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計劃

聽到林遠秋說秦大人愛吃芡實糕的話,今日本就心情激動的周子旭,也幹脆利落的往那撒了芝麻和花生仁的芡實糕一指,讓店夥計也給他切上兩斤。

所以,等林遠秋去掌櫃那兒付了銀錢,然後再轉身時,就被周子旭手裏提著的那兩個點心包給驚呆了,“你也買了芡實糕?”

別問林遠秋為何知道,這不,紙包外頭的紅紙條上,可明明白白寫著“芡實糕”三個字呢。

聽到林遠秋的問話,周子旭理所當然的點著頭,“對啊,林兄不是說秦大人很愛吃芡實糕嗎。”

自己這也算是投其所好了吧。

看著自覺聰明萬分的周子旭,林遠秋一時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他很想說,秦大人再愛吃,咱們也不是這麽個送法吧,你說咱倆這一口氣就往人家家裏拎去四斤一模一樣的糕餅,這不是腦子不好使,還會是啥。

還有,他看周子旭平時挺機靈的一個人,怎麽這會兒竟有點犯傻呢。

此時的林遠秋,若是往自己手上瞧一瞧的話,就應該知道,哪怕不加上周子旭的兩斤,他買的也著實不算少了。芡實糕沒多少水份,單買一斤就有好大一包,而林遠秋卻一下子就稱了兩斤,可見也是買多了的。

而這種剛出鍋的糕點,一般都是現切的,客人買多少給切多少,所以這種已切成片的糕點,林遠秋肯定不好意思讓掌櫃幫他們換成別的。

所以也隻能這樣了。

周子旭卻不覺得這有什麽,“林兄你想啊,咱倆每次吃魚,可從未有過嫌多的時候不是嗎。”

在周子旭看來,隻要是自己喜歡吃的東西,多一些怕啥。

就好比他愛吃的魚塊,哪怕端一大盤給他,他都可以保證吃得一塊不剩。

聽周子旭這麽一分析,林遠秋突然覺得挺有道理的,可不就是愛吃的東西不嫌多嘛,那日他可是看到秦大人一連吃了五、六塊芡實糕呢。

所以他們買的這四斤,也應該不算很多是吧?

秦遇自然不知道,就因為那日自己貪嘴多吃了幾塊,旁人就把他誤會成芡實糕的忠實愛好者了。

是以,在看到林遠秋和周子旭各自提了兩大包芡實糕後,秦遇一時還有些呆愣。

不過秦遇反應也快,馬上就記起上回自己當著林遠秋的麵,吃了好多塊芡實糕的事。

所以這兩人定是覺得他喜歡吃,才一口氣買了這麽多送過來的吧?

哈哈,這還真是兩個實誠的孩子。

秦遇招呼兩人坐下,之後,他便打量起一身月白色長袍的周子旭來。

為官多年,看麵相的本事秦遇還是有一些的,旁的不說,端看眼前這人清澈純淨的眼神,足見是個正直善良的。

也是,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兩人當中,若有一個心性不良,也相處不了這麽多年。

想到這裏,秦遇便收回了心緒,開始準備起講文章的事來。

見林遠秋和周子旭,都是帶了筆墨和冊子過來的,秦遇就知曉他倆這是準備邊聽邊記呢,便讓兩人把凳子搬到書桌邊上,再讓小廝把桌上擺著的筆格和書冊都挪到了博古架上,很快,一張臨時的課堂用桌就收拾出來了。

周子旭拿出這幾日自己寫的策文,恭敬道:“請夫子斧正。”

而秦遇,則在看到遞過來的策文厚度後,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兩個臭小子真不愧是好友一對,這種擔心過了今日怕沒明日,從而拚命薅他的行徑,簡直如出一轍。

而守在書房門口的小廝,聽到屋裏的大笑聲後,能明顯感覺出此時老爺的好心情來。

過了沒一會兒,小廝便聽到屋裏傳出來的講學聲:

君子居其室,出其善言,則千裏之外應之,況其邇者乎……

一人說兩人聽,而聽著的兩人,手裏做著記錄的筆從未停歇過,這專心致誌的模樣,倒有了在課堂上認真聽夫子教學的氣氛。

等講好了文章,已是申時時分。

見時候不早,秦遇便讓兩人快些回去,別到時錯過了時間,從而違反了國子監的作息規矩。

在離開之前,秦遇又給兩人布置了幾篇策文的課業,並叮囑他倆等下回過來時,記得一定要把寫好的策文給帶上。

這樣的要求,林遠秋和周子旭自然求之不得,兩人躬身與秦大人道謝後,就起身告辭了。

雖離酉時還有半個多時辰,不過這邊與國子監可有不少的距離,是以在出了秦府後,林遠秋和周子旭也沒耽擱,提腳快步往回走。

“林兄,我覺得秦大人的講學聽著更易懂一些。”

周子旭本想說比助教們授學時更簡明扼要,可又覺得這樣說似乎不太好,遂改了口。

林遠秋聽後也是點頭,“我亦有此感。”

對學生來說,夫子的教學方法很重要,相同的一篇文章若授學技巧不同,那麽學生的獲知程度也就不同。而秦大人每次講文,都能抓住文章的重點部分,這樣他們悉知起學識來,就要簡單明了許多。

不過林遠秋覺得,自己和周子旭之所以能把秦大人所教的學識,快速裝進腦裏,應該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一對二的教學方式,

一個老師麵對兩個學生,直接近距離的耳提麵命,這樣的教學成效,與一個老師需麵對整班學生肯定是不一樣的。

……

今日也是有些巧,在林遠秋和周子旭回到國子監時,正好在大門口碰到陳玉堂和劉青安,與他倆一起的,還有另外幾個廣業堂的學子。

如今正是草長鶯飛,最適宜作詩賞景的時節,這些時日,國子監裏有好多學子都會相邀著去賞景吟詩,想來陳玉堂他們正是剛開完詩會回來。

都是廣業堂的同窗,相互之間自然是認識的,打過招呼後,林遠秋就聽眾人說起了月末的小考。

凡國子監的學子,每年都有五場考試要參加,分別是四次小考和年終的一次末考。

小考每三個月考上一回,考試的內容除了《景大誥》,還有策文和詩賦,以及雜文來著。

而每次考出的成績,助教們都會按照得分的高低排出名次,然後把卷子貼到辟雍堂東麵的告示欄裏,以供眾學子寓目。

所以,雖小考不如末考來得首要,可關乎到臉皮的事,大家怎可能不上心呢。

陳玉堂走了過來,待與林遠秋和周子旭並排後,便開口問道,“林兄,周兄,再有半個月就到了小考的時候,不知你倆準備的如何了?”

周子旭答道,“這幾日都有看書,不敢等閑視之。”

林遠秋也一樣,“自是不敢掉以輕心的。”

林遠秋說的可是實話,小考的成績可是關乎著年尾的末考總分呢。

他還記得來國子監前,韓教諭對他們的叮囑,那就是每到年末,助教會給每個學子做出綜合評分,若綜合分數累積三次不合格者,那麽等待他的就隻有被國子監退學了。而一年四次的小考分數,有一小部分是要計入綜合分數中的。

而除了不被退學,林遠秋還有另外的期待在裏麵,那就是爭取能考出小考前十名的成績。

因為林遠秋還想用印有“國子監”字樣的宣紙,給兩個妹妹抄整套四書五經當陪嫁呢。

雖知道從兩百多名的廣業堂學子中脫穎而出,難度不是一般的大,可不努力試試,怎麽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呢。

吃過晚飯,林遠秋就開始寫起今日布置的策文題來,中午剛經過秦大人的點撥,這會兒寫文章,正是趁熱打鐵最有效率的時候。

若還有拿不準的地方,林遠秋會在疑難之處做了記號,這樣等自己下次再去秦府時,就可以讓秦大人幫著梳理解惑了。

等把兩篇策文寫好已是亥時末,已經很晚了,想到明日自己說不定有好些事要忙,林遠秋便沒耽擱,洗漱過後就上了床。

一夜無夢。

……

今日休沐,林遠秋心中已有了計劃,他準備先去朱掌櫃那兒一趟,除把畫送去,另外就是問一問賣硯台的事。

書箱昨晚就已經收拾好了,不過在出門前,林遠秋特地從論語書中數了五百兩銀票出來。

因著出門早,等到了四寶齋那兒時,朱掌櫃和店夥計也才到書畫鋪子沒一會兒。

看到林遠秋過來,朱掌櫃自是喜不自勝。他還以為這次也會和上次一樣,得等上二十多天才會把畫送過來呢。

而林遠秋,在看到店鋪櫃台上擺著的一隻隻新硯台時,突然改變了把二手硯台賣給朱掌櫃的想法。

不說那些訂畫的客人隻買新硯台,就是把才用過一次的硯台折價幾倍賣出去,林遠秋還真有些不舍得。

所以待會兒若是有合適的鋪子,自己也別猶豫了,幹脆買下來開家賣硯台的店鋪吧。

這次除了定單的十幾幅菩薩畫,林遠秋還帶來七幅寫意山水。

和先前一樣,朱掌櫃把畫作都一一查看過後,就拿出算盤結算起銀錢來。

菩薩畫像十四幅,加上七幅山水圖,結算下來共一百四十兩銀子。

因還要去牙行,所以林遠秋並未多逗留,收好銀票後就告辭離開了。

上次問宅院的賣價時,林遠秋也是打聽過店鋪的價錢的。

京城鋪子的價格分好幾種,若在正大街上的,就相對要貴一些,基本都在三百到四百兩左右,且這樣價格的還隻是一個門麵而已,要是後頭帶屋宅可住人的,那賣價就得四百兩往上了。

不過正大街上的鋪子基本用於開酒樓和客棧,要不就是茶樓啥的,做小買賣並不合適。何況正大街的鋪子很少會有人拿出來轉賣,所以林遠秋基本不用去考慮。

剩下的就是小街上的鋪子了,就像朱掌櫃的書畫鋪子。京城的店鋪大多都是這一種,賣價大約在二百多兩左右,至於後頭帶院子可以住人的,還要再加上一百兩銀子。

而林遠秋想買的就是可住人的那種。

……

京城的牙行有好多,不過最集中處還是在昌榮街那兒。

來京城已有幾月,對各街道的位置,林遠秋不說百分之百熟悉,百分之八十還是有的。

是以小半個時辰後,他就來到了昌榮街上。

先前林遠秋從通州過來坐在馬車上時,就路過這條街,隻不過那時離的遠,所以並沒瞧清街道兩旁站著的人是做啥的。

今日林遠秋才知道,這些人並不是他猜測的來牙儈這兒找活計的百姓,而是全等著被賣的人。

饒是在前世見多識廣的林遠秋,這會兒在走過一個個皮包骨的“待售人”麵前時,心裏還是說不出的震撼,此時他心中想的是,還是人人平等的現代好,在這邊,人命如草芥這句話可真不是說說的。

還有,以前就聽人說過,人牙子為了便於管製,每天隻給賣身之人吃一頓飯,現下看他們一個個瘦骨嶙峋的樣子,應該就是這麽回事了。

唉,林遠秋心下歎氣,這會兒的他,除了無奈,別的一點辦法都沒有。

不過當林遠秋快走出街口的人市時,卻看到有這麽一家人,這是一對中年夫婦和他們的三個孩子。至於為何知道是一家人,很明顯,那站在夫妻倆身前的兩個男孩子的臉,和中年漢子就跟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似的。

而這兩個男孩子,大的約摸十一、二歲,小的也就七、八歲的樣子,最讓林遠秋揪心的,還是那婦人懷裏抱著的小姑娘,許是餓得狠了,小丫頭的眼睛顯得特別大,朝他看過來的目光裏,林遠秋看到了茫然。

茫然?

林遠秋隻覺自己的心被巨錘猛砸了一下,一時竟有些喘不過氣來,這小姑娘至多三歲,會有這樣的目光,可見她幼小的心靈受了多大的傷害。

許是見林遠秋停頓的有些久,那賣人的牙婆忙走上來招呼,“客人想買使喚的仆人是吧,喏,客人您看這邊,不管小廝丫鬟,還是婆子門房,咱這邊可都有呢。”

牙婆邊說邊往另一邊蹲在地上的其他人指去,比起徐老實一家,她覺得這些人賣出去的可能性更大,畢竟徐老實這邊還有兩個光吃飯做不了活的孩子呢。

唉,隻怪當時自己貪便宜買下了他們,弄得如今砸手上都快兩個月了。

牙婆心想,若實在不行,管他要死要活不願意一家人分開,自己該單賣還得單賣。

哼,都是當奴才的人了,哪還來這麽多要求。

林遠秋的眼睛並未隨著牙婆的手指走,而是指著眼前的一家人問道,“他們怎麽賣?”

一聽這話,徐老實夫婦驚喜的同時又有些擔心,驚喜的是,如果自己一家被買了,那麽幾個孩子就不用再餓著肚子了。而擔心的是,對方不把他整家買下來。

想到這裏,徐老實忙把兩個兒子往懷裏一拉,而後把他們圈在了懷裏,他妻子見了,忙也空出一隻手,就這樣,一家人緊緊的抱在了一起。

眼前的一幕並未讓牙婆生起惻隱之心,她在人市裏待了十多年,啥樣子的事沒見過啊,遂朝林遠秋滿臉是笑地問道,“客人您看中他們當中的哪個啊?”

見林遠秋未說話,牙婆忙報起張老實一家的賣價來,“男的十二兩銀子,女的八兩,大些的那個男孩六兩,另一個五兩,至於手裏抱著的那個小丫頭,就算一兩銀子吧。”

而徐老實,在聽到牙婆的一個個報價後,終於失去了眼中的最後一絲希望,鬆開手後,忙匍匐到林遠秋麵前,“請公子行行好,買下小的一家吧,小的力氣大,啥活計都能幹,求公子行行好。”

很快兩個男孩子跟他們的娘也一塊兒跪到了地上。

而那個躲在娘親懷裏,緊拽著娘親衣衫的小姑娘,終於忍不住哇哇大哭了起來。

牙婆氣得眉毛一挑,正準備開口嗬斥,卻聽一旁的林遠秋說道,“這一家人我全買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