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她家中韓知意還在醫館裏忙碌著, 實在是因這本地看病從前要找巫醫,各人是憑著一身正氣扛著。
如今有了醫館,小病小災的, 抓藥看病也不過是幾個錢,大家也願意過來,早些好了身體去做工幹活, 身體利爽舒服不說,還不耽誤賺錢。
這是一舉兩得的好事情。
所以醫館裏十分忙碌,隻不過聽得小童說周梨和杜屏兒一並過來了。方抽了些時間到後堂問,聽得兩人這怪夢,也是緊鎖眉頭,“按理夜長夢多,不該放在心上, 隻不過你二人這麽多年, 也不曾夢見過嶽母,這一次卻紛紛都夢到了,可見是有蹊蹺之處的。”
當下也是保證,想辦法趕緊叫人傳信去給杜儀,哪裏等得了周天寶寫信去叫他舅兄檢查?
周梨見韓知意將此事放在心上,安慰了杜屏兒幾句,便也回去忙。
當初貼了收購水果的告示出去, 這就近的村寨便已經開始將水果給送來了, 她找了景家村的景翁帶人來幫忙打包裝筐,又喊了還沒出遠門收集美食方子的阿葉和殷十三娘母女來幫忙看稱頭記賬。
也是這個時節,柳相惜來了, 幾人少不得是聚在一處,又提了那挈炆叫人刺殺一事, 從而探出何婉音的深淺來,為此大家都震撼了一回。
柳相惜既然來了,那通寶錢莊自然也是在第一時間就開起來。果然是人多力量大,不過是兩天的功夫,他帶來的幾百多號人裏,就分了五十個出來,便將錢莊有模有樣地開起來,連櫃台都是現打的。
隻不過還沒顧得上刷漆。
錢莊一開,老百姓們也是蜂擁而進,隻將自己手裏的散銀子都兌換成了銀票,這樣好收起來。不然那些個銀子揣在身上,叮咚作響,不曉得的還以為自己是有炫富之心。
這整個五月裏,周梨忙得腳不沾地,明明和白亦初他們同住一屋簷下,又在一個衙門裏辦差,硬是隻見過幾次麵,每次都是有重要事情商議一起做決定的時候。
然而那般的時機,也沒有時間說閑話。
反正到了六月初,顧家的船隻就裝滿了數箱水果,浩浩****順著南眉河,往南海方向而去。
顧少淩在這邊終究是沒有什麽合適的活計,正好那船隻也是他家的,便一並跟著去了。
周梨原計劃,還不想麻煩他,另外安排了人的,不想著顧少淩還是擠進了這金商館來,要給她做個副手。
如此,他負責起這在外貿易一事,好像也就順理成章,隻不過該給顧家的運費,是一分不可少的。
水果發了出去,周梨這裏也終於得閑了兩天,好好休息了一日。
這時候街上的鋪麵也逐漸開設起來,前幾日裏趁著大家來送水果,也抽簽將鋪麵給定奪了。
商業街區周梨基本早就劃分好了,如今大家抽了簽,見著柳相惜那通寶錢莊三下五除二就開起來,他們也不做講究,一邊開始修葺鋪子,一邊就開始擺上貨物。
如此一來,清嘜河邊上的南廣場裏擺攤的便不似此前那般延升到四處的街道上,隻集中在南廣場。
而街道上原本緊閉房門的鋪麵,也一一擺滿了各樣琳琅滿目的商品。
蕭十策他們上次回來,就在帶了許多外麵才有的綢緞紗絹等,還有各種生活物資,如今周梨隻掛了衙門的牌子,開了一家大型的雜貨鋪。
取名就叫紫蘿雜貨鋪。
門臉雖然隻占了四個,但進去的話,她卻是將那後院給打通,全部擺上各種專門找景家村人設計的貨架,然後將各樣商品分類擺放。
這個模式,其實就是她那個世界超市的樣板罷了,她是照葫蘆畫瓢,所以開設起來也輕鬆許多。
不過這雜貨鋪
如此之大,不是一二個賬房掌櫃加三兩個小夥計就能看管得了的。所以為此她還專門在衙門外麵貼了告示,招工無數,不論男女,做五休二,逢節假日都放假,如果願意留下來加班的,便有三倍的工錢。
招男工大家倒是能理解,隻是招女工怎麽做夥計?眾人隻好奇,直至周梨這紫蘿雜貨鋪開設起來,大家見著那些個賣胭脂水粉,或是綢緞衣裳的貨架前麵站著的是女夥計,這才反應過來。
至於招來的男工,幾乎都是負責那倉庫或是運送,若是有客人在此雜貨鋪所購買的商品超過二十五兩,便有送貨到家的服務。
為此,周梨也是朝衙門這邊爭取來了幾艘小舟和兩三匹馬。
哪裏曉得這一開張,壓根就不夠用,大家的購物欲似乎還沒從這幾次的集市上得到滿足,以至於開業當日,那達到了送貨到家服務的,便是上百個。
明明這屛玉縣壓根沒多少人來著……他們的銀錢不都被山賊搜刮去了麽?
周梨那日就糊塗了,不過很快就冷靜下來,有條不紊地調動著一切可用的資源,才沒啪啪打臉。
過了開業之後,雜貨鋪逐漸恢複了正常,但因其中貨物齊全,且又是衙門保證了的質量,所以生意口碑都不在話下。
所以生意自然是不差的,而且也不影響街上接二連三開設起來的鋪麵。
而她這紫蘿雜貨鋪裏,幾乎每天都要往通寶錢莊存錢一次,有幾次叫柳相惜遇著,回頭隻同周梨說道:“我爹娘做了一輩子的生意,什麽行業都接觸過,卻從未想過,將這些貨物都統歸在一處賣。”
周梨隻笑著,“我這不是運氣好,天時地利人和剛好都達到了。”也就是屛玉縣剛建設之初,大家都隻盼望著那個所期待中的世界能早早實現,從而絕大部分的人都不會去在意這過程,他們隻看到結果是好的便行了。
至於周梨大量啟用女工,這個事情在外可怕是阻攔重重,萬分艱難,但因此處的山民們大部份都是女子當家,她自己也在衙門裏管事,這也就順理成章了。
隻是女子們出來務工,家中孩兒卻是無人照顧,所以周梨見石雲雅每日就是優雅地坐在地毯上串花疊花,實在是無趣,便同她建議,叫她雇了那些稍微年長而不宜出門務工的婦人們。
開設了一家幫忙看幼童的館子。
這也不影響石雲雅繼續她的疊花大事業,甚至還能同這屛玉縣做出貢獻,她也是十分願意的。
那天周梨剛提了,她就去衙門辦理各項手續,然後馬上就雇人,置辦了一處大院子,開設了這幼兒館。
起先她隻想負責午飯,但是後來發現許多孩子家裏送來早,壓根沒顧得上吃早飯,於是又管了早飯。
這每個月隻要幾個錢,各家是願意出這個銀子的,這樣出門在外也不必擔心孩子跑到河邊去玩耍不安全。
又不必擔心他們餓了肚子。
隻不過這事兒聽著是好辦,但實則辦起來,石雲雅也是遇著了頗多的問題,但她這個人雖在周梨看來,是個笨蛋美人,可她耐心足夠,人說話也總是輕言細語,溫柔得好似那紫蘿山脈吹來的風一樣。
即便是有幾個頑皮跳脫些的,都不能拒絕這樣溫柔的美人姨姨。
再有周秀珠和元氏也跟著幫忙管理,玉笙煙也時不時過來,這幼兒館也逐漸上了正軌來。
隻不過上官飛雋代石雲雅來上繳稅賦的時候,忍不住瞪著周梨,“初見時候,我瞧阿梨姐你挺好的一個人,事事都為老百姓們著想,要真是個男兒,入朝為官了,不曉得是天下百姓們多大的福氣呢!”
然話到這裏,他話鋒忽然一轉,咬牙切齒地說道:“可如今看來,你才是個正兒八經的商人,人家柳大哥和少淩哥都沒你黑心眼,你才是真正的資本家,一頭將他們父母雇去,還大方給人豐裕的工錢,可回頭又指使我嫂子開這什麽幼兒館,把錢給人從孩子身上賺走了。”
周梨聽到這話,可不樂意,“你怎麽能這樣說,那錢又不是叫我賺了,不是你嫂子賺了去?更何況雅姐姐是你親嫂子,回頭你成親娶媳婦,這銀子還要花在你身上,你怎麽好意思理直氣壯地說我呢?這話要是別人說,還有幾分道理,可是你來說,算個什麽事兒?”
上官飛雋紅了臉,隻將那稅銀遞給她,“這個難道不是麽?”一麵又信誓旦旦地說道:“我才不要娶什麽媳婦,也不要我嫂子賺來的辛苦錢,再說我哥當年又不是沒有給我留?何況我這每個月還有月錢拿呢!”
他說到這裏,一麵簽了繳稅單子,看周梨蓋了大紅章,這才想著小蒼山下的正經事情:“稻花都基本上都開了,除了風吹自然授粉,我們師父還自己試著手動弄了些,隻是不知道長出來是什麽樣子的,另外各處嫁接的瓜果蔬菜,也基本都成活了,就是這幾日不知道怎的,早上和傍晚,成片結隊的蝸牛就爬上來了,實在糟心。”他們這些半大不小的,都拜了盧晉安做師父。
上官飛雋因年紀小,得喊小一和朱嬛嬛做師兄師姐。
本來想著這些蝸牛是好貨,當時就趕了雞鴨去吃,盧晉安還說這些雞鴨吃了蝸牛,連著殼兒都不剩下,到時候那蛋殼顏色可好看了。
可哪裏曉得這些雞鴨進了菜園子,好似土匪下山一般,不但蝸牛連殼沒放過,就連那嫩綠的菜葉子也沒饒,不過是眨眼的功夫,好好的菜園子就被它們糟蹋得不成樣子了。
周梨本來聽著說稻花一開始授粉,想來要不了多久就能得個結果的。哪裏曉得他們竟然是被這蝸牛難住了。當即是笑了笑,“我當是個什麽事兒?竟然叫你師父都跟著愁眉苦臉了。”
“怎麽,阿梨姐你還有法子?”這點上官飛雋還真不敢小看周梨,即便那小蒼山下她極少去,大部份精力都花在了金商館上,可是她的那些小妙招卻極其管用省力。
因此見周梨這裏有好法子,也是滿懷期待著。
果然,隻聽周梨說道:“回頭去弄些大蒜跟辣椒,一起剁碎了和水,噴灑在上頭便是了。”
“這有用?”上官飛雋半信半疑,怎麽覺得有些像是玩笑話?
“我哄你做什麽?你也是白去了小蒼生這麽一陣子,難不成你沒發現那但凡帶著刺激味道的農作物都不遭蟲子麽?”別說是大蒜韭菜過得安逸,就是他們周邊的那些蔬菜們,也是沾了他門的光,免遭蟲害。
她這一提醒,上官飛雋方想起來那田間套種的蔬菜,一排大蒜一排香菜,原是這個道理。
一時隻拍著頭懊惱:“我當那邊這樣種,是為了好看呢……”
“糊塗人,平日不要不好意思,瞧著什麽稀奇就多問兩句,又不要你的錢,自己要是能鑽研出來個什麽,還要師父作甚?”周梨說罷,叫他揣好收稅單子,“且快些回去吧,吃了午飯,給你嬛嬛師姐把換洗的衣裳帶上。”朱嬛嬛如今幾乎是直接駐紮在那邊了。
那既然是試驗田,自是要時時刻刻拿人看著細致觀察的,早前因沒有像樣的房屋,不過是隨意搭建了個棚子,就盧晉安帶著兩個人在那裏休息。
但現在已有幾座吊腳竹樓在山坡下,朱嬛嬛便也留了下來。
不過如今那試驗田的隊伍也逐漸壯大起來,可不單隻是他們師徒幾個,還雇了幾個寨子裏擅長種地的老婦人們。
所以朱嬛嬛留下來,也是有伴兒。
但因每次都匆匆來去,所帶的行李並不多。眼下她沒空回來,便托了上官飛雋。
“好呢!秀珠姐可是都收好了?”上官飛雋應著,一麵問。
“收好了,為了方便你,免你多跑,她直接帶去了幼兒館裏,一會兒你給你嫂子送稅單過去,便直接拿了。”周梨答著,一麵將章子上了鎖,也是要出遠門一趟。
半月鎮那邊來催促幾次了,要她早些過去,待做了決定,也好將那釀酒坊等開設起來。
上官飛雋應了,撿起桌上的鬥笠便出門去。
現在雜貨鋪那邊是莫元夕一手管著,周梨是沒有什麽可擔心的,她現在唯獨擔心的就是不知道顧少淩到那邊,能不能將水果都出手,且還要購置大批牲畜。
當下也將這裏的事務給交代著,便回了家去,收拾著行李,喊了十三娘,兩人在外麵的一處小飯館裏吃了午飯,也就乘著船,往半月鎮去。
如今縣裏已經有一家車行了,是奇蘭鎮那邊一個寨子裏開的,雖說就三四匹馬,剩餘的都是騾子,但是每日生意還是極好。
聽說那定馬車出行的,都已經排到了十天後。
所以河麵上也有客船和貨船了。
不過對比起牲畜來講,這河麵上的船隻卻是寬裕得很,因此什麽時候要走,都是馬上有船的。
她倆也是雇了一艘帶烏篷的小船,這樣晚上還能直接在裏頭休息。船夫就是半月鎮那邊的本地人,二十出頭的年輕小夥,叫做玉笪。
說起來,周梨自打到了屛玉縣後,這周邊除了那一線峽之外,別的地方她都還沒涉足。
如今隨著小舟離開南廣場,順著這清嘜河往半月鎮方向去,她隻覺得這入目的蒼翠花果,都那樣迷人。
也不嫌曬,自己撐著一把傘坐在船頭上,隻覺得怎麽都看不夠。
等船隻出了城,兩岸的花木就更加幽深,尤其是那河邊想是因為水資源的豐沛,使得那些個樹木花藤每日都拚命地瘋長著。
更誇張的時,那些個樹藤不知道是哪個妙人,竟然是給拉在河麵上,給編織出一條橋。
周梨瞧著,這樣的漲勢,想來不用三兩年,這橋就能過馬車了。
牢固得很。
本來此處人煙變少,除了城之後除了偶爾在河麵遇到一兩艘路過的船隻,幾乎是不見人影。
倒是鳥鷺不少,劃船的玉笪開口唱起那山歌,更是驚得四下鳥雀撲騰掠過水麵,又是一道好風景。
周梨看得驚奇,不知不覺間,竟是夕陽落西山,金色的陽光碎在河麵,金波粼粼,偶爾還能看到一兩條膽大的魚跳出來,隨後又落下,濺起一團沒有規則的水花。
河邊兩岸的樹林裏,幾乎已經進入夜色,夜鶯開始鳴叫起來,夾在一群蟬鳴蛙叫中,顯得十分的突兀。
“周姑娘,前頭再走小半個時辰,有個臨水的寨子,咱們要歇在那頭麽?”劃船的玉笪問。
周梨雖是著急,但也不是扒皮,叫人沒日沒夜櫓船,於是應了,“好,這路上便聽你的安排。”
那玉笪聞言,爽朗笑了一聲,“好嘞。”隨即又高興地繼續唱起山歌來,隻不過他用的是他們的語言,周梨和殷十三娘都聽不懂。
暮色很快就消散,頭頂上的天空好似被一片黑色的幕布所遮擋,無數的星子點綴在上頭,也落在這河中。
而水天相接,他們此刻仿佛就在星河中行走。
這樣的美景之下,便是在烏篷裏打坐了半天的殷十三娘也出來了,驚訝不已,“咱們仿佛是在天上的銀河裏了。”
“是呀,哪裏曾想,天底下還有這樣的絕色,往日隻在書中看見,還當是他們誇張了,如今看來,哪裏是人家誇張,分明是自己沒有見識,想來也是可笑。”周梨也感慨著,一麵四處好似那沒見過世麵的一般到處張望著。
河麵不但又夜幕星空,甚至還有不少流螢再此流連忘返,還有遠處樹林裏,又多是那夜裏亮著熒光的花草。
那些個草在屛玉縣也有見過,本地人見怪不怪,模樣有些像是那銀邊蘭,白天瞧著沒什麽稀奇的,哪裏曉得晚上卻會發出熒光。
但是他們這些外來人卻沒見過這樣的稀奇,即便是周梨到如今,都還沒能適應。尤其是眼下看到了那樹林裏的大片的熒光草,更是激動不已,拉著殷十三娘趕緊瞧。
這等奇物,此處平平無奇,但若是到外頭去,隻怕要價值千金。奈何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這草離了此處,便是養不活。
早前蕭十策他們就已經不信邪地實驗過了,隻是才出了這屛玉縣的地境,就枯黃了下去,不過三兩日就死透,好沒意思。
後來又想,若是在外麵真能活的話,那些個強盜早就給帶出去換金銀呢!
於是也斷了那念想,隻當這熒光草是除了紫蘿山脈那一片常年不凋零的紫藤蘿花外,又是屛玉縣的另外一個奇跡。
在她和殷十三娘的不斷驚呼中,終於看到了遠處的臨水小寨,還遙聞幾聲犬吠。
此處也非是一個純粹幹熱的世界,此處有涼風習習,且還有霧葛氤氳,所以遠處那燈火,在這夜色裏也有了霧氣的渲染,也是如夢如幻。
有那麽一瞬間,周梨看著這腳下綴滿星星的河流和蒼穹夜幕裏的星光閃耀,外加那兩岸樹林裏發著熒光的熒光草和流螢,一時竟然是有些分不清楚,她到底是在現實還是夢境呢?
漿劃過水麵的清淩淩聲音,將她從震撼中拉回來,隻見遠處的燈火,越來越明目。
很快船隻就靠了過去。
這些日子因路過的船隻又逐漸恢複了十幾年前的鼎盛熱鬧,所以這有些頭腦的人家,隻馬上就將吊腳樓騰出一座來,專門供給路過的客人們歇息,還能賺點茶水飯錢。
所以這樣一個小小的寨子,掛著迎客旗的,便是八九家不止。
周梨他們在玉笪的介紹下,選了一家,隨後要了飯菜熱水。
這裏的飯菜,自然是沒得挑,新鮮的香茅烤魚,現摘的菠蘿炒飯,配著一大堆周梨還叫不全名字的水果拚盤。
實在是盤中水果種類過多了。
再煮了些黏稠的糯米小粥,想著總共不過三樣罷了,可因為份量之大,周梨和殷十三娘竟然是沒能全吃完。
也是有些可惜。
想因為他們這些外來人的到來,所以客房中除了原來的吊床之外,他們還用自己的手藝,打造了幾張和中原常見的竹床有些偏差的床鋪。
這一夜周梨去是睡得極好,枕著涓涓流水和遠處樹林中的鳥叫聲一起入夢的。
翌日來大好的精神,主人家已經備好了這
邊慣有的白腳蝦粥。
吃過後,付了幾個銀錢,便上了船繼續走。
隻是接下來這一夜,運氣卻沒有這樣好了。他們就在烏篷裏過的夜,那玉笪將船停靠在一處岸邊,自己在岸上烤了魚蝦,什麽香料都是這附近的林子裏現摘的,烤完了新鮮的芭蕉葉上一放,遞給周梨和殷十三娘一人一雙他現折來的竹筷子,就著新鮮水果,就這樣吃了晚飯。
樸實無華,卻別有一番家裏吃不出來的風味。
本來一且都順順利利,這一處岸邊也是大家經常停靠船隻夜息的好地方,旁邊的菠蘿蜜樹上,還能看到玉笪們留在這裏的吊床。
周梨和殷十三娘吃完後,準備上船去休息了的,玉笪也熟練地爬上樹。
哪裏曉得這個時候,忽然吹來一股腥風,那玉笪一下就警惕起來,隻朝周梨和殷十三娘喊,“你們在船裏別出來。”
自己則跳下船,想要將小船的繩子解開些,讓小船離水麵遠一點,這樣即便是來了野獸,也不怕它們跳到船上去。
這樣的凶險,顯然玉笪也並非是頭一次遇到,手腳十分麻利,待將繩索解開了些,看著小船遠離了岸邊,他自己跳船上去來不及,隻趕緊順著樹杆爬上去。
說起來,這一切似十分繁複,但發生也就在火光電石間。幾乎是玉笪爬上才第一樹杈的時候,周梨便借著這漫天的星鬥,看到了那帶著腥風而來的野獸,竟然是一隻花豹子。
它兩隻敏銳的眼睛在夜裏發著詭異幽藍的光芒,死死地盯著船上的周梨和殷十三娘。
但很快它就轉移了目標,朝樹上的玉笪看過去。
眾所皆知,爬樹對於花豹來說是強項,它們還喜歡將沒有吃完的食物儲存在樹上呢!
所以當看到它出現的那一瞬間,玉笪就嚇傻了眼,渾身發抖著,連呼吸都滿了幾分。
如今叫花豹正眼相看,他更是慌了神,嘴裏隻喊著紫蘿山鬼保佑!
但是這會兒紫羅山鬼遠在天邊肯定是救不得他的,那花豹迅捷地跳上樹,眼看著就要撲在他的後背上,將他撕扯成幾塊。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一道帶著風的鞭子隔斷在玉笪和花豹中間。
花豹顯然沒有想到,居然有人膽敢挑戰它的權威,自然是怒了,一時也不去管樹上瑟瑟發抖的玉笪,隻滿目凶光,齜牙咧齒地看朝此刻提著鞭子站在灌木叢上的殷十三娘。
然後就像是閃電一樣,朝著殷十三娘撲了過去。
殷十三娘雖是斷臂之身,隻有一隻手,但她早就已經習慣了這殘軀,躲避起來也十分及時。
隻不過這豹子太過於敏捷,且又有些老道,她幾次找好時機揮出長鞭,到頭來卻隻中了兩鞭。
這對於普通人來說,可能是要為此付出半條命的代價。
可是於這皮糙肉厚的花豹來說,好像隻是撓癢癢。
“這樣不行,阿梨我速度慢些,你好瞄準。”殷十三娘起先隻想著跟著花豹動手,叫它曉得今日在這裏狩獵是不可能,然後轉頭離開的。
可是如今看來,這花豹卻是起了殺心,已經將他們三人視作盤中餐來看待,所以才這樣糾纏不放。
而且這花豹似乎是有些智商在身上的,在發現殷十三娘在戲耍自己後,竟然又將目標放在樹上的玉笪身上。
玉笪還沒來得及從這極大的震撼中反應過來,忽然見那雙幽藍的眼睛珠子朝自己看來,隻嚇得脫口大喊:“救命救命啊!”
殷十三娘也沒料想到這花豹忽然換了目標,自己明明已經惹怒了它,它卻不來找自己的麻煩,反而要上樹,當下也是心急如焚。
然而在船上用那手環裏的小弩瞄了半響的周梨,實在是因為這花豹的速度太快了,以至於她實在捉摸不定。
如今見花豹上樹去,目標正是玉笪,也不管個三七二十一了,隻將那小弩放出,瞄的卻是那玉笪的雙腿。
玉笪可沒顧得上周梨此刻的行為舉止,隻覺得自己的下半身馬上就要葬身於花豹口中,他死不瞑目啊!
明明才熬過這最艱難的日子,眼看著隨著白大人他們的到來,一切都好起來了?可為什麽他沒有這個福氣呢?
可是,他閉著眼睛等死,卻沒有感覺到後肢被鋒利牙齒活生生咬斷的痛楚,反而隻聽一聲發狂了的怒吼,隨後‘砰’第一聲悶響,那花豹居然從樹上掉下去了。
原來周梨好幾次都撲了空,索性就提前預判,於是劍走偏鋒。
她出手的那一刻,殷十三娘都嚇傻了眼。一來是她的位置的確是來不及阻止花豹突襲玉笪,隻能眼睜睜看著玉笪被咬成兩截。
二來是周梨所瞄準的竟然不是花豹,而是那花豹前麵,玉笪的雙腿。
所以她幾乎都以為玉笪將死無葬身之地了。
誰能想得到,大抵真是有那紫蘿山鬼的存在,聽到了玉笪的祈禱,所以一切都是那樣的完美。
在那花豹咧牙咧齒凶惡地撲到玉笪雙腿上的時候,還沒來得及下口,周梨的弩箭就已經穿透了它的眼睛。
連續兩箭。
一箭叫花豹瞎了眼睛,一箭則是花豹被傷了眼睛後,條件反射轉過來朝周梨嘶吼。
於是這一箭直接從它大張開的嘴裏射進去。
應該是傷了花豹的腦子,以至於那一箭射出去後,花豹四肢就變得遲緩起來,然後沉重的身軀不受控製,直接重重從樹上砸落下來,發出沉悶的響聲,將它痛苦的聲音一並給蓋了過去。
殷十三娘已經驚呆了,這要是她來操作的話,完全沒有周梨這份冷靜和勇氣。
其中但凡有一絲絲的偏差,這飛箭就中了玉笪,人的腿即便沒有被花豹抓去,但也廢了。
所以殷十三娘實在佩服,周梨是如何做到的?
但當下也顧不得問,隻忙上前去查看,果然那花豹傷了腦子,在地上隻淺淺掙紮了兩下,便死不瞑目了。
可花豹雖是已死,不管是對於周梨還是玉笪,都驚魂未定。
好半天,玉笪才在殷十三娘的再三保證下,確認了花豹已經斷氣,方從樹上下來。
隻是人卻沒法站穩,渾身虛軟地跌坐在一旁的草地上。
殷十三娘見他除了受驚沒別的大礙,便去拉著繩子,將船隻給拉到岸邊來。
周梨上了岸,眼見著那將近兩百斤的健碩花豹,依舊是心有餘悸,“真的死透了?”
“死了。”殷十三娘再次回著,“要不是因為這豹皮完好無損,我早便在它脖子上劃一刀,好叫你們兩個都放心些。”
這話倒是提醒了周梨,這花豹的傷口在眼睛裏和嘴巴中,皮毛上真是完好無損,當下便想著剝下來,到時候還能作為禮物送人呢!
而玉笪也逐漸恢複了過來,“最近總聽大家說,這裏進林子打獵,獵物少了許多,想來是因為這隻豹子的緣故。”又慶幸著,“萬幸大家進去打獵的時候,沒遇著,不然是凶多吉少了。”
這豹子跑到岸邊來,大抵是因為今兒的風向不對,是往林子裏吹,並非是河麵上,所以把他們的人氣都給吹過去,才將花豹引了過來。
若不有殷十三娘從中阻攔,玉笪心想自己怕是早就已經命喪黃泉了。
當下也是急忙朝殷十三娘磕頭道謝。不過卻叫殷十三娘給攔住了,“我是出了力,卻沒想到這畜生竟然是有幾分腦子的,發現我這裏不能得手,便又跑去找你。”
說到這裏,看朝周梨,“也是虧得姑娘這了果斷出手,不然今兒到底如何,還不知如何說呢!”
玉笪又要朝周梨道謝,但周梨覺得這都是陳慕的功勞。
反正最終也沒叫玉笪道謝。
三人合力將花豹弄到小船上去,帶回半月鎮,找個擅長的手藝人將皮剝下來。
半月鎮上分兩個寨子,名字也是簡答明了,也能半月鎮是一個從山下延升到半山腰的鎮子,所以如今分成了兩個寨子後,就叫上下寨。
她們先去了玉笪的寨子下寨,找了寨子裏的獵戶來幫忙,將
皮毛取下。
這樣的成年公豹實在是難獵,即便往昔有,那皮毛也毀壞了,所以大人小孩聞訊,都跑來看熱鬧。
等著皮毛剝下來,那玉笪便來找周梨,說他們寨子裏的人想要這豹子肉,願意出錢與她買。
周梨隻笑著,“這要什麽錢?你們且拿去分了就是,隻不過那骨頭給我留幾塊便是,我回頭拿去送人。”韓知意必然是有興趣的。
玉笪這裏忙高興應了去。
周梨和殷十三娘在他家裏洗漱,卻不想剛沐浴出來,便見玉笪守在門口,一臉的慌張,周梨不禁問:“怎了?”
玉笪眼底幾分哀傷,要哭不要哭的,“那,那肚子裏,有這個。”說著,隻遞來一個變了形的金墜子。
奇蘭鎮那邊喜好玉石翡翠等,南眉河跟半月鎮的山民們,卻喜歡金銀。
而這樣的金墜子,他們男人身上都會戴一個。
所以這豹子的肚子裏得了這個,豈不是意味著……周梨不敢想下去,隻忙問:“最近周邊沒有什麽人失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