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貢監
才卯初,天還蒙蒙亮呢,周氏就穿衣起床了。今日小侄子差不多辰時就要出發,所以她得快些把早飯做出來才成。
說來,自家中開始做繡活起,周氏妯娌三人做飯的時候就少了。而高翠、秦荷花她們幾個孫輩媳婦,或做繡活或帶娃的,幫著燒菜做飯的時候也不多。
所以家中的一日三餐,基本都是吳氏跟幾個兒子孫子在做。
這樣的做法,要是換做旁人家裏,肯定會有一堆孝不孝順的話要說。
可吳氏不一樣,在她看來,家裏掙銀錢才是頭等大事,她一個老婆子繡花啥的使不上勁,幫著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不是挺好。
何況她又不是老得不能動了,自己雖六十多歲的年紀,可做起活來,手腳還利索著呢。
至於讓兒子孫子也跟著一起燜飯燒菜,這不是應該的嗎,家裏的女人都在忙著做繡活掙銀錢,難道他們一群大老爺們幹等著吃現成?
而老林頭,幾乎全包了燒灶的事,每天看著家裏紅紅火火的日子,他心裏是說不出的滿足。
這幾年,在吳氏的帶領下,連一看到鍋台就頭痛的林三柱,如今做起飯來也頭頭是道了,隻不過林三柱做出來的飯菜味道,在家中一眾做飯人當中,算是一直墊底的存在。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就像吳氏說的,有些人腦袋瓜子裏就沒裝燒飯做菜的這根弦,她家三兒子雖在做生意上有腦筋,可在做吃食上就是一個煮不爛的豬頭。
吃過早飯,林遠楓就從馬廄牽出馬,接著跟林遠鬆還有林遠槐套起馬車廂來。
而林遠柏,則開始忙著切草料,今晚肯定要在府城過夜,所以紅棗吃的豆子和草料肯定得帶上,如此就不用擔心因吃不慣客棧裏的料草,而吃壞了肚子。
紅棗是家裏馬兒的名字,老林頭給起的,因它就是一匹棗紅馬,所以就取了這麽一個貼切的名兒。
自家裏有了馬車,再出門時就要方便了不少。不像先前,每次收拾行李時,都盡量往簡單裏收拾。
這不,除了給小孫子裝了好幾斤柿餅外,吳氏還把一床新做的棉被抱到了車上。
過不了多少時候,天就得冷下來,舊被褥用得久了都會有些坨,肯定沒新被子來得暖和。
吳氏拍了拍厚實的棉被,對林遠秋笑道,“足有八斤重呢,用得可都是上好的絨棉,等到了大冬日時,你再往上頭鋪一層薄被壓著,這樣就算天再凍的時候,咱也不怕,對了,原先的那床就當作墊被好了。”
林遠秋點點頭,“孫兒知曉了,多謝奶。”
馮氏很快捧了一個大包裹出來,裏頭是她新做的襖子。這兩年兒子長得快,每年的棉袍都得重新做,否則那衣擺處準得短上好幾寸。
今日要去府城的,除了林遠秋和林三柱,還有林遠楓跟林遠鬆兩人,他倆準備一路輪流著趕車,這樣幾個時辰的路程,就不覺得那麽累人了。
見小叔叔提著衣擺就準備上車,跟在車後的林婉清忍不住提醒道:“小叔叔歸家時,可別忘記買千千轉哈,清兒要畫著小兔子的。”
千千轉是時下小女孩兒最喜歡的玩具,一塊由木頭削成的圓盤中央立了根一寸長的鐵針,然後擰轉鐵針,圓盤就會旋轉起來。
要林遠秋說,這東西就跟前世的木陀螺差不多,隻不過陀螺用抽繩讓它不停旋轉,而千千轉用的則是衣袖。
林婉瑩一聽,忙也跟著提醒,“還有瑩兒的呢。”
看到兩雙滿是期待的眼睛,林遠秋笑著點頭,“知道了,清兒是畫了小兔子的,瑩兒要畫著花兒的,對吧?”
嗯嗯嗯,兩個小丫頭邊點頭邊捂著嘴偷樂。
一旁的宣兒見了,便有些著急,小叔叔好像把自己的哨子給忘了,他忍不住嚷道:“小叔叔,還有宣兒的陶哨哩!”
“對對對,還有宣兒的陶哨,要小老虎的對吧?”
“嗯嗯,就是小老虎的!”
原來小叔叔沒有忘記呢,林墨宣的眼睛頓時樂成了一條線。
而滿周歲沒多久的林墨昊,此時正窩在秦荷花懷裏,看到哥哥姐姐們笑的開心,他也跟著樂嗬嗬的。
……
周子旭、陳玉堂,還有劉青安,三人在幾日前就回到了府學。
因著郡城的相處,讓陳、劉二人與周子旭和林遠秋走近了許多。見林遠秋回來,兩人也不管這會兒已差不多天黑,叫上周子旭後,三人很快找林遠秋來了。
還未跨進宿舍,周子旭就迫不及待道:“林兄,告訴你一件大喜事,咱們幾人有望去國子監進學了。”
“去國子監進學?”
林遠秋詫異,不是說除了副榜和舉監,剩下能去國子監的,就隻有貢監生了嗎。
很快林遠秋就反應了過來,自己現下念的學堂可不就是能往國子監送貢監生的官學嘛。
時下國子監的生源大致分為三種,除上了鄉試副榜的,還有就是舉監和貢監了。而舉監生,是指沒能通過會試的落榜舉子,至於貢監生,則由地方官學選拔。
他們應該就屬於後者。
隻是,府學已有好多年沒往國子監選送貢監生了,沒想到這次居然有這樣的好事。
林遠秋不知道的是,今年府學之所以會做這樣的安排,還是因為這次鄉試考得實在不錯的緣故。
往年鄉試,他們府學至多一、兩人中榜。可今年,中榜之人竟然有四個,另還有一人上了副榜,可謂近十年之最了,並且其中兩人的名次還處在中等偏上的位置,這讓教諭們難得生出了成就感。再想著若是把這幾人送去國子監的話,那麽幾年之後,江州府能多幾個進士出來也是極有可能的。
教諭們的提議自然得到了崔知府的支持,要知道,若在自己管轄地考出了進士,那也是他的官績不是,崔知府自然一口就應承了下來。
“想來到了明日,韓教諭就會與你細說此事了。”
陳玉堂邊說邊搖著手裏的折扇,臉上滿是喜悅。若是換做之前,聽到要去京城國子監進學,他肯定會有所顧慮。畢竟雖國子監的住宿和吃食都不用花銀錢,可京城路途遙遠,以後來回用在路上的花銷必不是小數。
再則陳玉堂還想參加來年的春闈,這些可都是開銷,不過如今倒不必再擔心這些了。
都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此話屬實有理,此次中舉後,家中果真無須再為生計所愁了。
想到這裏,陳玉堂便問起了春闈之事,“明年會試,我們四人已準備赴試,不知林兄和周兄是如何打算的?”
在陳玉堂看來,自己也就多此一問,畢竟林兄和周兄還未及弱冠,若此年紀考中了進士,實屬不多見,誰願意錯過這揚名的機會。
被年紀大上自己一輪多的同窗稱為兄,林遠秋多少有些不適應,不過這是古代讀書人相互之間的尊稱,他也沒啥好奇怪的。
聽到除了自己和周子旭之外,還有四人,林遠秋一時沒想起來另外兩人是誰。
劉青安笑道,“還有張兄和賈兄啊,對了,此次貢監名額共有六個,張兄他們也在其中。”
對哦,府學裏還有兩個早他們三年考中舉人的同窗呢,林遠秋拍拍腦門,覺得最近太過放鬆,腦袋瓜都快不在線了。
接下去的春闈要不要參加,林遠秋還真沒想好。
說實話,他心裏還是有顧慮的,首先就是覺得自己還沒到考會試的火候。其次就是擔心僥幸上了榜,卻落到了三甲之列,這可不是林遠秋多想,因為以自己鄉試的排名,這種可能性最起碼百分之十以上。
都說“同進士如夫人”,比起進士,後者相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
所以他得好好想想。
待陳、劉二人離開後,周子旭與林遠秋說了自己準備接著考會試的打算,這也是過來府學前,家裏人就已經商量好了的。
至於周子旭,也覺得自己可以去試一試,畢竟會試三年才一次,他不想錯過。
還有,就像自己祖父說的,若有幸能得中進士,那麽他們周家也算重揚雲帆了。
見周子旭侃侃而談,似乎對會試還是有信心在裏頭的。林遠秋倒可以理解,畢竟比起他考了兩回鄉試,周子旭可是出馬一次就考中了的,信心自然要比他足一些。
還有一點林遠秋必須承認,比起腦子,周子旭的聰明絕對超過他,自己唯一能與對方相比的,恐怕隻有前世三十多年的閱曆和孜孜不倦的用功了。
林遠秋很想問問周子旭,想問他知不知曉先前的相親之事,可一想,都已是過去的事了,沒有再提的必要。
不過以自己對周子旭的了解,對方應該不知道才對,否則早就有一堆話與他說了。
林遠秋沒猜錯,周興還真沒跟兒子說起此事,畢竟這隻是他跟林三柱私下說的,並沒托了媒人擺到明麵上商議,自己若傻不愣登誰都告訴,不是有礙外甥女的名聲了嗎。
所以整個家裏,除了自己媳婦,周興誰都沒告訴。
這不,這會兒夫妻兩個正說著這件事呢。
說實話,自林三柱把家裏想晚幾年給遠秋說親的事說了之後,周興心裏是十分惋惜的。
因為他實在太喜歡遠秋這個孩子了,不但穩重踏實,讀書也是個上進的,這不,如今都已是舉人了,鈺柔若是能嫁給他,往後的日子肯定錯不了。
王氏是知道夫君心思的,這是還想著錯過好外甥女婿的事呢,於是她想了想便開口道:
“夫君也不思忖思忖,就憑林小子的學識,再加把勁說不得就是進士了,這樣的青年才俊想要啥好姻緣沒有。咱們鈺柔確實不錯,可咱同樣也得承認,就妹夫一個八品小武官,人家怎麽可能看上,所以會推辭不是很正常嗎。”
王氏很想說的是,不說遠的,就拿他們家來說,在子旭考中秀才的那會兒,公爹就說了往後子旭的親事全由他來張羅。
王氏是知道公爹意思的,這是想給子旭相一門好親事呢。
至於什麽才算好,自然是於周家有利的了。
其實王氏也能理解公爹的想法,畢竟公爹也是跟著祖父在京城過了三十來年富貴日子的,心裏自然想著怎樣才能讓周家再複當年的榮光了。
而王氏自己,肯定不會反對。話說,這世上誰不巴望自家孩子能結一門好親啊。
不對,王氏搖頭,他家夫君不認同呢,不過就算再不讚成那也沒用,有孝道壓著呢。
而周興,在聽到妻子說妹夫是個八品小武官後,立馬不服氣了起來,“妹夫哪裏差了,鍾府是個啥情況你又不是不知曉,這樣的人家若都算差的話,旁人就不用活了。”
王氏也不與夫君比誰嗓門大,隻耐心說道,“我的確知道啊,可鍾府再是好,也早把妹夫分出去了。不說旁的,當年跟妹夫一樣被分出去的庶子可有五、六個呢,你看這麽些年過去了,有哪個再跟鍾府攀回親去的,不還一直都是各過各的,要我說,那鍾老頭也夠缺德的,既然這麽不待見庶子庶女,生這麽多出來做啥!”
說來,也是當年祖父糊塗,居然給小姑找了這麽一門親事。還好鍾榮是個好的,不然芸娘可有罪受了。
被妻子一說,周興也沒了脾氣,就像她說的,妹夫和鍾府早已是不相幹的兩家人了。
想了想,周興叮囑道,“鈺柔的親事,你幫她多留意著些,人品盡量往好了挑。”
王氏翻了一個白眼,“急啥啊,你不會忘記外甥女才十三歲的年紀吧,我看還是再過兩年,等鈺柔及笄了再說也不遲。”
周興夫妻倆的這番對話,林遠秋自是不知曉的。
此時的他,在洗漱過後,就躺到了**,坐了大半日顛簸的馬車,他早就有些累了,不過這會兒林遠秋並沒有閉眼就睡,而是想著國子監的事來。
這樣好的機會,林遠秋肯定不會放棄的,畢竟國子監可是本朝的最高學府了。
最主要的是,國子監裏有進士身份的講學博士,這對他們這些沒有名師教學的學生來說,可謂是難能可貴的學習機會。
所以自己一定得把握好了。
……
第二日,上好了經義課,韓教諭果然把林遠秋喊到了教舍,與其他幾位教諭一起說了貢監生的事。
並告知若是可行的話,不日府學就會把貢監名單報過去,這樣等明年元月十六,他們便可直接去國子監報到。
林遠秋點頭應下,而後拱手向在場幾位教諭行了一個標準的學子禮,表達了自己的感謝之意。
今日的中飯,林遠秋並未在府學吃,而是匆忙去了林三柱他們住著的客棧,想著最好爹還沒回去,這樣自己就可以把去國子監念書的事與他說一說了。
可等林遠秋過去時,掌櫃告知,幾位客人早在辰時就結算房錢離開了。
看來隻能等下個月回去時,再和家裏說了,反正去國子監也是年後的事,倒也不心急的。
既然已經出來,林遠秋準備去小胡掌櫃那兒一趟,兩個多月沒過去,想來有不少的訂單了吧。
林遠秋猜的沒錯,小胡掌櫃看到他過去後,臉上的笑怎麽都收不住。心道,這人一消失就是兩個多月,他還以為桃源山人又換地方謀生了呢,幸好幸好。
不對,小胡掌櫃心下搖頭,可不能再用“謀生”這一說法了,這幾年,不說他哥那裏,單從他這邊鋪子結算去的銀錢就有八、九百兩了。
有這麽些銀子掙著,哪能還叫謀生啊,應該說得上日子過的很愜意了吧。
說起來,這也是大家的作畫手法好,旁人想學都學不去呢,這不,如今客人過來定畫時,都是指了名要桃源山人的。
所以沒啥可眼紅的,相反,自己還得多感謝對方給鋪子裏帶來好些生意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