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學識字

林大柱用力點著頭,表示他也是這樣想的。

不管狗子日後學習怎樣,會不會有出息,可隻要有個盼頭,那就是好的。

對,就是盼頭,自己現在最最需要的就是盼頭。

林大柱覺得,這段時日是他最難熬的日子,比做最苦最累的徭役還要辛苦上百倍。

真的,他再也不想逢人就一次次解釋流言的事情,再也不想聽到有人說其實那樁親事挺配你家的話,再也不想看到,那些明白事情原委後的人,朝自家投來的同情目光,因為,這樣的目光,這麽多年他們家從來沒缺少過。

林大柱也說不出自己是什麽感受,反正打從心裏,他再也不想過這樣的日子,因為,這個家不單單隻有他們這些過來人,家裏還有這麽多的孩子呢,難道讓孩子們也一輩子活在別人的同情目光中嗎。

想起全族宴上林有誌的風光,再想到小侄子日日早起用心念書的樣子,以及族學獎勵的那一卷厚厚的白紙,林大柱心想,自家完全可以放手搏一搏,不要求太多,哪怕小侄子能考上個童生,那麽他們家的境況就會有了大大的改變。

於是,林大柱把自己的想法和周氏說了,而此時的周氏,正是最六神無主的時候,相公的話對她來說就是救命草,周氏立馬就答應了下來。

見媳婦滿臉的期待,林大柱覺得有句話自己得事先說一下,免得日後生出齟齬,他清了清嗓子說道,“我是說如果,如果咱們銀子花了,可狗子要是一直都沒考上童生呢?”

“怕啥!”周氏回答的毫不猶豫,“再差還能差過先前去,先前咱倆手頭隻有十幾文呢。”

要不是三弟想出了繡品生意,哪來他們大房這些存銀,對了,自己繡活的手藝還是三弟妹教的呢。

再想到三弟妹為了幫自己,被張媒婆抓破了皮的臉,還有二弟妹被扯亂的頭發。

周氏覺得,這輩子有這麽一對與自己親如姐妹的妯娌,真是她周金香的好命了。

聽到老大夫妻倆說的話,老林頭心裏一直拿不定的主意,終於決定了下來。

年前老林頭心裏就有了供小孫子念書的想法,特別是全族宴被安排到風口吃飯的那次,隻是那會兒家裏沒多少存銀,加上大孫子還要說親。

等有了賣繡品的收入後,老林頭在到底是供孫子念書,還是攢銀子置辦水田之間搖擺不定,老林頭仔細算過了,按如今每月的進賬,一年契約結束,賣繡品的收入能有四、五十兩,到時買下六、七畝水田是肯定沒問題的。

有了這幾畝水田,一年的口糧就能多出不少,畢竟是自家的地,隻要交了田稅,剩下的糧食就全都是自己的,不像佃種的那些,一年忙到頭,最後落進口袋裏的,一半都沒有。

有時候老林頭會想,自己之所以會搖擺不定,應該還是對小孫子的學業沒有信心吧,害怕原本可以買水田的銀子,到時都打了水漂。

可此時,老林頭決定啥都不去想了,自己種了幾十年的地,也沒見種出啥好光景來,反而年年都過的緊巴巴的。

老林頭心想,如果自己不下決心試著變一變的話,那麽以後,他的兒子孫子重孫子,還有後頭的重重孫子,肯定都還是田裏刨食的命。

所以,那買水田啥的,暫且放一邊,家裏還是先供狗子念書要緊。

“老大,去喊你二弟三弟過來。”

接著,老林頭又對周氏說道,“你先把錢匣收起來,真要供狗子念書,也不會動用你們的私房,爹想好了,狗子念書的一應花銷全由公中出。”

很快,林二柱和林三柱,還有劉氏馮氏都過來了。

老林頭很快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那就是從今日開始,狗子念書的事就是全家的事,公中將拿出銀子供狗子念書,包括族學三年後,再去鎮上念私塾的一應花費,全都由公中出。

見大哥大嫂毫不猶豫的點頭,林二柱和劉氏也跟著連連點頭。

他倆當然沒意見了,這段時日,林二柱夫妻倆也是滿心氣憤呢,自家大侄子好好說門親事,居然被鬧成這個樣子,想當初大嫂拜托那張媒婆時,還是提了兩包好點心去的,結果呢,現在被說成啥樣了,那些人之所以會這樣顛倒黑白的亂說,不就是覺得他們家好欺負嗎。

林二柱是越想越氣人,要不是他娘拉著,說往後家裏幾個孩子還要嫁人娶親,實在鬧不得,不然他早就把那死媒婆家的飯桌給掀了。

想到這裏,林二柱用力點頭,“爹,我們都聽您的!”

就像他爹說的,就是衝著那些流言,他們家也得長些誌氣出來。

劉氏也跟著說道,“相公說的對,我們都聽爹娘的,還有,娘,往後那賣繡活的銀錢,就不用再分給我們了,全都攢著給狗子念書用吧。”

聽了二弟跟二弟妹的話,林大柱有些激動,“對,都聽爹娘的,咱們一家就是勒緊褲腰帶,也要把狗子給供出來!”

老林頭和吳氏也很激動,他倆雖沒本事,可生出的幾個娃兒都是個頂個的好。

想到幾個娃兒,老林頭和吳氏立馬看向林三柱,老三都還沒開口呢,都說兄弟齊心,其利斷金,老三肯定也得表一表決心才行。

林大柱和林二柱也朝自己弟弟看了過來。

而此時的林三柱剛從震驚中回過了神,他心裏納悶,怎麽好好的,家裏突然要供狗子念書了呢。

再看大哥二哥,還有大嫂二嫂,全都是滿眼的期盼。

林三柱當下頭搖成了撥浪鼓,“不行不行,爹,娘,大哥,二哥,大嫂,二嫂,狗子念書的銀子,還是由我們三房自己出吧。”

一聽這話,屋裏眾人,包括馮氏都呆愣住了,如果沒記錯的話,當初狗子嚷著要念書時,糟心玩意(三弟)(相公)不是一個勁的讓家裏掏銀子供嗎,咋這會兒又不答應了呢。

林三柱當然不答應了,看大哥二哥他們的激動模樣,這是準備把祖墳冒青煙的重擔交到自家狗子身上了?

這可不行,他家狗子可不來挑這個擔子,到時花了家裏老些銀子,結果啥啥都沒考中,還不得說他的狗子是敗家玩意啊。

所以,還是不要了吧。

原先狗子說念書,林三柱也沒覺得有多難,可自打和高掌櫃打交道後,林三柱才知道,自己把科舉考試想的太簡單了,聽高掌櫃說,去年對麵幾家書院共一百二十多人去考縣試,最後考中童生的也隻有兩人。

可見科舉考試有多難了,林三柱覺得,雖他家狗子聰明,可其他念書的娃也不是傻子,為了保險起見,他家狗子念書的銀子,還是由他這個當爹的自己來吧。

老林頭皺眉,“你以為靠你那幾個錢,狗子就能把書念出來了。”

林大柱也開口,“三弟,你還是聽爹的吧,聽說鎮上私塾光一年的束脩就得四兩多,這還不包括書本紙墨的開銷,若是家裏不幫襯,狗子想念下去怕是很難。”

林二柱也緊跟其後,“就是,現下族學不用交束脩,三弟肯定不覺得花銷大,可滿三年後,族學就不給上了,到時才是花銀錢的時候呢。”

林三柱不吱聲,這些開銷他當然清楚,他早就跟高掌櫃打聽過了,除了大哥二哥說的這些,另外還有考試的路費和住宿,以及請廩生作保的銀子,這些可都不便宜,若都要自己掏銀子的話,他還真掏不出來,可是……

沒等林三柱可是出來,吳氏一笤帚扔了過來,“說,到底為啥!”

從自己腸子裏爬出來的,吳氏隻一眼,就知道老三肚裏還有話。

“娘,要是家裏銀子花光了,我家狗子啥都沒考上咋辦?”

啥叫銀子花光了啥都沒考上,你個烏鴉嘴,吳氏氣得鞋都沒穿,一把扯過林三柱的耳朵,“快說烏鴉嘴,呸呸呸!”

林三柱痛的齜牙咧嘴,可還不忘加上一句,“到時你們可別怪到我家狗子頭上來哈。”

說完,還是忍不住“呸呸呸”了幾下,才把自己的耳朵從他娘手裏救了下來。

至此,由家裏供林遠秋念書的事,就這樣定了下來。

在得知這一決定後,林遠秋突然有種進入體製內的感覺。

看著爺奶大伯他們眼中的期待,他並沒當場表決心,說什麽自己一定會用心讀書,絕不辜負大家的期望雲雲。

在林遠秋看來,嘴上說得再好聽,都不如踏踏實實的把書給念好。

……

和以往一樣,每晚睡覺之前,林遠秋都會背上一會兒書,這是他前世最喜歡用的背書法子,因為他發現,用這種方法背書,能很容易把所背的的內容記住。

擔心孩子們偷偷玩火是每個家長的通性,這不馮氏也一樣。等看到幾個孩子都已上了炕,馮氏說了聲早點睡覺後,便把油燈拿走了。

屋裏頓時黑了下來。

小孩子都怕黑,春燕和春草趕緊閉上眼睛,

“哥哥哥哥,快些背三字經給我們聽!”

“哥哥,燕兒想聽人之初。”

居然還知道點菜了。

林遠秋沒有遲疑,清了清嗓子,開始背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昔孟母,擇鄰處,子不學,斷機杼……”

背了沒一會兒,就聽到邊上有均勻的呼吸聲傳來,林遠秋忍不住想笑,心說,這三字經的催眠效果還挺好的嘛。

既然三字經的聽眾已經睡著,接下來就是自己的時間了,想著今日王夫子講的課,林遠秋逐字逐句分析起釋義來。

……

如今林三柱去鎮上交貨時,都會把林遠楓給帶上,用他的話說,大小夥子就得多出去走走,三叔像你這般大時,可是時常到鎮上去見世麵的。

吳氏聽後,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明明四處閑逛偷懶,還非說得這麽好聽。

不過吳氏並沒有揭穿,老三這是不想大侄子在家發呆,才想著帶他出去分分心的。

林遠楓適應的很快,跟著自家三叔去過兩趟書肆後,就能與高掌櫃說上一會兒話了,整個人也從一開始的膽怯、拘謹,漸漸變得自如、自信了起來。

這倒有些出乎林三柱的意料了。

看到滿臉朝氣,整個人開朗了不少的大侄子,林三柱心想,果然帶他出來走走是對的。

不但如此,自看到那個和自己差不多歲數的書肆夥計,能提筆寫下所有繡品的名字和數量後,林遠楓突然有了想識字的衝動。

大堂哥想認字,林遠秋當然舉雙手讚成了,這不,製訂好學習計劃後,就讓他娘用白紙訂了一本本子,然後林遠秋在每頁紙上各寫下五個字,一頁紙就是一天的識字量,由淺入深,由易到難。

讓人沒想到的是,林遠楓才學了一日,老林頭就給他下了任務,那就是讓家裏的弟弟妹妹都跟著他學識字。

林遠楓傻眼,他自己也才開始學好嗎。

而林遠柏和林遠槐更加傻眼,他們捉知了不是捉的好好的嗎,幹嘛要學認字啊?

怎麽辦,真的一點都不想學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時間進入九月,地裏稻穀金燦燦的一片,馬上就可以收割了。

趁著開鐮之前,林三柱又去了趟書肆,下次再送貨,恐怕就得稻穀歸倉之後了。

高掌櫃看著和店夥計一起清點繡品的林遠楓,笑著問道,“林兄弟,你家大侄子說親了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