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又說這些全州的老百姓們, 白亦初帶人去往全州救災已是月餘不止,當時又是與老百姓們同吃同住的,早就已經相熟不已, 他自己還挑了幾個趁手機靈的,也不問年紀出身,隻見他們各自有些本事, 眼下也喊來分派了些差事。
畢竟這數萬的老百姓,總是需要人來幫忙管理,他又沒個七腳八手的。
其中便有一個年輕的小麻子,十分擅長牧馬放羊,馴起馬匹更是有自己的手段。
白亦初也覺得是個人才,隻將他喊來,負責管理著這些牲畜。
俗話說的好, 縱使是那乞丐郎, 也少不得是有兩塊爛席子的身家行李。所以即便全州的老百姓們遭逢了這樣的大災大難的,但仍舊是有些行李在身上的。
如今正由著這小黃麻子來主持,讓牲畜給他們馱運著。
小黃麻子其實也不是別人,正是那瘟疫之初,眼睜睜看著他娘染了瘟病後束手無策的段家生。
隻是他後來看著滿地瘡痍和遍地的浮屍,覺得這一切都是段敏圭作的孽,而且他既然是沒有將自己做兒子?自己為何還要把他當老子?於是便自己改了姓, 同他母親一起姓, 從此後做那黃氏的兒郎了。
後來他跟著災民們一起逃,途間還是沒有躲過去,染上了這瘟病, 他是親眼看到母親在很短的時間裏,便抓破了大片的皮膚, 從而露出那猩紅恐怖的血肉來。
他隻咬牙忍著,任由那紅疹子和高熱輪番在身上肆意妄為,當時想著就算是要死,也要死得完完整整,不少一塊皮肉。
卻沒想到,他憑著這一口氣,那千鈞一發之際,竟是等來了公孫大人的救援隊伍。
得了些湯藥喝下去,雖是沒有能將自己治好,但卻總算將命給暫時留住了。
隻是可惜公孫大人帶來的總共就那百來人,也很快被這來勢洶洶的瘟病給傳染。
當時大家都絕望了,幾乎認定是老天爺不願意給活路,有些還能爬得起來的青壯年,便開始起身來給自己和家人挖坑,以免死後這屍體反而便宜了天上的黑鳥群。
然而大家將自己的家屬埋進土裏半截時候,聽得靈州竟然有人來救他們了。
那時候,黃家生都覺得不真實,那靈州是什麽地方?他雖是沒有去過,可沒少聽人說過那邊的破敗貧窮。
如今地龍翻身,他們雖不像是全州這樣嚴重,但也是遭了秧,隻怕都自身難保,怎麽可能還會跑來救他們?
但是人確實是來了,而且來了一波又一波,緊隨著就是遠遠不斷的物資被送來。
這一切都仿若做夢一般,明明他們的腳都已經踏入黃泉地了,卻又被人全力以赴地給拉了回來。
他們有了足夠的湯藥和糧食,甚至還能吃到魚幹蝦幹和一些沒見過的水果。
聽人說,那是
屛玉縣的山民們送來的,這次來救他們的,就是屛玉縣的縣令白大人,去年三元及第的金科狀元白亦初。
而這位白亦初,也是當年霍輕舟霍將軍的兒子。
這充裕的物資下,以及白大人和那位杜公子的悉心照料,即便是染了瘟病的黃家生,也活了下來。
然後熬到了那靈州城送來的藥方。
黃家生看著這長長的隊伍,正感慨著命運的無常,他本來以為自己都死了,沒想到不但活下來了,這數百的牲畜,往接下來都要聽自己的差遣呢!這時候忽然聽得有人喊自己:“黃老弟,我們那邊還有些行李,你看可是能加得進去?”
他回過頭,原來是前陣子著了瘟病後認識的鐵小遠。這廝和他一般,也是孤家寡人一個了,當時他倆就是一起搭手刨坑,講好誰先死的話,另外一個就把先死的埋了,不能叫對方暴屍荒野。
所以說是生死之交也不為過了。
黃家生朝著前後的馬背上眺望了一眼:“有多少?還能加個兩三百來斤。”
“不多,也就是八十來斤左右,實在是那大哥拖娃帶崽,娃兒年紀又小,他倒是找了個扁擔來挑著,但這餘下的行李,他媳婦瘦得麻杆一樣,實在背不動了。”鐵小遠解釋著,很快便喊了那男人將他的行李拿來。
都是些不值錢的破衣爛衫,和廢墟裏撿來能用的銅壺碗筷等。
全都放到了馬背上馱好,男人再三道謝,方回了隊伍裏去。
鐵小遠這裏也同黃家生打著招呼,“麻煩了兄弟。”又見他如今管著這許多牲畜,也是十分羨慕:“可惜了,我沒有什麽個本事,不然的話,也能像是你一樣混個差事在手裏。”也是難得這白大人不計較大家是個什麽出身,隻見著有能力的,便都能做個小管事。
黃家生這個時候卻忍不住想,自己能馴馬,這倒是那段敏圭的功勞了,若不是他為了討好小妾們歡喜,讓自己長年累月住在馬棚裏的話,怕如今自己也沒這個本事。
從前自己討厭別人叫自己馬夫,可是現在黃家生卻聽著十分親切。心裏也悟了,他不是討厭別人喊他馬夫,而是在意給誰喂馬。
眼下喂馬,他喂得心甘情願。一麵抬手輕輕地拍了拍那駿馬的脖子,示意啟程,那鐵小遠又一臉神秘兮兮地湊上來問,“黃老弟,你可是曉得那杜公子什麽來路?”聽說這次是他帶著人去磐州救災。
黃家生想著那杜儀,看著相貌雖不似那白大人一樣英俊器宇軒昂,但長得身材高大,正眉方臉,一看就不是俗氣之人,且那舉手投足間,隱約還有一股叫人忍不住想要臣服的氣勢。
便想,總歸不是個什麽凡人。“你打聽這個作甚?隻要曉得也是咱們的救命恩人就是了。”
鐵小遠嘿嘿一笑,“我沒特意打聽,隻是好奇罷了,你看他那行為舉止,實在不是咱們凡人體態,倒像是個皇家子弟。”
“別胡說,你快歸隊去,等到了屛玉縣,你若是沒有差事,我去找白大人講,叫你來我這裏打下手,咱依舊做兄弟。”黃家生被他的話嚇了一跳,心說著是能隨便講的麽?但到底是一起經曆過生死的兄弟,他又不認何婉音這個表妹了,所以隻拿這鐵小遠做貼心兄弟,自然是願意帶著他。
鐵小遠聽了心裏甚是是歡喜,“那極好,我這裏先謝你一回。”說罷,方回了他自己的隊伍裏去。
他們這些老百姓,不是百八十個,所以為了更方便管理,白亦初也是專門編了個隊來。
因此各人都要歸隊,到時候在路途上,有個什麽萬一或是走失了,他們自己的管事也能及時發現,也好救援。
隊伍很快就出了靈州城,即便是些破衣爛衫的災民們,但也走出了浩浩****的氣勢來。
周梨帶著羅孝藍也在隊伍裏,殷十三娘還在靈州陪著賀知然,他們是要一直等杜儀的隊伍歸來後,才會一起回屛玉縣。
而周梨也沒有閑著,這沿途中,也和各隊的全州老百姓們打起交道來,一一摸清楚了他們這些人都擅長個什麽。
所以到石馬縣的時候,她已經將那些個會鍛造,或是本身就是做鐵匠的給挑選出來,單獨湊成了一隊。
這些人,便是要直接在臨淵窪落戶了。
隻不過這個時候,正逢著石馬縣的冬日,那大金輪山脈上看著霜雪一片,直叫老百姓們瑟瑟發抖,都急急忙忙從自己的行李中,將那破衣爛衫全都往身上套去。
這樣一來,倒是叫那些牲畜輕鬆了不少。
隊伍繼續往山裏推進。
這一次大隊人馬從這大金輪山脈裏路過,又正逢是冬日裏,那些個野獸都在休眠期,一路上還真是暢通無阻。
所以行程也快了不少。
走完了這大金輪山脈,踏入紫蘿山脈後,便是另外一方世界,這些全州的老百姓們一如當初周梨他們一樣,看著這滿目的紫色海洋,又驚又喜,忙著脫那厚重的衣裳,又忙著歡呼這到底是個什麽奇妙世界。
羅孝藍整個人都處於震驚之中,她和祖父羅又玄在這靈州也是好些年了,卻從來不知道,原來這紫蘿山脈的名字並非浪得虛名。
更叫她覺得誇張的是這氣候,仿佛就是兩個不一樣的時空一般。
原本就積極的隊伍裏,老百姓們更是充滿了興奮,尤其是見到那林子裏到處都是果樹,且都掛滿了果子,仿佛置身於天堂一般。
鐵小遠這會兒已經在給黃家生做副手了,也是驚得嘴巴都合不攏,“這是個什麽神仙住的地方?咱們這是到了天上麽?”一邊說著一邊吞咽著唾沫,“那邊還有沒數的菠蘿呢!”這都是野生的……
可是,不是說著屛玉縣就是邊陲蠻地……
黃家生也是滿腹的震撼,這會兒隻能感慨著:“可見,這傳言多不可信。”朝廷到底是有多糊塗,放棄了這麽一塊風水寶地?
靈州城比他們地龍翻身前的全州破舊不少,以至於大家對這個屛玉縣其實也沒有抱著多大的希望,隻是覺得這屛玉縣不管是下至老百姓或上至官員,這次天災中都全心全力救他們。
這樣的人,他們有什麽信不過的?便是一起到這大山裏吃苦受累,他們也是心甘情願的。
可現在看來,哪裏是來吃苦受累的?分明就是來享福的。
此刻許多老百姓見著林間掛著的果子,已是蠢蠢欲動,各隊的隊長卻得了白亦初傳來的話,叫他們不要私自動樹林裏的果子。
眾人不解,後來才曉得這林子裏也是多猛獸,白亦初是怕他們摘果子摘紅了眼睛,和隊伍走散,到時候這林海茫茫,就不好尋找了。更何況這山裏的果子,有的是動物來摘,人若是給摘了個幹淨,這些動物該下山去騷擾老百姓們的果園了。
所以也算是為了平衡生態。
因有陳慕那木流馬運送物資走出來的痕跡,如今大家倒是在林間暢通無阻,所以沒過幾日便從紫蘿山脈裏走出來,到了這開采礦石的臨淵窪。
周梨隻將那挑選出來的上百人都給安排在此處,他們有的又有家眷妻小,如今都在這邊住下,也是成了一個有著幾百人口的大寨子。
這些人都交給了司馬垣和陳慕,周梨和羅孝藍也暫時留下來替他們編製名冊,到時候直接拿往屛玉縣去登戶造冊,也根據此刻記下來的名冊,就地在這邊量地分給他們。
這邊的水田遠不如屛玉縣城外和半月鎮,但一年兩季也是綽綽有餘,所以各人不但是分來了田產,又得了附近的小山地。
這些小山地做果園最好,本就土壤肥沃,離這裏最近的術木寨那邊,奇寨老又主動過來幫忙,願意給他們免費提供果樹苗。
原來奇寨老聽著小蒼山下麵的果樹嫁接後,回來也在自己寨子裏的果樹上做了實驗,還培育了不少果樹苗。
如今沒想到正好能免費提供給在臨淵窪住下的這些老百姓們。
周梨和羅孝藍總共在這邊待了七八天,統計完了他們的身份姓名年紀,按照人頭分劃了田地果園。又和大家商議擇了一處靠山
坡的地址建造屬於他們的寨子。
這不遠處的現成竹林快速將吊腳樓給搭建起來,雖居住的房屋不算寬廣,但好歹有了一個遮風擋雨的地方,也算是勉強就叫他們在這裏安居樂業下來了。
另外在臨淵窪做工的男人們,不管是參與開采礦石或是鑄冶,也是和縣城那邊一樣,做五休二。
往後男人們安心在臨淵窪做工,女人們則張羅田地和伺候果園,隻要勤快起來,人沒有餓死的道理。
走的時候,靠在山坡上的寨子已經初步有些雛形了,羅孝藍回頭望著,“如今想來,老百姓們從來不貪心,隻要有田有地就心滿意足了。”可試想就這樣一個小小的要求,朝廷卻從來都沒有辦法滿足他們。
而在這屛玉縣,他們不但有田有地,有手藝的人也不怕沒活幹,就拿這些在鍛造閣上工的人們,除了做五休二之外,不上工的那兩天,仍舊是有工錢拿。
這就好似朝廷吃俸祿的官員們一般,實實在在的鐵飯碗了。如此也難怪這些老百姓們,個個都喜開顏笑的,便是聽周梨說,兩個月後他們穩定下來了,就要開始收他們的地稅,他們也高高興興地應著。
來接周梨的是韓玉真,他在前頭趕著馬,周梨和羅孝藍坐在後麵的車廂裏,因是太過於悶熱,所以四麵的簾子全部打起來的。
而隨著馬車疾馳,也帶著些花果香風拂過麵頰,周梨整理著略有些被吹亂的頭發,“老百姓們本來就很容易滿足。”從來都隻求吃飽穿暖而已。
她倆的身後,堆放著的是厚厚一壘冊子,正是這臨淵窪鍛造閣寨子的戶籍資料,等帶到了屛玉縣,便全部要歸檔的。
這也是她和羅孝藍這些天來的努力。
這邊的路還挈炆還沒著手修,因此多崎嶇不平,顛簸了幾日,總算是看著屛玉縣的隱沒在林間樹影中的一角。
而臨近了這屛玉縣城,道路也平坦了不少,那泥土路也是變成了細碎的小石子路,想是近來走的多了,竟然給踩得平平整整的,馬車也終於不在顛簸。
路邊都是彎著腰杆的飽滿稻穗,那羅孝藍見此,吃驚不已,“這稻穗怎如此大一個?”她也不是那五穀不分之人,自然是曉得這裏田裏的是稻穀,但真沒瞧見過這樣大穗子的。
周梨一臉的得意地笑著介紹:“小蒼山下的雜交新品種,哪裏曉得他們這樣按耐不住,已經將種子給弄出來了。”
羅孝藍雖在周梨身邊也算是長了諸多見識,但這雜交水稻一事,還從未聽周梨提起,如今也是一臉的懵然。
不過當下也顧不得問了,因為馬車在這平坦寬闊的道路上,轉眼間便到了城門開。
城池比那靈州城更為不堪,想是因為地龍翻身的緣故,垮塌了不少地方,但碎石都在一旁碼得整整齊齊的,並沒有給人半點淩亂的感覺。
就是那種雖然破,但是幹淨整潔。
然而真正的幹淨整潔羅孝藍還沒見識到,等進了城裏看到寬廣的街道潔淨無一絲垃圾,她才傻了眼,隻迫不及待地問周梨:“這,這城裏怎會如此幹淨?”明明那街上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不過她問完,就看到街旁放著一些竹筐,路過的行人竟然將那垃圾都統一丟在裏頭。
所以這是街道幹淨整潔的緣故了?
說起來這都是小獅子的努力,本來這全州老百姓們的湧入城中,他還擔心著,但好在城裏的老百姓們都已經養成了這個衛生習慣,不再隨手丟垃圾,所以全州來的老百姓們見了也不好意思,也是有學有樣。
如此一來,竟然都不要哪個專門去提醒,大家都自覺地將垃圾都放入竹筐中。
即便是街上有個什麽馬糞驢糞的,都等不得蒼蠅落下,就有專門的人給清掃幹淨。
所以街道上一直都保持幹幹淨淨的。
羅孝藍在關注這屛玉縣城,周梨一樣目不接暇。她走的時候這城中好些地方的房屋都因為地龍翻身倒塌了,沒想到現在全部都已經修葺好,處處都煥然一新。
可見這挈炆也是下了大苦力的。
且不說周梨歸來,與親人朋友見麵,少不得一番相敘,又因白亦初等人在張羅那數萬人的歸處。
為此也是忙了十天半月。
這個時候城裏的過半房屋已經是住滿了人,一切又像是都恢複了正軌,該修路該種田,該去工坊裏的都安排了,再也不會為沒人而發愁了。
那顧少鳶也是及時雨,從南海帶來了不少物資,一下又將周梨那關門許久的紫蘿雜貨鋪填滿。
此間各項事宜也是一樣樣入了正軌,周梨這裏也得了點餘錢,準備繼續給買牛買馬。
反正那挈炆修橋鋪路的銀錢,柳相惜那裏已經承包了,倒不必跑來她金商館裏哭窮。
又正好馬上要過年了,去年忙忙碌碌的,都沒顧得上,今年因全州這些老百姓們的遷入,使得過年的氣氛多了些。
隻是大家仍舊是有些不習慣這種炎熱的夏天裏過新年,因此到底是少了些味道。
周梨自然是沒空去張羅家裏的,都是元氏一手操辦,至於她姐姐周秀珠,如今將石雲雅那幼兒館給接了手裏來,也是整日不著家裏,不但如此連將香附一行人都給拉了過去一起幫忙。
不過今年這個年大抵也是不得閑的,因全州的災民又來了第二批,同樣是數萬人等。
除了這城中之外,其他的鎮子上也安排了不少,又要給他們登記戶籍分劃田地等等。
新年就這樣在忙碌中度過了。
直至出了正月裏,周梨終於得了會兒空,湊巧杜屏兒過來。
韓知意跟著杜儀的隊伍,前幾日得書信說,那邊的瘟病也都治好得差不多,當初杜儀的隊伍還沒到磐州,藥方子就先送到了,所以他們去那邊的時候,已經有不少人喝上了藥。
也是如此杜儀就沒再那邊怎麽出麵,都是由著韓知意這個韓家人來主持。
周梨覺得這樣也好,以免叫人察覺出表哥的身份來。
兩人說了會兒話,提起去年做夢夢到她娘的事兒,後來杜儀果然找人去打探,還真是墳頭叫人給刨了去,屍骨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那一陣子下雨,一下將棺材裏給灌滿了,直把屍骨泡在水裏。
隻不過因當時周梨在靈州那邊,杜屏兒就沒有聲張。
“可是曉得什麽人所為?”周梨又驚又氣,“這做的叫什麽事情?也不怕往後遭報應。”
杜屏兒搖著頭,“不像是盜墓的,也沒有留下什麽線索,我哥來信說叫我不要操心,他會去料理,我也就沒在過問了,就是去年燒寒衣的時候,多給燒了些元寶下去。”
去年燒寒衣的時節,周梨在靈州城裏忙得腳不沾地呢!如今想來,仿佛還在昨日一般,卻已然是去年之事了。
又聽得牆外熙熙攘攘的叫賣聲,臉上不禁掛起來笑容來:“罷了,既然表哥會料理,倒是省了我們許多事情。我聽著有人喊茶果,你可要吃,我去買兩斤來?”
杜屏兒卻是同她一並起身,“不了,我還要回去,我哥他們雖不知什麽時候
到,但這邊我總要安排妥當,也是有許多事情,今兒不過是來瞧一瞧元姨的。”聽得說她那身上的舊風濕犯了,所以拿了兩副藥過來給她熬著吃。
周梨想著杜儀那隊伍,即便如今化整為零,朝著靈州方向聚集而來,但也不在少數,還有不少韓家子弟,到時候的確是有杜屏兒忙的時候,也就不擾她。
隻不過這人忙慣了,忽然得了半天的空閑,她卻是有些不習慣嗎,稱了兩斤茶果拿著回去,打算看會兒書。
然這腳都還沒跨進門檻,就聽得有人喊:“周姑娘留步!”
她一回頭,竟是那小黃麻子黃家生,隻見他滿頭大汗從馬背上跳下來,“大人在奇蘭鎮,要耽擱一兩日,叫您這裏多操勞一些。”說話間,已經遞給了周梨一封信箋。
“他們倒是大材小用,怎喊你來送信?”周梨曉得黃家生是馴馬的高手,所以到這屛玉縣後,白亦初就將他打發去了奇蘭鎮那邊。
黃家生笑著,露出滿嘴的大白牙:“我兄弟要成婚,我過來吃酒。便順道將信帶來了。”哪裏曉得鐵小遠不聲不響,就自己談攏了一門婚事,如今到女方家去做女婿。
“且去吧。”周梨得了這話,也不耽擱他,隻拆了信箋瞧。
原來是柳家的鷓鴣鳥送的消息,竟然個送到了奇蘭鎮那邊白亦初的手裏。隻說公孫溶那邊,已經接到了從上京來的家眷老小,但因這磐州全州路途皆毀於一旦,若是要從這裏走旱路,恐要多走一兩個月的功夫,所以他們調轉頭往南下去,打算從南海上船,順著南眉河來這屛玉縣。
周梨想著,那也要個把月的功夫,倒不著急,隻往信下仔細瞧,卻見著下麵附帶著的是公孫曜那邊來送來的信。
公孫曜如今和石雲雅在靈州城裏,少不得是打發了幾個斥候去那全州磐州打探消息的。
說那李司夜半月前忽然接了急詔,拔營直接啟程去往豫州了,所以即便不知道那急詔裏寫了什麽?但公孫曜猜測,多半這李晟是不死心,還是要和李木遠硬碰硬打一回才甘心。
就是不知道李司夜有沒有這個本事?另外他在城中又發現些可疑鼠輩,所以公孫曜叮囑著,南眉河那邊過來的船隻,要仔細些。
這哪裏還用說?自打上次有刺客後,處處都嚴查得很。
但是周梨還是擔心得很,當下便也是直接掉頭進了衙門的大門,隻又把話吩咐下去。
正說著柳相惜竟然來了,便與之說起那李司夜被調往豫州之事。
沒曾想柳相惜早就知曉了,“我正要同你說這事呢!那李司夜雖是往豫州方向去了,可是那何婉音卻在半道沒了蹤跡,我叫人查,也不曾見她回上京去,有些擔心,別是往這靈州來了。”
他這一說,周梨一時警惕起來,“我曜表哥那裏,才抓了幾個可疑之人,莫不是這何婉音的人?”隻是周梨疑惑得很,“我們同她到如今也沒有什麽交集,莫不是來找你的?”
這話倒也沒說錯,畢竟現在就要開戰了,李司夜上了戰場,朝廷卻是拿不出半點物資,不得都要靠澹台家麽?
而這一次全州和磐州的災情,大家因知道澹台家四處調動物資送往這全州去,便都默認為這全州老百姓們得到救治,都是因澹台家的緣故,根本就沒有想到,其實靈州這屛玉縣也是出了大力的。
但是現在的屛玉縣並不合適聲張,該是韜光養晦之時,所以這外頭的名聲,不要也罷了,就沒有去多做解釋,任由外人認定是澹台家的功勞。
所以現在何婉音找柳相惜,沒準也是要他給李司夜捐物資呢!
“我給她?還不如扔了水裏去,我自己聽個響聲呢!”話雖如此,可是柳相惜的確擔心真打起來,遭殃受罪的還是這些個平頭老百姓們,不禁歎了口氣:“這如何是好?”
周梨也跟著歎氣,但是這天下大勢卻不是他們能左右得了的。“罷了,想這些作甚?顧著當前便是了。”隨後與他問起修路事宜來。
修路這事兒柳相惜一直在輔佐著挈炆,兩人到時候配合得當,如今碼頭已經初具模樣了,各處的大路也都鋪平整,如今就等著陳慕的碎石機早些做出來,好在上麵再鋪上一層細石子,就算是能完工。
這些修路的山石都是就地取材,所以餘下的路他們也打算這樣修,銀子是要花不少,但這路能管個百八十年不止,想來也是劃算的。
他越說越是興奮,想說是這各鎮子來縣城的主幹道,然後又說那村寨間相連著的小路,竟然還要全部給鋪上石板。
這是要村村通戶戶通。周梨心說果然天下第一富賈,說話就是硬氣啊!“那感情好,這樣的話往日各處到縣裏的路程都能節約大半的時間,田間地裏頭的果子蔬菜,也都能快速送到城裏來。”
“是啊,我和挈炆兄已經商議好了,等著陸地的路都規劃好了,河流也要合理地運用起來,到時候水陸並用,不管是送信還是送物,都是極快的。”柳相惜此刻是滿臉的奮鬥和壯誌豪情,完全忘記了當初自己暗戀周梨一事,這會兒隻好似打通了澹台家獨有的特殊奮鬥血脈。
他說著,想起現在街道上閑玩耍的孩童不少,便問道:“你那杜家表哥幾時來?早前便聽人說,他來了後要在這裏開設個書院的,早些行動起來才好。”
這事兒周梨也曉得,書院的事情的確是刻不容緩,“他來了便落實,你且放心好了,他手底下,多的是這辦學的行家。”
這點柳相惜倒是不質疑,隻是話題又繞到了何婉音的身上來,終究是有些擔心。
卻不知道如今叫他防備的何婉音,此刻正在靈州城中,正是對著手底下的黑衣人大發雷霆:“沒用的東西,我養你們還有什麽用?”
腳下是茶盞碎了一地,那黑衣人就跪在她麵前,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渾身發著抖。
檀香姑姑重新給她遞了一盞茶,“姑娘消消氣,哪個能想到這澹台瀾比耗子都能躲,竟然已經到屛玉縣去了,實在不行,我們便親自到屛玉縣去。”
何婉音有些頭疼,隻覺得近年來諸事好像都不順利了,本來她的計劃是殺了這澹台瀾,然後博取澹台夫妻的喜歡,叫他們認自己做了女兒,那還愁沒錢花麽?
也正是因為她早早就有了這個計劃在腹中,因此精力並未花在這如何行商之上,都幾乎用來謀劃未來了。
可是也不知道究竟是哪裏出了岔子,她這裏還沒找到澹台瀾,那澹台瀾卻先防備起她來。
如今要下手,怕是難了!而且又已經打草驚蛇,所以現在即便是能讓手底下的人殺了澹台瀾,自己原來的計劃也行不通了。
所以她隻能匆忙改了計劃,將這澹台瀾綁來,叫澹台家拿銀錢來贖人便是。他們夫妻就這麽一個骨血,何婉音不信他們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兒子死。
但問題在於,現在他們連澹台瀾跑到何處去了都沒有譜?也是如此她才對這下麵的人大發雷霆。
除此之外,還叫這城中那個滿臉麻子的狗官抓去了好幾個。她已經讓木青去解決了,應該不會留下什麽破綻。
何婉音並不知道如今這城中的麻子,就是‘死在瘟病中的公孫曜’,隻當是原來這裏的一個小官,如今那知府大人死了,上頭也沒別的官員,朝廷也沒有派任,所以便自己頂了上來。
忽又想起了近來變得神神叨叨的晴兒,“晴兒呢?”
檀香姑姑這才發現,一個早上都沒見著人,隻是想起晴兒最近做事不上心,便道:“姑娘你還是太仁慈了,叫著我說,該給她一粒定魂丹才是。”
那定魂丹,其實就是一種蠱毒,是檀香姑姑專門製來給何婉音控製下麵那些不老實的人。
但何婉音想,晴兒最近是古怪了些,但到底是忠心的,便道:“那倒不必,我早年救她於水火中,還叫她學了一身好本領,不然就她這個蠢樣子,偏還有幾分好顏色,沒準早就叫她娘給賣到那勾欄院裏去了。”
檀香姑姑也回憶起了當年那一幕,那婦人一看就是窮苦人家出身,一身洗得發白的衣裳全是補丁,兩手粗
糙得不像樣子,也沒個男人在身邊幫襯,拖著兩個孩子如何活?
到底是要將那女兒賣出去的。
於是便也道:“是呢!姑娘就是心善,當年若非是您出手相救,還不曉得她現在哪裏呢?”
卻不知晴兒就在外麵,正將這話聽著了。其實也沒個什麽,以往大家也提,就是叫她要牢記,她的命是姑娘救回來的,不然她娘肯定要將她賣到勾欄院去的。
可是現在晴兒腦子全是許清源那個故事,和一些近來浮現在她腦子裏的畫麵,兩樣重疊在一起,她也不知道哪個真哪個假?隻是當下聽得了這話,猛地把門撞開:“你們怎麽知道,我娘會把我賣了呢?既然知道她要賣我,為何不直接從她手裏買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