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一麵與他說起杜屏兒和小韓大夫之事。
白亦初聽罷, “既是兩人都有心,也好過了那盲婚啞嫁。如此明日不如將小韓大夫也請過來。”左右也不算是個什麽外人了。
“哪裏還要用請,人早前便想著要朝你們道謝的, 尤其是挈炆替他在公堂上據理力爭,明日自然是會來家裏的。”又見那頭頂上星光燦爛,墨藍的夜空裏, 那一彎細月更是顯得光芒耀目,“明日又是個好天氣了,可惜你們時間有限,不然可以到城外河邊玩耍去。”
白亦初眼底也是有些遺憾的,“過了這一陣子吧。”
周梨回頭,剛好對上他的歉意,不禁好笑起來:“我就隨口一提罷了, 你倒不必當真, 我自己也忙得很,這一陣子有好幾處房子要我拿主意,我想挑著弘文館附近,稍微找人改一改,等過一兩月,便能全租給下麵來參加院試的學生。”
那弘文館是蘆州院試的地方,來參考的學生們自然是住得離弘文館越近越好。而且那邊多是書齋筆墨鋪子, 常來往的都是些咬文嚼字之人, 所以環境也是十分安靜,是個最合適讀書的好地方。
白亦初聽罷,“你果然是天生做生意的料子了, 有你在我這個贅婿果然是不用再為這三兩碎銀子擔憂。隻不過這院試一過,那頭便又清冷下來, 你到時候可是要將房屋出手?”
這個周梨已經想過了,隻搖著頭,“那倒不必,屆時將房屋價格下調一些,多的是有人居住。等到七八月份,再給漲回來,何況我做的都是短租,若是租客不端正,也好早些打發走。”反正過了千年百年,那學區房的價格都不會落的。
她如今捏在了手裏,怎麽可能轉手賣了他人去?
白亦初替她算了一回,如此倒也行,雖是不能掙大錢,但俗話說的好,那月滿則虧,水滿則溢,這樣剛好。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到底是夜深了,周梨開始嗬欠連天,白亦初便帶著她下來,兩人各自去休息。
元氏果然如她所言,家裏每一個人喜歡吃的,不管是主人家或是客人,還是請來的長工,她是個個都顧及到了。這五月清晨的太陽還沒有午時那樣灼熱,帶著幾分暖意將整個院落給填滿,使得她買的那一大堆菜尤為醒目。
周梨一開窗戶,就瞧見了堆在院子裏那些個菜,不免是也有些咋舌,“您這是要把整個菜市場都搬回來麽?”
她這話音,將
在房間裏的眾人都引了出來,瞧見了也忍不住發出嘖嘖聲音,那些個魚蝦還好說,直接放到池塘裏去便好了,可是旁的牛羊肉她可買得不少,怕是兩天都吃不完呢!
更何況這天氣逐漸熱起來,是放不長久的,到時候也隻能是扔了鹵汁裏去。
元氏卻是早就有打算,“若真有那剩下的,給做成肉幹叫阿初他們帶書院裏去做零嘴,這讀書最是費腦子,得多吃些肉補一補才是。”
周梨聽了倒也是可行,又想著顧少淩他們難得能出來一回,隻怕一會兒就來了,到時候少不得是要喊著出去玩兒的,因此便趁著這會兒人還沒來,趕緊跟著幫忙做些事兒。
白亦初也沒閑著,在書院裏雖是書本不離身,瞧著的確像極了個儒雅的讀書郎,但在這家裏,仍舊像是從前那樣袖子挽起來,什麽累活髒活都能做。
所以等著那挈炆一行人來時,見他係著圍裙正在殺雞宰鵝。
元氏見他們幾個來了,隻招呼著到廳裏吃點心,然後催促著周梨和白亦初快些洗了手,去作陪。
不多時那小韓大夫也來了,他雖是年紀長了白亦初他們,但因都是讀書人,還有此前那一番情誼,自然是能料到一處去的。
見著中午些,隻邀著他們去城中一處建在河邊的小食肆,說味道絕佳,無論如何也要請他們,以謝當日救命之恩。
周梨聞言,索性便叫了莫元夕和杜屏兒一起,一幫少年少女便出了門去。
街上像是他們這樣的少年少女一起出門遊玩的並不少,尤其是那春日裏花朝踏青,到城外去的更是比比皆是。
加上這幾年,聽聞上京那邊,多的是女人出來露麵,似不再如同從前那般拘束女子,所以這蘆州在櫃麵上來的女人,也逐漸多起來。
也是如此,周梨今年一十四歲了,在外拋頭露麵做生意,也沒人嚼什麽舌根。
家中不過一輛驢車,是坐不下這許多人的,因此大家便想著不如四處走走,抄著小街小巷子去,反正也不遠,更何況那巷子裏頭也是格外有一方街上沒有的風景。
想是快臨近端午了,街上多的是那賣五彩香包的,許多人家屋簷上都提前掛滿了菖蒲和艾蒿,這兩種植物的香味,那喜歡的隻覺得是人間絕色,不喜歡的卻是見了便忙拿袖子捂著口鼻,匆匆逃離。
周梨她們幾個姑娘家麵對著街上這些香包,終究是沒有什麽抵抗力,一路上走走停停,這裏看那裏瞧的,一幫兒郎隻能耐著性子等。
總算到了小韓大夫說的那家食肆,正好是中午時候,雅間裏已經坐滿了人,隻能在二樓尋了個位置。
但運氣也還好,剛好臨窗,隻往那窗戶外麵一瞧,便是清淩淩的河水與對麵沿岸而建的茶樓酒肆。
“這裏晚上隻怕極美。”周梨想著到了晚上,那燈光落到河裏,隻怕是滿河星光燦爛,好似星星墜入人間的模樣了。
小韓大夫聞言,連點頭稱是,說自己也是一日偶然夜遊到此,停駐在這裏觀景,才發現這家食肆的美味。
他又做主推薦了幾樣小菜,方將菜單子推給眾人去,又朝杜屏兒問了幾句,然後替她點了一樣清淡小菜。
叫莫元夕看見了,忍不住朝周梨湊過來,“這小韓大夫也是個奇人,他怎瞧了屏兒一個眼神,就曉得屏兒要吃什麽?”心說大家和杜屏兒一起住了這許多年,有時候看個手勢也沒弄懂意思,他倒是一個眼神就明了其中含義。
周梨回了她一句,“不是說那心有靈犀一點通麽?”
杜屏兒見她倆又湊在一起說悄悄話,便曉得是在取笑自己,隻能眼睛瞪過來。
點完了菜,小二見他們人多,隻問了要什麽酒水。小韓大夫因見白亦初他們年紀都還小,還有周梨她們這幾個姑娘家在,就隻敢要了兩斤帶著幾分酒味的杏花釀。
雖是有幾分酒味,但卻是不會醉人,往日裏就是拿來給小姑娘們喝著玩的。
端午雖是後日,但是河麵上已經有不少人還在積極練習龍舟,嘿嘿哈哈的聲音和那鼓聲一起從河麵傳來,引得眾人目光都朝河麵聚集了去。
“清風書院這一次丟了臉麵,怕是要在這龍舟上找回來了,聽說昨日專門花了重金去挖人,也不知是幾分真假。”隔壁桌上的人忽然提起了清風書院。
周梨他們一聽,忙將注意力給轉了過去。
隻聽那一桌又有人說,“真真假假的,後日不就曉得了,就是怕這銀子花了,到時候又不得榜首,那才叫丟人現眼呢!”
這讓周梨對於端午那日的龍舟比賽一下充滿了期待,一麵朝白亦初問,“你們那日能出來觀賽麽?”
“怕是不能,這兩日到書院求學的學子多,先生正忙不過來,我們都要跟著搭手。”白亦初到底是個十幾歲的少年郎,對這一類熱鬧的活動,其實是也有些向往的。
小獅子顧少淩就更不必多說了,隻將先生給吐槽了一回,說他摳門不願意多找幾個人。
不然的話哪裏用得著拉他們去做長工。
幾句閑話間,菜便一一端上來了,雖不像是什麽榜上有名的著名菜色,也沒個什麽說道,但是那味道真如同小韓大夫所言,是極其不錯的。
大家又喝了些杏花釀,一旁閑談些周邊趣事,倒也是十分有趣。
在這裏吃完飯,本是打算在河邊多遊玩一會,但又掛記著家中元氏她們,隻怕眼巴巴盼著回去呢!
果不其然,等著周梨他們一行人回到家中,元氏幾人已經準備好了滿桌子色香味就的好菜,連黃娘子也過來幫忙。
隻是大家才吃了沒多會兒,如何就能吃得下?於是便玩起了飛花令來。
公孫曜知曉今日白亦初會回家裏來,所以點卯後便過來買鹵菜,卻不見柳小八,是香附守在這裏,又聽得穿堂後麵隱隱約約傳來的歡笑聲,便曉得都是聚在那後院裏了。
便朝香附問了幾句。
香附倒沒有多想,畢竟這知府大人不是和姑娘一起合夥開了客棧麽?多問幾句也實屬正常,便隻笑著回道:“公子的同窗們來的早,還叫小韓大夫請著出河邊吃了一頓飯,回來就在院子裏玩什麽飛花令,說的什麽詩啊詞啊的,還要講典故說出處,我們是不大懂的,隻瞧他們年輕人都玩得高興。”
公孫曜一聽,頗有些遺憾,早曉得中午就不要待在衙門裏了,若是到了河邊去,指不定還能同他們偶遇。
這一回生二回熟,往後想要多照顧阿聿幾分,也就不會讓人覺得突兀了。
一時也是有些後悔,但見香附已經手腳麻利給自己裝好了鹵菜,不好再多留,隻好離去了。
香附並未把這事兒放在心上,轉頭將那最後的鹵菜都賣了,也是關門進去。
今晚白亦初他們便要回去,所以香附還要趕著驢車送他們回書院。
等著香附關門進去時,果然元氏這裏已經給白亦初收拾好了東西,曉得他今年要參加院試,沒得多少時間回來,因此收好幾個大包袱,這會兒正和月桂賣力地要往驢車上放。
白亦初則戀戀不舍地和周梨說著什麽,他那幾個同窗在一旁低笑打趣。
周梨見了,隻拿眼睛瞪了顧少淩幾個一回,然後才回頭繼續和白亦初說話,又怕因清風書院的事情壓力大,外頭人還總是拿他同那清風書院的雙傑對比,便道:“在裏頭也清淨,正好安心讀書,這外頭花花世界不說,那些個閑言碎語更是叫人心煩,你在裏頭我反而還放心許多。”
白亦初舍不
得走,但又曉得如同周梨所說,要安心讀書,還得是在書院裏,閑言碎語聽的少。“那你多去瞧我幾次。”
周梨自是答應了,“好,還是隔了七天去看一次,行了吧。”
白亦初這才滿意,可又想起周梨接下來要忙弘文館那頭的房子裝潢,也是擔心,“你也不必太過操勞,阿平哥也是個可靠的,你若是不想管,交托給他也是可以的,還有工人們若是實在找不到可靠的,叫雲大哥幫你問,我看他那邊多的也是這樣的好手,什麽木匠瓦工都有。”
周梨見元氏她們那頭都把東西裝好了,天色也逐漸暗了下來,“是是是,我都聽你的,斷不會累著自己,你也快些去,莫要叫你同窗們久等了。”
然後推著他,一起朝著院子外走去。
把人送走,院子一下就清淨了不少,隻不過周梨也覺得心裏有些空落落的,一抬頭隻見她姐姐周秀珠隻看著她笑。
叫她頭皮有些發麻,“姐,你這是作甚呢?”
周秀珠卻是掩麵笑起來,“我瞧見方才一幕,倒覺得阿初像極了個小媳婦一般,偏你像是那不解風情的男人家,也不隻說些好聽的話哄一哄他,反而還將他往外趕去。”
周梨聽得這話,嘴角直抽搐,“我哪裏不解風情了,不是說七天去瞧他一回麽?”又想著白亦初什麽時候變得這樣粘人了?奇奇怪怪的。
莫元夕不知何時過來的,想是聽了周秀珠的話,也是把周梨取笑了一回,末了才道:“不過說歸說,姑娘也長幾分心,外頭如今盯著公子的多了去,他自己隻怕時時刻刻都憂著你真轉手將他給賣了去。”
周梨心想,白亦初的擔憂有那麽明顯麽?又不曉得他是怕什麽?自己都不怕他背信棄義,出息了一個勁兒跑了,他倒是怕自己要賣了他。
心說這究竟算什麽?弄得好似自己像極了那無情無義之人一樣。
不過人走了,周梨心裏到底是掛記著的,也睡不著了,一直等著聽到香附回來,在後院裏拴了驢,這才放心睡去。
隔日去找了正方臉,叫他幫忙先給自己那弘文館附近的房屋都宣揚一回,下午又喊了香附陪著去了城北一回。
說起來她來這城北好些次,瓦市都要給她逛熟了,卻是難得在這裏遇著雲眾山一回。
這次難得遇到,便也是到他們院子裏坐了一回,卻見雲眾山身上負了傷,一隻胳膊掛在脖子上,自是吃驚。“雲大哥這是怎傷的?”那日在舊馬場看著人還好好的。
雲眾山不以為然地笑了笑,似乎沒有把這點傷放在心上,“不要緊,過兩日就好了。”正要問周梨今日來有什麽事情,就叫著身後的端木給打斷了,“還不是那些狗娘養的,生怕明日大哥也到河麵去,特意下了黑手。”
周梨這才曉得,原來雲眾山也參加了明日的劃龍舟比賽,他們這幫人不差力氣,又有的配合,不敢說一定能得榜首,但這前幾名肯定是有望的。
哪裏曉得叫人嫉妒起了黑心,昨日趁著他回來的路上,拿個受傷的小姑娘來攔了他的路,朝他求救。
卻是趁著雲眾山一顆好心,要送她回家時沒防備,被小姑娘直接拿藏在懷裏的小匕首劃傷了手。
端木說起時,還掩不住一臉的怒火,“我們在江湖上行走,向來最是光明磊落,不然衙門也不會容我們的。隻是實在想不到,那些個看著平日裏衣冠楚楚的君子,背地裏會使這般的陰險手段。”
雲眾山見他越說越氣,眼裏全是火星子,怕嚇著周梨,隻叫他快別說了,方得問周梨,“今日所來何事?”
雲眾山雖是沒願意多說這事兒,周梨心下卻給記著了,眼下見他問,隻說起弘文館那頭要修房子的事情。
又道:“阿初說你們這裏不缺瓦工木匠,我想著既如此,便要麻煩你們一回。”
雲眾山正因傷了這手,可能要耽誤一陣子,沒有辦法出去給人辦貨,本還在發愁這一幫兄弟這一陣子怕是要節衣縮食了。
所以周梨此舉對他而言,真是那天降甘霖,當下也是歡喜,“大概要多少人?你的事情,我這裏必然是全力以赴的。”說罷用那沒受傷的手一把將端木拉扯過來,“你別看他這一副大老粗的樣子,雕花繡朵的活兒可不比那表哥差幾分呢!”
周梨還真沒想到,端木會這門手藝,也是有些驚訝,“是真瞧不出來,端木大哥人不可貌相,如此那我這次可就一定要麻煩你了。正巧也是都給讀書人住的,他們這些人多有講究,到時候那門窗上,少不得是要有些花樣的。”
端木叫她這樣一誇,有些不大好意思地傻笑起來,眼裏剛才的火星子也不見了蹤影,“阿梨妹子可放心,我做出來的花樣,定然叫人喜歡。”
周梨又與雲眾山說了些旁的,不過是那頭的院子長年累月荒廢著,有些地方還要補一些花花草草,如今見他們這些人,也真是十八般武藝都會,便也是全然交托給了他們。
又提前管雲眾山這裏預支了些銀子,隻說隔兩日就拿圖紙來,照著裝潢就好了。
弘文館附近的房屋小院,她給收拾出來,打算是按照自己後世的那些個小客棧裝修的,各有主題,到時候任由那些個讀書人怎樣挑選,也能叫他們找到滿意的風格。
且又可以提供合租和單租,反正廚房茅房是一樣不差,十分方便。
這樣即便是過了這院試熱鬧時間,閑暇時候也能租給旁人家居住。
雲眾山這邊也是講究人,哪怕和周梨相熟,但還是請了中間人來起了合約,一一寫了個清楚,同周梨一起畫了押,一式兩份。
到時候做好了,周梨那頭滿意,再將尾款給付了。
從瓦市出來,香附隻感慨道:“哪個能想得到,他們這班人竟然反而比那些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還要講究規矩。”
“人不可貌相,若是能以衣辨人,那是要將多少衣冠禽獸錯認為人了。”周梨說罷,想起雲眾山叫人暗害的事情,自己後來抽空暗地裏細問了端木,不想竟然是自己最討厭的清風書院,那心中就更是厭惡那邊了。
昨兒還在河邊小食肆聽人說他們花了重金請外援,勢必是要在這龍舟比賽上爭一口氣。卻沒想到‘氣’竟然是這般爭的。
周梨心中厭惡清風書院,雖也想到了對付那非常之人,便要用非常手段,但卻又想著自己斷不能像是這般人一樣無恥,如此和他們又有什麽兩樣呢?
一時心裏煩躁起來,也是沒忍住罵了一回清風書院。
香附在一旁聽著,也是安撫了她一回,“難怪人家願意同真小人來往,也不喜歡這些個偽君子了。隻不過這清風書院不磊落,推了個受傷的小姑娘出來,雲眾山那邊也無可奈何,隻能生生吞下這口憋屈氣了。”
“是了,到底是沒有直接的證據,不然真要將他們告到衙門裏才是。”這事兒是越說越氣,就煩這樣背後使小手段的人。一時叫周梨想著這會兒去河邊,摸黑把他們的龍舟給鑿了底子。
但這事兒終歸隻是想了。
加上雲眾山受了傷,他們的隊伍也不再去參加這龍舟比賽,她便也不大想去。
元氏那頭也不主張去,去年七夕詩會的悲劇還曆曆在目呢!因此是告誡著大家,“熱鬧歸熱鬧,可是性命更是重要,衙門雖是早就派人去維持秩序了,但是人一多,什麽都可能發生,咱還是在家裏。或實在想出去玩的,到街上轉一轉便是了。”
說罷,也是大方地給每人一個香包和幾個錢。
多少也算是過節了。
周梨沒去,隻將白亦初給的書翻起來。
說起來自打白亦初他們武庚書院和清風書院比賽開始,就沒怎麽翻書了,還要忙著整理弘文館那邊的裝潢草稿,也是忙不過來。
好在莫元夕那幾年的書沒有白讀,這個時候是能幫她提筆一二,減輕了一些負擔。
隻不過周梨見她寫字已經有些生疏了,便道:“要不你少再去廚房,改明兒找阿平哥請個廚娘來,你得了再將書本撿起來,字也練一練,往後也能多幫我一些。”
莫元夕雖是喜歡做些美食,但她更是從來沒有忘記自己的初心。
她的命是周梨和白亦初給的,所以她想過這一輩子
,無論如何也要留在他二人的身邊,一直以來最怕的,也是哪日來了個人將自己代替了下去。
所以才兢兢業業地做好每一件事情。但周梨說的對,自己是識文斷字的,那會做飯的女人多了去,會讀書寫字的卻少之又少,如今周梨給自己這個機會,自然是要抓緊。
但又有些不自信,生怕自己做不好,叫周梨失望,“我有些怕自己做不好。”
周梨見她竟然還為這事兒擔憂,不禁好笑:“那有什麽?誰天生下來,就什麽都會做?便是那學走路也是要跌跌撞撞好一陣子呢!我如今隻問你,願不願意。”
周梨也沒料想到,自己這手裏的房子轉來轉去的,賣了不少,竟然也賺了些,眼下又便宜買了弘文館那邊的房屋,是真心想打理好的。
可自己一個人肯定是忙不過來,怎麽也要找個人來幫忙,但男子總是不方便,所以有莫元夕這個現成的,自然情願帶她在身邊。
“我自然是願意。”莫元夕心裏感激,一下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要給周梨磕頭。
周梨許久不曾見她這動作了,著實給驚了一回,“你又發什麽瘋,可嚇我一跳,千萬別跪,咱姑娘家的膝蓋也金貴著呢!”
莫元夕隻能生生頓住,這潑天的恩情又不知該如何道謝,最終這心裏的千言萬語隻化作了一句:“那,那我以後勢必是要為你肝腦塗地了,難得你在這茫茫人海裏,就挑了我一個人。”
這話把周梨逗得笑了一回,“這話誇張了,真有那肝腦塗地的事,我也不敢叫你去上。你且好好學起來,將來掙了銀子,想嫁人就嫁人,不想嫁人就四處遊曆這山山水水,過快活日子。”
莫元夕從未想過嫁人的事情,尤其是一想到爹娘當初那幫嬌養自己,就是為了把自己送到別人的**去給兄弟們謀前程。一想到這個事情,她心中就覺得惡心不已。
因此當下隻接著周梨的話,“大江大河,我也想去看一看。”
周梨聞言,隻塞給她一本遊記,“你且瞧一瞧這個,保管你看了就恨不得馬上長一雙翅膀飛過去。”
那是武庚書院從前一位先生在外遊曆時候寫下的,也是這西南的彩雲州,隻說那邊處處花香鳥語,四季如春,還有一處蝴蝶泉,千千萬萬數不盡的各樣蝴蝶飛舞在四周,美得勝過那天仙之境。
莫元夕聽得她這般說,隻接了過去,一手放下手中小毫,細細翻看起來。
周梨忙完見她看得認真,果然已經沉入了那個世界中,便起身出去。
廚房在元氏裏煮飯,見了周梨過來,還不等周梨開口便道:“我方才想了想,元夕識字,莫要叫她再繼續圍著這灶台了,喊她去幫你的忙,以後廚房的事情我來辦。”
周梨聽罷笑著抱起她的胳膊搖:“你雖非我親娘,卻是和我心心相連,咱這是想到一處去了,隻不過現在出去,旁人見了你少不得要喊你一聲夫人,哪裏能叫你整日也在這廚房裏,回頭便同阿平哥說一聲,請他尋一個可靠的廚娘過來。”
她前麵的話,可叫元氏心花怒放,“你除了不托生在我的肚子裏,和我親女兒是沒有兩樣了。”又追憶起自己嫁過來的時候,周梨小小的一個在那繈褓裏,跟她爹一般病懨懨的。
好多次元氏都不敢抱,生怕在自己懷裏咽了氣,那可怎麽交代?
不過聽到周梨要雇廚娘,卻又不願意,“那如何使得,若是將咱家的鹵菜配方傳了出去,這周記鹵菜可還要不要開了?”
周梨聽了她這話,倒是仔細考慮了幾分。自家的鹵菜雖不說是有多美味,但也是獨具自己的風格,不然也不可能就隻是因為公孫曜來買,能長存下來。
想了想,“既如此,那就簽個死契,最好是那種無依無靠的,在中也提前備注好,若咱家秘方被傳了出去,拿她試問便是。你想著天底下哪個不惜命,如何能為了幾兩銀子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而且又是無依無靠之人,沒個什麽親人在乎,便是真有了那起了歹心的想要威脅她,也是無從下手。
元氏覺得可行,卻是想著這般的人,怕是打著燈籠都難找呢!又想到今日端午沒能過去送禮,左右是要去補上的,周梨的事情正方臉也是幫忙辦了許多,便道:“如此,你也不必去牙行找他了,明日我上他家裏去,同他老娘說說話,順道看一看芹娘。”
周梨一聽,想著芹娘有了身子,三個月已經坐穩,便道:“那我同你一起去,瞧一瞧芹娘姐。”
因想著芹娘向來喜歡吃零嘴,這些個幹果什麽的,好像對胎兒也不錯,她晚上便收拾了不少裝起來。
隔日吃過早飯,隻叫香附幫忙把圖紙送去城北給雲眾山他們,順道也給那頭帶了些端午的節禮,雖就是些點心粽子,不是什麽值錢的玩意兒,但也是一片心意。
這才同元氏一起去正方臉家中。
正方臉這個時辰,自是早就去了那牙行裏,他老娘見著周梨和元氏,都歡喜不已,隻忙著推媳婦兒來院子裏,又是忙拿粽子點心的,還要去給重新煮茶。
不過元氏將她拉住了,“老姐姐,我們又不是什麽外人,哪裏要叫你這樣興師動眾,快些坐下說說話。”
正方臉他老娘推辭不過,隻得坐下,不好意思地給她們倒著剛才的那泡茶。
這端午才過,話題自然是離不開龍舟比賽。
這事兒周梨沒關注,一早上起來又忙著,眼下才從正方臉老娘和芹娘口中得知,昨日比賽,官府的隊伍照例是第一。
這肯定是沒有什麽懸念的,畢竟那知府大人和陳通判都跑去搖漿了,哪個不長眼的會去和衙門對著幹?
但是第二名竟然是清風書院。
芹娘雖是沒去,但也聽鄰舍和正方臉說了不少,隻道:“我家阿平說,原本報名參加的好幾支隊伍,昨日都忽然就退賽了,有知情的說,他們受了傷。不然的話,哪裏能叫清風書院得了這第二名。”
周梨聽得這話,一時想起了雲眾山的傷勢,便想莫不是清風書院這次攤子鋪得大,可不止是對雲眾山出手?
驚訝之際,忙將雲眾山被暗算的事情道給大家。
聽罷,一個個也是臉色驚恐,更是難以置信,一個讀書育人的書院,怎麽能出這樣的事情來?
周梨也沒想到……本來以為他們隻安排人暗算了雲眾山,沒想到竟然自掘墳墓,害了好些人!
這麽多人,總不可能個個都願意吃那啞巴虧吧?
說了這些個閑話事情,方講起家中要雇廚娘,隻不過周梨這要求一提,芹娘都覺得有些難。但也是保證要讓正方臉和哥哥幫忙找的。
又建議著,“若實在找不著這樣可靠的,倒不如你們專門修個鹵菜灶房出來,阿平不是隔壁衛家那頭一直空閑著嘛,那灶房左右是閑置著的,給搬過去便是,到時候自家人操作,完事便上鎖,如此也不怕什麽人了。”
要說雖將衛家和自家的院子合二為一了,但大家都極少去那邊,那頭的房屋也都空閑著,最多是置放著一些雜物罷了。
如今聽到芹娘這樣講來,元氏也是拍手覺得可行,“倒是忘記了,那頭都是空閑著的。”
所以若真找不到周梨預想中的那種廚娘,也倒不用擔心,大不了就將熬鹵汁的大鍋搬過去。
正經事情說完,周梨是想走的,但芹娘婆媳一定要留午飯,隻好坐下來。
中午正方臉都是要回來陪老娘和媳婦吃飯的,自然也是同
他碰了麵。
一見了周梨就和她說,“北城那邊一夥十方州搬遷來的人,燒了不少好炭火,雖不如那些雪花銀一般的銀絲碳,但一點多餘的煙味都沒有,今日到我們牙行來幫忙托賣,你可要試試?”
說起來當初在鄉下的時候,可沒有那樣講究,用的碳火都是自家灶火裏挖出來的,那時候也沒覺得有什麽。
可是如今住到了這城裏,家家戶戶都是窗明幾淨的,他們也不好像是從前在鄉下那般過得馬馬虎虎,所以這燒炭也要講究了,以免將屋子裏熏得烏漆嘛黑的一片,有客人來也不好意思招待。
聽到正方臉的話,“那感情好,你得空喊人送兩筐到我家裏去試試,若果真好往後便管他們要。”
吃過了午飯,她與元氏也是一起同正方臉告辭出門了。
芹娘本就因腿腳不便不愛出門,如今有了身孕,婆婆更是要日日守著她,是斷然沒得空去周家回禮的。
所以周梨他們走的時候,正方臉一家又塞了不少禮物到手裏來。
好叫周梨有些不好意思,回頭隻與元氏笑道:“咱們好像是來交還禮物一樣。”
“人與人之間可不就是這樣你來我往嘛。”又說那芹娘好福氣,隻盼著往後杜屏兒嫁了小韓大夫,也能過這般的好日子。
卻忽然想著什麽,猛地拍著自己的腦袋懊惱著,“一直以來,都忘記小韓大夫往後家裏到底誰做主?又到底還有多少人。”
從前是不知道小韓大夫是杜儀的朋友,所以真當他和叔伯決裂,才來這蘆州安家落戶的。
如今曉得了是因杜儀的緣故,才找了這麽個幌子借口。
所以一時擔心起來,這小韓大夫家中人口也不少,若是杜屏兒嫁了她,口不能言的怪病又沒能治好,韓家若都是寬容心善的,倒不必有什麽擔心的,可但凡有一個刻薄的,那杜屏兒如何在那頭立足?
真真要過是受氣包子了。
這事兒周梨也沒想過,眼下聽元氏這樣說,也是擔心起來。一麵又慶幸,“好在還沒正式訂下,回頭請了小韓大夫來家中,好生問一問,這是屏兒姐一輩子的事情,不用覺得不好意思,摸清了他家裏,也好才放心將姑娘嫁過去。”
“是了是了,還是你想得周到,這婚姻大事,的確是不能麵皮薄,不然到時候難為嫁過去的姑娘過苦日子。”元氏說著,回了家裏便直接擠到周秀珠的櫃台裏,和她商議起此事來。
周梨從正方臉家的回禮裏給柳小八拿了幾樣,“阿平哥家給的,雖是不多,但大家嚐一嚐新鮮,回頭你走的時候,也再到後院來,把你家的節禮也拿回去,免我跑一趟。”
柳小八接了她遞來的幾樣小點心,拿在手裏看了一回,“都是些甜的,我如今這樣胖,還是少吃些。”又說那節禮,實在是沒有必要,今日他拿了回去,明兒他嬸嬸也要叫他帶回禮過來。
兩手空空輕鬆來去不好,非得要叫他做一回苦勞工。
不過嘴上這般說,臉上卻是帶著笑,可見還是歡喜的。
而雲眾山他們,隔天一早便來了,打發了阿丘過來,也帶了端午的回禮,還十分講究地拿五彩線捆紮著。
親手遞給了周梨,便道:“這會兒大家都在弘文館那頭,還要勞煩阿梨妹子你過去指點一番,好叫大家熟悉門路。”
周梨隻讓柳小八幫忙招呼他這裏稍等,自己回了後院,換了一身輕便耐髒的衣裳,喊了香附準備一起去。
出來卻不見了阿丘,櫃台這裏也沒柳小八身影,正要詢問卻見人都在對麵。
方走過去瞧,原來是阿叔將孫子送去了那武庚書院裏讀書,沒想到書院果然是分文不要,他覺得這樣終究是不好,哪裏有白白占這便宜的。
想著周梨也是隔三差五往書院裏送東西,便也是效仿著。
隻是自家是做酒鋪子的,總不好全送酒過去,那像是什麽話?因此也不知道怎麽就訪到那書院還養了豬,便弄來了不少酒糟,一早就雇來了馬車,這會兒把柳小八請過去一起幫忙把酒糟搬到車板上去。
阿丘這大塊頭見了,自然是主動上去幫忙。
周梨曉得了,隻笑道:“阿叔有心了,如此可是要給書院節省了不少開支。”
阿叔笑得也歡喜,“我想好了,每隔一段時間,就送一車過去,左右我那不成器的孫子也是要在裏頭吃喝,那豬到時候殺了他也有份兒,這就全當是給我孫子吃。”
這話把大家逗笑了一回,隻是不曉得阿叔的孫子聽了能否笑得出來,叫他爺把他比作豬了。
有阿丘幫忙,倒是三五下便搬好了,阿叔也關了門,和馬車一起去了武庚書院。
周梨見此,忽想起他們去清風書院,人家開口就要他們每年給書院一百兩紋銀的事情。
便想著人與人之間果然是有區別的。
人家武庚書院不開口要,反而有人趕著送上去。
雖不是真金白銀,但那也是要花銀子買的心意。
她稍等了一回,阿丘就洗了手臉,便一起同她和香附去了弘文館附近。
坦白地說,這弘文館雖是每年秋天都要熱鬧一回的,但往昔裏卻是有些清冷了,街上所來往的,也都是那穿著長儒衫的讀書人們,進出的也是那書齋筆墨鋪子。
這樣安安靜靜的地方,也叫阿丘下意識放低了自己說話的聲音。
周梨自是看在眼裏。
等到了自己的地盤,果然雲眾山他們已經在這裏等著了,也都安安靜靜的,一改往日在瓦市那般的熱鬧,說話聲音也與阿丘一般低了不少。
周梨給了鑰匙過去。
雲眾山拿在手裏,卻是好大一串,不免是有些驚訝,“到底多少房屋?”周梨指了指這一條巷子,“都是……”
她家底如今都在這裏,若不是還有高麻子經營著那家客棧,她手裏怕是買材料的銀子都擠不出來了。
“阿梨妹子,你這到底是怎麽賺錢的?”端木瞪大了眼睛,這一條深深巷子一眼望去,少不得是有好七八個大小院子吧。
但此處雖然寬敞,卻因離生活區太遠,極少有人願意住在這頭,所以房屋都空閑了許久。
但凡不住人的房屋,要不了多久就容易腐朽,所以到周梨手裏的時候,價格其實已經很低,可以說就是隻花了買地皮的錢了。
可價格上占了大便宜,這翻修起來就是大工程,不曉得又要砸多少錢進去了。
不過多少周梨都覺得值,到底是住人的地方,安全要第一,而且將來的受眾又都是讀書人,這環境布置上,更是要講究些文雅氣息。
甚至是這條巷子她都想好了,到時候全用石灰粉刷白,好叫那些學子們在上麵題詩留文,沒準還能成個網紅打卡地呢!
雲眾山也有些吃驚,知道周梨出息有賺錢的腦子,但是沒想到她這錢來得可比他們這辛苦奔走要快許多。也不得不承認,靠腦子果然是比靠力氣要占便宜許多,奈何自己這把年紀,似乎讀書是晚了幾分。
也是遺憾。
聽到周梨的打算,也是下定了決心,好好幫她弄出來,可不能辜負了她的信任。
周梨領著他們將這一片院子轉完了,也是差不多花了一個多時辰,甚至覺得雙腿有些發軟,便歇了一回。
見雲眾山等人卻是已經著手開工,便與香附問,“可打聽到他們晌午飯怎麽安排的?”
這一帶要去吃飯,是有些遠,來回少不得是要耽擱些時間了。周梨心裏是有意找人把這午飯給他們包了的,畢竟這時間也緊湊,來州府參加院試的學生們,隻怕七月份就來了。
如此也就一個多月的時間,她有些著急。
便咬了咬牙,“要不找阿平哥雇兩個人過來這邊給他們煮飯,一日三餐我包了,叫他們就住在這裏,也省得到時候把時間浪費在回北城的路上,好叫他們把這時間留出來休息。”
香附聽了,“也好,左右每日我和你元姨要去買菜,買了我便直接給送過來。”
兩人這樣商議好,周梨歇得差不多,才去附近挨得近的人家敲門叨擾。
這一陣子要裝修,少不得敲敲打打擾人家休息了。
而住在這一帶的人,多是那喜歡清淨的,因此周梨也是特
意準備了些歉禮。
這本該早來的,隻是一直沒空,拖到了如今開工。
她心中也過意不去。
好在這邊的人多多少少都是讀了幾本書的,見她如此懂禮數,哪怕有些不滿這段時間都要聽那敲打之聲,但也是給笑著包容了:“難為小周掌櫃這樣周到,那邊重新修起來也好,不然好好的一堆院子,這樣荒廢下去,實在是可惜了。”
隨後笑納了她的禮物。
一家家敲門轉完了這一圈,也是快到中午了。
周梨見今日是來不及管雲眾山他們的午飯了,明日可不好在這樣,便又退回去同雲眾山將此前和香附的打算告知了他。
雲眾山聽著周梨要他們就住在這頭,倒也不是不行,可還要周梨管了一日三餐,便過意不去,他們這些個下苦力氣的漢子,一頓吃得看不少。
雖說城中如今糧食不算緊張,今年的收成也好,別處的新糧也都不斷送來過來,可那都是要花真金白銀的。
但是見周梨見此,便道:“那工錢,我們便不好再要這許多了。”說著要重新些合同。
周梨沒理會他,拔腿就跑,香附也跟在她身後,見兩人這舉動,好笑了一回,想著那雲眾山一行人這樣老實,“也難怪他們這日日辛苦卻不見手裏多一分餘錢,也太過於老實了些,半點便宜不肯占。”
周梨也歎氣,“是了。”然後也不打算回家,和香附找一處小攤隨便敷了嘴,便去找正方臉安排人到弘文館這邊煮飯。
因雲眾山他們都是男人,所以雇了一對夫妻,當日就挽著包袱進了弘文館這裏。
這裏的工程一開啟,周梨就忙了很多,連帶著香附每日都要跑好幾趟。
一轉眼到了和白亦初約定的日子,隻能抽了一回空去。
隻見著書院裏果然多了不少人,不似從前那樣蒼涼了,隻不過劉嫂子也有些忙不過來,曉得周梨和牙行的人相熟,也是托她幫忙找兩個手腳麻利的,男女不要緊,隻要勤快老實可靠就好。
又指著廚房裏那一堆高高的蘿卜土豆,“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到這裏來的,都是有良心的,雲長那裏不要他們的束脩,他們家中有什麽,便送來了什麽,最好笑的是還有人給送豬食。”
她一說有人送豬食,周梨立馬就想起了自家對麵的阿叔,不禁笑起來,同她解釋。
劉嬸一聽,“送酒也不要緊,學生不能飲酒,我兩口子可是能喝的。”
“那我回頭同他說。”
劉嬸又忙擺手,“可不要,我就是隨口一說,改明兒雲長知道了,怕是要拉著一張馬臉來找我的麻煩。”
想是聽到周梨在忙弘文館那邊的事情,也是多問了幾句,還與周梨提醒,“可要小心,清風書院有個安先生就住在那一代,他們書院裏一隻手數不出半個有良心的好人,可不要叫他使壞了。”
這事兒周梨還不知道呢!當下也是給記在了心裏,再度去弘文館那邊,果然留心了幾分。
便見著了那安先生一兩次,瞧著也是個樸素人,待妻女也溫和,怎麽看好像和清風書院也不是一丘之貉。
回頭隻與莫元夕說起這安先生。
莫元夕聽了隻道:“那清風書院的確是百般不好,又不做磊落之事,但也不好一杆子打翻一船的人,總不可能個個都是壞人,興許有那麽一兩個好的。”
莫元夕說這話,隻是不想叫周梨每日緊張兮兮地防著人。
但壓根沒起什麽作用,周梨這心裏對清風書院的成見已經十分深了,要想叫她對清風書院的人有改觀怕是難,畢竟那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啊!
於是每次去弘文館那邊,少不得是要朝安家的兩扇門盯上一二。
可使得香附每次跟著她都要去那牆根地下走過一回。
以往都安安靜靜的,今日卻聽得裏麵傳出來摔打聲,又有些急促,一聲接了一聲,卻唯獨沒有聽到人說話喊叫。
兩人相視了一眼,甚是不解,心想莫不是兩夫妻動手打架了?但轉頭一想,那安先生不是昨日才去了書院麽?今日就回來了?
還是安夫人偷人?
可是這不是還有女兒在跟前麽?白日青天的,怎麽偷?
好奇心占了兩分,八卦占了四分,一下把那剩餘的理智都壓了下去,正好見著牆邊上架著自己院子裏搬出來暫時放在那裏的樓梯,她麻利得像是個猴兒一般就爬了上去。
香附哪裏曉得她會有此舉,驚得不行,偏這是個安靜之地,不好高聲大呼,隻急忙追上去,要抱她下來。
可周梨卻已經爬到了上頭,正巧能看到安家的院子裏麵,果然看到了安夫人和一陌生中年男人。
那男子背對著沒看清楚,但看著穿得也是個體麵人,隻是舉止和那青樓裏的嫖客一般無兩樣,硬是將一臉青白交替的安夫人逼到了那井邊。
偏安夫人像是顧及臉麵,怕叫人曉得,鬧了人來,自己有白張嘴也難以解釋清楚,隻能含淚一直躲。
也正是如此,才造成了剛才周梨和香附在牆根地下聽到的那東西翻落聲音。
周梨正看得一肚子的火,忽然叫香附一拉,忙回頭朝她使了個眼色。
香附不解,上前了兩步,有些害怕自己把梯子踩斷了,便伸手攀附著牆,隻瞧見一猥瑣男人將安夫人撲倒在那井口邊緣。
安夫人怕是一心要尋死了,瞧她那身子扭動著,分明是想投井裏去。
哪裏曉得這時候安姑娘忽然來了。
安夫人眼角餘光也瞧見了,掙紮的身子隻能停了下來。
可她那女兒睜大著一雙眼睛,卻像是沒有看到母親被□□這一幕一般,反而問:“娘,您怎麽了?”
周梨本是怒火三丈,心說這是個什麽女兒,見著母親被人欺負不出來幫忙就算了,居然還能像是個沒事人一樣。
直至這會兒聽到安姑娘問話,她才發現安姑娘一雙眼睛直直地看著前方,分明就是個盲女。
而安夫人似怕女兒擔心,隻得忍著眼淚回了一句,“母親沒事,你快回房去,別摔著了。”
那個將她壓在身下的男人卻是得意了幾分,手越發肆無忌憚。
“母親~”安姑娘卻始終覺得不對勁,母親的聲音不對,一麵摸著要上前。
那男人卻一點都不忌憚,反而繼續上手。
周梨哪裏還能忍?即便她對安夫人的夫君是清風書院的人不滿,但也不能看眼睜睜看著這母女被欺淩。
不過也沒有完全失去理智,曉得安夫人一直不敢開口出聲,就是顧忌名聲,不然就自家那頭幹活的雲眾山他們,立馬能聽到過來營救的。
所以朝香附使了個眼色。
香附時常跟在她身邊,一時就心領神會,直接縱身跳進院子裏,不顧安夫人驚詫的目光,隻一巴掌將那壓在她身上的男人給劈暈了過去,隨後扯了半截井繩,將人綁了個結實。
這才去給周梨開門。
眼不能明,那聽覺自然是比尋常人靈敏,一下發生了這許多事情,那安姑娘哪裏還不明白,隻顫顫巍巍地伸著手摸過來,哭著喊母親。
安夫人卻是不敢哭出聲音來,隻嗚咽地安慰著,“娘沒事,嬌嬌不要怕。”一
麵又朝周梨主仆道謝。
香附隻覺得這安夫人雖是有苦衷,但是為了那所謂的臉皮,自己身子尊嚴性命都快沒了,到底是有些看不起她這般人。
反而惱火她不曉得反抗,見了周梨進來,隻問道:“要押去衙門不?”
周梨搖著頭,隻朝安夫人看過去,叫她自己做決定。
安夫人還沒開口,她家那盲眼女兒安嬌嬌就急起來了,“是不是那畜生又來了?”一時哭著怨母親,“我早前便說,告知父親,母親您偏不願意。”又急得伸手到處摸安夫人,想檢查她似乎受傷。
安夫人還是怕驚動外麵的人曉得家中醜事,雖自己沒有半點過錯,但難防流言口舌,隻低聲哽咽道:“我又有什麽法子,你父親如今在那頭也艱難,處處叫人欺辱,若真叫他給趕出了書院,往後我們一家三口還怎麽活命去?”
世人果然是各有各的難處。
安夫人恨恨地看了一眼那被五花大綁困在井邊的中年男子,氣得跑過去往他身上踹了幾腳,卻仍舊不能解氣,隻雙手捂著臉低聲抽啼。
但到底還是還叫外頭路過的行人聽見,隻又到屋子裏哭。
安嬌嬌曉得母親顧及什麽,隻辨著聲音,朝周梨這裏福身道謝:“今日之事,還仰仗了小周掌櫃你們仗義出手,我母親自來膽小,又怕牽連父親的名聲,方一忍再忍。”她在院子裏時,聽到過周梨的聲音,所以曉得周梨的身份。
她說到這裏,隻請了周梨和香附一起到屋裏去,一邊哭道:“可我為人女兒,卻不能眼睜睜看著母親這般受辱,今日是遇著你們,可下次又能遇著哪個好心人?所以還請兩位幫我們作個證。”
一聽她這話,在哭的安夫人急得起身跑過來拉住她,“我的兒,萬不可啊,這若傳出去了,你父親如何做人,你將來又如何找人家?”
“母親!”安嬌嬌似乎也不大讚同她母親這樣膽小怕事,“您便不能替您自己也想一想麽?今日是虧得小周掌櫃她們來得及時,若是晚了些,你是不是真要丟下我和父親,跳到了井裏去了?”
安夫人又一陣哭,但終究是個膽小的內宅婦人,沒得個法子。
反而是她這盲女安嬌嬌,安慰了她一回,便請周梨幫忙,“我知曉小周掌櫃不喜清風書院,隻是我這般樣子,也出不得門去,所以還求小周掌櫃幫忙找個人托信與我父親。”說罷要跪下來求。
周梨見她這樣,也不好拒絕。加上看那安夫人做不得半分主,總不能就任由那個輕薄她的男人捆在院子裏,也是無奈答應了。
隻叫安嬌嬌拿了個信物,她叫香附去隔壁雲眾山他們那頭,請了個腳程快的出城去清風書院找安先生。
等請安先生的人去了,安夫人這般也哭累了,卻是六神無主,又怕男人忽然醒來,大喊大叫,還是要敗壞自家名聲。
於是拿了個襪子塞到他嘴裏。
安嬌嬌這會兒也同周梨道出,那院子裏的猥瑣之人,其實也是清風書院的,叫做賈寶明。隻不過他就是個貪花好色的酒囊飯袋,偏運氣好,表姐夫是清風書院的山長,所以他如今在清風書院,也算是小有些權力。
安先生與他是少年同窗,算是舊識,頭幾年遇到,正是經他介紹進入的清風書院。
“從前我們一家在縣裏,雖是清貧,倒也過得去,隻怨我生了這怪病,七八歲後逐漸看不見,瞎了這一雙眼睛,害得爹娘為我操碎了心。得了他的舉薦,父親得到這清風書院裏做先生,每月手裏的確寬裕了不少,置辦了這一處院子不說,還能勻出錢財給我抓藥吃,我們一家子自是都十分感激他。”
隻是卻沒料想,賈寶明卻是個不安好心的。
早在年少之時,他便也看中了安夫人,奈何安夫人卻選擇嫁了這安先生,這事兒仿若是賈寶明心中的一根刺。
所以他如今有了大本事,自然是要折辱安夫人和安先生既要報複安先生奪了他所愛,也要報複安夫人有眼無珠嫁了個沒出息的男人。
起先安夫人也不知他有這一份心,還想著都是舊識,所以每逢他跟著安先生一並回來,也是好酒好菜招待,在一旁端菜倒水。
說起這個,安嬌嬌最是氣憤。“可恨到了現下,我父親也不知他是那人麵獸心的畜生。前些日子,他就獨自上門來一回,那時候倒沒有這樣大的膽子,今日卻不曉得哪裏借來的狗膽。”
一想到母親險些就叫這畜生害了性命,她氣得掐斷了指甲。
好在萬幸,叫周梨誤打誤撞遇著了。
安夫人雖是沒再哭,兩隻眼睛卻是紅腫得好似兩個大核桃一般,但即便是這樣了,也不難看出她年輕時候是個溫婉的美人兒。
也難怪那賈寶明這許多年了,對她仍舊是念念不忘的。
她這會兒隻擔心著,“往後可怎麽辦?我們如何鬥得過他?怕是你爹父親這一門教書匠的事情也是做不下去了。”
安嬌嬌雖也擔心,但也不似安夫人這般想,“好手好腳的,總不能活活餓死,大不了再回了縣裏去,我不信那縣裏他也是耳目通天。”
周梨有些惋惜這安嬌嬌,心說她若是不瞎了這一雙眼睛,怕是今日安家又不是這樣一番光景,她母親也不會為了她的這點醫藥錢,忍氣吞聲。
又見那安先生怕是一時半會來不得,便去了隔壁自己的院子裏。
隻不過這邊安家的事情,她也沒提。
雲眾山一行人也不是那多管閑事的,自也沒問。
到了下午些,去請安先生的人回來了,又說那頭請她過去說話,周梨方才過去。
她一進門,便見安先生氣得麵色通紅,額上青筋都隱隱顯現出來,看來也是知曉了一切因果。
安夫人又在哭,這裏瞧見她這光景,仿佛看到了當年的元姨。
隻不過幸好現在元姨也改變了許多,不似從前那樣遇事便六神無主,隻曉得哭哭啼啼,也會拿些主意。
安先生明顯將那賈寶明打了一頓,這會兒又給敲暈了過去。看來為了妻子,他也是不打算要清風書院這活兒了。
回頭見周梨已經來了,滿臉的愧疚,也顧不得當下失儀之態,隻拱手朝周梨道謝,“今日,幸得小周掌櫃救我妻子性命,還請小周掌櫃往後有什麽用得著地方,盡管開口。”
周梨回了他一禮,“先生言重了,此事也是偶然,想是天注定了,要保你夫人安平。”
安先生卻是羞愧難當,“我實在不配為人夫,錯信了那奸惡小人,險些害了我妻子性命,毀了好好的一個家。”
“先生不必自責,所謂人心隔了肚皮,哪個曉得那笑容滿麵下藏著的什麽刀?先生也請放心,今日之事除我主仆之外,並未驚動何人。”周梨將話說了清楚,免得那安先生疑心。
他們這樣的讀書人,少不得是比尋常老百姓多了幾分清高之氣,也更看重名聲。
所以即便他不開口,周梨也會過來將這話說了。
安先生聞言,又同她作了一揖道謝。
周梨也不多呆,畢竟接下來要如何處理決斷,那是安先生這個當家人的事情。
反正妻女是他的。
兩人從安家告辭出來,香附還覺得唏噓不已,隻道從前自己所見已是世間百態,卻不想也不過是山水一角,這樣的肮髒事兒,不單隻是尋常老百姓家裏。
又憐惜那安嬌嬌幾分。
因這安家之事,兩人在這頭耽擱了一日,回到家中時,天色已暗,鋪子也關了門,柳小八早回家去了。
這廂元氏正守在院子裏等她二人歸來吃晚飯。
見著了人到跟前,隻心疼道:“他們在那邊,你有什麽不放心的,哪裏用得著日日都去,還一去就待這麽久,如今太陽又烈,中暑了可怎麽說?”
一邊嘮叨著拉她進屋子裏去,卻見小韓大夫竟然也在。
這叫客人等著,周梨倒是有幾分歉意。
隻與之打了招呼,
淨手落座吃飯。
他們是尋常人家,可不講究那食不言寢不語的道理,這飯桌上一來二去的,也沒有什麽外人,元氏和周秀珠,兩人你一言我一句,便問起了小韓大夫家中的狀況。
小韓大夫也是個老實人,問什麽答什麽。說了好一陣子,見杜屏兒紅著臉給他夾菜,像是才反應過來什麽。
倏然起身,朝著元氏和周秀珠保證,“元姨,秀珠姐,我家中不管有多少人,可我的妻子都是我家中的女主人,這一點我是可以保證的。”
感情他這個時候才明白,元氏和周秀珠問他打聽家裏,是擔心周秀珠嫁過去受委屈。
他是個不善言辭的人,磕磕絆絆說了後,見桌麵一陣安靜,心裏一時著急起來,“你們若不信,我也可以像是阿初那般,直接到家裏來,將來孩兒姓什麽,也是由屏兒做主。”
周梨先沒忍住,‘噗呲’笑出聲來,“小韓大夫你冷靜些,元姨和我姐也就隨便問一問,這事兒還沒定呢!更何況你是知道表哥這個人的,他如今就屏兒這麽一個妹妹了,便是沒能在身邊,也百般愛護著的,所以即便是你們倆有心在一起,還是要告知他一聲。”
小韓大夫倒是想的,可是奈何那天權如今在城裏轉悠,不知幾時才走,他也不敢冒險。
但也曉得這不是一件小事情,縱然這屏兒和少主沒有一點血緣關係,可也不難看出,少主對於屏兒姑娘的愛護,所以他也不敢就直接這樣越過少主。
因此嘴上也是立即答應了周梨,“隻要有機會,自然是要立即告知杜兄的。”
周梨一下聽出了這話中玄機,便有些心憂起來,莫不是杜儀如今在外也沒能安定下來麽?
但奈何怕大家擔心,她也不敢多問,隻笑著將此話揭了過去,“既如此,便等著你消息,到時候知會了表哥,剩餘的事情,也不要你多操心了。”
小韓大夫長長鬆了一口氣,曉得這媳婦不好說進門,但也沒想到原來這樣難。但回頭看了紅著耳根的杜屏兒,卻又覺得沒有什麽不值得的。隻是有些怨自己沒出息,學醫不精,不然早些替她將這毒給解了去。
吃過了晚飯,用了兩盞茶,小韓大夫也是起身告辭離去,杜屏兒送他到門口,方才回來。
見周梨在院子裏乘涼,便坐了過來,一頭靠在她的肩膀上,看著天上那亮晶晶的星星。
周梨察覺到她情緒不對勁,有些不解,“怎麽了?莫不是惱今日我攔你出嫁了?”
杜屏兒一下彈起來,臉色有些窘迫,搖著頭拉了她的手過來,在她手心裏寫字。
她想爹娘姐姐了,也不曉得天上那麽多星星裏,哪個是爹娘和姐姐。
也想大哥。
“我也想我爹,他可真是好人,但是在世一天,沒能享過什麽福。”走的時候,還將自己樣樣都安排好。
但是周梨想,周老大這樣的好人,即便是到了那個世界,也一定能得到個圓滿的結局。
所以安慰著杜屏兒,她爹娘姐姐都是好人,也沒害過誰,便是枉死的,也是能上天,做顆燦爛的星星,到了晚上便守著在這世間的親人。
這種話其實用來哄小孩子而已,但又很奇怪,周梨自己說完了,仿佛都覺得是有些安撫之效的。
甚至叫她覺得,那天上的某一顆星星,就是做了自己一段時間的爹,周老大。
於是也抬頭看著天空,一手搖著手裏的蒲扇。
若素拿了瓜過來,遞給她兩人,“娘說明日我也要在書房裏看書了,可是我今兒瞧了一圈,沒有什麽我能看的,小姨你明日還要去弘文館那頭麽?聽說那邊的書齋多,我拿私房錢去買兩本回來看一看。”
她的私房錢不過是些給周秀珠打工的零碎銅板,或是逢年過節長輩們給的壓歲錢。何況這是去買書,哪裏要她自己出錢?
周梨隻笑道:“這兩日沒空過去,要去客棧裏和高麻子盤賬,你想看什麽樣兒的,我到時候若是去,給你帶回來。”
家裏的書如今也不少了,不過的確不合適小姑娘啟蒙,要說給她請個先生,家裏似乎也沒這條件。
所以隻能靠著自學,或是自己得空教個一二了。
不過轉頭一想,還有個莫元夕,便道:“不懂的我若是不在,你就問元夕姐。”杜屏兒倒是識字,可奈何說不出聲來,也是無用。
接下來兩日周梨和高掌櫃盤賬,客棧裏有公孫曜這個東家在,自是順風順水,從來再也沒有那拖欠房錢之事。又因為離衙門比較近,除了那些公差們在此落腳,來這衙門裏辦事的人,也常選擇住在裏麵。
所以幾乎常常是人滿為患。
也是如此,周梨才得有那閑錢來砸在弘文館那頭。
忙了三兩日,倒是正方臉來了,給她帶來了心心念念的廚娘。
話很少,看著有些呆板,不過菜燒得不錯,也可以直接賣身一輩子,從此以後死活在周家,就是家裏還有個老娘要她管,所以這月錢每日要劃出去一半給她老娘使。
當前家中是用人之際,周梨也不好挑揀了,便簽了契約,去了一趟衙門將一切手續辦好。
這時候才聽正方臉說,“最近我牙行裏來了個讀書人,以前在清風書院做過先生,但是我看人也是不錯的樣子,寫字端正算賬又清楚,你弘文館那邊,往後不能靠著自己親自去一一對接吧?我瞧你找人幫忙管著才好。”
他一說從前是清風書院的先生,周梨馬上就想起了那安先生來,也就多問了一句:“姓什麽?”
“姓安,我知道你不喜歡清風書院的人,但你也要相信我的眼光才是,咱們打了這許久的交道,可一次沒有坑過你。”正方臉這樣極力給周梨推薦,到底是因為知道周梨不可能將弘文館那裏收拾好,就不做這一門生意了。
也是怕她到時候忙不過來。
周梨的確不喜歡清風書院的人,但是沒想到這安先生竟然果真是離開了清風書院,還去牙行裏找活兒,可見他是個低得下頭放得下身段的讀書人了。
隻不過也好奇,那日究竟和那賈寶明如何說的?一麵回著正方臉的話,“我那頭暫時也還要不到人啊,還要個把月才能整理出來呢!到時候再說。不過他既然是個教書育人的,何苦要薦他做這般營生?城中這麽多大小私塾呢!”
正方臉卻歎著氣,“他得罪了人,城中這些私塾館子,都曉得他是從清風書院裏出來的,哪個敢用?不然你想想他一介清高讀書人,怎跑到牙行裏來了。”
說著,像是想到了什麽,正方臉靈機一動,“我聽聞武庚書院如今也來了許多學生,你說武庚書院和清風書院向來不對付,會不會要他?”
周梨想著雲長先生怕是不會要,安先生是有些教書育人的本事,可是雲長先生的要求可能會更高一些。
但也沒有把話說死了,畢竟當下那頭也是用人之際,便道:“你去試試,我也不曉得。”
說話間,已經是到大街上,各自別了去。
周梨領了廚娘回家,隻將她安排著和月桂住在了後院的倒座裏。
然後和香附悄悄說起了安先生去牙行找活兒的事。
也是今兒沒得空,不然真打算去弘文館那邊去探一探。
又忙了兩日,眼見著又是七天為一期的探望家屬,元氏比她還積極,早就給白亦初和他那幾個要好的同窗準備了一大包零嘴,又是嶄新的裏衣,一邊裝一邊說白亦初個兒長得快,那衣裳一個季度要換一回,不然手腳都露在外頭,看著不體麵又不精神。
周梨見了他,卻覺得他好像比從前是精瘦了幾分,隻伸手掐了掐他的胳膊,“最近練功夫了?”
白亦初皮膚也曬黑了幾分,笑得神采飛揚,一麵就迫不及待地想同周梨展示著自己新學的槍法。
“最近書院裏來了好幾位先生,個個都那樣厲害,有一個還收我做了徒弟,你看他教我這套槍法如何?”說罷,隻拿著那木頭做的長槍,便要耍給周梨看。
坦白地說,周梨是看不懂這些的,但瞧見白亦初耍起來也是行雲流水一般,一點不像是自己印象中的那
樣呆板。
不怪她,隻是她一直覺得長槍都不大好看,唯獨那三尺長劍頗有幾分仙資神態。
可現在看到白亦初,忽然對長槍發生了些改觀。
等他練完了隻真心拍手叫好,連連誇讚,又遞了手絹給他擦拭著額頭上的汗,問起旁的先生如何?
白亦初這會兒想起書院裏來的幾位先生,也是頗為自豪,環顧著這被寢樓瓦市圍在其中的武庚書院,“到底是有些底蘊的,如今雲長先生一聲號召,從前書院的先生們也都陸陸續續回來了。”
周梨聽了這話,便曉得那安先生來此無望了。不過也是將這安家之事與他說了。
白亦初一聽,對那清風書院更是滿臉鄙夷,“那樣一個肮髒之地,滋養出來的一些麵獸心之輩,也不曉得多少人被蒙蔽了眼睛,竟然還敢將自己的前途交托在上麵。”
又想起安夫人所遇之事,很是擔心家裏一幫女人孩子,“你們晚上可要關好了門窗,便是起了好心,也不要隨意放人進去。”
周梨覺得他是越發小心了,又覺得好笑,“我們又不是蠢人,怎會犯這糊塗事。何況離衙門也不遠,你不要擔心了,好好顧著自己才是,如今要練武又要看書,時間可是夠?別把自己活活累死了。”
說了一回話,下午也要開課了,周梨方與之告辭,去了弘文館那邊。
一來是給若素找幾本可看的書,二來瞧一瞧安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