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來啊，氪金啊！
“我下好了！”克裏斯欣喜若狂地喊道。
他偷覷其他人，發現每個人都專注而沉迷地盯著自己的石板，盈盈光芒將他們的臉照成詭異的白色。他連忙低下頭，飛快地點開屏幕上新出現的那個圖標。
地城娛樂的LOGO和遊玩提示接連浮現，緊接著是一段開場動畫。
“勇者，我們再度見麵了。”
同《勇者傳說1》一樣，這段動畫也是以女神的登場為開端。
白衣金發的女神乘風自天空降落，手中捧著奪目的光芒。凝視著女神降臨的身姿，克裏斯發自內心地吐出一個他媽媽聽見後會往他嘴裏灌肥皂水的詞。
——他×的，這個女神也太美了吧！
前代遊戲中的女神當然也很端莊美麗，但說到底她隻是由一堆色塊構成的，邊緣還毛毛糙糙，怎麽看都和“精致”兩個字沾不上邊。
但是這個女神不一樣！她簡直就像是從教堂穹頂畫裏走出來的一樣。
她……她甚至還會動！她身披聖光，羽翼飛舞，就連長袍上的衣褶都流露著美的氣息。她的聲音猶如天籟，每一個音節都敲得人心弦震顫。諾雷利亞合唱團的首席在她麵前就像個牙牙學語的孩童。
克裏斯這種向來不愛去教堂的人都不由得想要虔誠地跪在她麵前，親吻她走過的土地。
他想起曾在報上見過地城娛樂招聘遊戲美術的啟事。隻能說，這美術招得值啊！
“……勇者啊，你已經證明自己的實力和信念，從星星之火成長為璀璨之光。現在，是你用這光芒照亮這世界的時候了。”
女神說著輕輕一揮手，背後出現了一道由流動的光芒組成的門扉。
“踏入這扇門，你將前往另一個宇宙。那不再是平行世界，而是一個全新的未知之地。那裏有邪惡在盤桓。你的道路艱難而漫長，但是，隻有經曆過淬煉的鋼鐵才能成為斬斷黑暗的利劍。你所遭遇的每一次挫折都將成為錘煉你靈魂的火焰。”
說完，女神便化作千萬隻發光的蝴蝶，消散在風中。
嗯，新作的劇情和前作差不多嘛。克裏斯心想。換湯不換藥。但是畫麵的升級足以彌補一切不足。再多的怨言在女神的美貌前都風流雲散。克裏斯相信與他心有戚戚的人不在少數。洛林·地城真是個可怕的人物，將玩家的心理拿捏得死死的。
克裏斯請點門扉。“吱呀”一聲，門扉洞開。成千上萬的發光蝴蝶湧向門後，鋪成一條光之路。克裏斯操控金發小人兒走進門中，踏著蝴蝶大步前進。他隱約瞧見前方是另一道門扉，門後似乎是雲霧和山巒……
就在此時，無形的黑暗從頭頂壓下，整塊石板都隨之震動。克裏斯的手差點兒被震麻。
蝴蝶之路驟然斷裂，金發小人慘叫著兒跌入深淵之中。
一陣天旋地轉後，一幅雪白的長卷在克裏斯眼前徐徐鋪開。
不，那不是長卷，而是雪景。
同銀裝素裹、彌漫著節日氛圍的諾雷利亞不同，這是一片莽莽的雪原，一望無垠的白色大地朝遠方無限延伸，像是一直綿亙至世界盡頭。
夜空中流動著璀璨的極光，一條條青色的、藍色的、靛色的薄紗在漆黑的幕布上縱橫交錯。凝視著那亦幻亦真的光芒，克裏斯忽然生出了一種古怪的念頭——也許這裏就是世界的盡頭。
“噗”的一聲，一隻白乎乎的毛團蹦蹦跳跳，落在屏幕中央。
“好久不見啦，‘富可敵國’大人！”白毛團中探出一個小腦袋和九條蓬鬆的尾巴。
“怎麽老是你……”克裏斯對這位老朋友也是再熟悉不過，“剛才發生了什麽？這裏就是女神所說的全新宇宙嗎？”
“可以說是，但也可以說不是。”小白高深莫測地瞟了他一眼，“這個宇宙由許許多多的世界組成，女神原本要用光之路將您送到‘東方世界’——也就是小白的家鄉。但時空亂流打斷了光之路，導致您降落在了距離‘東方世界’最遙遠的地方——‘冰霜世界’，也就是這裏。”
“呃，那我們還能回去嗎？”
“小白也不知道呢。”小狐狸搖晃著九條尾巴，“不過每個世界之間都有道路相連，隻要一直朝東方前進，找到通路，總能抵達東方世界的！”
“你的語氣就像是在說‘迷路了也沒關係，反正星球是圓的，總能回到原地的’。”克裏斯忍不住吐槽。
“啊哈哈，這話其實也沒錯嘛！”
“少在那兒插科打諢！你給我……”
還沒說完，克裏斯的金發小人就被一股絕大的力道拋向空中。
大地劇烈震顫，皚皚白雪之下隆起一座高山。不，那不是山，而是一隻渾身被黑色覆蓋的巨狼，一雙血紅的眼睛令克裏斯不由地想起了他遇見瑞德·萊特那個晚上的猩紅圓月。
金發小人兒朝黑狼揮出一劍，然後果不其然的——沒有造成任何傷害。
“不要連套路都和前作一樣啊！”克裏斯大吼。
小白跳到他身邊。“大人，您的力量無法在這個宇宙中使用，但您的意誌卻可以成為驅散黑暗的火焰。女神賦予了您召喚的能力，隻要您集中精神，就可以召喚出抵禦敵人的夥伴！”
“等等，為什麽我不能自己上……”
小白一臉堅定：“那麽，就開始召喚吧！”
“等等，我還沒做好準備……”
話還沒說完，屏幕上便湧出熾盛的銀光。兩枚光繭浮現在空中，當初克裏斯第一次被女神召喚，也是沉睡在同樣的光繭之中。
光繭碎裂，兩個熟悉的人影輕盈落地。
“‘黎明之劍’盧西恩、‘紅色雷霆’瑞德，受召喚前來與勇者並肩作戰！”
克裏斯怔怔地望著那個紅發少女（並選擇性無視了旁邊的盧西恩），一時間隻能聽見自己的心髒在撲通撲通地跳動。
嬌豔似四月盛放的鮮花，冷冽如刀鋒上的一抹血痕。
和像素風的《勇者傳說1》截然不同，這個瑞德精致美麗得驚人咋舌，宛如一位從畫裏走出來的聖徒！
克裏斯現在隻想掏出自己的錢包塞進洛林·地城嘴裏，大吼：給你！全給你！快點把這可惡的金錢拿走！隻要能讓瑞德多出場，多少錢都給你！
盧西恩和瑞德手起刀落，黑狼連慘叫都來不及便倒在了雪地中。殷紅的鮮血綻放在蒼白的大地上。
兩人收起武器，回身衝克裏斯莞爾一笑。
“啊，我們又見麵了。”
“這小子還是像以前一樣傻乎乎的。”
“能在這個陌生世界相會，也算是一種緣分吧。”
“未來恐怕還會有許多艱難險阻。怎麽樣，還像以前一樣一起旅行吧？”
克裏斯剛要回答，卻見黑狼的屍體化作幾縷黑煙，竟憑空消失了！
黑煙在風雪中肆意舞動，猶如數條纏繞在一起的夭矯大蛇。
“退後！”瑞德握住劍柄，警惕地瞪著黑煙，“什麽人？！”
“哪裏有人……”克裏斯眯起眼睛。
煙霧中傳來一陣低沉的笑聲。
“不愧是被召喚而來的勇者，果真敏銳。”
黑煙驟然散去，一個裹著黑色鬥篷的男子浮現在空氣裏。他就那麽坐在半空中，蹺著一郎腿，一隻手托著下巴，好像屁股底下有一把會飛的透明椅子。他很英俊，可由於皮膚蒼白得不正常，讓這份英俊多了幾絲邪氣。
“把劍收起來吧，美麗的小姐。”他的聲音輕如夢囈，但當他開口時，每個人都會安靜下來默默聆聽，“一場誤會。我的孩子以為你們是入侵者。”
“那是你的孩子？”克裏斯狐疑地看著雪地上的血跡。
“可以說是它的化身。”男子說，“我們還沒有蠢到會用自己的本體來冒這種險，對吧？”
“你是……？”
男子咧開嘴：“啊，我都忘記做自我介紹了。”
他站起身，優雅地張開雙臂，鞠了一躬。“在下洛基，用你們的話來說，我是這個世界的——神。”
“就像我們的女神一樣？”克裏斯問。
“差不多吧。”自稱洛基的男子聳聳肩，“我知道你們是被時空亂流卷入這個世界的。時空亂流帶來的不僅有你們，還有你們無法想象的無形的邪惡。在那種邪惡的驅使下，巨人族東山再起，阿斯加德再度陷入戰火。再這樣下去，諸世界都岌岌可危。我們何不做個交易呢？我已經見識過你們的力量了，你們助阿薩神族一臂之力，事成之後，我為你們開啟彩虹橋……”
克裏斯打斷他：“彩虹橋？”
“可以讓你們前往下一個世界的道路。”洛基解釋，“怎麽，你們不想走彩虹橋？那我也可以召喚龍卷風，不過你們得小心不要被從天而降的房子壓死。”
好吧，這大概就是這個遊戲的主線任務了。克裏斯心想。就像在《勇者傳說1》中一樣，要前往最終BOSS的迷宮，就要先從巫師手裏拿到鑰匙，而要拿到鑰匙，就必須先替他尋找草藥，要尋找草藥，就要先幫牧羊人找到他走丟的小羊羔……
“你怎麽說？”瑞德和盧西恩同時望向克裏斯，等待他的決定。
“我同意。”克裏斯說。說得好像他還有別的選擇似的。
“很好。你不會後悔的。”洛基說，“朝北方走，你們就會抵達阿斯加德的王城。說明來意，你們就將得到最高規格的接待。相信你和你的夥伴們一定會讓他們大吃一驚的。”
帶著狡黠的笑容，他打了個響指，化作數道黑煙消失在風中。
“對了。”寒風裏傳來回聲，“你身上有一種特別的力量。如果你願意，你不僅可以召喚你在另一個世界的夥伴，也可以用召喚諸神的化身與你並肩作戰。”
“那是什麽意思？！”克裏斯對著寒風大喊。
“咳，讓小白來解釋一下好了。”小狐狸蹦跳著吸引克裏斯的注意，“大人，你在旅途中會遇到許多誌同道合的夥伴，但您如果覺得隊伍的戰鬥力不夠強大，還可以用魔力召喚新的夥伴。請打開【召喚】界麵——”
克裏斯移動僵硬的手指，點開屏幕上出現的新按鈕，進入一個以金色池水為背景的界麵。
“——就像那位神明所說的一樣，在這裏您不僅可以召喚過去的夥伴，還可以召喚這個宇宙中神靈的化身。”
“哦！所以這個遊戲才會叫《諸神之戰》對吧！”克裏斯恍然大悟。
“正是如此！”小白一臉孺子可教的表情，“當然了，召喚是完全隨機的，因夥伴的實力也有強有弱。總共分為四個等級：N級、R級、SR級和SSR級。越高的等級就越稀有哦！”
“等級越高，夥伴的實力也越強對吧？”克裏斯問。
“沒錯！您可以使用‘魔晶’進行召喚。每次召喚會消耗50枚魔晶。不過，如果您一次性地召喚十名夥伴，就可以保底得到一位SR級的夥伴！如果獲得了重複的夥伴，隻要將他們融合，就可以增強他們的力量。低級的夥伴還可以用來訓練高級的夥伴哦！小白這裏剛好有50枚魔晶，大人您要不要試試看召喚一次呢？”
克裏斯早就躍躍欲試，不假思索地回答“是”。
屏幕上閃過奪目的金光。一張卡片從**漾的池水中徐徐上升。
“您得到了一位R級夥伴——‘侏儒能工巧匠’！”
克裏斯的眉毛開始抽搐。“就這？我要再召喚一次！”
“魔晶數量已經不夠了。”小白遺憾地歎了口氣，“您的冒險中能獲得魔晶。不過，您也可以用您那個世界的貨幣兌換魔晶。”
這圈錢套路克裏斯已經很熟悉了。當初的《五色石消消樂》也是如此。
“買充值卡對吧？”他有些老大不樂意。這意味著他又得拜托伊薇特小姐了。倒不是他不願意付跑腿費——對他而言，那點跑腿費不過是九牛一毛——他隻是不想總依靠女孩子。這顯得他很無能、很沒有男子氣概。
“還有另外一種渠道。”小白說，“您有海灣銀行的賬戶嗎？”
克裏斯頷首。他在全國各大銀行都開了賬戶，將自己的小金庫分散存在各個銀行中。爸爸常教育他不要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你永遠都不知道銀行會不會倒閉。
“您可以去海灣銀行開通賬戶的網銀功能，然後就能直接充值了！”
克裏斯瞬間眼前一亮。
爸爸禁止他去魔力遊戲體驗店，可沒禁止他去銀行啊！他有自己的信托基金，他花自己的錢，老頭子也管不著不是嗎？
克裏斯環顧四周，愕然發現花園中隻剩下了他和伊薇特小姐。在他沉迷於遊戲的時候，他剛認識的新朋友們不知為何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其他人呢？”克裏斯謹慎地看了一眼暖氣通風井，擔心裏麵傳出呼救聲。
伊薇特盯著她的石板，心不在焉回答：“他們都趕回諾雷利亞了，說是要在在明天銀行上班的第一時間去海灣銀行開戶。”
“那你為什麽不去？”
“想讓我花錢？”伊薇特冷笑，“門都沒有！”
***
雖然克裏斯歸心似箭，但他還是挨到了第一天清晨才啟程返回諾雷利亞，並為此找了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送伊薇特小姐去火車站。她要乘中午的火車回首都過寒假。其實她本該提前返家，和家人共度冬至慶典的，但那就意味著她玩不上新遊戲了。在目睹過新遊戲的真容後，心滿意足的伊薇特才踏上歸鄉的旅途。
懷恩先生擔心兒子會趁機溜去魔力遊戲體驗店（他們那新遊戲的廣告打得鋪天蓋地，懷恩先生想無視都不行），便叫了兩個仆人盯梢。對於這兩個小尾巴，克裏斯是一點兒也不擔心。他又不去體驗店，隻是去一趟銀行而已，仆人們能拿他怎麽樣？
開著蒸汽機車將伊薇特小姐送到火車站後，克裏斯便溜溜達達地去了最近的一家海灣銀行支行。
他毫不吃驚地看到銀行門口已排起了長隊。其中不少人都是曾在魔力遊戲體驗店見過的熟麵孔。
新年前後，銀行一般都要放假，但海灣銀行門口掛起了“全天照常營業”的告示牌，仿佛早已預料到今天的盛況，所以提前做好了準備。
身為海灣銀行的VIP客戶，克裏斯無需像普通人一樣排隊。他徑直走進大廳，在貴賓區的沙發上舒舒服服地坐下。很快就來了一位客戶經理，笑容滿麵地為他辦理業務。
“您要為您的賬戶開通網銀功能是嗎？請稍等，懷恩少爺，喝杯茶，我去拿一些需要您簽字的文件來……”
克裏斯讓自己陷在沙發中，目光掃過人頭攢動的大廳。這大概是這家支行有史以來最熱鬧的一天，每一個窗口都忙忙碌碌，業務員們忙得腳不沾地。排隊的人嘰嘰喳喳，隻要仔細聆聽，就會發現他們討論的隻有一個話題。
“你也是來海灣銀行開戶的？”
“對啊，還不都是為了《勇者傳說2》！說起來，這個魔力網銀到底是什麽東西？安全嗎？”
“要不我們加個好友吧？打活動需要好友協助，可我不好意思加陌生人……”
“讓我瞧瞧你都抽到了什麽卡？天呐，眾神之父奧丁！我做夢都想要一張！”
“我本來不想充錢來著，但是我太喜歡希芙了！嗚嗚嗚，對不起我就是喜歡金發姐姐！”
“你看遊戲百科裏的介紹了嗎？希芙的頭發其實是黃金做成的假發……”
“啊啊啊！我已經辦好網銀了！充了500個魔晶！我就不信十連抽不出洛基！”
“女神保佑，讓我抽出洛基！”
“……”
“草！我恨女神！”
當海灣銀行迎來一波客流量高峰的時候，其他銀行的門口也排起了長龍。其中尤以西部信托銀行為甚。
作為諾雷利亞，乃至全國最大的銀行之一，西部信托銀行即使在假期也照常營業，雖然隻營業半天。這與其他在假日期間停辦業務的銀行迥然不同。而這也導致客戶們若是要取錢，最先想到的就是西部信托。
一大清早，西部信托銀行的行長就被電話吵醒了。
他惱火地踢開被子，不顧身旁妻子不滿的嘟囔，一把抓起聽筒。
經理顫抖的聲音順著電話線傳來：“行長，不、不好了……”
“天呐……”行長發出猶如來自地獄的呻＃吟，“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是冬至慶典！我們不是說好假期不談工作的嗎？”
“我知道，行長！”經理聽起來快哭了，“可是出大事了！我們的兩家支行發生了擠兌！”
行長一個激靈坐了起來，睡意煙消雲散。“擠兌？！”
對於西部信托這樣體量的銀行而言，擠兌幾乎是不存在的。他們的風險控製得極好，每家銀行的儲備都十分豐厚，即使某家支行出現現金缺口，其他支行也能第一時間支援。
行長記憶中的上一次擠兌，還是因為爆發了戰爭的緣故。老百姓人心惶惶，覺得銀行不可靠，寧可將錢攥在手裏。
但是——諸神保佑！現在是和平年代！沒聽說半點兒關於戰爭的消息！如果說冬至慶典前人們要取錢買禮物，那還說得過去，可今天都什麽時候了？那幫老百姓取錢幹什麽？撒著玩兒嗎？
行長忍著睡眠不足造成的偏頭痛，說：“不管怎麽樣，先從附近的支行調現金過去！”
“可是今天是假期，大部分員工都在放假……”
“那就叫他們回來上班！”
“……是！”
行長的反應不可謂不迅速，但是任何決定相對於現實而言都是滯後的。當西部信托的員工們被領導一個電話從美夢中叫醒，罵罵咧咧地冒著大雪返回工作崗位時，擠兌的風潮已經波及到第三家支行了。
起初，隻是十來個客戶想要從賬戶裏取點兒錢，再存到海灣銀行，這樣他們就能方便地往遊戲裏氪金了。
然而由於今天是假日，銀行隻開了一個窗口，辦事的是個臨時兼差、業務不太熟練的職員。他慢慢吞吞地核查客戶的存折，再慢慢吞吞地蓋章、簽字、點鈔。這期間，不耐煩的客戶們隻能在銀行門口一邊吹冷風一邊幹等，並低聲詛咒這家服務態度欠佳的銀行早日倒閉。
這一幕被路人盡收眼底。
冬至慶典的一大清早排隊取錢的場麵委實罕見，再加上排隊者那怨恨的表情和時不時冒出的“倒閉”之類的字眼，恐慌情緒瞬間在群眾中蔓延開來。
“我看見西部信托銀行門口好多人排隊取錢！發生什麽事了？”
“聽說銀行要倒閉了！現在不取的話，我們的錢就泡湯了！”
“雖然不清楚消息是真是假，但取了錢也沒什麽壞處。大不了之後再存回去嘛！”
“是啊，那可是我們的血汗錢啊！我寧可少賺點利息，也不要血本無歸！”
於是，銀行門口的隊伍莫名其妙增長了不少。由於假期銀行隻營業半天，為了趕在今天之內取出錢，更多的人隻好趕去附近的另一家銀行。
這時，一位報社記者剛巧路過。正發愁假日沒什麽新聞可寫的他，順手拍下了銀行門口人山人海的場麵，並刊登在了當天的午報上。
在一眾關於假日的喜氣洋洋的新聞中，這則“銀行擠兌”報道紮眼得就好像膚白貌美的精靈群中混進了一隻醜陋的綠皮膚哥布林。
更有不少人目睹銀行運鈔車載著大筆現金揚長而去。實際上，這些運鈔車正在緊急調運現鈔。但在普通人眼裏，這光景看上去就像是——“銀行拉著我們的錢跑路啦！”
驚慌失措的儲戶們飛奔到最近的西部信托銀行，卻絕望地發現今天的營業時間已經結束了。他們最早也得明天才能取出自己的錢。
——不，誰知道明天銀行還會不會開門！
恐慌情緒如同炸彈，徹底在人群中爆發。
擠兌風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三家支行蔓延到諾雷利亞所有的西部信托銀行網點。憤怒而驚慌的人群踏破了銀行門檻，將大廳擠得水泄不通。他們聲嘶力竭地叫嚷，揮舞著拳頭、公文包、擀麵杖、幹草叉，以及一切可以用作武器的東西，逼迫職員們取出存款。
焦頭爛額的行長不得不緊急聯絡附近幾座城市，乃至首都的總行，請求他們立即支援；然後花上更多的廣告費在各大報紙的頭版頭條刊登消息，澄清銀行並未倒閉，請儲戶們冷靜，不要加入擠兌的大潮——否則本來沒有倒閉風險的銀行就真的要倒閉了！
但是最早的報紙也得明天清晨才會刊印出來——聆聽著窗外沸騰人群的呐喊，行長心裏泛起一絲淒惶——西部信托銀行還撐得到那時候嗎？
與此同時，海灣銀行。
“好消息，行長，好消息啊！”班克斯先生笑盈盈地走進行長辦公室，“這是今天的報表！我發誓這上麵的數字是我工作至今見過的最漂亮的！……行長？威爾希先生？”
威爾希行長背對著門，坐在高背椅上，雙手交疊擱在膝蓋上，出神地凝視著窗外。
桌上放著一份報紙，朝上的那一版印著關於西部信托銀行的擠兌風波。
夜幕降臨在諾雷利亞，雪依舊下個不停，每座房屋的屋頂都像鍍了一層銀，萬家燈火將這冰冷的世界映照得暖意融融。
班克斯先生注意到行長臉上有什麽東西亮晶晶的——那是被燈火所照亮的淚花。
“行長，您……”
“班克斯，我有沒有跟你提過，我年輕時曾經遇到一個魔法師，他用水晶球給我算命，說我將來一定大富大貴？”
“您說他純屬胡扯八道。”班克斯說。這個故事他聽行長說過許多次，每次行長都要以“我信他個鬼”來結尾。
“現在我相信了。塔裏的魔法師們果然法力無邊！”威爾希行長敬畏地望著遠處那一道佇立在夜色中的深沉暗影，“我就說吧，班克斯！跟洛林·地城合作果然沒錯！海灣銀行總有一日會成為大陸最大的銀行！”
威爾希行長摘下老花鏡，擦了擦眼淚，然後將眼鏡塞進口袋裏。
“走，班克斯，我們去喝一杯吧？”
“呃，啊，好的行長。”班克斯先生猝不及防，“去俱樂部是嗎？我去叫輛馬車。今天的馬車大概不太好叫……”
“不，我們去紅狼酒吧。西部信托的行長常去那兒，我們沒準能碰見他。”威爾希行長露出促狹的笑容，“真想瞧瞧他現在是什麽表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