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莊子

林遠秋知道自己一文價錢都沒還的做法有些傻。

可不知怎地,當看到眼前五雙隻因他一句買下他們全家的話,而突然充滿活力的眼睛,林遠秋是無論如何,都張不開把人當成貨品而討價還價的嘴。

他知道自己有些感性了,可這樣的感性林遠秋並不排斥。

有些東西是生在骨子裏的,很難因為時過境遷而改變。

不過,此刻的林遠秋,正在心裏暗暗告誡自己下不為例。

因為不管是在古代還是現代,很多時候,對別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這樣的事情有一次就夠了。

所以自己一定要切記切記。

今日一開張就做了一筆大買賣,牙婆自然喜不自勝,邀著林遠秋去鋪子裏坐下後,就把徐老實一家五口的身契都給找了出來。

身契上有寫明徐老實一家的來曆,等林遠秋仔細看過後才知道,原來這家人原先是大戶人家的奴仆,因主家犯了事判了流放,家中所有家產被罰充公,而家裏的奴仆就被輾轉到人市裏重新販賣了。

與牙婆交割好銀錢後,林遠秋就把五張賣身契小心收好。

說實話,三十二兩銀子買下一家五口一輩子的勞力,真心不貴。隻不過林遠秋一時還沒想好該怎麽安頓他們。方才他已經問過了,這家人沒有一個識字的,去守店鋪肯定不適合。

所以這就是自己頭腦一時衝動的後果。

也所以這會兒他得先去牙行把店鋪買了,這樣也好先讓他們有個落腳的地方。

至於看店鋪的夥計,林遠秋覺得自己肯定得再添人手才行。

林遠秋沒讓徐老實一家跟著自己,而是讓他們先在牙婆這邊候著。

並知會了牙婆,待會兒他再過來領人。

都已結算好了銀錢的,牙婆哪還有不放心的道理。笑意盈盈的把林遠秋送至店門口後,轉身她就讓徐老實夫婦快到後頭棚屋拿自己的家當去了。

說是家當,其實也就是一家五口的換洗衣衫而已。

而林遠秋,在一連問了三間牙行後,終於從第四家牙行那裏問到了合適的店鋪,且還是後頭帶著小院可以住人的那種。

不過雖稱作小院,其實並不大,從圖紙上看,院子裏除了兩間帶有閣樓的房子,和靠著東麵的一間廚房外,就沒其他建築了。不過住一家人,是肯定沒有問題的。

隻是好不好的,總要去現場看過才能知道。

和林遠秋先前打聽到的差不多,這間帶小院的店鋪,賣價三百二十兩,且傭鈿須得買家付。

而這間鋪子的傭鈿是八兩,至於去衙門登記契書的花銷,也得由買家自己出。

按照牙儈說的,林遠秋在心裏算了賬,加上傭鈿和衙門打點,買下這間店鋪,自己最起碼得掏三百三、四十兩銀子,這價錢可有些貴了。

“銀錢能不能少一些。”林遠秋開口詢問。

買店鋪可不是剛才自己買人的時候,哪有不好意思還價的道理。

一聽客人讓自己便宜點,李牙儈就有些心急,都說開張生意影響一天的財運,他當然想把這單生意順順當當的給做下來。

可鋪子賣多賣少是人家屋主自己定的,他們牙行可沒降價的權利。

至於傭鈿,因著是開張生意,他已經主動少說了二兩銀子了。

“客人您看!”

為了證明自己沒胡亂開價,李牙儈忙從抽屜裏拿出一本賬冊,很快翻到登記這間鋪子的一頁,“您看這上頭寫著的賣價是不是三百二十兩,還有那傭鈿,原本要十兩銀子的,想著是第一單生意,已經給您少了二兩銀子了。”

牙儈說的話,林遠秋並沒給出回應。

此時他的腦袋瓜,已狠狠抓住剛剛一閃而過的念頭,正在飛快思考著事情的可行性。

因為方才牙儈在翻賬冊時,林遠秋看到有好幾頁裏都寫著“莊子”兩個字。

莊子不就是農莊嗎,有田有地,可以種糧食和養雞鴨的那種。

再想到自己買的徐老實一家,原先不就在主家莊子裏做活的嗎。

所以,自己若買下一個莊子的話,不但解決了徐老實一家的去處,就是自己也會多了收成。

隻是不知道這些莊子是怎麽賣的,應該不便宜吧。

聽到林遠秋問起了莊子的價格,李牙儈心裏簡直樂開了花,他做牙行這麽多年,眼睛可不是白長的,客人有沒有買的意向他還是能分辨出來的。

眼前這位公子雖背著一個書箱,可看他的談吐舉止,定是個能拿得了主意的人。

是以,李牙儈也不墨跡,翻開賬冊後,就很快找出好幾個登記在冊的莊子來。

“客人請聽我給您報來。”

李牙儈清了清嗓子,開始道:“第一家是位於西塘村的莊子,共有地三百畝,內有屋舍十六間,莊子賣價為兩千四百兩。還有位於陳前村的莊子,共二百二十畝地,莊內屋舍二十四間,要價一千八百兩。再有就是寺下村的莊子,有四百畝水田,屋舍二十二間,賣價三千三百兩……”

聽著牙儈的滔滔不絕,林遠秋心裏卻哇涼哇涼的,這樣的賣價,他哪裏消費的起啊。

所以他還是直接問個最低價,也好讓自己死心吧。

林遠秋朝牙儈擺手,示意讓他不必再報了,然後便問:“你們牙行裏最便宜的莊子賣多少銀錢?”

最便宜的莊子?

李牙儈撓頭,他這裏的莊子好像都不便宜吧,賣價基本都在兩千到三千兩左右。

不過,腦子好用的李牙儈,立馬又記起另一個莊子來,而這個莊子,登記在他的牙行,已差不多快一年了。

隻是這莊子雖賣價的便宜,可莊子裏頭全是半高不高的山坡,且還都是荒山來著,想來這位客人也應該不會喜歡才對。

不過,本著不錯過生意的原則,李牙儈還是把賬冊翻到了最後一頁,然後往林遠秋麵前一推,“客人您看看這個莊子喜不喜歡?”

林遠秋探過身子,隻見冊子上寫著:橫坑村莊子,坡地一百六十畝,莊內屋宅七間,賣價四百五十兩。

林遠秋愣怔,這麽大的莊子居然隻賣四百五十兩?

這價錢和其他莊子比起來,相差也太大了吧。

還有,這坡地到底是什麽地啊?

心中有疑問自然要問清楚,很快林遠秋把自己不明白的幾點全都問了出來。

李牙儈也不隱瞞,畢竟這事他想瞞也瞞不住,到時人家一問橫坑村的村民就全知道了。

何況,自己若是瞞著,屆時說不得還會砸了他們牙行的口碑。

於是李牙儈也沒猶豫,很快一五一十說起這個莊子的事來。

而林遠秋,聽了李牙儈的敘述後,也終於知道這間莊子為何會這麽便宜了。

總結下來就是,這莊子是哪個大戶人家的跑馬場,後來不知怎地,在一次跑馬中,家裏的兩個少爺馬失前蹄,雙雙摔斷了腿,於是這家人覺得這跑馬場實在不太吉利,就幹脆拿出來賣了。

至於莊子的賣價,一開始可不止四百多兩,無奈一直無人問津,最後隻能想著便宜脫手。

可要林遠秋說,四百五十兩根本算不上便宜,剛剛他聽牙儈的意思,那莊子裏可都是長著野樹野草的荒山呢。

也是,地塊若是好的話,也不至於用來當做跑馬場了。

這大概也是莊子掛出來後,久無人問的原因了。

你想啊,一百六十畝聽著是多,可要是一塊塊全都是山坡的話,那就沒什麽光景了,更何況還都是荒坡,連糧食都種不出來的那種,所以除了用來跑馬還真沒旁的用場。

而現下這個莊子,因著主家公子摔斷了腿,連最後的跑馬場功能都失去了。

這下,可不就成沒人要了嘛。

要林遠秋說,這家人也不知咋想的,好好的平地跑馬場不跑,非要跑到山坡上去,會摔斷腿不是遲早的事嗎,所以這跟吉不吉利的根本搭不上邊。

不過這些事可跟林遠秋不搭噶。

此時他想的是,這個莊子對旁人沒什麽用場,不代表對他也沒用。

在林遠秋看來,這些坡地雖種不了糧食,可用來種柿子樹不是挺適合的嗎。

就像他家在小高山村買下的那座山,原先不也是荒山一片嗎。

可現在呢,幾年前種下的柿子樹早已到了盛果期,如今那塊山上,每年光做柿餅的收入就有幾十兩,早已經把買山的銀錢給掙回來了。

所以,林遠秋已經決定好了,他要把這個莊子給買下來。

隻是考慮到自己還得還價,所以想買的意味不能太明顯,於是林遠秋皺著眉道:“能不能便宜些?”

擔心到時讓的便宜不多,林遠秋幹脆給出了自己的心裏價位,“這樣吧,若是三百五十兩的能賣的話,咱們現在就看看去,若是不行,那就當我沒說。”

一聽居然要便宜一百兩,李牙儈有些呆愣,不過這家的管家可是知會過的,說是若有人想買跑馬場,一定要告知他一聲。

於是李牙儈也沒說行還是不行,讓林遠秋稍等片刻後,就飛快出了牙行。

這是直接找賣家去了。

而林遠秋,則飛快在算著自己身上帶著的銀兩,賣畫的一百四十兩,加上自己帶出來的五百兩,一共是六百四十兩,再減去方才買徐老實一家的三十二兩,所以買了莊子後,再買鋪子銀子就不夠了。

不過鋪子倒可以明日再買,林遠秋已經想好了,要是三百五十兩肯賣的話,今天他就讓徐老實一家住到莊子上去,隻是不知五月初的天氣還適不適宜種樹,不然柿子樹倒是可以種起來了。

正這樣想著,就見李牙儈帶了一個中年男子走了進來,觀其穿著,該是哪家的管家沒跑了。

而中年男子,在看到林遠秋後就是一愣,沒想到想買跑馬場的竟然是個未及弱冠的少年。

想到夫人的吩咐,中年男子也沒耽擱,與林遠秋說道,“若今日就能付銀子辦手續的話,那麽三百五十兩銀子倒是能談。”

想到大少爺和二少爺如今還不敢太用力的腿,也難怪夫人巴不得快點把跑馬場給賣了。

隻是不知這少年把跑馬場買去做啥,原先那兒還有人守著,可自從兩個少爺摔了之後,莊子就一直鎖著門,已經快一年沒人住了。

聽到這個價格能賣,林遠秋心裏當然樂開了花。隻不過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自己總要去看過之後,才能成交買賣。

“這是應有之意。”

中年管家點頭,方才他出來時,不但帶了鑰匙,連府中的馬車也讓車夫一起趕過來了。

看到對方準備的這麽積極,林遠秋倒是有些拿不準了。

難道真的便宜沒好貨?

……

原本林遠秋打算讓徐老實一家也跟著馬車一起過去莊子看看的,可想到若這樣做的話,買莊子的意圖就太過明顯,別到時人家三百五十兩不賣了,自己豈不是白高興一場。

所以,還是先讓他們待在牙婆那裏吧。

其實那加價什麽的絕對是林遠秋想多了。

這不,等半個多時辰後,他就被眼前的場景給看呆了,啥荒不荒山的先不管它,咱就說說這通往住房的路在哪兒呢?

怎麽看著全是半人多高的雜草啊?

林遠秋一副“這還能叫莊子”的驚詫表情實在太過明顯,讓一旁同樣發愣的李牙儈和管家都有些不好意思。

中年管家也是納悶,自己這才一年沒來,咋野草都長到屋門外了。

好在把門打開後,屋裏麵還是正常的,桌子,床鋪,箱櫃啥的,都還好好的。

不過就算屋裏頭啥都好,三百五十兩的價錢,林遠秋臉上也是一副實在不想買的表情了。

他也沒開口讓管家再便宜些,而是四處轉了一圈,吃驚整個跑馬場居然都做了磚牆圍著後,就上馬車催著快些回城了,這會兒已快午時,他肚子早已經餓了。

而中年管家,則朝林遠秋看了又看,心裏覺得這單交易黃了的可能性很大。

不得不說,林遠秋的這種可有可無的還價大法還是挺管用的,反正這個莊子最後他花了三百兩銀子拿下。

且那中年管家在收到銀票後,居然還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隻不過在辦好地契出了衙門時,他實在忍不住問道,“公子能否告知,你買這莊子作何用?”

林遠秋不解,“它不是跑馬場嗎?”

言下之意,跑馬場當然是跑馬用了。

至於真正用途,林遠秋肯定不會告知旁人,反正莊子買下來後就是他的,日後想做何用場,是他的事。

付給李牙儈六兩銀子的傭金,再算上辦莊子地契又花去的五兩,剩下的銀錢再買店鋪的話,肯定不夠。

是以和李牙儈說了明日再過來後,林遠秋就出了牙行。

忙碌了一個上午,這會兒林遠秋的肚子差不多快餓扁了。

可想到下午半日還有好些事要忙,林遠秋便沒去找吃飯的地方,而是直接去包子鋪吃了六個包子和一碗餛飩。

接著又讓店夥計給他包了二十個包子和十個饅頭,而後就提著兩個大油紙包,準備到牙婆那兒領人去了。

……

等林遠秋到了那裏時,原本蹲在鋪子門口的徐老實一家,忙都站起身來,眼裏有著終於把自家公子盼來的喜色。

林遠秋看到,其他那些蹲在地上的,每人手裏都有一塊黑麵餅子拿著,顯然這是他們的中午飯。

可徐老實一家卻沒有。

想來那牙婆覺得已是賣出去的人,就不願再管吃的了。

真是現實的過分。

雖知道自己無權譴責,可林遠秋已經想好了,以後若再買人,肯定不會再找這個牙婆。

想到這會兒幾個孩子肯定很餓,林遠秋便把手裏的油紙包遞給了徐老實,“你們先吃中飯,等吃好了,我再送你們到莊子上去。”

“誒誒!”徐老實連連點頭,隨後領著妻兒去了一旁。

幾個小的早就聞到了香味,等看到打開的油紙包裏,果真都是白胖胖的肉包子後,那驚喜的眼睛,再也挪不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