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荒野三建客
“太陽消失？這是什麽意思？”肖特慌張地問。
柯維斯滿臉凝重地合上手冊。“我想，這或許是最終的考驗。隻要撐過第五天，就可以離開這個魔法空間。當然，如果我猜錯了，我們或許就得永遠被困在這裏了。”
血色從肖特臉上褪去了。但他沒有失控地大喊大叫或是情緒崩潰，而是強行壓抑住了恐懼的情緒。“大祭司大人，我相信您的判斷！”他說，“我們需要做什麽準備？”
柯維斯頗為欣慰地看著年輕人。真是精神可嘉，絕境有時候最能展現一個人的內在品質。如果他們能順利回去，柯維斯一定要向至高大祭司舉薦這個年輕人。
“我們現在都知道黑暗中會有怪物出沒。第五天恐怕一整天都是黑夜，我們絕不能離開篝火，因此必須要儲備足夠多的燃料和食物。”柯維斯說，“考慮到有可能要跟怪物戰鬥，武器也必不可少。對了，止血草藥和鎮痛草藥也需要準備一些。”
他快速給朗格和肖特安排了任務。他們還有兩天時間做準備，雖然倉促了一些，但他們動作足夠快的話應該來得及。
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第三天早晨他們醒來的時候，聽見滴滴答答的雨聲打在頂棚的樹葉上。雖然隻是毛毛細雨，但淋濕了不少他們收集來的幹樹枝，還澆滅了篝火。幸好雨是早晨才開始下的，否則他們又得前功盡棄了。
柯維斯不得不擴大營地的範圍，用頂棚為篝火擋雨，但這會導致濃煙一直盤繞在小小的庇護所裏，而他又騰不出手來建個煙囪，隻能先忍著。他還必須采摘大量樹葉來為燃料擋雨，否則到時候樹枝燒不起來，那他們就隻能淪為怪物的犧牲品了。
在雨中尋找食物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淋了雨甚至還有生病的可能。一番思量之後，柯維斯決定在雨停之前三人隻能在營地周圍活動。
直到當天下午雨才漸漸停止。朗格踏著雨後泥濘的土地前去檢查前一天布下的陷阱，肖特則去附近搜索昨天見過的草藥和野果。柯維斯想試著能不能在天黑之前再釣上幾條魚。
雖然他們非常努力，可這一天幾乎毫無收獲。陷阱中空空如也，肖特帶回來的樹枝也濕得沒法用來生火，幾枚野果是他僅有的戰利品。
這天夜裏，三個人的心情都沉入了穀底。即使是冷笑話和鬼故事也無法讓他們的情緒高漲起來。背誦了一會兒《聖典》之後，三人就分組休息去了。柯維斯躺在充滿濕氣的樹葉床墊上，思考他們究竟能不能挺過第五天，如果同樣的流程要再輪回一次，他的精神很可能會崩潰。
難怪手冊讓他們找點兒娛樂活動。在這個鬼地方如果沒有快樂，人的確很難支撐下去。
第四天的陽光剛剛穿過樹梢灑進樹林中，三個人就起床了。他們甚至沒有進行例行的早間誦經，直接奔向各自的工作崗位。少做一次禮拜女神不會責怪他們的，女神也希望自己的信徒活下去不是嗎？
這天是個大晴天，讓柯維斯看到了一線希望。不必他下命令，其他兩人就知道他們該做什麽了，這就是祭司之間的默契。他們吃過野果和僅剩的烤魚，便分頭向密林深處走去。
柯維斯也外出撿拾樹枝。燃料和食物都很重要，相較之下燃料又比食物更重要。他們三個大男人餓一天沒什麽，可一旦篝火熄滅他們就全完了。
今天的收獲非常豐富，朗格從陷阱裏帶回一頭小鹿。肖特則在雨後的樹林裏找到了數量眾多的無毒蘑菇。他用衣服兜著蘑菇跑回來的樣子活像個快樂的小姑娘。
朗格熟練地處理了鹿的屍體。（肖特在旁邊為它念誦《聖典》中的悼亡詩。魚就沒有這麽好的待遇。）他們不需要鹿皮，隻需要肉和脂肪。雖然鹿的脂肪並不是很多，但足以用來應急。他們脫掉身上的亞麻襯衫，將它撕成布條，一部分清洗幹淨準備用作紗布，另一部分浸上脂肪後纏在木棍上，緊急時刻可以當作簡易火把。
柯維斯將蘑菇串成一串放在火上烤。多虧了手冊他們才能分辨出毒蘑菇和無害蘑菇。柯維斯一輩子從未吃過這麽鮮美的蘑菇，他不知道這是饑餓的作用，還是這個魔法空間中的蘑菇就是格外美味。
鹿肉更是讓他們大快朵頤了一番。幾天來的焦慮和絕望都一掃而空。肚子填飽比什麽都能振奮精神。
柯維斯將一部分鹿肉放在火上煙熏，下午他們三人再度分頭去收集幹樹枝。他們在黃昏時分回到營地，各自抱著一大捆樹枝。
清點了一下燃料庫存後，柯維斯發現這些樹枝的數量可能不足以支撐他們一夜外加明天一整天。他決定降低燃料的使用量，隻讓火堆保持小小一朵火苗的狀態。
他們吃完豐盛的晚餐，又拉著手唱誦了《聖典》。這次他們唱得比以往更久，是為了補足早上缺的那次禮拜，也是為了給自己打氣。
“我們還是輪流值夜，現在隻能靠手表分辨時間了。肖特第一班，朗格第二班，我第三班，明天早晨四點我準時叫醒你們。”
肖特和朗格點點頭。柯維斯和衣而臥。他本以為今晚肯定會緊張得睡不著，可眼睛一閉上，疲倦就召喚他進入了無夢的睡眠。
他覺得自己隻睡了一分鍾，朗格便喚醒了他。柯維斯揉了揉眼睛，換下朗格，挪動到火堆旁，往火焰中添了幾根樹枝。
他摸出手表看了看，現在恰好是第五天的0點。他輕輕從熟睡的肖特手邊拿起手冊，翻到第一頁。
第六行字也被劃掉了。紙頁最下端又出現了一行新字：
【活下去。】
柯維斯合上手冊，雙手交握默念《聖典》。沒有聖徽在手他無法施展神術，但他相信女神始終與他同在。
不知過了多久，柯維斯猛然睜開眼睛。無盡的黑暗包圍了他，火苗隻剩星火般的一點，耳邊響起詭異的呢喃聲，猶如遠古傳來的低語，同時，他感覺到黑暗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注視著他，讓他忍不住想要抬頭張望……
勿看、勿聽、勿言、勿思考！
光是談論那個東西，思考它的存在，都有可能將它引來！
柯維斯立刻往火堆中加入幾根浸過油脂的樹枝，火焰一下子升騰起來，驅散了黑暗。但那被注視的感覺和呢喃聲並未消失。
柯維斯立刻大聲背誦《聖典》，試圖用女神聖言驅散那不可名狀的恐懼感。
“怎麽了大祭司大人？！”肖特和朗格同時驚醒。四周濃鬱的黑暗讓兩人大吃一驚。他們同時掏出手表，看見時間才淩晨3點，心不由地往下一沉。
“黑暗中有東西，但是別去看，也別去思考！”柯維斯大聲說，“光是想想那東西就會讓你瘋狂！”
肖特和朗格對視一眼，立刻同大祭司一道背誦起《聖典》。他們將各種禱文、讚美詩、悼亡詩全都嚐試了一遍，卻更加恐懼地發現這根本沒有效果！
呢喃聲非但沒有消失，反而還變得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就像有什麽東西趴在自己肩頭，在耳畔囈語……
“等等，我想到一個辦法！”肖特手忙腳亂地翻開手冊，“看這裏，第五條！手冊提醒我們要搞娛樂活動，保持堅韌樂觀的精神，同時警告我們遠離黑暗，這是不是意味著娛樂活動可以讓精神變得更加堅韌？”
“難道你要在這種時候講故事？！”柯維斯震驚。
“試試又沒有壞處！”肖特喊道，“我剛好知道一個故事！有一天，見習祭司湯姆起夜，看見廁所裏有位老者正在拖地，地上有一攤汙漬。可是拖把是黑的，還很細。他好奇地走過去一看……”
柯維斯發出不成體統的尖叫。為什麽他們要一邊對抗黑暗中的怪物一邊聽肖特的恐怖故事啊！這不是雙倍的精神攻擊嗎？！
可奇妙的是，當肖特的故事說完，那詭異的呢喃聲竟真的減弱了！
……到底是他們的精神強化了呢，還是黑暗中的怪物也被嚇到了呢……？
“好！有效果！”得到正反饋，肖特越發幹勁十足，“那我再講一個，名字叫《貓臉老太太》！”
柯維斯默默決定取消他提拔肖特的計劃。他要把這小子打發到大陸最荒僻的聖殿去！
肖特講完故事，呢喃聲再度減弱，現在已經變得和風聲差不多了。他抓耳撓腮想講第三個故事，可肚子裏已經沒貨了。
這時向來寡言少語的朗格開口：“那我也貢獻一個故事，叫作《靈異馬車》，話說在利尼市，有一輛神秘的黑色夜班出租馬車……”
講完這個故事，呢喃聲已經徹底消失了。三個人的精神因為別出心裁的娛樂活動得到了極大的強化，現在已經達到聽鬼故事都不會害怕的境界了。
到了早晨六點，陽光本應灑滿林間，可四周黑暗卻如墨水一般濃黑。就連鳥叫蟲鳴都消失了。除了風吹樹葉的沙沙聲響之外，隻剩下火苗的劈啪聲和三個人的呼吸聲。
他們吃過烤蘑菇早餐，做完早間禮拜後，便守著火堆，一刻也不敢放鬆，唯恐黑暗中的怪物趁他們不備熄滅火焰。
就這樣一直熬到晚上，中途他們又有幾次聽見呢喃聲，但都被朗格的鬼故事驅走了。柯維斯說不清朗格和怪物哪個更可怕。
看著手表上的指針逐漸接近12，柯維斯的心情也隨之激動和忐忑起來。隻要熬到12點，一切都會結束。可如果他猜錯了怎麽辦？即使第五天過去，他們也無法離開這個魔法空間該怎麽辦？
就在柯維斯煩惱的時候，肖特尖叫：“大祭司大人，您看！”
火焰光芒所無法照亮的黑暗中，隱隱約約出現了一個龐大的影子。它搖搖晃晃地走向篝火，逐漸顯露出真身。
那是一隻荊棘野豬，山林中的殺手。它渾身長滿灰黑色的尖刺，猶如一叢叢鋼鐵荊棘令敵人無從下手，兩根粗壯的獠牙足以將成年男子咬個對穿。
野獸通常是害怕火焰的，荊棘野豬雖然攻擊性強，但還沒有脫離野獸的範疇，這隻野豬卻敢在深夜獨自接近篝火和三名人類……
“它被什麽東西控製了。”柯維斯盯著野豬那散發紅光的小眼睛說。野豬腦後浮現出一條以黑煙凝聚的黑線，延伸至無垠的黑暗中。潛伏在夜色中的那東西不敢接近火光，於是控製了一隻動物來對付他們。
“肖特，朗格，看好篝火！”
柯維斯抄起才製作好的石矛，將小刀別在腰後，迎向荊棘野豬。如果黑暗中的那東西以為他們聖職者都是隻會誦經的書呆子，那可就大錯特錯了！他們可是保衛信仰的聖戰士！
野豬用蹄子狠狠刨起泥土，怪叫著一頭衝向柯維斯。
大祭司雖然已經不年輕了，但身手依舊敏捷。他靈巧躲過野豬，用石矛狠狠刺向那畜生下腹未被棘刺保護的位置。
野豬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可石矛僅僅刺穿了它厚實的皮毛，並未造成致命傷害，反而激怒了它。它調轉身體，再度向柯維斯衝過來。
柯維斯靈機一動，三步並作兩步爬上一棵樹。野豬果然衝著樹狂奔而來。柯維斯拔出腰後的小刀，擲向野豬的眼睛。
野豬哀嚎著撞上了樹，然後像隻沒頭蒼蠅似的四處衝撞，一頭撞上堆好的柴堆，又踏著滿地狼藉狂奔向營地中的朗格和肖特。
“危險！”
兩名祭司急忙抓起他們隨身的武器朝兩個不同的方向躲避。隻聽嘩啦一聲，頂棚被野豬撞得整個兒塌了下來。野豬悲鳴著衝進黑暗，不見了蹤影。
庇護所崩塌到沒什麽，可是塌陷的頂棚也在一瞬間覆蓋了篝火！
黑暗籠罩了一切！
詭異的呢喃聲卷土重來，這次還伴隨著陰森空洞的笑聲。有什麽東西從背後抓住了柯維斯，他旋即轉身朝那個方向刺出一矛，卻什麽也沒刺中。普通的武器根本傷不了它！
“快點火！”柯維斯吼道。
肖特憑借記憶，不顧一切地衝向火堆方向，一腳踢開蓋住它的樹枝和樹葉。萬幸的是，篝火沒有徹底熄滅，仍有一絲星火。
肖特撲上去用力吹氣，總算燃起了一朵小小的火苗。
但這一捧微弱的火焰還不足以保護他們。無盡的黑暗幾乎將光明包裹。火光邊緣，黑暗逐漸凝聚出了實體，那是一種猶如破碎的黑色玻璃和暗色淤泥融合的東西，如此微弱的光亮已經無法成為它的阻礙了。它朝肖特伸出細長而枯瘦的手臂，年輕人發出驚恐萬狀的尖叫。
就在肖特即將再一次被怪物捏碎的時候，朗格從黑暗中一躍而出。他抄起一根早已準備好的浸有油脂的火把，往火堆中一蘸，然後將熊熊燃燒的火把當作劍一般刺向怪物。
怪物鬆開了手，旋即又有另一隻枯瘦的利爪伸向朗格。但肖特很快反應過來，也效法朗格點燃了一支火把，逼退了黑色利爪。
黑暗中有什麽東西發出風一般的嗤笑。他們的火把是有限的，而距離午夜12點還有很長一段時間，一旦火把燒光，他們就束手無策了！
柯維斯從樹上跳下來，迅速移動到肖特和朗格身邊，也抄起一支火把。三人以火把為劍，不斷同那怪物的利爪周旋，一支火把熄滅了，他就迅速抄起另一支火把。
隨著時間慢慢走向午夜，黑暗怪物每一次都能更加逼近火堆。微弱的火焰根本無法阻擋它了！
肖特則趁機搬運木柴，加大火勢。
然而他們的儲備根本經不起這麽造。很快火把就用完了，木柴也全部投入火堆中了。
距離午夜隻剩下十分鍾。
火光越來越微弱，黑暗怪物幾乎完全凝聚成形。柯維斯可以肯定，用不了三分鍾他們就會被全部撕碎。
“肖特，朗格，燒樹！”柯維斯大喝道。
“什麽？！”兩名祭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既然那東西怕光，那我們就把整片林子都燒掉！隻要堅持十分鍾不被燒死就行了！”
柯維斯從火堆中抓起一根燃燒的木頭，投向附近一棵枯樹。
肖特和朗格也孤注一擲地模仿他將火把投向附近容易燃燒的枯木。很快，四周便被升騰而起的火焰照得通明，黑暗怪物呢喃著往林子更深處瑟縮。
柯維斯拉著肖特和朗格退向火光照耀範圍但還沒燒起來的地方。可他們的速度竟比不上火焰蔓延的速度。火勢在風勢的助威下瘋狂增長，黑夜被燒得猶如白晝。
熱浪撲向三名祭司，灼燒著他們的皮膚。
柯維斯覺得自己的皮膚被燒得焦黑，血液如沸水般蒸騰，骨頭像蠟一樣融化。他想高呼女神的聖名，可他的嗓子已經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在無盡的火焰中，他聽見了一個足以拯救他靈魂的聲音。
“恭喜您通過試煉！您已完成《荒野大建客》新手教程，獲得成就‘荒野三建客’。更豐富的內容、更困難的挑戰將在沙盒模式等待您！”
***
柯維斯睜開眼睛。
他躺在硬邦邦的地板上，映入眼簾的是石頭天花板和灰色的石壁。
這裏是……魔力遊戲專賣店的地下？
柯維斯摸了摸身上，夜行衣和聖徽都在，這讓他鬆了口氣。在魔法空間中度過了那麽多天，他的記憶都有些模糊了。他恍惚想起了自己的任務——真正的任務，不是手冊提供給他的那些——探查魔力遊戲專賣店中的魔物氣息來源。
“肖特？朗格？”
身邊傳來兩聲痛苦的呻吟。
“大祭司大人，我們在這兒……啊，朗格，你頭上那是什麽？”
柯維斯朝朗格望去，發現他戴著一頂樣式古怪的銀色頭盔，而肖特也是一樣。
肖特慌忙摘下頭盔，將它扔得遠遠的。他確信那詭異的魔法空間一定跟頭盔有關。
柯維斯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果不其然碰觸到了冰冷的金屬。
啪，啪，啪。
黑暗中傳來了掌聲。
柯維斯立刻使用聖光術，聖徽的光芒照亮了黑暗的地底。
一名銀發黑衣的男子從地底深處走來，緋紅的瞳子被聖光照耀得熠熠生輝。
“恭喜恭喜，三位成功通關了。你們可是世界上最先通過《荒野大建客》新手教程的人，真是太了不起了！”
“……洛林·地城？”
柯維斯猛地跳起來，擺出防禦姿勢：“那個魔法空間是怎麽回事？！”
洛林·地城在聖光的邊緣站定。
“讓我來解釋一下。你們所經曆的一切是鄙公司的生存基建類遊戲《荒野大建客》。玩家將進入幾近真實的世界，憑借自己的聰明才智和過人體能，在危機四伏的荒蕪世界中生存下去。
“遊戲還在開發中，隻將數據輸入了幾個測試用的頭盔中。這幾個頭盔本來是掛在驗室裏的，不知道為什麽會掉到三位客人的頭上……”洛林揶揄地說。
柯維斯想起他們進入地下通道的時候的確被什麽東西砸了一下，難道就是魔力頭盔？
它下落的時候不偏不倚、正正好好地戴在了自己頭上，然後將自己送進了遊戲世界？
聽起來就像某些來神殿求醫的患者的借口：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坐在了黃瓜/木棍/酒瓶/鯰魚上，祭司大人請救救我……
“話說回來，三位為什麽要夜闖我們店鋪呢？”洛林明知故問。
肖特結結巴巴爭辯道：“調、調查不能算夜闖……聖職者的事，能算夜闖嗎？”
接著便是難懂的話，什麽“祭司的調查權”，什麽“為了世界的聖潔與安寧”，引得洛林哄笑起來，店內外充滿快活的空氣。
柯維斯額頭綻開青筋，瞪了肖特一眼。後者訥訥地垂下頭。
“前幾天來您店中拜訪的時候，覺察到了魔物的氣息。”柯維斯一本正經地說，“防止魔物危害世間是聖職者的責任，因此我們前來調查。洛林·地城先生，您能否解釋一下為什麽您的地下實驗室中會有魔物的氣息？”
洛林故作驚訝：“啊？祭司大人該不會懷疑我在用魔物做什麽可怕的試驗吧？不會吧不會吧？”
柯維斯：“……”他還真就是這麽想的。
“既然您懷疑，那就請您進來瞧瞧好了。”洛林返身走向地底深處，不忘回頭給他們一個挑釁的眼神，像在說“有膽你就跟過來”。
柯維斯摘掉頭盔，努力擺出聖職者應有的高貴姿態，跟隨洛林向黑暗深處走去。肖特和朗格也急忙跟上。雖說他們穿著飛賊夜行衣也沒有什麽臉說自己是聖職者……
地道盡頭佇立著一扇鐵門，柯維斯一眼就看出門上附加了防禦性的魔法——因為門上畫著複雜的法陣。
洛林喃喃念了幾句咒語，推開門：“請進吧，祭司大人。”
柯維斯喉頭不由自主地一滾，咽下一口口水，抬腳繼續前進。
門後是一間極為寬敞的地下室，四壁堆滿了古怪的儀器，每一台儀器都配有巨大的黑曜石板。幾名身穿白大褂的男男女女正在儀器前走動，不時在石板上輸入著什麽。
地下室中央則聳立著一顆半透明的粉色大樹，不知是不是柯維斯的錯覺，那覺得那棵樹仿佛某種活著的生物，正隨著呼吸一起一伏……
一名工作人員手拿儀器，將粉色大樹從上到下掃描了一遍，說了句“好了”。噗的一聲，粉色大樹整個坍塌了，變成了一坨軟綿綿、彈性十足的……史萊姆？
“沒錯，就是史萊姆。”洛林頗為自豪地說，“您所覺察到的魔物氣息，就是史萊姆所散發出來的。”
柯維斯三人呆呆地看著那隻巨型史萊姆蠕動來蠕動去，工作人員們向它投喂水果和麵包，然後拿出一幅畫，指著它說了些什麽。史萊姆“噗”的一聲，轉變為一株矮小的灌木，工作人員再次對著它掃描。
同時，房間一側的石板屏幕上出現了灌木叢的圖畫。一名工作人員從各個角度觀察灌木叢，隨著她手指輕點，粉色的灌木叢變成了綠色、金色……
“您既然體驗過魔力遊戲了，是不是覺得遊戲中的一草一木都格外真實呢？”洛林問，“想要在幻境中創造真實的景物是非常困難的，因此我發明了一種方法，讓擅長變形的史萊姆變化成某種物體的樣子，然後將它身上的魔法數據記錄下來，在幻境中還原，這樣幻境中就會出現栩栩如生的物體了。我將這種方法稱作——史萊姆建模法。”
雖、雖然聽不懂，但是好像好厲害的樣子！
“您一直在用這種方法製作魔力遊戲？”柯維斯感到不可思議。
“那倒不是。我在改造地下城幽冥古堡的時候發現了這群史萊姆，它們是一群無害的小魔物，我就想著能否利用它們。現在史萊姆中一部分在我的主題樂園中當NPC，一部分為我的遊戲開發出力。”洛林斜睨著柯維斯，“祭司大人，這應該不違法吧？”
柯維斯表情複雜。他還以為洛林像古時候的黑巫師一樣，從凶惡的魔物身上提取什麽黑暗元素，或者用魔物製造強大的兵器呢。誰料所謂魔物隻是史萊姆。雖說比普通史萊姆個頭大了一點（好吧，是大了很多），但說到底也是史萊姆……
用史萊姆做魔法實驗，但實驗內容並不危害人類社會，因此並不違法。
“教會向來不支持魔法師和魔物廝混在一起，不論是拿它們做實驗還是幹別的。您執意如此的話，教會就要考慮您是否是勇者頭銜的合適人選了。”
洛林擠出一副大義凜然的神情。“可是對我來說最重的是玩家們的快樂啊！我希望用遊戲給大家帶來笑容，因此我個人的榮辱無關緊要！”
“哦哦哦！”肖特和朗格敬佩地望著他，再一次被他的深明大義所折服。
柯維斯斜睨著洛林。這家夥說的話但凡有一個字可信，也不至於一個字都不可信。他肯定超級想當勇者！勇者跟凡間那些榮譽頭銜可不一樣，是被諸神所祝福的，怎麽可能有人不想當呢？除非洛林·地城是魔物！
“既然誤會都解除了，那我們就不打擾了。”柯維斯希望早點離開這個黑暗之地。遊戲中經曆的一切雖說是虛假的，但依舊給他留下了心理陰影。
他轉過身，才邁出一步，一隻手就按住了他的肩膀。
“祭司大人，您當我的實驗室是什麽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洛林幽幽地說，“身為聖職者，夜闖商店，這可不是用一句‘調查魔物’能敷衍過去的吧？”
一名工作人員從柯維斯麵前路過，小聲嘀咕：“你完啦！老板這個人心眼很小的！”
柯維斯：“……”
那你說這麽大聲真的沒問題嗎？
“我們也是為了民眾的安危著想。”他嚴肅地說，“你放心，我會在至高大祭司麵前替你美言幾句的。”
“哦，還有呢？”
“你還想怎麽樣？”
柯維斯聽見背後響起低沉的笑聲。他隻覺得不寒而栗。黑暗中的怪物在洛林·地城麵前都得羞愧地低下頭！
“我是說，那個臨終關懷項目啊……”
***
“我覺得那個臨終關懷項目很不錯，可以讓時日無多的病患擁有更舒適的體驗。”
三天後，鏡月湖中央大神殿，至高大祭司的祈禱室中。柯維斯將他的所見所聞悉數報告給了教會的最高領袖——好吧，也不是悉數，他有所選擇地報告了。
“看來世界上又多了許多改善人類生活的新發明啊！”至高大祭司感慨，“既然連你都稱讚有加，那就允許教會所屬醫院中的患者使用那東西好了。我想富人們應該很歡迎。不過，患者必須自願、自掏腰包才行。”
“我也是這麽想的。”柯維斯幹笑兩聲，“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先告退了。”
“等一等。”
柯維斯的胃擰了起來。難道至高大祭司發現他隱瞞了史萊姆那件事嗎？
“我對你說的那個叫《荒野大建客》的遊戲有些興趣。”至高大祭司說，“你說，那遊戲宛如身臨實境，果真如此嗎？”
“的確栩栩如生，我一開始還以為自己被傳送到了某個草原上，甚至都沒發現那是魔法空間。”柯維斯將他們三人進入遊戲的過程美化了一下，沒說他們是夜探店鋪時意外進入的，而是洛林邀請他們測試新遊戲，因為盛情難卻，他們就勉為其難地同意了。
至高大祭司撓了撓自己的禿頭：“這個遊戲能否用在我們見習祭司的野外修行上呢？你知道，最近許多深山老林都已經被開發了，沒被開發的那些又實在危險，想找個適合磨練新人的地方越來越難。不過在幻境中就沒這個顧慮了，反正人也不會真的受傷、死亡。”
《荒野大建客》的確令柯維斯回想起了自己的野外修行，可他沒想到還能將那遊戲用在見習祭司培訓方麵。至高大祭司的思路就是廣！
“似乎……並非全無可能？”
“那你再去一趟利尼市，和洛林地城商討一下。如果這個想法可行，教會就撥款買一些魔力頭盔回來。”至高大祭司頓了頓，神情變得格外嚴肅，“這一切都是為了鍛煉年輕的祭司們，絕不是為了玩樂！記住了嗎柯維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