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是反派閉死關的兄長3
仙靈大會每二十年舉辦一次,地點定在昆梧山,每一屆都由不同的大宗門舉辦,今年輪到了昆侖宗。比試的會場設在半山腰,各大仙門暫住的居所則在山頂,山腳下有專人看守。兩層微藍的結界如水簾般垂落下來,將整座昆梧山圍在其中,抬頭望去,竟看不到結界的盡頭。
這兩層結界乃昆侖宗掌教和八位長老所設,哪怕是渡劫期的大能親臨,也未必能破開結界。更何況,修真界的渡劫期大能一個都沒有了,無論是妖族還是人族,都折戟在了一千年前的大戰中。
可惜這兩層結界在空瀲眼裏跟紙糊的沒什麽區別,他以元嬰期散修的身份輕鬆混入了昆梧山,領他前往住所的靈役很是恭敬。
元嬰期修士並不算多,若是放在一個小仙門,長老之位是跑不掉的。若是去了昆侖宗這樣的大仙宗,少說也是一個精英弟子,宗門會為其提供修煉的資源。
且……
靈役打著膽子抬頭看了一眼站在院門前打量門上禁製的白衣散修,此次仙靈大會開始至今,他一直在山門處接待前來的各大仙門,這般人物……便是昆侖宗也沒有能與之相比的!
靈役的修為雖隻有練氣七層,但看人的眼力卻是有的。
他隻匆匆看了一眼,便立刻低下了頭,恭敬地問道:“此處便是修者暫住的居所,修者看看,是否有哪裏不合心意?”
空瀲掃了一眼,沒有發現任何監視或監聽性的禁製法陣,於是滿意地點頭,聲音清冽而無一絲波瀾:“尚可,辛苦。”
說完,他自袖中取出一枚中品靈石遞給靈役。
靈役雙手接過,一看竟是中品靈石,頓時眼睛都亮了。他是昆侖宗的靈役,一個月都隻有三顆下品靈石,一顆中品靈石可抵百顆下品靈石!有了這顆靈石,他築基有望!
他將靈石收入懷中,朝空瀲拜了一禮,態度要比之前熱情恭敬得多:“修者若有其他吩咐,可喚小人去辦。”
空瀲點點頭。
靈役不再多話,利落地退下了。
人走之後,空瀲在小院外設下了一個禁製,可隔絕他人探查。人多眼雜,他現在又是妖族,多留個心眼也是好的。
此時天色已晚,他決定先睡一覺,明天再去找修野。
一場極限逃生實在太累了,先前神經緊繃,並不覺得累,這會兒一放鬆下來,他連眼皮都快睜不開了。
*
黑暗中,滿頭大汗的修野從織白的**猛的坐了起來,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雙目赤紅,危險的豎瞳幾乎縮成了一條線。
靜謐的黑暗裏,蟲鳴聲被隔絕在了禁製之外,臥房中隻有他急促的喘.息聲。
他做了一個噩夢,一個滿是絕望和憤怒的噩夢。
但他知道,那不是夢,那幾乎將他的理智全部燃燒殆盡的憤怒和絕望不會是假的。
——他重生了,回到了仙靈大會未開始的時候,回到了一切還沒發生的時候。
修野伸手抹掉從額頭上滴落的汗珠,他緩慢地走到桌邊,扶著桌沿坐下,倒茶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冰冷的靈茶從喉管滾落,使得他靈台一清,急促的呼吸終於漸漸平緩下來。
他重生了。
前生的他死在了西潞宗掌門劍下,那老匹夫認定他是對君湘泠圖謀不軌,拚了半條命都要將他斬於劍下!
可他明明沒有!
他跟著君湘泠不過是想借助她的身份進入百靈秘境而已!
——隻有仙靈大會的前五十名天驕才有資格進入百靈秘境,開啟秘境的鑰匙在昆侖宗掌教手裏,每個天驕可以帶五個同門或友人一同前往,而那秘境中有他進階需要的靈花炎曇。
他千方百計得到了君湘泠的信任,就差這臨門一腳!
他死之後化為幽魂,什麽都做不了,隻能看著那老匹夫將他剝皮抽骨,挖走了他修煉了數百年的妖丹,還一把靈火將他的屍身付之一炬!
死無全屍!
可他偏偏奈何不得那個老匹夫!
他本來是想跟上那老匹夫,看看他取走他的鱗皮、蛇骨和妖丹到底想幹什麽,可他卻不受控製地飄回了重明宮。
他這時才猛然從憤怒中清醒過來:沒了他這個宮主,那群虛偽的大妖必會將重明宮拆骨扒皮!
宮中能夠抵擋得住那些大妖的幾乎沒有,幾位長老中雖有兩位將要突破大乘期,但此時已經來不及了,隱藏在背後的三個大乘期大妖親臨,他們拚死一搏,卻已是強弩之末!
若是修野還在,他尚能以燃燒生命為代價,透支同妖王同一等級的燎天雲蟒血脈,未必不能同他們一戰。
可他現在卻什麽都做不了!他已經死了!
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的部下一個個慘死他手!
那一刻,修野從未如此地痛恨過自己。
為什麽要去找炎曇?!
為什麽要那麽著急?!
明明……
明明不會是這樣的……
就在他萬念俱灰之際,一道白影衝進了重明宮,瞬息之間便擊退了前一刻還朝他的部下舉著屠刀的三個大妖,形勢陡然逆轉。
當他看清這白影的樣貌後,他破天荒地愣住了,在他的記憶裏,是從未見過這樣一個人的。
如果他見過,他必然不會忘記。
那人輕描淡寫地碾死了攻入宮中的妖兵和在背後渾水摸魚的人族奸細,一身白衣纖塵不染,銀發如瀑,冰藍色的蛇尾橫在染血的宮門前,如同曆經萬頃雷劫後巍然不動的巍峨高山。
他看著雲端的三個大乘期大妖,如同看待山間螻蟻一般,背後是傷痕累累幾欲倒地的重明宮眾人。
能在瞬息之間擊退三個大乘期大妖,此人必是渡劫期!
妖族何時出了這樣一位渡劫期大妖?!
三個大妖不敢妄動,便問他是何人,為何要助重明宮?
修野也有此疑:你是誰?為何要助我重明宮?
那人道:“吾乃修野兄長,空瀲。”
眾人都愣了,重明宮宮主何時有一個兄長了?
修野也愣了,他父母早亡,就隻有他一個兒子,哪裏來的……等等!
他驚詫地睜大了眼睛,若硬是要說……他的確有一個兄長,是他父親義兄的兒子,兩家親近,他也應該喚他兄長。可那人早在他記事前便閉了死關,他知道那人的存在還是他的乳母告訴他的。
自古以來,凡是閉死關的,十個裏麵有九個都走火入魔而亡了。剩下一個雖活著,但也無法達到預計的結果,畢竟閉死關也是無計可施之下的唯一辦法,拚的都是運氣。
如果他真的是他閉了那位死關的兄長,那他這是……成功了?
渡劫期啊,妖族中已有千年未出過渡劫期的大妖了。
大乘期對上渡劫期,哪怕人數居多,也是打不過的。修煉一途,修為越往上,差距便越大,看似一線之隔,實則差之千裏。
三個大妖敗退,重明宮得救了。
那人向幾位主事的長老簡單解釋了一下自己的來曆,果然,他就是修野記憶裏那位閉死關的兄長。
他是今天才出關的,一出關便來尋他了。
他左右看看,問道:“阿曠呢?”
“阿曠”是修野的小名,他從未告訴過任何人,能知道他的小名,便隻有他的親人了。
修野信了,卻也隻信了三分。
長老們將他身死的消息告訴了他,他沉默良久,道:“待重明宮重振,我會為阿曠報仇。”
接下來,修野親眼看著那人如何幫助岌岌可危的重明宮再度崛起,如何一一鏟除抱著僥幸心理再度潛入宮中的各方勢力。他的手段謀略高出修野百倍,從前令他頭痛不已的事情在那人看來完全不是大事,妖族洶湧的爭鬥竟在短時間內平複了下來。他以絕對的實力力壓三位大妖,逼得他們不得不噤聲自保,群龍無首的妖族隱隱成了他的一言堂。
宮中眾人也從“懷疑他會對重明宮不利”漸漸變成了唯他馬首是瞻,幾位長老放心地將宮中大權交給了他,兩位即將突破大乘期的長老也都閉關去了。
妖族變化引來人族側目,那人不但不隱藏,反而直接找上了西潞宗,當著人族眾仙門的麵質問那老匹夫:“是你殺了修野?”
可那老匹夫卻一口否認了!
修野隻恨不得衝上去一劍削了他的頭,同時他也不大高興那人叫他的名字,明明之前都是叫他“阿曠”的。
那人看了那老匹夫一眼,轉身走了,徒留一群人族仙首麵麵相覷。
修野瞪著眼睛看他:“你就這麽走了?你不會是信了他的鬼話吧!”
那人看起來的確是信了,他回到重明宮後,告訴翹首以望的眾人:“我觀他不似說謊,此事尚有蹊蹺。阿曠乃重明宮宮主,又是與前妖王同等級的燎天雲蟒,西潞宗掌門不會不知道,他沒有理由,也不會殺阿曠。”
修野仔細想想,的確,那老匹夫不是一個感情用事的人,那麽草率也當不上西潞宗的掌門。況且,殺了他對人族不利,若是重明宮群起而攻之為他報仇,又或是妖族以此為理由興兵攻入人間,那老匹夫就是人族的千古罪人。
難道……那天殺他的不是那老匹夫?
這不可能,他絕對不會認錯!
那樣的修為,就算是假扮的,也隻有那幾個人選,可那幾個人也都不是會幹這種事的人啊!
到底是怎麽回事?
修野百思不得其解。
沒過幾天,那人就查出了真凶。
他去了昆侖宗,二話不說,直接以渡劫期大妖的實力逼得昆侖宗不得不交出了千刃封峰主河望真人之女覃窈,而後又在她的乾坤袋中找出了修野的鱗皮、蛇骨和妖丹。
人贓並獲,那人當著昆侖宗的麵,一掌將覃窈打得魂飛魄散、灰飛煙滅。
麵對昆侖宗上下的滔天恨意,那人冷笑一聲,道:“你人族有言——‘殺人償命,血債血償’,今日本座隻殺她一個,一命抵一命,算是兩清了。你等若有不服,大可現在就說出來,省的本座再跑一趟。”
昆侖宗自然不敢,對方可是渡劫期的大妖,對上他無疑是以卵擊石。更何況,覃窈殺了修野,這才引來殺身之禍,說到底也是因果報應。
河望真人頹然跪坐於地,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修野死死看著那人,隻覺得目眩神迷,若是他還活著,此時已然心跳如擂,眼中隻看得到這一個人。
可他如今已是個死人了……
修野握緊了拳頭,心中情緒翻湧,他止不住地想:為何你不能早些出現?
他自己也知道這樣想不對,閉死關本就凶險無比,能平安度過已是萬幸。
可每當他伸出手想要觸碰那人卻不得時,他便總會想:為何你不能早些出現?為何我活著的時候遇不到你?
那人將他的鱗皮、蛇骨和妖丹帶回重明宮,用一個玉盒裝著,交給了淚如雨下的長老們:“阿曠是重明宮宮主,自然該葬在重明宮。”
修野卻從這句話中聽出了他的去意。
果然,當兩位長老雙雙突破大乘期後,他放下令無數妖族趨之若鶩的大權,飄然而去。
修野想要跟他一起走,卻怎麽也出不了重明宮的大門,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道白影消失在他的視線裏。
再見到那人時,卻是數十年後,魔王衝破封印的時候了。
他跟著宮中兩位大乘期長老一同前往黑淵,隻遠遠地看見了那人與魔王交戰的幾抹殘影,緊接著一陣滿是暴.戾魔氣的衝擊襲來,他便失去了意識。
再睜眼,他就發現自己重生了。
修野看著仍有些顫抖的雙手,內心的激動之情完全壓不住,他赤紅的雙目亮的駭人,臉上的笑容燦爛得幾乎要將人溺死其中。
他還活著!
那人還沒有出關!
他能活著見到他!
修野將通紅的臉埋入雙臂間,火紅的蛇尾若隱若現。
什麽炎曇!什麽進階!都沒有他去找那人重要!
這一次,他要在那人出關前找到他,他要他出關後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他!
良久,安靜的黑暗裏傳來一聲低喃:“……空瀲,等我。”
睡夢中的空瀲突然覺得後背一涼,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摸索著不知道被他踢到哪兒去了的被子,好半天才扯住被子的一角,重新將自己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