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周梨心疼地想要伸手摸她的頭, 卻發現已是個大姑娘了,“可是吃了飯?”
周若素答著,“吃過了, 我同阿榮還多煮了一些,剛才叫安之和隔壁甲字軍的幾個老爹一起給送去城外了。小姨你可是吃過了?若是沒有,我馬上給你熱一些。”
年輕人不管男女, 實在是沒有一個得閑的,歇下來的便是老人孩子了,但如今也接了這去城外田裏送飯的活兒。
對於大家的勤勞,周梨既然是欣慰又感動,看了看手心又開始重新長起來的繭子,自己這又算得了什麽?若素說得對,沒有誰比誰尊貴, 大家都是吃一樣的米長大的。“我吃過了。”
看了看懷裏的周書源, 到底是年紀小,熬不得夜,這會兒都已經打了瞌睡,她便同周若素和阿榮說道:“帶弟弟妹妹去休息吧,你們也早些休息,安之有甲字軍的老爹們跟著,不必擔心遇著什麽問題。”
周若素應著, “我們也正要去睡, 想著明兒還能早起來給大家煮早飯。”
“好孩子,去吧。”周梨隻將周書源交給她二人,叮囑著關好門, 吹了蠟燭,別留火種, 這方去找小韓姐夫。
韓知意帶來的人,少說也有一百號不止,除了那二三十個單身漢子,其餘的都是有家眷的人家。
所以也不好都給安排在一處大院子裏,更何況這些人是要來常駐的,這兩日裏在衙門裏辦戶籍,抽簽安排房屋,領接下來一個多月的糧食等等。
看著好像就是三件事情,按理辦起來是很快才是。
但卻因為衙門裏本來就沒有一個像樣的衙差,如今當值的還是從甲字軍裏挑選出來的幾個文化人。
更何況這是一百多號人,不是三兩個,自然是快不起來的。
也虧得韓知意這跑前跑後的,自己也弄了一個臨街的鋪麵來,要繼續在此處開設醫館。
這裏雖是有大夫,但幾乎都是山民們的老巫醫。韓知意倒是沒有看不老巫醫的意思,更何況這醫學也是多元化的。隻不過老巫醫們都住在各自的寨子裏,他們的寨子又幾乎都坐落在那南眉河兩岸或是雪山裏,不說別處的鎮子了,就是這縣裏誰有個頭疼發熱的,還要長途跋涉去請。
這裏的地界本就寬廣得嚇人,一個鎮子比上京不知道還要大多少呢!去接個老巫醫得走個十天半月,等人接回來,怕是病人都已經涼透了去。
所以他開設一個醫館,也算是方便了老百姓們,不說能叫他們都完全藥到病除,倒是小病小傷的,是能保管治好。不像是從前那般,就隻能指望著紫羅山鬼發發神威,或是山裏采些藥草來聽天由命了。
所以韓知意將帶來的人自己安排好,也是拖著疲倦的身子到自己的鋪子裏繼續收拾。
他也曉得自家媳婦杜屏兒跟元氏周秀珠她們還在城外的田裏,孩子又有人帶著,倒也不擔心回去,也是抓緊趁著現在涼快,隻隨意點了兩個燈盞,再加上外頭的月光,也是能將屋子院裏看個清楚。
正是整理著屋子裏那些前人留下來的腐朽家具,一起堆放到廚房門口,準備往後做柴火來用,忽然聽得老門板嘎吱嘎吱地響,便探過頭朝著月亮門外問:“誰?”
月亮門外麵,就是一條通堂,直到前麵的鋪子裏。
周梨的聲音從外麵傳來,“表姐夫,是我。”
聽得是周梨來了,韓知意這才停了下來,轉進屋子裏端起油燈迎出去,“你幾時回來的?一線峽那邊安排得如何了?”聽說那邊的鹵水源源不斷,大家都歡喜著。
“差不多了,曬鹽的修房子的煮飯的,一樣不少,隻不過路要重新修,不是走一趟兩趟。”她的聲音先傳過來,人影才從那油燈微弱的光芒裏冒出來,等到了月光下麵,看得就更加清晰了。
韓知意見她身上的衣裳鞋子,看出來是從一線峽回來,還沒顧得上梳洗,也是十分體諒,“你到底一個姑娘家,莫要太勞累了,實在顧不過來,等阿初回來。”
“那石頭搬開了,鹵水一直往外漫,都是真金白銀,我們本就缺這鹽巴,奇蘭鎮那邊的牲畜還都眼巴巴盼著,這哪裏能給潑灑了去。”她說罷,大抵是因白天裏一直躥來躥去的,如今一站著,隻覺得兩腿一陣酸脹疼痛,腳底也是火辣辣的,便直往裏走,到了月亮門外的小門檻上,一屁股坐下來,“我此番來,是想問你要一個人。”
“哪個?”韓知意問著,隨即笑道:“不瞞你說,我這一次除了從韓家那邊帶了幾個人,餘下的都是你表哥的人,你可隨便喊過去,要他們挑糞喂馬,沒有一個會說一個不字。”
周梨這個時候已經沒有興趣去探討杜儀到底是個什麽秘密在身上了,為什麽有這許多的朋友,且都身份玄妙不一般。就是聽得韓知意這話,也是笑了起來:“那可不敢,表哥的朋友裏就沒有俗人的,若不是如今情況不允許,我定是要好生招待的。”
“有何不敢的?想來過一陣子你表哥也要過來了。”韓知意也在旁邊的芭蕉叢旁坐下來,“你要誰?”
周梨方道:“陳慕那邊如今缺這金屬材料若幹,我本也是為這個事情發愁,不想著屛玉縣實在是個得天獨厚的寶地,當初我送他的那魯班雜說上,記載了這紫蘿山脈下有不少礦產,但我們都是門外人,哪裏懂得這些,你不是帶了一個十分擅長冶鑄的朋友麽?隻想請他去幫忙。”
韓知意卻是聽得她說紫蘿山脈下麵有礦產,整個人都激動得站起身來,“陳公子隻因得了那殘卷,便是造出了這許多奇珍來,
可見那殘卷是真跡,其中所記載,自然是假不得。司馬果然也是有兩把刷子在身上的,不瞞你說,我們下了紫蘿山脈,到那臨淵窪的時候,他便說那一處的泥土不對,指不定下麵是有礦產。”
當時隻以為他是隨口顯擺,卻不想真是叫他給說中了去。
“他也這般說?那果然是假不得了,就是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可是供我們整個縣來使?”周梨他們現在反正也沒想著打造什麽兵器一說,衙門裏從甲字軍裏雇的差吏,是一件像樣的武器都沒有,用的還是當初那夥強盜留下來的呢!
這眼下都是不敢想武器一說,他們如今就指望能足夠那陳慕用,還有農具炊具不愁。
左右日常不缺這些金屬便是了。
韓知意也十分興奮,嘴裏隻念叨著上天垂憐等,又是發現了鹵水塘,解決了鹽巴的問題,現在又有七八分確定了礦山之事。隻倏然激動起身:“我去將司馬叫來。”
周梨也連忙站起來,看了看那天上的月亮,“這會不會太晚?”
“晚什麽?他這個人瘋起來,能熬個三五天呢!”說罷,隻叫著周梨一起過去。
但周梨路過衙門口,又叫挈炆給喊住了,便隻能托韓知意幫忙把那司馬垣給請來衙門裏。
也沒有過多會兒,韓知意便將司馬垣找來,自是同周梨商議了一回,又到隔壁去找了陳慕,拿了那殘卷來瞧,最終就確定了位置,他自己就打算明日一早帶著十來個人,先去那臨淵窪探一探。
這個事情便這樣匆匆忙忙給落實了去,大家也方散了,周梨隻拖著疲憊的身子,想要去看一看她姐姐一行人從田裏回來了沒。
卻被殷十三娘喊住,“姑娘莫要去了,方才你們在堂裏商量去臨淵窪的時候,那邊就打發人來說人回來了,喊你也早些休息,不必去看她們,她們那邊也要早點睡覺。”
周梨聽了這話,也是哭笑不得,“怎的,還嫌棄起我來了?”
“哪個敢嫌棄你?隻是你昨兒在一線峽,也沒有睡好,這兩日不是在馬背上就是東奔西跑,還要做些體力活兒,你當真自己是銅鐵鍛造的不是?”殷十三娘說著,隻一把拉起她的手,“我方才已經叫窕窕給你燒了些熱水,你泡一泡身子,好好休息一回。”
周梨也不矯情了,她的確是累,隻朝殷十三娘謝了一回,“那你們也早些休息,不必管我,我又不是那吃不得苦的。”
便自顧去了。
接下來幾日,卻才是真正的忙,她也才抽得兩回空,和家裏吃了兩頓晚飯。反正城外水田恢複,即便現在挈炆又幫忙管著,有小韓姐夫韓知意帶來的人跟著幫忙,也是大大地緩解了。
但一線峽修路的事情迫在眉睫,雖然現在那塘子裏的鹵水不似前兩天那樣瘋狂往外冒水,但現在一日也能得五十來斤的粗鹽,總不能因陳慕的切石機沒有做出來,就一直幹等著?所以她也要時常顧著修路之事。
還有城中各種設施的完善。
心裏又惦記著司馬垣去臨淵窪的隊伍。
轉眼過了七八日,白亦初也是終於從那奇蘭鎮回來了,得知本地就能產鹽,也是大喜不已。
哪裏曉得喜訊卻不止是一個,還有家裏人都遷移來了,而且那紫蘿山脈下的臨淵窪裏,極有可能有豐富的礦產資源。
他當即就高興地摟著周梨轉了好幾個圈,“這是個什麽神仙寶地,怎就叫我們給遇著了?你說上京那邊要曉得了,豈不是要趕緊打發人來將這縣令給接管了去?”不然肯定要多設幾個職位來,壓在自己的頭上。
原本也歡喜的周梨聽得這話,隻掙紮著下來,“你倒是提醒了,我等我去同大家商議,莫要將這裏的好處都傳出去。”俗話說的好,財不露白,富不露相,不然少不得是要遭橫禍來襲。
白亦初見著此刻已然是夜深,把她給拉住,“明日我叫挈炆寫個告示貼在廣場上就是了,這是事關咱們民生生死的大事情,沒有誰犯傻,會給傳出去的。”
周梨這才停了下來,兩人就這幾件喜訊高興了一回,本也是要去見元氏他們的,但因時間太晚,他們白日裏又幾乎在田間勞作,也就作罷了。
周梨也才問起他奇蘭鎮那邊如何了?還有自己的那些綿羊如今生活可是適應?
方聽得白亦初說,“那邊雖也是有地勢優勢,但物資實在是短缺得厲害,此前又叫那些天殺的強盜們隔三差五去打劫,山上的梯田裏青稞苗都沒法種,牲畜又被劫,鹽又短缺,他們也是同這別處的老百姓一般,就靠著山裏的野貨過日子。”
隻不過那奇蘭鎮的山民與南眉河的山民卻又不是一個類別的,聽白亦初說,他們身上都掛著個羊皮襖子,住的也是毛氈搭的臨時棚子。
平時山上不下雪的時候,就住在山上,天氣不好了就下山來,住在山下的草原上。
就靠著挖些那裏特有的草藥,同其他鎮子上的老百姓們換取些水果食物。
其實很多人第一個反應,那奇蘭鎮生活如此艱難,他們怎麽不到這別處來?其他鎮子上,便是這縣裏也比那奇蘭鎮好多了。別的雖是不敢保證,但那水果是不會短缺,不會叫他們在那雪山上一樣時常過那饑寒交迫的苦日子。
但人之說以說是人,除了因為腦子裏有思想之外,還有自己的信仰。他們覺得自己生來就是雪山的子民,那巍峨入雲的卓瑪雪山就是他們的母親,所以作為孩子,他們怎麽可能離開自己的母親呢?
也是如此,這九州大地,不管是富饒的江南或是飛滿了黃沙的鳳凰山,到處都住著人。
周梨其實心裏早就有了數,這個屛玉縣,其實就有些像是自己那個世界的彩雲之南,但又比那彩雲之南要大許多,氣候溫差也是有些區別的。
而南眉河兩岸的山民,就有一點像是那個世界過著傣族,而奇蘭鎮上的老百姓們,又像是藏民。
不過終究不是一個世界,區別其實是蠻大的,畢竟不管是南眉河兩岸的山民,還是奇蘭鎮的山民,他們都不信佛。南眉河兩岸和這屛玉縣大部份的老百姓,所信奉的都是紫蘿山脈裏住著的山鬼,視孔雀為山鬼座下的信使,專門替大家傳達紫蘿山鬼的神旨,而他們有什麽需求祈願,也是請求著鳳凰幫忙傳達。
至於奇蘭鎮的山民,他們所信奉的,卻又是奇蘭鎮那巍峨的度母雪山,或是又稱作卓瑪雪山。
在祭祀卓瑪雪山的時候,喜歡在四處都掛滿了彩旗,使得那常年幾乎都是雪白一片的山巒上,也能有山下該有的五彩繽紛。
而這一次白亦初去,正是因為忽然降雪,有人被埋在雪山裏丟了性命,所以奇蘭鎮的山民們又舉行了一次祭祀,他也是入鄉隨俗,與之參與,隨後再次同他們商量防備雪災之事。
他們都遵循老祖宗的生存法則,在雪山上度過了這數代人,不是白亦初紅口白牙,就能將他們全都勸下山來的。
所以如今也隻能循序漸進,先多給他們傳授一些別處防雪得來的知識。
至於他們物資單一匱乏,也是積極勸說他們下月十九來縣裏的集市做交易。別
說是現在縣衙本就艱難度日,就算是真有那個實力,也沒有平白無故給他們白送糧食的道理。
他們和縣裏剛遷移來,一無所有的老百姓們不一樣。所以與其給他們果子,不如教他們如何摘果子種果子。
好在這一次他是第二回造訪,又參與了奇蘭鎮山民們的祭祀,因此這效果比上次好了許多,不少奇蘭鎮寨子都表示,這次會積極參加十九的集市。
不但如此,他還將周梨在來的路上所帶來的合適高海拔的農作物種子都留給了他們,且又教授了如何耕種,及後期的防寒除草除蟲等技術。
其實這些技術,白亦初也不是什麽擅長,全都是那幾年從桐樹村積累來的,也許在這高山並不是很適用,所以現在也算是摸著石頭過河,慢慢來積累。
因此他這一次回來,也是要專門挑個人去那裏做記錄,等年底做總結,然後再想個對策出來。
周梨聽了他的話,覺得他這想法其實很是成熟,“該是這樣的,隻有親自觀察,才能做出真正的判斷,不然得出來的結論錯了,想到再怎麽好的措施,也是白做功夫。”
白亦初點著頭,“是了,不瞞你說,我還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什麽想法?”周梨疑惑地看著他問,滿懷期待。
“我想,除了奇蘭鎮之外,其他地方的水田,幾乎都是能一年三季,既然是這樣,那我們是不是可以每一季都把那長勢最好,結穗最飽滿的稻穗留下來做種子。”他說到這裏,又和周梨說,自己這樣想,聽起來其實和大家一向留種子的法子沒有什麽區別。
但他早前在一本書裏看到,起先那唐菖蒲是沒有白色的,全是紅色紫紅色,後來是有人一年又一年地種,每年都挑那顏色最淺的來做種子,然後種出了粉紅色,淡粉,十幾年後,終於是種出了白色來。
聽起來是挺幼稚的,可是俗話說的好,凡事隻要肯堅持,鐵杵都能磨成針。
但他也不單隻是想著每一個季收稻穀的時候挑選最大的穗子,即便是每年能種植三季,有三次所謂的升級種子機會,但他仍舊覺得太慢了,且一旦達到了頂峰,就難以突破。所以這樣即便是能滿足現下老百姓們的一日三餐,但離那糧草豐茂,還是遠遠不夠的。
他是經曆過幾次天災的人,曉得人短缺了糧食之後是什麽樣子,所以屯糧對他來說,如果能自己解決,而不是將希望的目光放在別人的身上,那是再好不過的。
所以也就提出一個大膽的建議來:“我想著,你這一路上,也是買了不少各處的稻種,到時候將他們的秧苗都移栽到單獨隔出來的田裏,各自標注上名稱,看看到時候甲乙丙丁的稻花落到彼此的身上,結出來的稻穗又是什麽樣子的?若是有好的,咱們再挑選出來做種子,我想這樣兩個不一樣的稻穀結合,味道上或是防蟲病害上,都會有不一樣的變化。”
周梨聽到他這話的時候,整個人的眼珠子都是顫動著的。她本來還猶豫著,要如何順理成章和大家提出培育雜交水稻,反正這個技術她是不懂,但是她可以提出來,也許有人擅長這方麵的鑽研。
但是萬萬沒有想到,被白亦初這個土著給想到了。如此她怎麽可能不震驚呢?
白亦初卻以為周梨再質疑他這個提議,隻忙解釋道:“你想想,我們當初在鄉下的時候,也是將果樹嫁接過,一顆果樹上能結出幾種果子來,可見我這想法也是可以的。”
周梨聽得他的解釋,激動地抓起他的手,“不是,我是覺得你這個狀元真的是實至名歸,你不但是那策論無以輪比,詩詞又作得好,現在連種地都能這樣鑽研,我實在想不出,天底下怎麽會有你這樣聰明的人?”
白亦初沒少叫她誇讚,雖說誇得平平無奇,沒有什麽華麗詞語,但是極少讓周梨用這樣真摯又興奮的崇拜目光看著,到底也是個沒弱冠的少年郎,當下就有些羞紅了臉,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我哪裏有這樣聰明?不過是想,若是一畝地裏多得幾斤穀子,也就代表著咱們真遇著天災了,那也不必擔心餓肚子,還有幾斤存糧呢!”
周梨繼續看著他,頗為感慨,“果然任何想法,但凡是以最樸實的目的為出發點,都是出不了差錯的。”一時看著白亦初,忽又生出一種吾家有郎長成了的感覺,隻踮起腳尖來,一手比劃著發現自己的個兒不過是到他下巴底下,隻見著風一吹,銀色月光下穿著薄衫的他越發顯得風流倜儻,五官更加出挑,輪廓又是那樣的完美,好個英俊兒郎啊!
便往索性在踮起些腳,往他臉色親了一口。
原本還十分不好意思叫她那般誇讚的白亦初忽然覺得什麽軟軟的碰了自己的臉頰一下,心頭就噗噗跳著,眼眸微微顫了一下,有些難以置信地垂下眼簾看朝已經在自己麵前低頭悄悄笑的周梨,一時竟然分不清楚,剛才發生的一切到底是做夢,還是真的?
隻壓住激動的心緒,小心翼翼地試探著,“阿梨你,你剛才?”
周梨本親完後是有些不好意思的,隻低頭悄悄笑,哪裏曉得白亦初這樣一個兒郎,平日裏見他也是高談闊論的,不想這臉皮竟然是比自己還要薄許多,又覺得好笑。
聽得他這樣小心的口氣,便抬起頭來明目張膽地看著他問:“剛才如何了?”
白亦初那指腹還按在被周梨親過的臉頰上,整個人看起來有些傻愣愣憨憨的,整個神情與他那神仙俊貌很是不般配,對上周梨的掩著笑意的眼睛,就更慌張了。
周梨見得他這般模樣,終於是沒有忍住,捧腹哈哈大笑起來,到最後竟是笑得站不穩,隻叫白亦初給順理成章摟在了懷裏。
白亦初如今看著在他懷裏還傻笑的周梨,哪裏還不曉得,剛才一切果然都是真的,雖曉得她這會兒是笑話自己,但也不介懷,隻是有些納悶地看著周梨那張櫻桃小口,如何也想不通,一樣的嘴,為何姑娘家的就那樣軟軟的香香的,總有一種想要試一試的衝動。
不過終究是給壓製住了。
兩人隻坐在那如銀水般流淌過院子的月光裏,說了許多話,亦有年少糗事,又有未來暢想。
直至周梨最後終於是困得不行,倒在了白亦初的懷中。
周梨第二日起得仍舊是早,見著自己躺在房中的吊**,是一點都不納悶的,心想必然是白亦初送自己回來。
果不其然,一起來洗漱就聽到殷十三娘嘮叨:“你兩個九歲就拜了堂,雖沒有正式圓房,可也算得上是夫妻,又是恩愛有加,叫著我說,倒不如眼下趁著大家都在,將婚禮給趕緊辦了,也好住在一處睡一張**,省得總是有說不完的話。”
畢竟他二人常常夜裏說話,說到夜深人靜一方困得睡著,是常有的事了。
所以叫她說,不如成了婚,兩人躺在**說去,也省得每次抱來抱去的麻煩。
周梨敷衍地笑著,“一輩子就成婚一次,哪裏有馬馬虎虎的道理,可不能圖說話方便,就草草將婚禮辦了去,免得往後羨慕人家的風光。”她其實對於婚禮,也沒有什麽要求,隻要人是白亦初就行了。
她最擔心的,到底是因為兩人年紀都還沒二十,生怕成了婚就有孩子,自己骨頭都還沒長定呢!到時候若真懷了孩子,別的地方不說,這盆骨肯定得變形去。畢竟這也沒有什麽避孕的手段,難道成了婚,還不睡在一處麽?別說是白亦初能忍得住,就是自己也垂涎他的美色啊。
昨晚悄悄抹了一把,發現他雖是看起來瘦弱,但該有肉的地方還是有的,實實際際的八塊腹肌,她是不可能摸錯的。
殷十三娘卻將她這敷衍的鬼話給聽進去了,細想起當下這屛玉縣的實際光景,周梨和白亦初若真要成婚的話,的確是有些草率簡陋了。
因此也若有所思地點著頭,“這話也是。”於是有些惋惜地看了看周梨,“那你就再等個兩三年,我瞧著咱們這屛玉縣雖是百業待興,但人人都積極向上,就這樣一顆心,要不了多久的光景,這屛玉縣就有些樣子了。”
周梨也是滿懷憧憬,“是呀。”又說再有七八天,十九號又要到了,該要準備集市。
上次雖來的山民不多,但卻十分成功,想來這一回各處村鎮寨子來參加的人就更多了,也是滿懷期待。
就是有些遺憾,自己沒有什麽私貨,不然也要支個攤子的。
回頭隻同阿葉她們問,得知阿葉還要擺攤,仍舊賣她的那些麵食,反正她娘蘇娘子是答應幫忙看了,到時候叫她有空去同沈窕幾個一起逛集市的。
當然,有了千珞此前的好運,這一次大家搓拳磨掌的,也是打算繼續買原石。
又說白亦初如今在縣裏,許多事宜他都從周梨這裏接手過去,反而叫周梨得了空,又去接管起這水田恢複之事來。
這些日子,因加入水田恢複的人不少,又有那陳慕的工具幫忙,每日都能出個十來畝。
如今城東城北外麵的水田,幾乎都是收拾出來了,城中的老百姓們,按照人頭分,一人三畝。
周梨也是得了三畝,每年三季,就算每一季就收兩百來斤,但她一年到頭能得個一千多斤,就算收成再不好,那一千二三百斤總是有的。
她一個小姑娘家,一年也不見得能吃個一千斤的糧食,所以能剩下來幾百斤,做存糧也罷了,喂給牲畜也好,都是綽綽有餘的。
所以老百姓們心裏都歡喜,個個名下富足,因此聽得白亦初說,等到明年就開始征收一層的稅賦,他們也是十分願意的。
這稅賦就是自家水田收成的十分之一,說不得高或是低,反正他們願意給,因為就隻單是這一次稅賦,又不像是朝廷那樣,一會兒要人頭稅、青苗稅的。更離譜的,還聽說過什麽嫁娶稅。
一線峽那邊,她這段時間去過一次,吊腳樓已經沿著那山崖建起來了,人多就是力量大,如今雖還沒徹底完工,但是卻也先修了幾處鹽倉出來。
水田恢複這裏,她一手接管了過來,挈炆也就全心全意放在修路之上,眼下雛形已經完全出來,兩側也就地取材,遇著山就在山裏撿些碎石鋪著,遇著河就在河灘上背鵝卵石。
反正迎難而上,有問題就解決。
還有那商連城跟著幫襯著,畢竟一線峽的鹵水塘幾乎已經都安排規劃好,各路人員又已
經確定,隻每個月發俸月錢便是。
房屋建造起來了,他們便直接在一線峽裏住下來。
不過考慮到大部份都是有家眷在縣城裏,因此負責這一線峽鹵水塘的商連城也是聽從周梨的建議,叫他們輪班,做五休二,這樣就能回家探望老人陪同孩子。
更何況他們名下也分了田,還能得空種自己的水田。
至於旁的老百姓們,雖沒有像是這一線峽裏曬鹽的人一般,得了個每月固定拿錢的輕鬆活計,每個月保底還能休息八天。但他們跟著修路或是恢複水田,也不是白幹的,照例是有銀錢拿,不用住在山裏,也是十分歡喜的。
再有,還聽衙門裏說,等著水田都清理得差不多了,該要準備書院的事情,即便現在條件艱苦,不能說六藝都叫他們能學個遍,但是這認字是頭一件要緊事情,萬不可耽擱,眼下正在開始尋合適的地方修建上課的房屋。
這許多老百姓,都覺得自己一輩子吃苦受累,大部份緣由還是因為吃了不認字的虧,所以都十分期盼著這衙門裏所承辦的免費書院趕緊建造起來。
至於大家賺來的這些銀錢,自然也是有要花費的地方,吃穿眼下倒是不缺,但是住的地方以及家中設施,是要下些本錢的。
能做的自己都盡量做,房屋自己修補,或是推到重新建造,但話說又說回來,即便是能自己砌房燒瓦,但還有家具一幹物品,卻不是哪個都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所以還得花錢去買。
再何況人總不能因為足夠的米糠,就不會想著去吃白米了。
所以他們努力是有意義的,那時候吃飯不單隻是為了吃飽,更要求吃得香吃得好。
又說這玉屏縣城外的水田一一恢複成功,且第一批秧苗插下,白亦初那裏也要開始著手恢複下麵其他村寨的水田了。
但這些地方,如今縣城裏萬事纏身,許多都要他這個一縣之主來拿主意,因此自然是不可能親自去,挈炆又承包了修路事宜,也是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其他人又有自己的事情,便叫了跟著一起跟著恢複了一陣子水田的小獅子和韓知意帶來的一行人,各自分別去了下麵的鎮子村寨帶領老百姓們一起恢複水田。
縣城這裏,還有那有頭腦的老百姓,想著一年三季稻,因此還專門做起了培育秧苗的生意來。
而這個時候,司馬垣帶著去臨淵窪那邊也送來了好消息,如今發現下麵果然是有不少鐵礦銅礦,且就是表麵蓋了兩尺的泥土罷了,等刨開就是現成的礦山,都不要人去冒險挖礦,直接舊地取材。
得了這個好消息的時候,連帶著白亦初和周梨都想要去拜一拜這紫羅山鬼了。
要說這樣一個好地方,這會兒說沒有哪路神仙保佑,他倆都覺得有些說不過去了。
隻是叫人為難的事情又來了,城裏幾乎是再也找不出一個閑人來了,那邊即便是發現了價值不菲的礦山,又有司馬垣這個冶鑄的行家,偏是實在沒有人手去臨淵窪。
總不能就靠著他帶去的那十來個人吧?
白亦初也是為此事發愁,隻將韓知意喊來問:“表姐夫,你倒是給我一句實話,表哥幾時來?我這盼星星盼月亮的,快要瘋魔了。”
韓知意也忙得快要四腳朝天了,自然是十分理解他,“你表哥那個人,你又不是不清楚,不管做什麽事情,他都要求一個完美,如今你這屛玉縣是什麽光景,他再有數不過了,雖是找來了司馬垣他們這等人才,但怎麽可能夠?此處百業待興,怎麽著他估計也是要將這三百六十行的狀元都給找來,怕是才作罷。”
白亦初一聽,杜儀要將三百六十行都給集齊,頓時又喜開顏笑起來,“那這樣,我還真不好催促他。”
於是轉頭就開始期盼起顧少淩和甲字軍一隊二隊的好消息。現在開始有些後悔,當初不該一刀砍了那些強盜的腦殼,那時候倒是解氣立威了。
可是如今想來,那不都是現成的苦工麽?完全可以抓來去挖礦啊!
心中隻後悔著,與周梨感慨起來白白浪費了些工具人。
不想周梨得了他這話,忽然就有了法子,“犯人咱們這裏眼下是沒有,但別處有啊。”又說蕭十策和那靈州的知州大人羅又玄那樣好,不如去找羅又玄,把他牢裏的死刑犯都給弄過來,就安排在臨淵窪裏。
可是,這蕭十策眼下也不在屛玉縣,算著時間,就算是對付那夥強盜順利,現在也才到儋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