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京城茶館

很快又到了初一休沐日,才吃過早飯,周子旭就過來催著了,“林兄咱們快些,聽說德茗樓這個時候最是人多,到時咱倆指定能聽到不少有用的事兒。”

林遠秋已換好了交領長袍,聽到這話後,也沒耽擱,鎖上宿舍門就與周子旭往外走。

早在前幾日,兩人就約好了休沐日到京城的大茶樓去坐坐,如果可以,林遠秋和周子旭依舊想跟先前在府學那會兒一樣,去茶樓收集一些有用的信息。

之所以又會想起往茶樓去,原因有二。

其一就是這法子著實不錯,能讓他倆得到好些從未有人告知過的消息,使他們的眼界開闊了不少。

不說旁的,就拿去年鄉試中的幾道策論來說,其中那道以安軍強國命題的策文,他們的論據來源,不正是從八方茶樓獲知的訊息中整理出來的嗎。

可以說,自去年鄉試過後,林遠秋和周子旭對去茶樓的事更加熱衷了。

這不,半個月前,周子旭就讓書硯去京城各條街上逛逛了,目的自然是讓他去“打前陣”,給他們找出一個生意興隆,來往客人多的茶樓。

至於其二,自然是除了這個法子,他倆暫時還真沒更好的長見識方法了。

雖處在大景朝的最高學府,且這裏還有進士出身的助教博士,可他們隻負責授課,其他與學業無關之事並不願多談。

林遠秋也試著拿了自己的文章去教務處請教過助教他們,雖當時也給解答了,可明顯能看出對方眼中的不耐來。這種情況下,誰還會厚著臉皮再去請教第二次。

後來林遠秋稍微一想,也就明白助教們為何這般態度了,先不說整個國子監共有學生兩千多,若你一個他一個的都過來尋求答疑解惑,那他們還不得煩死。

再有,也是最主要的一點,那就是人家與你非師非徒的,為何要悉心教授你一些課堂外的學識,難道等著把你教出了全才,好與他門下的學生搶入仕機會?

林遠秋也是在進入國子監後,才知道,國子監裏的博士和助教大多都有拜入門下的學生的。

有人一個,有的兩個,而收學生最多的,就是教墨義的葉助教,一共收了十一名學生。可以說,單把這些人加起來就夠會試中榜名額的三分之一了,所以人家憑啥還要再給自己學生增加得中進士的難度。

在助教們看來,反正他們隻要做好本職,把課業內容教好,不藏著掩著,也算是問心無愧了。至於能不能學好,那就要憑你自己的本事了。

別說什麽為師者就該有仁愛之心,就該有赤誠之心和奉獻之心,這在古代根本不太可能。

在這邊,老師在學識上偏袒自己學生是天經地義的事,旁人無可指摘。

而像林遠秋他們,雖也喊人家老師,可此老師非彼老師,在助教們眼裏,這些學生充其量就是學子而已。

書硯在前頭帶著路,三人很快就到了德茗樓。

才跨進茶樓大門,林遠秋和周子旭就被眼前座無虛席的場景看的心情激動,人多好啊,人多了話題就多,話題多了,自然他倆能獲悉的信息就多。

再想到先前在八方茶樓時,也隻有臨近過年才有如此熱鬧的時候,所以,這會兒的兩人,對今日之行可是充滿了期待。

特別是周子旭,此時的他,正注意力集中,準備隨時把有用的訊息記入腦海。哼,沒名師教導又如何,他們不是一樣能想出好的法子來。

隻是心情激動的兩人,在找了座位叫了茶水點心,然後再豎起耳朵聽了半個時辰時,心裏除了失望已沒旁的了。

林遠秋看著左邊離自己不遠的茶桌上,幾個頭發花白的老頭,正各自腿邊放著一隻鳥籠,可見都是大早上出來遛鳥的。

這不,老半天過去了,幾人的話題也一直沒離開過鳥,什麽我家鷯哥昨兒個會開嘴叫“吉祥”了,什麽我家畫眉最愛吃螞蚱,待會回去就給它到院子裏捉上幾隻。

而在周子旭的右手邊,兩個大男人正為昨日在街上看到的送嫁妝隊伍辯論個沒完。

瘦臉的那位:“肯定是你看錯了眼,那最前頭的嫁妝擔子上擺著的就是一塊瓦和兩塊土來著。”

肉臉男子:“我看是你自己眼力勁不行吧,告訴你,昨日我可是跟著嫁妝擔子一起去的男方家,那抬嫁妝擔子上,擺的明明就是兩片青瓦和一塊土疙瘩好不好。”

瘦臉男:“得得得,懶得跟你掰扯,比不過你睜眼說瞎話的本事,還跟著一起去的男方家,那新郎家可在通州呢,難道你跟著馬車一路奔著去的?”

肉臉男明顯有些心虛,可嘴上依舊不服氣:“跟著跑咋滴,我樂意。”

聽了近一個時辰,全都是這些雞零狗碎的話題,林遠秋和周子旭哪裏還能待的住,還是換一間茶樓吧。

可一連去了三、四家,都是這樣的情況,茶客們說的話題除了家長,就是裏短,其他有關時政上的事,是一件都沒有。

等兩人灌了滿肚子茶水,再拖著疲憊的腳步回到國子監時,突然想明白了一個道理。

那就是,在皇城腳下,天子身邊,有誰敢明著討論時政上的事事非非啊,若一不小心被旁人報了上去,豈不是老壽星上吊,嫌自己命太長了嗎。

所以,往後去茶樓收集資料這條路,在京城怕是行不通了。

等吃了晚飯回到宿舍,林遠秋就拿出了曆年真題卷,接著往硯台裏加水磨墨,而後認真做起題目來。

雖從京城茶樓得不到有用的信息,可在京城的好處也是有不少的。

就比如自己這些新買的真題卷,林遠秋覺得,整個大景朝,恐怕也隻有在京城才能買到這麽齊全的了。

還有闈墨製義,這可是禮部從會試試卷中選定的錄取程文,然後編刻成書,自己讀了之後,肯定有不少的益處。

……

接下來的日子,林遠秋依舊跟先前一樣,先是晨起的早讀課,然後是吃早飯時間,早飯過後便是助教們上課的時候,等三堂課結束,下午半日就由他自己安排了。

這半天的時間,如果不上街的話,林遠秋都會用到課業中。他記課堂筆記的習慣一直都保持著,每次翻開它時,仿佛又把助教的講課內容重新溫習了一遍,所得益處是毋庸置疑的。

而周子旭,時常會過來問林遠秋拿寫好的策文,然後謄抄一遍後,就和自己寫的文章一並送到了呂府。

這樣等呂侍郎有了空,給看過策文,接著寫上批語後,周子旭再去呂府拿回來兩人一起探討。

呂淮浸**官場多年,加之又是二甲進士,不論在學識上還是時政上都懂得很多,是以給出的批語常常都是一針見血,這讓林遠秋和周子旭受益匪淺。

隻是這樣的好處沒堅持多久,漸漸的,周子旭來取文章的次數少了,且上次拿去的策文也遲遲不見他拿回來。

林遠秋有些納悶,以他對周子旭的了解,這其中定是發生了什麽事。

周子旭自然沒有隱瞞,聽到林遠秋問,也沒覺得難堪,而是一五一十說了起來。

原來上次周子旭再去呂府時,呂夫人特地見了他一麵,接著便委婉說了呂侍郎最近公務繁忙的事。

聽話聽音,周子旭不是傻子,很快明白了呂夫人的言外之意。

這是想說,他時常送了文章過來請教,使得呂侍郎休息不好的意思吧。

想到這裏,周子旭心裏不是滋味,不說呂家太爺和他高祖有著故交之情,就是那日他爹上門拜訪時,可是在點心盒子裏放了一千兩銀票的。

雖他家日子過得還算富足,可一次性拿出一千兩,也不是一筆小數目了。

周子旭知道,祖父和父親之所以這麽大手筆,全是為了他的仕途能順利的緣故。

可這會兒,對方隻輕輕一開口,自己就再也不好意思拿著文章往人家家裏去了。

也不知呂世伯知不知道這件事,不過,不管他到底知不知曉,周子旭都不準備再去了。

看到周子旭滿臉的失落,林遠秋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咱倆到酒樓吃魚去!”

……

雖心思基本都用在了學業上,可作畫的事,林遠秋可沒忘記。

畢竟銀子是立身之本,沒有是萬萬不成的。

是以,每天晚上林遠秋都會畫上一、二幅,為此他又去買了兩盞油燈,這樣有三盞油燈點著,倒不會因視線不好而傷了眼睛。

至於畫的畫,還跟以前一樣,有寫意山水,有四聯幅花鳥,以及菩薩畫像。

除了這些,林遠秋還特地去買了幾塊雲紗,然後畫了兩套炕屏,和在府城一樣,也是五聯屏的樣式。

而炕屏的賣價,林遠秋早已經想好了,他準備每套賣五十兩銀子,這樣的價格,比在府城時,正好多出了一倍。

到了十五這日,林遠秋就背著書箱去了四寶齋。

見人過來,朱掌櫃大大鬆了口氣。提著的心也總算放了下來。

馬上就是一個月了,要說心裏不著急怎麽可能,這段時間他可是收了好幾個客人的定銀呢,若是完不成訂單,到時是要賠銀子給人家的。

等到了內堂,林遠秋就從書箱裏把十幾幅畫作,以及兩套炕屏圖拿了出來。

朱掌櫃還是頭一次看到畫的如此精美的五聯屏。

眾人都知,畫菩薩開臉最重要,好多人都畫不出這種神韻呢。

看到畫上一張張惟妙惟俏滿是慈悲的臉,朱掌櫃已能想象出炕屏做好後的精美了。

把雲紗小心卷好後,朱掌櫃便和林遠秋結算起銀錢來,兩套五聯炕屏一百兩,十三張寫意山水二十六兩,至於四聯幅花鳥圖算八兩銀子,而四幅菩薩圖是三十二兩。

朱掌櫃劈裏啪啦撥著算盤珠子,而後滿臉是笑道,“今日小友這些畫,共為一百六十六兩。”

雖在出門前,自己已經算好了能到口袋的銀錢數,可等把銀票拿在手上時,林遠秋還是難掩心下的激動。

果然還是在大城市掙銀子更容易些啊。

朱掌櫃從櫃台裏把五、六隻包袱拿了出來,隨後與林遠秋仔細說道,“這四包客人定的是送子觀音,這兩個包袱一個是楊柳觀音,一個是持蓮觀音,每個包袱我都有紙條寫在裏頭,屆時讓你舅公照著畫就成。”

林遠秋點頭,而後打開其中一個包袱看了看,除寫了字的紙條外,裏麵包著的東西跟先前一樣。

清香三支,一根毛筆,墨條一塊,裝顏料的小瓷盒,還有就是硯台了。

林遠秋發現,這次的硯台,比先前在府城時要大上許多,刻工也更精細一些,想來價錢也貴上不少。

林遠秋把布包重新係上,然後把幾個包袱全都放進了書箱裏。

這次林遠秋並沒提賣二手硯台的事,他家裏可有不少的小孩子,這些硯台看著就不錯,所以,還是留給清兒他們用吧。

與朱掌櫃告辭後,林遠秋並沒直接回國子監,而是從慶毓街轉到了上亭街,這邊有好幾家牙行開著,林遠秋想打聽一下京城的房價。

若是照著今日的賣畫收入,要攢出買房子的銀子並不是難事,林遠秋已經想好了,等存夠了銀子,他可以先在京城買一套房子下來。

按照自己在前世的經驗,在大城市裏買房,肯定不會有虧本的時候。

以林遠秋的年紀,牙儈們肯定熱情不到哪裏去。畢竟才十六、七歲的歲數,哪裏做得了家裏買田產、鋪子,以及屋宅的主啊。

林遠秋也不在意,直接跟牙儈問起了住宅的價格來。

聽到一進小院賣價為三百多兩,林遠秋忍不住吸氣,果真和自己先前猜想的那樣,京城的房子要比府城貴上二到三倍多。

一進院子麵積太小,所以並不在他的計劃中。

林遠秋又問了大院子的價格,得到的報價是,三進宅院帶倒座的,須得一千八百兩。而四進院落,若帶有後罩房和倒座的,那可就得四千多兩銀子了。

心下有數後,林遠秋就出了牙行,然後往國子監的方向走。

同時也在心裏給自己定下了買大房子的目標。

林遠秋早就已經想好了,這輩子自己沒有親兄弟,若真能走上仕途,日後肯定少不了幫手,與其像族長族老他們提出的,從族裏挑幾個信得過的培養,他還不如直接讓幾個堂哥留在身邊幫襯自己。

……

國子監隸屬於禮部,而禮部掌著文教禮儀。

是以,每隔上一段時日,就會有本部官員過來給六堂學子講學。

至於講課的人選,有時是禮部尚書,有時是左右侍郎,還有時候是郎中和員外郎。

而今日過來給廣業堂講學的,正是禮部侍郎秦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