏逛了起來,因為他看到了不遠處的幾架木櫃台上,放著扇套、筆袋,還有錢袋來著,這些繡品上都繡著字,很顯然就是從自家學去的做法。
而在這些繡品的邊上,則放著好幾疊布書套,端看樣式,和他家先前做出來的幾乎一模一樣,除了繡著的蘭花大小有些許改變,其他像花瓣花葉的配色,以及上頭繡著的四書五經的書名,觀那字樣,也是蠶頭雁尾的隸書來著,隻一眼,林遠秋便知道,正是自己先前寫的字樣。
由此可見,他家的書套繡品,不論從樣式,還是在字體繡樣上,都被人學了個徹底。
沒辦法,像這種不是高精密的大眾化產品,不說在沒有專利的古代,就是現代,人家想要照著學,自家也肯定防不勝防。
如今能做的,怕隻有推陳出新了。
正這樣想著,就有幾名書生模樣的人走了進來,然後直頭直腦的去了擺著書套的櫃台那邊,接著幾人很快挑選起合自己心意的書套來。
可見是買慣了的。
見他們似乎要大買的樣子,店夥計忙讓客人稍等,而後快步從隔間抱了一疊繡著春蘭的書套出來。
得,這春蘭的花樣也正是自己畫的那款,隻不過人家把上頭的花穗繡得更長了一些。
林遠秋心下好笑,這還真是照樣全搬啊。
許是店夥計步子邁得太快的緣故,最上麵的一隻書套隨著他的擺動,很快掉落到了地上。
而書套落下的位置,正好在林遠秋的腳邊,林遠秋蹲下身子,準備幫忙撿起。
可等他看到書套是以整個打開的樣子攤在地上後,腦袋裏突然想起了前世自己的那幾本帶著紐扣的相冊來。
相冊的外頭套著皮套,而皮套上有紐扣鎖著,這樣就算不小心把相冊掉到了地上,裏麵的照片也不會散落開來。
所以,林遠秋覺得,自家大可以也在書套上釘一副盤扣上去,這樣有盤扣係著,就不用擔心書冊落到地上時,會啪嘰一下摔成“狗啃泥”的樣子了。
越想越覺得自己這個點子極佳,所以等林三柱背著裝滿繡線和繡布的大包裹過來時,就瞧到自家狗子快步走了過來,然後拉著他的手就往門外而去。
“咋啦,是不是想去茅房了?”
想到早飯吃的米粥,林三柱理所當然的以為兒子一定是尿急了。
林遠秋搖頭,一雙明亮的眸子裏滿是興奮,“爹,兒子想到改進書套的好法子了!”
“啥好法子?”
一聽這話,林三柱立刻收住了腳步,準備好好聽上一聽。
可看到街麵上都是來來往往的行人後,忙開口說道,“走,咱們回客棧再說,可別被旁人聽了去。”
林遠秋也覺得應該謹慎一些,於是,父子倆很快回了客棧,等進了房間後,林三柱還特地把門給關上了。
林遠秋把給書套釘上盤扣的做法說給了他爹聽,接著又舉例了這樣做的多種好處,隻把林三柱聽得拍手叫絕。
隨後林三柱就想到了剛剛自己在繡坊看到的成品盤扣來,這東西若是自己做的話,肯定會費上不少時候,所以自己不如去繡坊問問,要是價格合適的話,就買了做好的,直接釘到書套上就成。
想到這裏,林三柱自是心情飛揚,不都說有其父必有其子嘛,所以一定是他這個當爹的腦袋瓜好使,才能生了如此聰明的兒子出來。
接著林三柱飛快從行李中拿了一塊包袱布出來,然後朝自家兒子笑道,“狗子,你在房裏待著,爹爹現在就去繡坊問問盤扣的價格,若是不貴的話,就買一些回來。”
說罷,沒等林遠秋反應過來,林三柱便風風火火的出了房間。
林遠秋:“……”
若在現代,他爹一定是個跑業務的好手。
……
第二日,等回橫溪鎮的三輛馬車過來時,候在客棧門口的眾人忙回大堂提行李,準備上車回家。
看到比赴考時低落了不少情緒的幾個學生,周秀才心中歎氣,唉,看來,這次的府試,他們子青館又無一人考中了。
想到這裏,周秀才忍不住看向自己最賦予厚望的林遠秋,結果看到對方正搶過他爹手裏提著的考籃,看樣子是想幫著分擔來著。
倒是個懂事的孩子。
周秀才甚是欣慰,心想著沒考中府試怕啥,橫豎才九歲的年紀,再多學上幾年也無妨。
沒看他家侄孫拿著他爹給買的二郎神泥人,正笑得歡嗎。
周秀才心道,等回去後,自己得好好跟大哥說一說,哪有念書的娃兒還玩泥人的道理,侄兒這樣寵孩子可不行。
好不容易學著林三柱,準備當一個慈父的周興,並不知道,等再過上兩日,就要挨他爹的罵了。
因著備考府試,已有兩個月沒給學生放過旬假了,周秀才說了補休的事,兩個月正好是十天的旬假。
是以,等馬車到了子青館門口時,先是那些沒在私塾住宿的學生,下了馬車後,就直接和家人回家了。
而像林遠秋和周子旭他們,則先去宿舍收拾了要帶回家的行李,然後再回去。
其實對林遠秋來說,書本筆墨已在背著的書箱裏,是以他並沒有可收拾的東西,之所以回宿舍一趟,隻是想把放在抽屜裏的宣紙和顏料帶回家。
畢竟有十天的旬假可休,自己正好可以趁著這些時日,多畫幾幅畫出來。
拿著這麽多的行李,林三柱便沒跟著進去,等林遠秋出來後,父子倆就去了車行,大包小包的,再加上又是考籃和書箱,所以林三柱直接雇了回村的馬車,這樣更為順當。
到底是能跑的馬車,原本牛車要走上一個多時辰的路,而馬車跑了半個多時辰就到了。
東屋裏,老林頭和吳氏正拿著一張紙在識字,上頭的幾個字還是大孫子寫給他們的,隻是這會兒兩人意見有些不統一。
老林頭看了看,覺得自己肯定沒認錯,這兩個字絕對念“饅頭”來著。
吳氏翻了個白眼,“這明明就是包子好不好。”
老夫妻倆正你不服我我不服你,想把大孫子喊過來當評判的時候,結果就聽院牆外有“嗒嗒嗒”的馬蹄聲傳來。
哎呦,這是她的三兒子回來了吧。
這下吳氏也懶得再管那兩個字到底是念“饅頭”還是“包子”了,三兩下挪下炕後,就趿拉著步鞋,然後疾步往外走去。
家裏其他人也聽到了院外頭的動靜,都紛紛從屋裏走了出來。
再看高翠的肚子,已微微有些隆起了,而林遠楓,則跟在媳婦的後頭,完全一副準備隨時扶上媳婦一把的模樣。
看到兒子和孫子回來,老林頭心裏是有些失落的,因為在出發府城前,老三就跟他說過,若是這次考中的希望大,那他就等府試放了榜再回來。
可現下,唉,看來是自己太過心急了。
不說別的,就拿大哥家的三個孫子來說吧,連考了兩次縣試,卻都沒考中,可見試舉有多難了。
所以自己還是多以平常心,看待小孫子考試的事吧。
還有大孫女的親事可不能再拖了,老林頭準備到了晚上睡覺時,就和吳氏說說此事。
……
第二日一早,吃了早飯後,林遠秋就跟三哥四哥去了新買的山上,兩個多月沒回家,他已經迫不及待想看看種下的柿子樹了。
上山時,三人手上各自拿了一把竹耙子,這是準備把曬幹的野草摟到一起的,然後拿藤蔓把它們綁著拿回家,幹草易燃,做飯時用來引火正正好。
前兩日,林大柱和林二柱,就把山上這些長得老高的芒草都割了,想著開墾幾塊地出來,好種上毛豆和玉米棒子。
等成熟之後留下一些自家吃,其餘全拿到鎮上去賣,這樣家裏就能又多了進項。
自打把柿子樹種下,林大柱和林二柱是越發覺得這塊山買的劃算了。這不,割了野草就能開出好幾塊種農作物的地來,這可是實實在在屬於他們家的地呢。
因著鋪開的麵積有些大,是以林遠秋跟兩個堂哥分開了位置,這樣可以速度快一些。
林遠秋拿著竹扒子,把地上的幹芒草一耙一耙歸攏到了一起,等堆得差不多後,就拿過藤蔓,而後蹲下身子,就準備把幹草綁成草捆子。
結果聽到林遠柏那邊傳來激動的大叫聲,“是山雞!是山雞!快快快,咱們快把它抓住!”
接著林遠秋便看到,三哥和四哥飛快往草叢追了過去,而他倆手裏的竹耙子,正一下下朝前頭的草叢打去,那熟絡的動作,讓林遠秋不禁想起他奶舉著掃把“虎虎生威”的樣子。
正當林遠秋覺得就憑這種操作,怎麽可能抓得到山雞時,就見林遠柏毫不猶豫把手裏的竹耙子甩了出去,隨後就聽林遠槐的驚喜聲,“抓到了抓到了,四弟,你可真厲害啊!”
不多會兒,就見林遠柏滿臉是笑的從耙子下,把被拍的暈頭轉向的山雞拎了出來,“你們快瞧,這山雞好肥,今晚咱們可有雞肉吃了。”
看到林遠柏臉上超得意的表情,林遠秋心想,若是有尾巴的話,這會兒肯定翹得老高了。
如今的吳氏,可不再是一塊豬肉都恨不得吃上十天半個月的出手了。
這不,看到孫子捉了肥肥的山雞回來,吳氏二話沒說,立馬收拾收拾就放到鍋裏燉上了。
等吃晚飯時,除了各桌端上一大碗鮮香味美的雞肉外,吳氏還特地給大孫媳留了一小碗雞湯,這雞湯最補,給雙身子的人吃最合適不過。
……
接下來的幾日,林遠秋都會去山上幫著做些活計,特別在下過幾天雨後,山上就長了好些菇子出來,此時提著籃子上山,不用花上多久,就能把籃子裝得滿滿的。
至於采下來的山菇,吳氏全都曬幹收了起來,並沒有拿到鎮上去賣的打算。
如今家裏可有不少要走人情的地方,這些菇子還是留著送人好了。
每天吃過晚飯回到房裏時,就到了林遠秋畫畫的時間,自己一個人一間房,隻要把房門一關,就沒人知道他在屋裏做什麽。
有了顏料,這次林遠秋特地畫了一套春夏秋冬的山水圖,隻見春意盎然、蟬不知雪、秋陽杲杲,以及白雪皚皚,把四幅圖並排放在一起時,簡直悅目極了。
開好了地,接下來當然就是點豆子、種玉米了。
這日,家裏男人全都到了山上,準備趁著小滿到來之前,把新開墾的地都給種上。
站在山上往下望,整個小高山村都在視眼裏,所以這會兒,停下來正準備歇上一歇的眾人,清楚的看到村口處有兩匹馬駛了進來,再瞧馬上的人兒,好像是穿著皂服的衙役,且看兩人,在進入到村子之後,就大著嗓門開始叫嚷著什麽。
老林頭的眼皮跳了跳,是左眼來著。
他轉身朝身邊的大兒子問道,“老大,他們在喊啥?”
林大柱搖頭,離得太遠,沒聽清楚。
而此刻的林遠秋,心怦怦怦的跳的厲害,他是知道自己府試考得如何的,除了不能確定那首“天香雲外飄”的詩賦審題是否正確外,其他像帖經,墨義,還有雜文和策論,林遠秋自覺答得都還可以的。
所以,這兩個衙役過來,總不會是給自己送喜報來的吧?
跑馬的動靜可不小,很多村人都從屋裏走了出來一探究竟。
林族長也一樣,想著今年他們小高山村又不用出徭役,所以今日衙役過來不知是為何事。
沒等他想明白,就聽為首的衙役高聲喊唱道,“恭喜林遠秋林老爺喜中府試第二名!恭喜林遠秋林老爺喜中府試第二名……”
啥啥啥?
啥叫恭喜林遠秋林老爺喜中府試第二名啊?
衙役這話實在喊得突然,村名們一時竟沒反應過來,等看著馬匹“嗒嗒嗒”的往村西頭而去後,眾人才回過了神。
老天!這林遠秋不就是老林頭的小孫子嘛,哎呦,這小子可真厲害啊,居然考中了第二名!
一旁的秦氏笑得合不攏嘴,“叫誰小子呢,往後咱們可得叫童生老爺才對!”
林族長激動的點頭,“對對對,咱們林氏可是出了一名童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