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笑得無辜又無賴
喬見被他看得發虛,感覺像有火星燙上自己的臉,火勢漸漸蔓延,燒遍全臉。
要怎麽說,難道告訴他,他的話和自己的夢完全對得上?
那豈不是要直接向他說自己羞恥的夢?
等等,讓她再掙紮一會兒!
喬見幹扯了下嘴角,在他深邃得快要將她吞噬的眉眼前,她大腦如同死機。
就在她還在做心理抗爭時,沈昭城驀地低頭笑了一下,幹脆利索地掛擋起步,車輛快速駛出。
“不想說就不說。”
沈昭城單手把著方向盤,一手隨意搭著,“另外,我沒和你說就是沒想起來。不用亂猜。”
他輕描淡寫地就一語道破她的心事,喬見心跳突然快了幾拍。
她深吸一口氣,幹脆問個清楚:“隻告訴我嗎?”
沈昭城有些好笑,懶懶地嗯了一聲:“隻告訴你啊。”
喬見鬆了口氣,慢吞吞地看向窗外,低低地應了聲“嗯”。
*
下了車,沈昭城將鑰匙丟給泊車的門童,理著西服外套往裏邁步,看了喬見一眼,她會意跟上。
喬見業務能力還是過關的,私人情緒絕不帶入工作,這會兒儼然一派優雅矜持的都市麗人。
進入包廂,情況和喬見想象中不同,偌大又富麗的包廂內,竟隻坐著一對中年男女。
見沈昭城來了,他們儒雅有禮地迎了過來。
“你好,沈總,我是Welly中國公關總監,溫康言。”
眼前的男人雖是地中海,但楚楚衣冠和不斐行頭無不展現著他身份的尊貴。
喬見心下微動,原來這趟是來見Welly的中ᴶˢᴳᴮᴮ國代理商。
沈昭城握上他的手:“你好,溫總。”
兩名女士也互相介紹後,喬見驚然得知,這位女士不僅是溫康言的秘書,也是他太太。
溫康言笑著看向喬見:“喬小姐,我太太早就想來這裏的水療區做頭發護理,卻惱於一直沒有伴,這會兒要是你方便的話,不知可否陪一陪我太太?你放心,費用肯定由我們出的。”
喬見沒想到有這麽一出,有些不明所以,偏頭看沈昭城,沈昭城依舊神色淺淡,朝她點頭。
“好的,沒問題。”
喬見朝溫太太溫婉一笑,點頭致意,溫太太也笑著回禮後過去和她站在一起,兩人正準備離開,就聽沈昭城再度開口。
“喬見她不喝酒,還請溫太太多擔待。”
他別過頭,朝溫太太清俊一笑。
溫太太有些錯愕,但馬上就應了下來。
喬見也愣了一瞬,但沒多想,和溫太太一起去往水療區。
溫太太是小家碧玉的性子,溫聲細語的,很好說話。喬見開朗健談,很快就把她逗得眉開眼笑,整場護理都很愉快。
臨到終了,溫太太站起身時,還一邊捂著嘴笑得接不上氣:“喬小姐,你們部門的人真有意思。”
“對啊,每天上班跟看小品似的。”
喬見也笑著起身,眼神卻在觸到某灘紅漬時止住,她抿抿唇,脫下自己的長款外套,往外一展,披在溫太太肩上。
溫太太有些困惑,但在和喬見對視的一瞬間恍然大悟,雙頰攀上紅暈,小聲道:
“謝謝你,喬小姐。”
喬見壓低聲音問,“不客氣,你有多帶一件衣服嗎?”
溫太太沮喪搖頭,“我無論春夏秋冬,都隻穿單件裙子。”
“那這件衣服溫太太你拿著吧,不用還我了,我還有很多一樣款式的。”
喬見笑容溫和,“咱們女生要注意保暖呀,尤其是這種特殊時期,可千萬別折騰壞了身體。”
溫太太羞意漫上心頭,輕輕點頭,“嗯嗯,喬小姐,真的太謝謝你了。”
兩人邊說邊走出水療區,聊著她們做護理也花了兩個多小時,兩位男士理該也談完了。
正巧一位候在外頭的服務生過來告訴她們,沈昭城和吳康言已經在停車場,就等她們過去,兩人聽了便相攜往外走。
一路上,溫太太看著有些踟躕,幾番欲言又止,喬見終於忍不住問,“溫太太,你有什麽話想說嗎?”
溫太太咬了咬唇,蹙著眉看向喬見:“喬小姐,沈先生他酒量好嗎?”
喬見被她問得一愣,感到有點突然,但還是回答了她:“應該還行,怎麽了嗎?”
上次和嚴偉吃飯,他喝了不少,還像個沒事人似的,確實還行。
溫太太不好意思中又有些認真:
“我看你們關係挺好的,忍不住想告訴你……待會兒回去之後,可能要多留意照顧沈先生。他今晚喝的肯定不會少。”
喬見無暇思考溫太太從哪看出他倆關係好,倒因她的後半句話有不祥的預感,表情也冷肅了不少,向溫太太說了今晚有急事後,就加快了腳步。
這裏的後花園大的像個迷宮,穿梭縈回好一會兒,才繞出來露天停車場這兒。
皎潔的月光下徹,將疏疏淺淺的樹影投在地上,不時被寒風擠行而過,輕搖慢晃,透來幾絲涼意。
喬見一眼就看到沈昭城,不是因為別的,正是因為他太過奪目,即使在夜色中也白的晃眼。
他慵懶地斜倚著車身,西服外套被他勾在手上,垂在身後,月色下,鏡片折射著白光,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疏離感。
稍走近些,喬見才發現他鍍著月白的目光一直追隨她走來,神色冷倦,分別前還整整齊齊的襯衫有些不羈的淩亂,風一吹掐出他落拓淩厲的線條。
雖然對他的印象一直是玩世不恭的貴公子,但她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麽風流跌宕的模樣。
走到他麵前,混雜著雪鬆和檀香木的深沉香氣,濃重的酒精味撲麵而來,但並不難聞,反而莫名有些勾人。
“沈總,你是不是喝了很多?”
喬見和溫夫人一起眨著大眼睛看他。
“嗯——還好吧。”
他站直身,拖長著調懶散道,“溫夫人,你還是去看看溫總吧。”
說著,他抬起下頜示意一旁樹底。
喬見和溫夫人一起望過去,看到溫康言正像隻樹袋熊一樣抱著樹傻笑著叫老婆,溫夫人再也繃不住了,蹬著高跟鞋就匆匆趕過去。
那溫康言也不讓溫夫人扶他,離開樹幹,大喊一句,“老子沒醉!”
溫夫人被嚇得一震,也有些懷疑,平常都隻有丈夫喝倒別人的,這會兒應該也不會醉的那麽厲害吧?
隻見那溫康言趔趄著指前麵的樹,豪氣道,“幫我扶好這條路,我還能走!”
溫夫人:……
喬見看得直抿著嘴偷笑。
沈昭城收回眼神,懶散地耷拉著眸子看她,聲音很輕,“手。”
喬見一臉茫然,但還是伸出了手,沈昭城往她手心放了什麽。
喬見低頭,隻見勞斯萊斯的鑰匙在月光下閃爍。
“謝謝。”
沈昭城扯起嘴角,笑得無辜又無賴。
“……”
喬見突然就明白了,為什麽沈昭城不讓她喝酒。
噢,她也明白了,為什麽會叫她和他一起來。
沒有誰比住同一小區更順路了,還免了報銷路費,那可不就是完美又免費的代駕嘛。:)
喬見無奈地歎了口氣,抬頭看沈昭城。
“我考了駕照之後幾乎就沒怎麽開過車,一下子開這輛車,我怕我給你打一輩子工都不夠賠的。”
“不用你賠。”
沈昭城語氣淡淡的,卻格外欠揍,“給我打一輩子工倒是可以。”
喬見撇撇嘴,叉著腰抬頭看他。
“行行行,誰叫沈總您來時也給我當了趟司機,唉,敢叫我開車您也是真行。”
“怎麽的,還得先給您發個聘書麽。”
沈昭城的酒氣沒上臉,那眼尾倒是抹了行緋紅,延至那顆朱砂痣,為他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添了幾分輕佻。
喬見像被那抹紅燙到似的,撤離眼神,按下鑰匙解鎖,“聘書倒不用,加個雞腿就行。快上車吧。”
規律的腳步聲傳至耳邊,溫太太來到他們麵前,往喬見手裏塞了一個微沉的紙袋。
“喬小姐,這是我給你的答謝,小小心意,千萬別推脫,不然我過意不去的。”
她這麽說,喬見也不好再拒絕,隻好禮貌地道了謝。
溫太太笑道:“喬小姐,你長得好看,性格又好,還這麽年輕就能跟在沈總身邊,你父母一定很欣慰吧。”
聽到父母二字,喬見眼底幾不可見地黯了黯,笑容有些僵。
還沒等她開口,沈昭城就先拉開了副駕車門,單臂撐在車頂。
“溫太太,我們有事先走了。”
“噢噢好,那不耽誤你們了。”
和溫太太告別後,喬見也坐上了駕駛位,她謹慎地回憶著步驟,係好安全帶,調好座位後視鏡,然後鄭重地扭下鑰匙。
隔壁淡淡飄來一句:“考科二呢。”
“……”
喬見語氣不善,“沈總,我情緒一波動,可能會給你表演一個勞斯萊斯上樹。”
沈昭城輕笑了一聲。
密閉仄小空間裏,他身上的沁香直往鼻子裏鑽,還有些醉人。
喬見排除幹擾,聚精會神地握緊方向盤,準備起步,這時旁邊響起一聲輕飄飄的哢嗒聲。
那是安全帶解開的聲音。
“別動。”低磁男聲響起。
喬見心裏沒來由地一咯噔。
緊接著,沈昭城身上濃烈的荷爾蒙氣息突然侵襲而來,身前渡來他的熱量,卷著酒精的馥鬱,烘得喬見有些昏脹。
驀然,車頂燈亮起。
沈昭城微敞的領口一下清晰放大在眼前,突出的喉結下,是有力延展的鎖骨,冷白得刺眼。
這個一直離她很遠的人,突然變得好近。
喬見不自覺地攥緊自己的裙角,看向窗外,拚命往後靠,卻退無可退。
她默默地屏住呼吸,不讓自己的鼻息掃到他。
沈昭城骨節分明的長指夾起一盒藥,把手套箱推閉,又坐回座上。
明明他們剛才絲毫沒有碰觸,喬見卻感覺自己像是渾身都沾染了他的體溫。
她渾身的緊繃稍懈,不動聲色地吐了口氣,重新握緊方向盤。
好一會她才反應過來,沈昭城拿的是盒胃藥。
她一怔。他明明看起來那麽正常,沒想到竟喝到要吃胃藥了。
她轉頭看沈昭城。
“沈總,你沒事吧?是胃痛難受嗎?”
沈昭城直接生咽了藥片。
“我沒事。走吧。”
他隨手拉開自己跟前的手套箱,將藥盒丟了進去。
喬見瞥到那盒藥片是剛撕開的新包裝。
難道他走這一趟之前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遭,所以留了一手?
喬見看著他,溫聲提議道,“沈總,你回去之後記得泡一杯蜂蜜水再睡。”
沈昭城正隨意鬆著襯衫袖口,側眸看她。
她今天隻化了淡妝。鵝黃的暖光在她濕漉漉的小鹿眼裏暈開,清清楚楚地映著他,紅唇泛著水光,嬌豔欲ᴶˢᴳᴮᴮ滴。
空調風源源不斷,夾送著她身上的甜美芳馨,混在他的一身酒氣中尤為誘人。
他嘖了一聲,錯開眼神,略帶煩躁地伸手將兩邊的空調打向上。
“知道了,別看我,看路。”
“……”
喬見感覺自己一腔好心喂了狗。
不過他看起來確實並無大礙,也許隻是預防吧,喬見想。
她關了車頂燈,車輛緩慢但穩當地開了出去,成功上路後,她也鬆了口氣。
沈昭城閑散地躺靠在椅背劃著手機,長腿大敞,沒個正型。
酒精作祟,他呼出的氣息炙熱,喬見感覺車內溫度都高了不少,讓她有點燥。
她打破黑暗的沉寂,低聲問,“我可以開窗嗎?”
沈昭城斜乜了一眼她單薄的衣裙,默了默,才淡聲道:“你停車,我坐去後座,開後座的窗吧。”
好一會兒,喬見才反應過來。
他是不是以為她嫌棄他身上的酒味,才要開窗?
她忙解釋,“不,不開也沒關係,我挺喜歡這個味道的,隻是覺得有點悶。”
“……”
她說了什麽鬼。
她不是真的喜歡啊啊!她本來隻想客氣客氣,隻不過一不小心客氣過頭了!
她不敢去看沈昭城的反應,正襟危坐,握緊方向盤,目不斜視。
她隻希望剛才沈昭城失聰了。
“是麽。”
顯然沈昭城耳朵一直很健康,“今天噴了香水。但睡覺真不噴。”
“……”
這個梗是過不去了是嗎。
喬見火速轉移話題。
“沈總,你今天來之前就知道會被灌酒,也知道不是單純談合作事宜,對嗎?”
“嗯。”
他很坦然,“他是為了英連,直衝我來。”
喬見領悟其中意思後,嘶了一聲。
“難道他是想逼我們和英連合作?”
“嗯。”
喬見再次驚愣:“那這樣看來,MG的消息也是他們放的?”
“嗯。”
“那最後呢?談的如何了?”
“不用談。我們是和Welly總部簽的約,他還動不到我們。”
沈昭城目光沉沉,看著窗外飛速閃過的光點,“他該想到,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會凝視他。”
他屈起指關節,敲了敲手機。
“我還得感謝他,為我送來英連惡性競爭的證據。”
喬見訝然。
他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止是因為早有準備,更是因為他要深入虎穴,去降虎。
她吸了吸鼻子:“我們本來還想建議你去和Welly那邊溝通呢。”
“周末收到消息,我就第一時間和Welly總部聯係了。”
沈昭城音色沉啞,低低地在車內流動,“不是和你們說了,一切照常就行。”
“嗯…對。”
喬見應得有些心虛。
她想起,今天他說一切照常的時候,不僅沒有人信他,還多的是人嘲笑他,腹誹他,不信任他,說他不僅不負責任去解決,還不提前留好後路。
可誰都不知,他一開始就已迅速行動,更是做好計劃絕地反擊,甚至不惜把自己搭進別人的陰謀裏。
他根本不用想後路,因為他完全有能力將前路清掃幹淨。
突然,喬見驚訝發現,他好像和自己夢裏那個可靠的形象有些重疊。
因為這個想法,她心跳漏了一拍。
她總是提醒自己,夢境是夢境,現實是現實,逼自己區分清楚,這才和沈昭城泰然相處。
可剛才一瞬間,像是那夢與現實之間的壁壘突然裂了一條細縫,幾不可見,卻讓她頭皮一麻。
以至於她分了神,沒注意把左轉向燈打成了右轉向燈。
當她打動方向盤往左拐的時候,身側低沉男聲幽幽點評。
“嗯,漂亮的聲東擊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