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一更

◎城隍◎

文靜問是問了一句, 但根本沒有等鬱珩同意的意思。

話一說完,那隻倒黴鬼就在他麵前顯形了。

就像文靜說過的,這隻鬼頭皮被削掉了、胳膊斷了、整個人都被壓扁了——

鬱珩瞳孔放大, 叫都沒有叫一聲,頭一歪幹脆利落地暈了過去。

幸好三元就站在旁邊,一把把人扶住。

熟練地從身上掏出一盒清涼油,往鬱珩的太陽穴兩側、額頭上、人中塗抹。

三元給鬱珩抹清涼油的時候,文靜就看著他直搖頭,一臉“這不是我哥哥”的表情。

鬱珩睜開眼睛, 看見的就是三元和文靜放大的臉。

八哥清靜在一旁嘎嘎叫:“膽小鬼!膽小鬼嘎!”

鬱珩條件反射一樣說:“我膽子大得很!”

除了三元人一向比較厚道, 聽到他的話微笑著問了一句:“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需不需要去醫院?”

文靜沒有說話, 雙手抱胸, 滿臉都寫著:死鴨子嘴硬。

八哥清靜也是勇於表現自己:“可是你被嚇暈了!嘎嘎!嚇暈了!”

鬱珩:“剛剛是意外, 太突然了!我可是去墓園過過夜的人,我的字典裏就沒有怕這個字。”

文靜:“哦, 那我再給你看一眼?這回不是意外了。”

鬱珩:“……我、我當然可以,但我怕你把武傲嚇死, 他是人盡皆知的膽小鬼。”

文靜提醒他:“他已經走了。”

鬱珩的表情有點僵硬。

還是三元這個厚道人趕緊來打圓場說:“時間不早了, 咱們該回去了。”

他看向文靜:“小師祖,你要回去先睡一覺的,晚上還有事要出來。”

說到最後一句, 他的臉上不由自主地出現了憂心忡忡的表情。

文靜沒有再嚇唬鬱珩, 點頭說:“那走吧。”

鬱珩臉上表情還是一樣,誰也不知道他心裏狠狠地鬆了一口氣。

走在三元身邊的時候, 他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心想, 這個小徒孫人好像的確還不錯。

到家後, 三元沒有跟著文靜一起走,而是留下跟小趙說話。

文靜往前走了幾步,忽然又調頭回去:“你們在說什麽?”

她折回去,鬱珩也就不再往前走了。

他本來站在原地,看著站在車邊的人,忽然想到什麽,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了文靜身邊。

文靜抬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但那雙又圓又亮的大眼睛就好像把鬱珩看穿了一樣。

他偏過頭,咳了一聲,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四處亂看,就是不跟文靜對視。

三元已經跟小趙聊完了:“走吧。”

文靜看了一眼時間:“該吃晚飯了。”

三元點點頭:“吃完晚飯小師祖抓緊時間睡一覺。”

他又看了一眼小趙:“那今晚就麻煩趙哥了。”

趙亮笑著搖頭說:“不麻煩,應該的。”

文靜的病好了之後,鬱清嶸和阮雪慧就回去工作了。

阮雪慧的工作是在博物館裏做文物修複,有時候很忙,也有時候很清閑。

鬱清嶸的工作就非常忙碌了,早出晚歸,有時候還要出差。

基本上他不刻意抽出時間的話,就算住在一棟房子裏,其他人也可能好幾天看不到他。

鬱清嶸前兩天去外地出差了,走之前跟家裏人都說過。

阮雪慧今天工作也有點忙,提前跟文靜說了,晚上不能回家陪她吃飯。

她特意叮囑了家裏請的做飯阿姨,做文靜喜歡吃的菜。

回來之前三元也已經跟做飯阿姨打了招呼。

到家時熱騰騰的菜正好端上桌。

鬱珩吃著飯,還是覺得渾身刺撓,想問,又覺得問了一定會被那隻鳥嘲笑他膽小。

就很難受。

還是三元安撫他說:“這世上絕大多數的鬼是傷不了人的,你忘掉這件事,就不會覺得心裏不舒服了。”

鬱珩:……問題是這不是他說忘掉就能忘掉的。

思維這玩意兒不受控製啊!

知道家裏進了一個死狀恐怖的鬼,說不定現在就挨著他坐著或是跟他麵對麵站著。

他實在很難當它不存在!

哪怕看不見。

他看了一眼對麵——

文靜坐在粉色的兒童椅上,端著媽媽專門給她買的兒童小碗和筷子勺子,正一口一口吃飯。

她雖然挑食挑得厲害,但如果做的是她喜歡吃的菜,她還是會端端正正地坐著,心無旁騖地把一頓飯吃完的。

比如現在,她就穩穩拿著勺子,一口接一口,吃得很香的樣子。

鬱珩看她吃了一會兒,忽然又覺得自己可以了——

六歲小孩都能做到這麽淡定。

他憑什麽不可以?!

吃完晚飯,文靜果然被三元催促著在外麵走動了半個小時後,就回房間睡覺去了。

鬱珩點開手機好友列表裏被他備注了“觀主”的人,發消息過去:

【觀主,您在忙嗎?有點事想請教您。】

觀主也是秒回:

【也可以忙,也可以不忙,看你什麽事。】

鬱珩:……

他沒想到觀主是這種風格。

【……我妹今天去收了一隻鬼,我想問問您,她是靈異小說裏那種天生的陰陽眼,從出生就能看見鬼嗎?】

他總是忍不住去想,武傲隻在鏡子裏見了那隻鬼一次,就被折磨了半個多月,今天看見他跟去哪裏曆劫回來的一樣。

他明明聽他妹說過那隻鬼是什麽樣子,看到它的一瞬間還是嚇得失去了意識。

如果她是從出生就能看到……

那她一開始是不是也很害怕?是慢慢變成現在的樣子的?

她是快一歲的時候丟的。

除了經常生病去醫院之外,家裏人從沒有發現她有什麽異常。

觀主的消息回了過來:

【她的確從出生就能看到,但你們也不用過多自責。這世上的鬼魂遠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多,大多數人離世後就煙消雲散,歸於天地間。隻有少數的人才有機會變成鬼,等待陰差接引去往地府。】

鬱珩盯著屏幕上的那段話,想到全家人圍著妹妹叫“小荔枝”“寶寶”的時候,家裏人本來對這個剛出生的孩子就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摔了。

後來又知道她身體不好,很容易生病。

他們就基本不會帶她去任何陌生的環境了。

這樣,是不是會讓她看到的那些奇形怪狀、鮮血淋漓的鬼少一點?

鬱珩心情沒有那麽差了,猶豫了一會兒,終於問道:

【觀主……您把她抱回靜虛宮的時候,她害怕嗎?是不是變得很瘦?】

那時候她經常生病,家裏人能想的辦法都想了、能做的也全都做了,好不容易才讓她長出一點肉來。

他一直不敢問妹妹是怎麽到靜虛宮的。京都離武當山那麽遠,她還不滿一周歲,是怎麽到那裏的、中間經曆了什麽?

他隻要想到這個問題就害怕。

直到此時此刻才敢問。

【不害怕。小文靜離家之前什麽性格你應該知道的吧?我要把她抱回家,她還伸爪子撓我呢,像隻髒兮兮凶巴巴的小流浪貓。我哄了好半天才願意跟我回去的。】

鬱珩心情又放晴了一些。

因為觀主的話,他想起來小荔枝的確從小脾氣就很橫很霸道。

媽媽有時候還會發愁,孩子這樣,以後長大去幼兒園,會不會天天跟班上同學打架,老師請家長啊?

他當時就拍著胸脯說:“媽媽你要是不想去我去!我也是小荔枝的家長!”

鬱珩想到那些往事,臉上不自覺地帶了一點笑意。

【觀主,她是怎麽驅鬼的?對她的身體有傷害是嗎?所以她才會生病。你們道觀裏有沒有別的人可以做捉鬼驅鬼的事?青雲觀的道長會嗎?】

蓬萊子很快回道:

【不是驅鬼,是送鬼魂去往它們該去的地方。小文靜生病……與這件事有關也無關。我們都做不了,她也不能不做。】

鬱珩:【為什麽不能不做?】

蓬萊子卻沒有再回答了。

很快就到了晚上定好的時間,文靜又穿上了自己的小道袍,背上為她量身定製的袖珍版桃木劍,準備出門。

鬱珩根本沒睡,聽到隔壁的動靜就立刻打開門出來:“我也去!”

文靜驚訝地看他:“你不害怕啦?”

鬱珩斬釘截鐵地說:“我字典裏就沒有害怕這兩個字。”

但打開車門準備上車的時候,想到那個被壓扁的倒黴鬼可能也在車裏,他還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狠狠地給自己加了油,才心一橫鑽進車裏。

深夜的京都沒有那麽堵了,小趙很順利地把車子開到歸途花店門外。

文靜站在人行道上,仰著頭,表情有點嚴肅地看著那家裝修得很幽靜很漂亮的花店。

在三元、鬱珩、小趙眼裏,那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花店。

夜很深了,花店早已經關門休息,但門外招牌上掛在藤蔓上的星星燈還在閃爍。

文靜眼裏看到的卻跟他們完全不一樣。

那是一座跟武當山河道上麵的城隍廟差別很大的城隍廟。

它的兩扇漆黑的大門安靜地敞開著,好像早已經在等待文靜邁進去一樣。

見文靜不動,鬱珩忍不住問道:“我們可以跟你一起進去嗎?”

文靜說:“不可以。”

抬腳走了進去,一眼就看到京都的城隍爺正站在供桌前,麵朝正門口等著她。

文靜忍不住睜大眼睛:“哇!”

作者有話說:

第一更,二更下午六點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