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史萊姆立大功！
史萊姆噗嘰一蹦一跳地穿過幽暗的走廊，粉紅色半透明的身體在空中團成球狀，像一隻飛翔的小果凍。
從前噗嘰可不敢這麽張揚地彈來彈去，隻敢沿著走廊的陰影慢慢蠕動。見了高階的魔族，連頭都不敢抬。史萊姆是幽暗地宮位階最低的魔物，甚至連骷髏兵都不如。每當勇者殺將進來，它們總是被當作炮灰送往最前線，淪為勇者練級的經驗包。
可今天不一樣了。今天——噗嘰得到了魔王大人的召見！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要知道，很多史萊姆從出生到死亡都沒見過一次魔王大人的禦顏，可噗嘰見過兩次！它可以向其他小夥伴炫耀一輩子！
這個魔王和以前的魔王完全不一樣，他不會用嫌棄的眼神看著噗嘰，也不會把噗嘰派到前線當炮灰。
噗嘰永遠記得上次魔王大人讓它體驗新發明的魔力遊戲石板。噗嘰玩得好認真，提出了許許多多的意見。它以為魔王大人肯定很不耐煩，沒想到魔王大人不但不生氣，還誇它做得好。
噗嘰開心到接下來一整天都在往外噴金色的泡泡！
這一回魔王大人召見噗嘰，會叫它幹什麽呢？
噗嘰有些忐忑不安，不過很快振作起精神。即使……即使魔王大人叫它去和勇者戰鬥，它也願意！因為噗嘰不是去當炮灰的，它是為了保衛尊敬的魔王大人而犧牲！
終於來到魔王寢殿的門口。噗嘰戰戰兢兢地用身體擠開一條門縫，朝裏張望。
魔王大人坐在石桌後，專心致誌地研究著什麽。塞拉斯大人和塞麗娜大人站在他背後，表情凝重。噗嘰本能地覺察到他們心情不佳。外麵一定發生了某種不得了的大事。
沒等噗嘰發出聲音，魔王大人就先發現了它。
“噗嘰嗎？進來吧。”魔王指了指石桌。
粉紅史萊姆“嘿咻”一聲跳到桌上。
洛林摸摸史萊姆的腦袋（他猜測那可能是腦袋的位置，畢竟史萊姆就是一團軟泥，實在分不清哪邊是頭哪邊是尾），忍不住發出一聲滿足的歎息。
這手感實在太妙了！又軟乎又Q彈，捏起來超級解壓！
要不是一直把活物史萊姆揉來揉去像個變態，洛林真恨不得搓揉它一整天。
“咳，噗嘰啊。”洛林依依不舍地放下粉紅史萊姆，“今天叫你來，是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噗嘰願意為魔王大人幹酪塗地！”史萊姆尖聲尖氣地說。
是肝腦塗地吧，從哪兒學來的成語啊……洛林心想。
“我記得你們史萊姆可以噴出一種黏液，對不對？”
噗嘰彈跳了兩下，表示“是的”。
黏液是史萊姆最常見的攻擊手段。史萊姆號稱是地下城的清道夫，因為它們不挑食，從普通的麵包到勇者的聖劍，史萊姆通通可以消化，而且絕不留殘渣。它們能將吞食的物體轉化成黏液儲存在身體裏，這種黏液實際上就是它們的組成部分。遇到危險時，史萊姆便會噴出黏液，糊敵人一臉。
黏液幹透後，會變成一種透明或半透明的固體。許多魔物覺得這東西很惡心，因此禁止史萊姆在自己身邊活動。噗嘰常覺得委屈，它們的黏液明明是純天然可降解的，絕對不會汙染地下城，為什麽要歧視它們！
“那就先請你噴點兒黏液吧，不用太多，我要做一個實驗。”洛林吩咐道。
隻是這樣可難不倒噗嘰。它憋足了氣，整個從粉紅色漲成了橘紅色，在身體裏聚集起洪荒之力，然後——
噴泉般的黏液傾射而出。洛林和塞麗娜敏捷地朝旁邊一閃，黏液飛過他所在的位置，糊了塞拉斯一臉。
塞拉斯：“……”
洛林從石桌下爬起來，打量著渾身濺滿可疑透明**的男魅魔。
總覺得……這個畫麵好糟糕哦。
“噗嘰，都叫你不要噴太多了。”洛林責備道。
“噗嘰是沒有呀！噗嘰盡全力可以噴更多！”粉紅史萊姆細聲細氣地說。
洛林搖搖頭，從塞拉斯身上抓起一把黏液。
濕濕嗒嗒的半固體從他指尖淋淋漓漓地往下流。他急忙用魔力托住黏液，再以意念對這團爛泥似的東西加以塑形……
噗嘰驚訝地看到黏液被無形的力量壓成一片薄薄的方形薄膜。
接著，魔王大人慎之又慎地拿起一塊手帕，擦去魔力石板表麵的灰塵，將薄膜貼在了上麵。
“沒有氣泡，沒有灰塵，完美。”他滿意地點點頭，“我的貼膜手藝還是這麽讚。”
雖然不曉得一張薄膜有什麽作用，但魔王大人說他滿意，世界上沒有什麽比這更能讓噗嘰開心了！
塞拉斯拂去眼睛上的黏液，問：“魔王大人，這是……？”
“如你所見，一張貼膜。”洛林說，“我將其命名為——防魔法輻射護眼專用貼膜。”
塞拉斯愣了半晌，結結巴巴道：“可是，魔王大人，世界上根本、根本沒有魔法輻射這種東西啊！那是那個可惡的記者，還有他背後的勢力杜撰出來的！”
“當然沒有了。”洛林語帶愜意，“但是人們認為有，不是嗎？所謂‘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如果要證明石板沒有魔法輻射，那可是很困難的，況且被謠言洗腦的人往往很難說服。既然辟謠沒用，那就隻能以毒攻毒了。”
他揉了揉噗嘰的腦袋，“噗嘰，接下來要辛苦你們史萊姆一族了。能做到嗎？”
噗嘰用力彈了一下。“願為魔王大人幹酪塗地！”
“是肝腦……算了。”洛林擺擺手，“你去召集其他史萊姆，緊急生產這種貼膜，三天之內至少製造五百張。我們要開始賣貼膜了！”
***
這天上午，《諾雷利亞先驅報》的編輯部接待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他披著直到腳踝的長風衣，一副大墨鏡遮住了他半張臉，另外半張臉則被圍巾圍了個嚴嚴實實。這打扮過於“保守”，以至於負責接待客人的編輯格蕾絲一時竟分不清此人是男是女。
他——姑且稱之為“他”吧——這副尊容走在大街上，肯定會嚇壞不少路人。但《諾雷利亞先驅報》作為全城數一數二的報社，什麽怪人沒見過？因此格蕾絲在度過了最初的驚訝後，便很自然地招呼起訪客來。
“請問您怎麽稱呼？”她請訪客就坐。
“就叫我古斯特吧。”訪客甕聲甕氣地說，“女士，我想在貴報刊登一則廣告，可以嗎？”
“當然！”格蕾絲喜上眉梢。
在報紙上登廣告是要付費的，費用根據所占版麵的大小，從一銀幣到一金幣不等。如果要在頭版刊登一些“獨家新聞”——比如前幾天那篇有關魔法輻射危害的報道——收費就更昂貴了。沒有哪個報社會拒絕廣告。送上門的錢，不要白不要嘛！
當然了，《諾雷利亞先驅報》並未刊登那篇魔法輻射報道。撰寫那文章的作者聯係了諾雷利亞所有報社，卻唯獨漏掉了《先驅報》。
格蕾絲覺得這多半是因為她非常推崇魔力石板，直稱它為劃時代的偉大發明，甚至采訪過石板的供貨商矮人火錘。如果要將報社分為“挺石板派”和“反石板派”，那《先驅報》無意是前者。
即使那作者找上門，格蕾絲也不會收他的錢。
她十分懷疑魔力石板是否真有輻射，但她不懂魔法，拿不出像樣的證據。總不能闖進法師塔，要求那幫法師來作證吧？她即使有十條命也不敢去那地方！
其他報社都因為她的文章而笑話她和《先驅報》：“明明叫‘先驅報’，卻一點兒先見之明也沒有呢！”格蕾絲氣得肺都要炸了，卻隻能忍氣吞聲。
話題扯遠了。她個人的恩怨不該影響她接待訪客。她整理了一下心思，笑著問：“請問您要登什麽廣告呢？租房賣房？轉賣二手家具？婚訊或者訃告？抱歉，最後那個應該不算廣告，但我們報社也有這種業務。”
“我要登的是我公司商品的廣告。文案我已經寫好了。”
古斯特從大衣口袋裏取出一張紙。
“請您將這則廣告原原本本刊登在貴報上，費用好說。”
原來是賣東西的。格蕾絲接過紙，快速掃了一眼，然後張大了嘴，下巴幾乎掉到桌子上。
“防魔法輻射護眼貼膜……？”她詫異地嘟囔，“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那當然，女士，這是我本人的新發明。”古斯特說，“我是一名發明家，準確來說，是魔法科學家，我致力於用科學的方式研究魔法。很久以前我就發現魔法會產生輻射，因此我為自己製造了一套裝備用以隔絕它。前幾日，我旅行到諾雷利亞，偶然看見了貴報上的報道。我這時才知道，原來有這麽多人為魔法輻射所害……”
古斯特說著，墨鏡下流淌出濃稠的淚水——那應該是淚水吧，格蕾絲心想，總覺得更像某種可疑的**。
“所以我用最快速度改造了我的發明，製造了‘防魔法輻射護眼貼膜’。”古斯特繼續道，“隻要將這張膜貼在魔力遊戲石板上，就能隔絕輻射，保護使用者的健康。今後就大家再也不必擔心輻射危害自己的身體，可以開開心心地玩耍了！”
“真有這麽神奇？”格蕾絲訝異。
“當然！真金不怕火煉，您大可以測試一下。貼上貼膜後，魔力石板的魔法輻射就會降為0。”
格蕾絲自然無法做測試。她甚至連要怎麽測、用何種工具測都不知道。但是古斯特的言語態度中自信十足，根本不害怕有人驗證的樣子。他若是一個騙子，怎麽敢說出這種話呢？
“那可真是太好了。”格蕾絲拍案而起，“我立刻就登！明天報紙的頭版，可以嗎？”
“頭版！”古斯特在椅子裏震了一下。
“這麽了不起的發明，即使您一分錢不給，我也應該寫一篇專題報道！”
這則廣告刊登出去，一定能為《先驅報》扳回一局！格蕾絲倒要瞧瞧到時候還有誰敢嘲笑她沒有先見之明！
“好，好，頭版，那位大人一定會很開心的……”古斯特喃喃道，“對了，可以把我店鋪的地址也刊登在報紙上嗎？希望讀者們看到廣告，就能來購買‘防魔法輻射貼膜’，早日過上健康快樂的生活。”
“當然。您的地址是？”格蕾絲拿起鋼筆。
“日暮大道221號A。”
飛快寫下地址，格蕾絲愣了愣。好熟悉的地方啊，似乎——
“就在魔力遊戲體驗店的隔壁？”
***
“安迪·莫霍克！你又在玩了！”
一隻手將魔力石板從安迪手中抽出來。安迪跳起來想把石板夠回來，一抬頭看見的卻是媽媽那布滿怒容的臉。
安迪是諾雷利亞的公立學校“洋薊山中學”的學生。大約一個月之前，他去日暮大道逛街時無意中發現了魔力遊戲體驗店。好奇心旺盛的他立刻就被魔力石板吸引了，當即拿出自己攢了許久的零花錢預定了一塊石板。
事實證明他的當機立斷是正確的。魔力石板很快風靡全城，來遲的人想買都買不到。而安迪拿著嶄新的魔力石板走在校園裏，他頓時成了眾人的焦點，堪稱整所學校最靚的仔！
然而安迪並沒有風光多久。前幾天諾雷利亞的各大報紙就以頭版頭條登出消息，稱魔力石板有什麽魔法輻射。
一時間風聲鶴唳，安迪從全校之星瞬間變成得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前幾天還努力討好他、隻為玩上一局《五色石消消樂》的同學，現在在走廊上撞見他都不願同他對視。好像和他接觸多了，也會染上輻射似的。
可安迪的老師說，世界上根本沒有魔法輻射這種東西。然而僅憑是這句話，顯然不足以說服他的媽媽。
安迪頓時慫了，訕笑兩聲：“媽，我就玩一會兒……我作業都寫完了呢！你上個星期不是說寫完就能玩兒嗎？”
“現在不一樣了！”莫霍克夫人叉著腰，本就紅潤的臉龐因為怒氣漲得發紫，“你沒看報紙上說嗎？這個魔力石板有魔法輻射！會燒掉你的眼睛，煮沸你的腦漿，最後讓你身上長滿爛瘡！”
“媽！哪有那麽誇張！”安迪喊道，“報紙上根本不是那麽寫的，你不要自己隨便添油加醋！而且學校的老師說了，根本沒有魔法輻射這種東西！那都是謠言！”
“如果沒有，為什麽每家報紙都這麽說呢？”莫霍克夫人氣勢洶洶問。
“誰知道呢，”安迪咕噥，“沒準他們收了錢。”
“我看是你那個老師不學無術！當初我就跟你爸爸說，不論如何都要把你送去私立學校，可他說公立學校也很不錯，他自己就是公立學校畢業的。現在呢？”莫霍克夫人從鼻子裏嗤了一聲，一把抓起安迪的胳膊，“我們走！”
“去哪兒？”安迪痛得眼淚都出來。
“把那個魔力石板退掉！我可不能容許這種東西危害我的孩子！”
安迪嚷嚷起來：“我不退！那是我用零花錢買的！你憑什麽退！”
“你的零花錢還不是我給的！我說退就能退！”
安迪知道自己再怎麽掙紮也沒用了，隻能垮著一張小臉跟在媽媽後頭。
母子倆來到日暮大道。安迪昨天曾偷偷來過這裏，發現曾煊赫一時的魔力遊戲體驗店門可羅雀，境況淒慘至極。他還很為此心痛了一番來著。
他以為今天肯定也是如此，可沒想到他們剛拐進街區，就看到一條長龍似的隊伍。
此情此景讓安迪不由回想起了魔力石板發售的那天。街上也是如此人山人海。
“你瞧，這麽多人都來退貨，我的決定果然是……”
莫霍克夫人說到一半就停下了話頭。
她發現長長的隊伍並不是排到魔力遊戲體驗店門口的，而是排進了它隔壁的一家店鋪。店門上高懸著五光十色的霓虹招牌——“古斯特貼膜店”。
一群小報童舉著報紙，蹦蹦跳跳地穿過街道。
“賣報！賣報！最新的《諾雷利亞先驅報》！魔法發明家古斯特先生推出‘防魔法輻射貼膜’！看完後我都驚呆了！”
“震驚，科學界的偉大革新！快來看看神奇的‘防魔法輻射貼膜’！《先驅報》！兩個銅幣一張，童叟無欺！”
莫霍克夫人不安地絞著雙手，目光在貼膜店門外的長龍和旁邊的體驗店之間遊移。
她朝報童招招手：“孩子，給我來一份《先驅報》！”
兩個小報童同時奔向她，結果撞在了一起。兩人彼此不悅地瞪了一眼。
“奈特，她在向我招手！你別來搶我的生意！”
“是我先到的，先到先得！戴克你這個傻瓜！”
安迪歎了口氣，掏出兩枚銅幣，遞給距離他比較近的那個叫奈特的孩子，然後從他的報籃裏抽出一份報紙。
展開報紙，映入眼簾的是頭版頭條極為粗大醒目的字體——
《全城嘩然！他用區區一張膜改變了時代！》
【朋友，你聽說過魔法輻射嗎？你是否恐懼魔法輻射會危害你和你心愛家人的健康？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吧！你再也不必為輻射擔心了！因為偉大的魔法科學家古斯特先生帶著他潛心研製十年的“防魔法輻射護眼貼膜”來到了諾雷利亞！
【“諾雷利亞的現狀讓我痛心至極。沒想到直到現在人們才意識到魔法輻射的危害，更沒想到這裏的人們竟還沒掌握抵抗這威脅的方法！”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古斯特先生痛心疾首道，“幸好我來到了這裏，也許這正是諸神冥冥中的旨意吧！”
【提到“防魔法輻射護眼貼膜”，這位學識淵博先生自信十足地告訴記者：“這款貼膜是我畢生的心血，它由數種純天然的提取物混合壓製而成，完全無公害，無汙染，可降解——當然，配方是保密的。”古斯特先生俏皮地眨眨眼睛，“隻要將這款貼膜貼在魔力遊戲石板上，就可以有效隔絕輻射，避免使用者遭到危害，同時還具有護眼的效果。”
【當問及這款貼膜的效果時，古斯特先生大笑起來：“我可以保證它能百分之百隔絕輻射！你們如果不相信，大可以測試一下。假如一塊魔力遊戲石板貼上我的貼膜後，還能檢測到魔法輻射，那我願意支付給這位勇敢的測試者一千金幣！”】
……
讀罷報道，莫霍克夫人半是驚訝半是困惑地望著那條長隊，有點兒懷疑人生。
安迪噘著嘴將報紙翻到漫畫那頁，對媽媽說：“媽，你別信這些，這都是記者編輯胡編亂造，要麽就是收了錢——媽！你在幹什麽？！”
莫霍克夫人拘謹地走向一位牽著愛犬的貴婦，小心翼翼地問：“好夫人，你們難道都是來買這個什麽貼膜的嗎？”
“噢，當然啦！”貴婦打量著莫霍克夫人，“隻要貼上它，就不必再擔心什麽魔法輻射了，不是嗎？今後就可以隨便玩魔力遊戲石板了！”
莫霍克夫人又將報紙仔仔細細讀了一遍，回頭拽住安迪的胳膊，走向隊伍末尾。
“媽，你不會真要買吧！”安迪震驚，“我都說了世界上根本沒有魔法輻射！你別花這種冤枉錢！”
“閉嘴，小兔崽子！”莫霍克夫人恨鐵不成鋼道，“要不是怕你中了輻射，我才懶得替你花錢呢！”
安迪眨眨眼：“哦，這麽說你同意我繼續玩石板啦？哎喲你輕點！”
兩人剛排上隊，一名打扮時髦、身穿職業套裝的女子便與他們擦肩而過。她並沒有跟著排隊，而是走向魔力遊戲體驗店。
店裏走出來一名黑衣銀發的年輕男子。他雙手攏在袖中，笑眯眯地望著女子。
“您就是魔力遊戲體驗店的店主，‘地城娛樂公司’的老板洛林·地城先生吧？”女子從隨身挎包裏掏出筆和袖珍筆記本，“我是《先驅報》的記者兼編輯格蕾絲。我能采訪您一下嗎？就幾個問題。”
安迪踮起腳，伸長脖子，想將一切看個真切。他來過幾次體驗店，可老板都不在，接待他的是那個漂亮的女店員塞麗娜小姐。（一想到塞麗娜，血氣方剛的少年就不禁臉紅心跳。）
“原來他就是洛林·地城！”安迪低呼。
他不是第一次見到那銀發男子了，隻是當時他還不知道對方的姓名。
那是好幾個月前的一天，他和小夥伴們結伴放學回家，路上遇見一個打扮怪異的男子。
怪異男子問他們有沒有興趣當勇者。安迪自然是一口拒絕，事後還把這事當作笑話一樣講給同學們聽。
現在回想起來，那個怪人不就是洛林·地城嗎？！
他當時問他們想不想當勇者，莫非是在為《勇者傳說》做市場調研？
肯定是這樣！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安迪不想當勇者，但若要問他喜不喜歡《勇者傳說》，答案當然是肯定的！
化身勇者，召集夥伴，驅逐黑暗，拯救世界——試問哪個熱血少年抵擋得了這種**！
至於那位叫格蕾絲的女士，安迪也記得她的名字。他還讀過她對矮人火錘先生的專訪呢！
大記者格蕾絲來采訪洛林·地城了！安迪的兩個偶像相遇了！夢幻聯動啊這是！
“我很樂意接受貴報的采訪，格蕾絲小姐。”洛林從容地說。
格蕾絲問：“您已經知道古斯特先生所發明的‘防魔法輻射貼膜’了吧？您對此有何看法呢？”
“我對古斯特先生的智慧佩服至極。”洛林說，“沒想到有人能攻克魔法輻射這個難關，這真讓我五體投地。果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他誇張地歎了口氣，對著天空露出神往的表情。
格蕾絲繼續問：“古斯特先生將他的貼膜專賣店開在您店鋪的隔壁，您是否覺得這是一種示威、宣戰？您覺得它的存在會影響您的生意嗎？”
“我完全不覺得。事實上，如果古斯特先生將店鋪開到城市另一邊，我反倒要頭疼呢。您想想，顧客買了我的石板，還要橫跨半個諾雷利亞再去買貼膜，這不是很浪費時間嗎？現在顧客完全不用跑多餘的路，直接出門右轉就行了。這不是更好嗎？”
格蕾絲一邊飛快地記下洛林的話，一邊提問：“您認為‘防魔法輻射貼膜’的出現會給您的生意帶來什麽變化嗎？”
洛林笑得燦爛：“實不相瞞，我已為我店鋪中的五十台魔力石板樣機訂購了貼膜，今後顧客們就能在店裏安心暢玩。此外，我還準備和古斯特先生展開戰略性的合作，達成雙贏的結果。”
“能具體說說嗎？”格蕾絲眼睛一亮。
“比如，今後所有魔力石板出廠時，都會事先貼上‘防魔法輻射貼膜’，這樣就省去顧客跑來跑去的麻煩了。”
“這會增加您的成本吧？魔力石板的價格會因此而上漲嗎？”
“目前沒有漲價的打算。我們地城娛樂向來將顧客的利益視作重中之重……”
采訪完全不避忌旁人，很快便吸引了一群圍觀群眾。饒是安迪再怎麽踮腳，也看不見那兩人了。他不由惱恨自己怎麽還不長高。身為一個矮子，連看熱鬧的資格都沒有！
他氣餒地放下腳跟，跟著媽媽和隊伍朝前移動。
排了近半個小時的隊，他們總算排進了店裏。
接待他們的是位將頭發染成藍色的女士。她讓安迪想起小時候讀過的一本有關美人魚的童話書。
“歡迎，女士，先生，我能為你們提供怎樣的服務呢？”藍發女士說話有種古怪的腔調，像是個外國人。
《先驅報》上說，發明家古斯特就是從外地來的，這位藍發女士想必是他的同鄉吧！
安迪自顧自地給出了解釋。
“我想給我兒子的石板買一張貼膜。”莫霍克夫人緊張兮兮地說。
她在安迪麵前總是咄咄逼人、說一不二，但一接觸和“魔法”有關的事，她就像每個普通諾雷利亞人一樣變得謹小慎微、如履薄冰。
“一張貼膜需要兩個半銅幣。”藍發女士說
“這麽便宜？！”莫霍克夫人難以置信。
“古斯特先生發明‘防魔法輻射貼膜’，旨在保護人們的健康，賺錢是其次的。”藍發女士的語氣大義凜然。
什麽健康，根本是胡說！安迪鬱悶地想。
他甚至懷疑，發明貼膜的古斯特先生和在報紙上詆毀魔力石板的人是一夥兒的，一邊謊稱石板有魔法輻射，一邊出售防輻射的貼膜，賺錢賺到手軟！
可他無法左右媽媽的想法。莫霍克夫人老老實實付了錢，藍發女士從櫃台裏取出一張貼膜遞給她。
“您先清理幹淨石板表麵的灰塵，”藍發女士說，“然後揭去底膜，貼好後再揭去頂膜。您要是不會貼，或是擔心貼壞了，本店可以免費幫您貼。隻是需要您等待一會兒。您如果著急……”
“你們幫我貼好了！”莫霍克夫人將貼膜放回櫃台上，縮回手，不停地在裙子上擦著手掌，生怕自己在寶貴的貼膜上留下手指印，導致貼膜失敗。
藍發女士朝樓上喊道：“露娜！你下來一下！”
“噔噔噔”的腳步聲，一個和安迪差不多年紀的小女孩躥下樓。她的頭發亂蓬蓬的，泛著銀灰色，像一頭健碩活潑的小狼。
“給這位客人貼一下膜。”藍發女士吩咐。
名叫露娜的女孩變魔術似的從背後取出一塊手帕和一瓶清潔液，傲然地朝安迪使了個眼色：“你的石板呢？”
在莫霍克夫人催促的目光中，安迪取出了他的石板。他媽媽因為害怕有輻射，將石板用厚重的棉衣包了起來，好像這樣就能隔絕危害似的。當著露娜的麵打開一件棉衣，安迪覺得臉上發燙。
她一定覺得我很蠢。安迪心想。他不想被露娜看扁。
露娜接過石板，前後左右地翻看。
“你這塊石板是不是摔過？”她指著邊角處的磨損問。
安迪麵色微紅：“我就不小心摔了一下……”
“你這孩子，怎麽毛手毛腳的！”莫霍克夫人瞪他一眼，“這麽貴重的東西，摔壞了怎麽辦？你當爸爸媽媽的錢都是大風刮來的嗎？”
“……媽，你剛才不是還要退貨嗎？”
莫霍克夫人沒搭理他，轉向露娜：“這些磨損不妨礙貼膜吧？”
“不妨礙。但是再這麽不小心的話，將來石板會被摔壞的。”露娜說，“到時候你就隻能盯著一塊裂開的屏幕玩遊戲了。”
“那可怎麽辦？”安迪的心猛地一跳，一半是為石板揪心，一半是為露娜關心他而歡悅。
“你要是想更多地保護魔力石板，那我推薦——”
露娜掀開櫃台上的蓋布，露出整整一排商品。
“——魔力石板保護殼。”她驕傲地挺起胸膛，“古斯特先生的另一項發明！用純天然的材料製作，環保又堅韌，可以吸收衝擊力。這邊呢是透明款和純色款，比較便宜。這邊是知名藝術大師聯名款，稍微貴一點，但上麵的圖畫都獲得了作者的授權哦！怎麽樣，要不要買一個來保護您的愛板？”
***
當月亮升至中天時，古斯特貼膜店終於打烊。送走最後一批顧客，藍發女士關上門，掛上“歇業”的牌子，拉緊窗簾，開始清點一天收入。
一個高瘦的人影歪歪倒倒地下了樓。他身穿及踝的大衣，戴著墨鏡，另外半張臉被圍巾所掩蓋。
“塞壬小姐，人都走了嗎？”他小聲問。
“隻有我們的人了。天呐骨斯特，你能不能把墨鏡摘下來！現在是晚上，你這樣真的很可疑！”
“抱歉抱歉。”
骨斯特慌忙取下墨鏡和圍巾。它森白的骨架上覆蓋著一層半透明粉色的、果凍似的固體，凝成肌肉的形狀，為它撐起了衣服。骨斯特脫下大衣後，這層半透明粉色固體便“噗”地一聲落在地上，聚合成一隻史萊姆。
“噗嘰看到了，店裏有好多客人！”史萊姆細聲細氣說，“賣掉了好多貼膜！噗嘰幫大忙！噗嘰好開心！”
露娜和街上的兩個小報童正扛著掃把清理店鋪。他們的外表明明都是孩子，力量卻大得驚人，連成年人都未必抬得起的桌子和櫃台，他們隻用一隻手就舉起來了。
“不公平，為什麽你能在店裏幹活，我們就得去街上奔波？”名叫奈特的報童大聲抱怨，“我也想舒舒服服坐在店裏！”
露娜甩給他一記眼刀。“還不是因為你笨手笨腳的，連貼膜都貼不好！你都貼壞多少張了！噗嘰都哭了好嗎！”
奈特衝她做了個鬼臉。露娜氣得用掃把往他的屁股上狠狠抽了一下。奈特“哎喲”一聲，一條毛絨絨的尾巴從褲管裏露了出來。
“奈特！尾巴！”他的表弟戴克尖叫。
“露娜！都怪你！”
三個孩子在店裏追逐打鬧起來。藍發女士喊了好幾聲“不要玩了，認真幹活”，卻被他們置若罔聞。
骨斯特害怕被他們撞到，隻能瑟縮在牆角，假裝自己是一具人體骨架模型。
藍發女士歎了口氣，回身屈起手指敲了敲牆壁：“洛林大人！”
一道泛著幽藍光芒的傳送門出現在牆上。傳送門中走出一個人影。他身材修長，身披黑衣，如同將夜色披在身上，銀發如月光流瀉肩頭，一雙緋紅的眼睛在夜色中灼灼發亮。
三個孩子的動作瞬間凝固，如同三尊怪異的小雕塑。
“辛苦了各位。”洛林笑意盈然，“貼膜店營業的第一天，感覺如何？”
“生意非常火爆。”塞壬一邊檢閱賬本一邊說，“您真是神機妙算，用一個小小計策就扭轉了局勢，不但讓那些謠言無處施展，還多了一筆收入！”
洛林謙虛地擺擺手。他哪裏是什麽神機妙算，不過是在藍星生活的經驗罷了。
用魔法打敗魔法，用謠言對抗謠言。
“但是這件事還沒有結束。”洛林給欣喜的魔物們潑了一盆冷水。
骨斯特問：“為什麽，洛林大人？我們再也不用擔心‘魔法輻射了啊！’反正不可能有人真的測出什麽輻射。”
“我有一種預感，這件事背後的主謀不會善罷甘休的。”洛林說。
骨斯特和塞壬交換著驚懼的視線。
“您是指，那人還會造別的謠？”
“恐怕不止是謠言，而是一些……更棘手的東西。”洛林的目光掃過一排排的貼膜和保護殼，最終落在魔物們身上，“必須找出這個幕後主謀的身份。”
骨斯特抓了抓自己的頭蓋骨：“我聽那位報社的小姐說，幕後主謀給很多家報社都發了通稿。如果從這方麵入手，或許可以順藤摸瓜找到他。不如，我去向報社打聽打聽？”
塞壬起身道：“我可以用聲音迷惑那些收了通稿的編輯。他們一定會對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
太冒險了。洛林搖搖頭。他讓塞壬和骨斯特做他的代理人，替他打理貼膜店這邊的生意，那就必須讓他們始終待在台前。
幕後那些工作，最好交給別的魔物。
他摸了摸下巴，目光轉向粉紅色的史萊姆。
“噗嘰，你們史萊姆既然可以隨意改變形狀，那能不能把自己攤成一張薄膜，就像貼膜那樣？”
噗嘰用它小小的腦袋努力思考了一會兒。
“如果是很小的史萊姆的話，也許可以！”
洛林微微頷首：“那就好。關於幕後黑手的身份，我已經有幾個候選人了。他們為了找出更合適的對付我們的計策，接下來肯定會深入研究魔力石板，所以我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