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當然, 也是為了給杜屏兒治病而來。
之前他那些被叔伯打壓的事情,也不過是借口托詞罷了。
他既然是杜儀安排來暗中照顧周梨他們這一家子的,怎麽可能去藥人自討官司吃呢?
“怎麽了?”顧少淩等人見白亦初和周梨看了杜屏兒塞來的紙條後, 都麵露驚疑,那顧少淩便把腦袋湊了過去來,眼睛也往那紙條上瞟去。
杜屏兒大概是也急壞了, 隻不停地比劃著手勢,似想同大家證明小韓大夫的清白一般。
隻是可惜大家最多也就隻能看懂一些尋常的手勢,所以元氏等人硬是沒懂,隻能幹著急,忙朝周梨問:“阿梨,屏兒到底給你們瞧了什麽?”
周梨看著院子裏眾人,白亦初這幾個同窗自然是能信的, 長年累月關在那書院裏, 隻怕馬家壩子的事情都不知曉呢!
月桂和香附雖然也算是好人,可這件事情事關重大,周梨決定還是小心為上,立即將紙條收起來,看了杜屏兒一眼,“小韓雖是外州府來的,但與杜家那頭有些沾親帶故, 來咱們蘆洲, 原本也是為了訪杜家這一門遠親的,如今和屏兒才相認,還沒來得及同咱們告知, 哪裏曉得會忽然出了這般事故。”
她這般一說,那已經看完了全部紙條的顧少淩立即反應了過來, 沒多說什麽,隻連忙附和道:“人家初來乍到,正是忙著要打好口碑之際,而且又剛尋上親戚,這日子眼看著往好過,怎麽可能害人?”
本來大家也不相信小韓大夫害人,更傾向於是衛郎君自己泡的藥酒有問題。可現在問題是,譚氏不願意讓衙門將屍體帶回去驗,這又如何能還小韓大夫的清白嘛?
一時大家都七嘴八舌眾說紛紜,甚至是要替衙門出主意。
周梨安撫了急得不行的杜屏兒一回,隻朝白亦初看去,“你可有什麽法子?而且小韓在這本地無親無故的,人被押了進去,眼下那頭就兩個小藥童,怕是不頂事的,咱要不去給他找個狀師?”
不想那顧少淩聽罷,隻道:“狀師一定要請的,隻是你們同隔壁衛家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鄰裏,若是你們去替小韓大夫找狀師,怕是不妥,反正這些天我們都住在這裏,倒不如我們去幫忙請,到時候也免得叫你們和隔壁生了嫌隙。”
周梨自然是感激他們此刻的雪中送炭,又願意相信小寒大夫,但這好像也沒差吧!畢竟他們也住在這裏,少不得是要為了小韓大夫將隔壁衛家得罪了。便歎道:“罷了,何必再將你們牽連其中。”
就是這狀師卻不好找,一時有些為難,“不曉得牙行那邊可願意幫忙找個可靠的狀師。”
顧少淩卻在這時候推了挈炆一把,“何必找,他不就是個現成的?剛新鮮出爐的秀才郎,叫他做個狀師不正好,又是咱們自己人,必然是比外頭花錢的要盡心盡力。”
挈炆今年已經一十五歲了,因是有些西域血統的緣故,除去那皮膚比中土人白了一些,個頭也較高。
第一次來家裏的時候,元氏和周秀珠都以為是那弱冠了的兒郎,有些擔心這樣領進家門了,叫人詬病閑話。
曉得才不過十五,便做孩子來看待。
不過說來也是在他們這樣
的尋常人家,若是那朱門大戶裏,隻怕早就不叫男女同席了。
但他們到底是市井人家,何來那麽多規矩,隻要做好最基礎的避嫌便是,更何況白亦初也常在跟前。
挈炆就這樣猛地被顧少淩推出來,一時有些懵了,回頭錘了顧少淩一拳,“你莫不是瘋了,我如何做得了這狀師,人家那狀師要能言善辯,我……”
眾所皆知,挈炆的話比起顧少淩這個話嘮,簡直就是惜字如金。
可問題是,顧少淩又沒有秀才的身份。
按照當場律例,這做狀師的,少不得是要有個秀才身份啊!
所以這挑來選去,不就是挈炆最合適麽?
小獅子將挈炆的話打斷,“你就去試試吧,你往日就愛看著些個斷案的書籍,可不能白白埋沒了去。而且指不定做完了這一回狀師,話就多起來了。何況那是上了公堂的事,你若是不言語,那就是眼睜睜看著你的當事人被冤枉,指不定你一著急,就炮語連珠,大殺四方。”
挈炆嘴角直抽,“那你怎不上去,你嗓門一開,誰能與你爭鋒?”做狀師雖是能替冤者證清白,但這又談何容易?更何況自己從未做過這樣的事情,若是出了什麽差池,豈不是白白耽誤了人家小韓大夫的性命?
“好了,大家先不要爭。這事情先想想,左右咱們知府大人也不是那種昏庸之輩,這案子也蹊蹺得很,肯定是不可能糊裏糊塗就判了案。”白亦初說著,想起剛才周梨問月桂的話,“方才你和月桂姐那話是什麽意思?”
周梨才解釋著,月桂能聽哭聲,當初還全靠她聽聲判斷出了那花兒晚上挨打之事。
白亦初幾人一聽,隻覺得稀奇無比,那小獅子更是催促著月桂,“那月桂姐姐,你剛才聽那隔壁的哭聲,如何?可真的是死了至親的傷心欲絕?”
月桂見小獅子這樣的年紀,也喚自己做姐姐,一時也是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個娃娃,怎也叫起我姐姐來,該叫我嬸嬸才是。”笑了一回,才轉到正題上麵來,有些歉意道:“那會兒忙著瞧熱鬧,又見他們說是小韓大夫的過錯,我這一著急,便沒有仔細留意,不過我覺得衛郎君那娘子譚氏哭聲雖是大,卻也沒有感覺到有多少悲傷在其中。”
屏兒聽到這話,急得隻忙拉起月桂,還要她再去隔壁聽。
那譚氏還在抱著棺材哭呢!
月桂見杜屏兒心急如焚,回頭朝周梨一行人道:“那我再去聽一聽。”
元氏卻覺得玄乎得很,“這真的靈?”不過又十分發愁,“就算是真聽出了什麽,可是隻怕也不能做那上堂的證據啊。”
周梨想著這雖不能做上堂的證據,但也能就此打開個突破口。想起這杜儀本是好心,擔心他們找了這麽個人來暗中照顧大家,卻沒想到開局人就要送人頭。
不禁歎了口氣,“咱也想想法子吧。”
不過家裏的事情也不能因此給耽擱了,大家還是該做什麽就做什麽。也就周梨和白亦初他們這幾個讀書人得閑在廳裏做商量。
隻不過顧少淩和小獅子都在勸挈炆做狀師,挈炆果然是有些心動。
聽小獅子說自來就喜好這一類的書籍,隻怕真是有這個誌向的,於是周梨也道:“坦白地說,我是真信不過外頭請來的狀師,若你有心,也可以試試。你也不要害怕,舉證之事,我們大家一起,斷然不會叫你一個人孤軍奮戰。”
白亦初和顧少淩他們也點著頭。
挈炆還是猶豫,“我再想想吧。”
這事兒也急不得,更何況到外麵找個狀師,人家不也要考慮一二麽?所以周梨也沒再做催促,隻是幾人將隔壁衛家最近發生的事情都一一剝絲抽繭,複盤一回。
隻不過並沒有什麽有用的線索。
反正周梨這會兒因知道那小韓大夫是杜儀找來的,安想來和薑玉陽是無二樣了,自然也就沒在懷疑他。
更何況,他就算真的與這衛家有仇,也有千百種機會,何必選擇這種?又不是趕著去自掘墳墓。
他們正說著,屏兒和月桂回來了。
“怎麽樣?”周梨問。
因為事關性命,也不是小事情,月桂明顯是有些緊張,“我也不知道對不對,我覺得衛老娘是真的難過,心肝都要給人哭碎了去。可譚氏還是那樣,聲音雖是比衛老娘還要大幾分,但我實在是沒有聽出她有多傷心難過。”
“要不,咱也去聽一聽?”白亦初提議。
於是幾人再度出門去。
這會兒衛老娘又哭得暈死了過去,譚氏娘家兄弟們將她扶著去了後堂裏,這裏就隻有譚氏一個人坐在門檻上哭,一邊哭一邊痛罵小韓大夫,要他殺人償命。
白亦初見此狀,不禁將眉頭微微蹙起,周梨瞧見了,扯了扯他的衣角,低聲問,“怎了?”
白亦初也低低回了一句:“家裏說去。”隨即拉著周梨,兩人先回了去。
待一過穿堂,便問著周梨道:“去年天災,你還沒尋到我的下落時,心裏如何想?可有去罵那些個賊人?”
周梨聽得他這話,立即就反應了過來,想起譚氏如今此舉,和當時自己剛好截然相反,“我那時候急得不行,滿心都是想找你,有點空閑時間都去求菩薩保佑你萬事大吉了,哪裏有空去罵人。而且但凡想到你若是有差池,我就怕得不行,沒精沒神。”
可是譚氏除了哭得大聲之外,還能精神抖擻地罵人,這明顯不大像是死了丈夫的人啊。在想想周老大死的時候,元氏即便是個繼室,也是哭得六神無主,什麽事兒也辦不得。
但是這譚氏卻在第一時間就把自己的娘家哥哥們找來,還強行把小韓大夫都給拽到了大門口,這好像很奇怪,有些不符合常理。
“你的意思是,不會是譚氏吧?”但周梨覺得也不可能啊,往日裏見了他們夫妻也和睦,譚氏雖是強勢了些,對婆婆有幾分凶惡,談不上孝順,可是跟衛郎君,好像也勉強算得上是齊眉舉案,這不該。
白亦初不常在家裏,自然是不清楚這些,聽得周梨的話,“也有可能是個意外罷了。不過如今不管怎樣,也要看衙門那邊。”
說話間,已經到了廳裏,杜屏兒著急,還在這裏等著,月桂正往火盆裏添炭,這早春屋子裏還是有幾分涼意的。
見他二人回來,月桂忙收起火鉗,“怎樣了,聽得如何?”
周梨在旁邊的椅子上靠下,“覺得譚氏有些可疑,但我們有想不通她為何要害自己的郎君,再有他們夫妻也算是相親相愛的,反正沒什麽證據。”
又見杜屏兒心急如焚,周梨便安慰道:“你別急,公孫大人又不是那糊塗人,怎會在沒查明真相之前就辦案,咱們先等一等消息。”
衙門那邊自然也是十分重視這案子的,畢竟嫌疑人是個大夫,若是不查清楚了,往後誰還敢找大夫看病呢?不都得防著大夫下毒害人啊。
隻不過譚氏那裏不願意放衛郎君的屍體,公孫曜也隻能先將這小韓大夫給提審了。
見他是外州府人士,問明了遷移此處的緣由,那頭馬上就有人去核查,然後又問他給衛郎君用的什麽藥,此前可是知曉衛郎君吃喝了什麽等等。
小韓大夫雖還年輕,但到底算是冷靜,如今身知自己被冤枉,斷然不能著急自亂了陣腳,隻極力讓自己保持冷靜。
上頭問什麽,他便一五一十給答了去。
那頭餘經曆將他的言語一字不差都給記錄下來,轉頭交給公孫曜瞧,“如今就隻差檢驗死者的胃了,若真是和這嫌疑人所言不差,那就這上麵的藥來瞧,並不對衝。”
衙門的郎中也在這裏,隻連連點頭。
公孫曜聞言,隻按了按太陽穴,“再叫人去衛家,務必要將那衛郎君的屍身帶回來。”
手下的人隻趕緊領了衙差去。
所以在院子裏的周梨一行人,還在分析這樁案子,又聽得譚氏的哭喊聲傳來,便聽香附說,是衙門裏又來人了。
還道:“聽說已經把小韓大夫審問了一回,如今就是要帶衛郎君的屍體回去,若是一一對得上
,應該是能還了小韓大夫的清白。”
白亦初搖著頭,“怕沒有這樣簡單,即便是譚氏願意放手,叫衙門裏將屍體帶走,但若是沒有找到衛郎君的真正死因,小韓大夫仍舊是嫌疑人,斷然不可能放出來。”不然如何給老百姓一個交代,衛家那邊也不會答應的。
於是廳中一片愁意。
香附又出門去看,不想那譚氏利齒能牙,不但將一幹衙差大漢都給攔在門口,還將他們一一說得麵色鐵青,更是招引來了一幫人看熱鬧的,還將那公孫曜也跟著罵了一回。
那公孫曜在這蘆州做官,隻怕也是頭一次這樣叫人辱罵。
偏她一介婦人,又才沒了男人,還這麽口齒伶俐會顛倒黑白,若衙門裏真因她罵了知府大人,就給扭了衙門裏去,還不知道又要鬧成什麽了。
於是衙門裏的那些奉命來的衙差,反而是有些懼怕她,後來又見她護著屍體,甚至是做出對方一定要帶走她男人屍體,就要一頭撞牆尋死的架勢。
衙門裏也隻好先作罷。
這些香附都瞧了,說罷又道:“往日她們婆媳不和睦,如今她這樣要死要活地給衛郎君保全了全屍,衛老娘可感動得不行,隻說往後將她做閨女待,衛家往後的一切都要留給她。”
一聽得這話,對這案子最是著急的杜屏兒‘砰’地一下站起身來,比劃著,莫不是這譚氏是為了謀奪衛家的家產,才暗地裏用什麽見不得人的手段害了衛郎君?
隻是衛家除了那一方小鋪子,又沒有多餘的錢財,冒著這樣的大的風險,怕是不劃算的。
於是這案子似乎又陷入了絕境。
發愁的可不止是他們,還有這公孫曜,頭一次遇到這般難纏的女人,卻又不能將其奈何,隻能把這小韓大夫叫來再問。
小韓是有個秀才身份的,如今雖是嫌疑犯人身份,但也是解了鏈子,不必跪他這知府老爺。
隻又將這譚氏去請自己的前因後果一一說了個遍,公孫曜實在沒從中發現什麽蛛絲馬跡,隻得又讓人將他帶下去。
餘經曆見他這樣為此愁眉苦臉的,自己也不願意回家去麵對老娘的謾罵,便提議著,“大人,咱與其在這裏閑坐著發愁,倒不如出去訪一訪,沒準能訪出個端倪出來。”
公孫曜也正是這個想法,左右心裏掛記著這案子,也是沒法休息,倒不如趁著這會兒街上華燈初上,四處都是行人,那千千萬萬人裏,總對這兩家人有所了解的。
有時候從這旁人口中問,可比問當事人要可靠些。
當即便去換了衣裳,喬裝打扮一回,與餘經曆便上了街去,很快就淹沒在人潮裏。
當朝並不宵禁,所以即便入夜後,街上也是一片熱鬧繁華,像是北市那頭更不必多說,這夜裏甚至是比南市這邊要熱鬧許多。
兩人在街上轉悠了一回,最後又繞到了這衛家這附近來,尋了一個晚上才出攤的小麵攤子,喊了兩碗陽春麵,吃了幾口,便問起煮麵的老翁,“我瞧這已是夜半三更了,那衛家怎麽門口還這樣多的人?”
公孫曜是個懂得喬裝的,一張臉不知道是拿什麽塗抹得蠟黃,又點了痣,好好的一個青年俊俏的五品大員,這會兒更像是個走南闖北的貨郎公,還用著外地來的口音。
硬是叫這老翁沒將他認出。
至於那餘經曆,雖也是作了些遮掩,卻不敢開口,怕露了餡兒。
老翁這會兒隻當公孫曜是個外來人口,聽得他問,隻忙將這衛家的案子道了個緣由,末了又添了一句:“說來那個小韓大夫雖是年輕,醫術卻是頂好的,聽說還是個秀才的身份,這樣有前途的人,怎麽可能糊裏糊塗去犯命案官司。”
老翁話音剛落,那一旁的客人便也湊過來,“這有什麽可擔心的,咱們知府老爺可是個大青天,自然是不會冤枉一個好人,這小韓大夫若果真如老翁你所言是個好人,當是會給他一個清白的。”
公孫曜聽到這客人滿口都是對自己的認可,一時反而壓力更大了。一麵隻繼續問:“那這案子,可有什麽進展?”
那個湊熱鬧的客人又扭轉身來,不等老翁開口便搶先道:“能有個什麽進展,這衛郎君的遺孀是個難纏的,不叫衙門將屍體帶回去讓仵作檢驗。要著我說,她怕是有什麽心虛的,不然何必這樣拖下去,早早叫衙門裏查了,是個丁是個卯,大家心裏也好有數,更能叫她男人早早下地埋葬,都得個安心。”
老翁也附和:“是了,這樣守著有什麽用?天氣又逐漸好起來,怕是過不得幾日就要有味道了,又在大街上,可不嚇人嘛。”
公孫曜和餘經曆聽了一回,見大家雖都說是那衛郎君的娘子譚氏此舉不對,卻也沒說出個什麽有用的線索,便曉得今日是白來了。
將麵錢給結了,兩人又繼續去打聽。
又說這天氣逐漸好起來,周梨家這邊的鋪麵關門便越來越晚了,這會兒白亦初才從後堂出來,跟著柳小八一起搬門板一一插上。
那公孫曜從門口走過,隻瞧見那門縫裏白亦初的半張臉,一時驚得不行,當場隻愣在了原地。
周記的隔壁便是衛家的紙火鋪子,他腳步頓住了,那一旁的餘經曆不知所以,還以為他是在衛家那邊發生了什麽,一時頗有些激動,小聲詢問:“大人,怎了?”莫不是發現什麽線索了?
公孫曜才猛然回過神來,卻見周記的門板全已經插上了,隻有裏頭的幾縷燈光從縫隙裏照出來。
他收回目光,心說必然是自己看花了眼睛,周家有什麽人,他都是見過的。一定是今日為了衛家的案子頭昏眼花,才瞧錯了。一頭回著餘經曆,“沒事,走吧。”
然後隻從那衛家紙火鋪路過,這會兒瞧見衛郎君已經被移到棺材裏去了,仍舊置放在鋪子正中間,棺材後方地上擺著兩排白蠟燭,前麵看到個年輕女人披麻戴孝,正跪在那裏往火盆裏燒紙錢。
兩人走過來,餘經曆便道:“那就是譚氏了,裏外忙活的,都是她娘家那頭的兄長們。”
公孫曜皺著眉頭,“明日再派人來,便是搶也要將屍體搶回去。”那賣麵老翁說的對,天氣轉熱了,屍體放不得幾日,再拖下去,不是什麽好事情。
隻是心裏又總想起剛才從周家門裏看到的那半張臉,終究是有些不放心,問起餘經曆,“如今周家又雇人了麽?”
餘經曆搖著頭,“那倒沒有。”有些好奇,公孫曜怎關心起此事來,“大人如何問起?”
“方才他們家關門,瞧見了一個麵生的。”他自然沒跟餘經曆說,瞧見了個眼熟的人。
餘經曆聞言,恍然大悟道:“哦,那興許是武庚書院那幾個孩子吧,聽聞雲長先生遠行去了,幾個學生如今跟著小周掌櫃的小郎君到周家借住。”
聽得這話,公孫曜越發確定,是自己看花了眼,武庚書院那幾個學生自己是見過的。
而周家的每一個人,便是周梨的那小郎君自己也見過。隻是上次看到的時候,叫餘經曆他們侄兒幾個打得跟豬頭一樣,這叫公孫曜覺得,這人也不如何,偏偏周梨對他倒是上心,還將他送去讀書,可別養出了一個白眼狼來。
才跟著柳小八關了門,送柳小八回去的白亦初隻覺得忽然鼻子發癢,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元氏正檢查了廚房裏的灶火,掌著燈過來,“這春夜裏寒涼,明兒多穿一些,可是有哪裏不舒坦的?”
白亦初搖著頭,“元姨放心,我想是叫什麽嗆著了鼻子,打兩個噴嚏就好了,沒得事,您也早些休息。”說罷,瞥了隔壁衛家那頭一樣,“明日衙門多半還要過來,不曉得如何鬧,到時候免不得吵鬧一回,可
抓緊歇了。”
元氏應了聲,也喊他快些睡,“莫要去那書房,燈我已經給你吹了,明日在瞧,何況我看你幾個同窗也沒有那樣用功,你也別太拚了。”
白亦初還打算去書房的,不過倒不是看書,而是試著替小韓大夫寫個狀子罷了。
不過如今見元氏將自己燈吹滅了,隻好作罷去休息。
得了一個晚上的安寧,果然如同白亦初所想,那天蒙蒙亮,隔壁衛家又傳來了幹嚎聲。
衙門果然又來人了。
等著白亦初他們將鋪子門打開時,衙門已經趁著這會兒街上人少,將衛郎君的屍體連帶著棺材一並抬著往衙門那頭跑去了。
衛老娘見此,哭得癱軟在台階上,隻有譚氏在後頭追,一邊破口大罵,隻將公孫曜祖上十八代都個數了一個遍兒。
周梨是被吵醒的,這會兒都還沒顧得上洗臉就來瞧熱鬧,聽著譚氏那炮語連珠的罵聲,直直咂舌,“雖瞧她平日裏潑辣了幾分,卻不想罵起人來竟然這樣叫人頭皮發麻。”
暗地裏想幸好那平日裏沒惹了她。
不然少不得早就被問候了一回。隻不過周梨卻忘記了,昨兒還打定主意要替小韓大夫請狀師的事兒,這折身回了後院準備洗漱,就聽小獅子咋咋呼呼上來喊,“挈炆說願意試試了。”
周梨這會兒還滿腦子都是那譚氏的罵聲,聽到這話麽反應過來:“試什麽?”
“狀師啊。”小獅子眨巴著眼睛。
周梨一怔懊惱,“瞧我這記性。”又回想起譚氏的罵聲,看來是逃脫不了。“既如此,那快些洗漱吃了早飯,把狀子寫出來。”
她自己也忙去洗漱,早飯那邊莫元夕早就已經煮好了。
莫元夕比周梨大些,人也比周梨相貌出挑,畢竟當初她爹娘嬌養她,就是起了拿她以色侍人的心思,可見這底子是不差。現在越發出落,水靈靈的一個嬌美人兒,因此也不大去前麵的鋪子裏了。
她一早便做好了早飯,這會兒都已經擺上了桌子,隻叫大家吃現成的。
等著吃完,白亦初和挈炆他們商議著,便一起湧去了書房,元氏帶著香附月桂整理早上買回來的菜,周梨便與莫元夕一起收洗碗筷。
杜屏兒過來幫忙,周梨見她那眼瞼下麵一片青,怕是一個晚上都在擔心這小韓大夫麽睡好,便給她趕了出去,“你再去睡會兒,左右你們鋪子裏的活兒,一日半日的也不見得能趕出來,至於那小韓大夫的事情,阿初他們那頭也在想辦法,你不必太著急。”
等將杜屏兒趕了出去,與早前在廚房裏忙活,沒去街上看熱鬧的莫元夕說起譚氏追棺材的事情。
說到這裏,又十分好奇,“可惜驗屍不叫人看,不然我也去瞧熱鬧。”
“你不怕麽?聽說要將人開膛破肚,心肝脾肺全都給取出來一一拿銀針作檢。”當然,具體如何,莫元夕也不知曉,這都是從旁人嘴裏聽來的。
周梨想著怕是不止,隻滿心等待著衙門那邊的消息。
所以這忙完了,借機帶著安之,便溜達到衙門口去。
卻見這邊也聚集了不少人,都是來看熱鬧等結果的,聽說譚氏在裏頭撒潑打滾,哭聲不止。
可是卻也沒有辦法攔住了。
然而等著中午,檢驗結果出來了,那衛郎君喝下肚子裏的自泡藥酒沒有毒,和郎中給他開的藥也不相衝,而小韓郎中這藥又是對症的,隻會救他不會要他命。
可偏偏衛郎君就是斷了命,如今卻又在他身上找不出個死因來。
為此,那譚氏越發哭得厲害了,聽說在公堂上直接指著公孫曜的鼻子罵他,官官相護,包庇了那小韓大夫,欺壓他們是平頭老百姓。
可偏偏公孫曜這裏沒找到她男人的死因,又將她男人開膛破肚,有苦不能言,隻能任由她在堂上破口罵。
這事兒鬧了一天,白亦初他們幾人也將狀子也了出來,長長的一頁,由著挈炆這個去年中的秀才公送進去。
這下可好,鼻涕眼淚滿臉的譚氏一看到給小韓大夫送狀子的挈炆常出入周記,於是也不在衙門口罵了,隻到周梨家門口來罵,還險些將鹵菜攤子打翻。
罵周記什麽陰盛陽衰等,見不得衛家好,所以自己男人死了,也要叫衛家和周家一般沒男人當家做主等。
反正那罵人的話語一個不帶重複的,把元氏氣得心口直跳。
連帶著衛老娘叫譚氏一攛使,膽怯害怕上公堂的她,也跟著媳婦譚氏一起到周記門口來哭鬧。
這樣一來,周梨家這生意哪裏還能做得下去,隻能暫時把鋪子門關了,一家人坐在院子裏商議。
“這譚氏著實太難纏了,隻知曉她是潑辣,可沒料想這般不講道理的,而且她一口就要咬定是小韓大夫殺了衛郎君,我怎麽瞧著就像是狗急了跳牆,匆匆忙忙想找個替死鬼,好將這件事情給揭了過去?”周梨越想越氣,一時有些口不擇言地說道。
不想這話音一落,那白亦初忽然從長凳上站起身來,“你這樣說,倒也不無道理。她百般阻攔辦案,隻怕真是擔心叫人發現什麽。”
“可真與她有些關係又如何?她什麽動機我們都不曉得,還整日都跟她住在一處。”周梨歎氣,隻覺得這小韓大夫怕是凶多吉少了。
白亦初見她急,隻道:“實在不行,今兒我也不睡了,我上她家裏觀望一回,若是她真有心做賊,如今屍體沒能拿回來,晚上關了門肯定會在家中想法子。”
這主意倒是不可,隻是元氏有些擔心,“可若叫人察覺了,往後你的名聲可就沒了去。”這個夜半三更爬寡婦的牆頭,傳出去怎麽做人啊。
“我與你一起去。”這時挈炆從外回來,顯然也聽到了白亦初的話。
他如今作為小韓大夫的狀師,所以方才去見了小韓大夫。
“小韓大夫那裏,可有什麽線索?”白亦初問著,大家也都齊齊看著挈炆,隻巴不得他這一趟見了小韓大夫,能得到什麽消息,也好柳暗花明。
“他有秀才身份在身,倒也沒有被為難,隻不過按規矩,挨了一頓棍子,但也不打緊。”反正不會要了命。隻不過小韓那邊說,他也是頭一次上衛家看病,而且當時因是晚上,為了避嫌,還特意讓衛家老娘和譚氏將衛郎君扶到鋪子裏,將鋪子門敞開著,他在那裏給紮了針,留了藥就走。
當時衛郎君紮了針,人已經有些好轉,能說能吃了,還朝他道了謝,卻不知自己回了醫館裏,才睡了兩個時辰左右,天都還沒亮,就忽然叫人破門而入,不等他穿好衣裳,就給譚氏的幾個兄長扯到了衛家。
而這時,衛郎君也剛斷氣沒多久。
聽到這裏,白亦初卻像是發現了什麽,忙將挈炆打斷,“不對,他回去睡了兩個時辰,譚氏的兄弟們又不住在這南城,怎麽就曉得衛郎君要斷氣,還掐著時間跑去他醫館把他拽來?”又問起挈炆,“如今你是他的狀師,衙門調查的證據雖不叫外人曉得,可你該知道衛郎君死的時辰是什麽時候吧?可是對得上?”
挈炆叫白亦初這話一語驚醒了夢中人,當下一臉的大驚,“時間果然不對,就同你說的這樣,你們且等我,我去衙門將這事兒給稟上去。”
然後便匆匆去了。
隻不過在門口叫譚氏拿雞蛋砸了一回,挈炆卻是頭一次做這狀師,如今也又越發相信小韓大夫是被冤枉的,一顆赤子之心,怎可眼睜睜看著小韓大夫被譚氏這樣的女人冤枉了?因此也不顧那
一身的雞蛋液,隻到了衙門才匆匆能將蛋液擦幹淨,忙進去稟明此事。
這果然是一個轉機,公孫曜也懷疑起這譚氏的不良之心。隻是這譚氏像極了頑石,無從下手,便打算從譚氏兄長他們這裏查。
於是當晚就派人去偷偷蹲譚氏的兄長們。
雖是沒能查到個什麽,譚氏的幾個兄長晚上壓根就沒回家,歇在了譚家這頭。
公孫曜不想就這樣作罷,實在是不死心,天一亮,又自己喬裝打扮一回,拿著那算命先生該有的行頭,用一口上京口音,在譚家附近的小街上擺了攤兒。
坐了半天的功夫,卻是沒有一點進展,好叫他心中焦急如被放在火上炙烤的螞蟻。
於是再也坐不住,拿起了平津帆在四處的巷子裏遊走起來,見著譚家外麵的小巷子裏也有不少來往之人,也就在那裏停了下來。
也是巧,又或是老天爺有意相幫,竟然聽得那牆頭裏傳來罵聲,隻說什麽兄妹醜事,老天自會收了他們去。
好像是有人攔住,那罵聲很快就止住了。
可是這話公孫曜也給記在了心裏,又等了半響,沒個什麽動靜,怕再度待下去反而引得人起疑,便轉身走了。
卻不想那衙門裏,挈炆早就等在這裏侯他了。
話說公孫曜打發的人是去蹲了譚家,卻是一無所獲,而白亦初卻是直接去了隔壁衛家。
挈炆到底不會功夫,所以怕打草驚蛇,最終他也隻能放棄。
隻有白亦初一個人,撐著這夜裏寒涼,在衛家房頂上悄無聲息待了一宿。眼見著天亮了仍舊什麽都沒瞧見,叫他以為莫不是因為大家心偏向小韓大夫,所以真錯怪了譚氏?
沒準譚氏真是因沒了夫君,難過得失了理智,才四處罵人的。
正想著,見衛家這頭的人已經起來,他剛要走,一轉身卻發現阿黃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坐在他身後。
給他嚇得不輕,正示意著叫阿黃快些回去,如今譚氏心情不好,要是叫譚氏發現了,貓兒怕都逃不過她的一張利嘴。
不想也是這時候,白亦初隻見衛家那正房裏,譚氏的兩個哥哥竟然從中出來,而且衣衫不整不說,且兩人還一臉做賊心虛的樣子,賊眉鼠眼輕腳輕手的,好似怕對麵屋子裏的衛娘子發現一般,忙鑽進了他們的客房中。
他心中大受震撼,可還沒等人反應過來,屋子裏又出來譚氏的另外一個哥哥,譚氏膽子也是大,隻穿了個肚兜兒就送到門口,一臉春光依依不舍,低聲嗤笑著匆匆要回房的哥哥,還看了婆婆屋子那頭一眼。
一臉肆無忌憚的樣子。
所以這一宿,譚氏和哥哥們睡在一個被窩裏?可是這麽幾個人,應該是好大的動靜,他一點都沒察覺。
他百思不得其解,按理不應該,那房屋該是怎麽好的隔音,才一點聲音也沒有啊?
於是又想,肯定內中有什麽玄機,不然就算是不為避了自己,也為避她婆婆啊。
衛老娘是年紀大,不是耳聾眼花。
所以白亦初更料定了這個想法,隻是奈何不知怎樣探入那房中檢查,又見著會兒天已經大亮,譚氏出了房門又上鎖,隻能尋思著他們收拾好去了前院繼續哭鬧,順便罵自家,這才得空和阿黃一起回了家裏去。
也是這一耽擱,家裏這邊早飯都過了,大家沒見他過來,急得不行,卻又不敢出聲喊,隻能眼巴巴毛焦火辣地等著。
當下見他回來,隻忙著給他遞了熱薑湯,又是催促他快用早飯的。白亦初倒不是多著急吃早飯,而是他今天早上所看到這一幕,和在書院裏讀了這麽久的聖賢書,簡直就是兩個極端。
他有些緩不過來,需要些時間消化。
也正是如此,他吃完了飯,才將自己所見一幕告知大家。
這可把眾人都驚得不行,一度覺得不可能,可白亦初也犯不著編了這樣一個謊話來騙他們。
“真真是瞧不出來,竟然是和幾個兄長一個被窩裏,這不是祖宗的棺材板兒都壓不住了,難怪這衛郎君不能活,隻怕也是瞧見了其中的端倪,才被他們下了狠手。”月桂咋舌兩聲,隻恨不得馬上去報了官府,隻是說罷見著跟前一堆堆的娃娃,忙住了嘴巴。
元氏也反應過來,隻催促著莫元夕周梨她們領著若素安之下去。
周梨不服氣,“這要是真事,案子結了後,大街小巷隻怕要傳個把月呢,到時候我們還不是一樣要聽到的,你這會兒趕走我們,又有什麽用呢!”
於是元氏隻要作罷,隻是有他們這些小的在,她和月桂香附那嘴上說話,也是把門了幾分,免得說了什麽出入的,叫小孩子聽了不好。
但這到底是個驚天動地的消息,還是叫人忍不住唏噓歎聲。
周秀珠這會兒卻是可憐起衛老娘來,“她兒子叫這譚氏兄妹害了,她還叫蒙在鼓裏,這些人在她跟前亂來不說,她還將人放在心裏感激,不曉得那衛郎君在黃泉下該急成個什麽樣子了。”
得了她這話,周梨也忍不住歎息,“是可憐呢!沒了兒子,還將仇人做恩人,隻盼著這案子早些揭開,既是叫她曉得個真相,又能還了小韓大夫的清白。”
一麵朝挈炆看過去,“這事兒,要同衙門裏稟了麽?”怎麽說也是重大發現。
挈炆沒個什麽經驗,“就這樣貿然去,又沒抓著人,打草驚蛇了不說,怕是到時候反而叫人反咬一口,說汙蔑她一個寡婦的清白,反而要找我們的麻煩。”
是這樣了,大家不免歎息一聲,有種明明曉得真相,卻又沒有辦法證明的痛苦。
可鋪子那裏因為譚氏一直鬧,還要去舀糞來潑門,這哪裏能忍得了。
氣得白亦初朝挈炆道:“不等了,你去衙門裏稟,我就不信了,砸也要將她那門砸開,非得將那屋子裏的玄機找出來。”
自家做的是吃食生意,哪裏能真叫譚氏無法無天,往門上潑大糞?周梨也覺得是被這譚氏逼得絕境了,隻能同意,叮囑著挈炆,“一定要與公孫大人稟了,若是他這會兒沒空,你便多等他一回,不要朝外露了風聲。”
挈炆連連點頭,隻道心裏有數。
不想家裏這一耽擱,不趕巧兒。公孫曜正好去了譚家那頭暗訪,於是挈炆隻能等,等得心急如焚之際,又不曉得白亦初那裏到底找到了衛家正房裏的玄機沒有。
正猶豫著要不要回去,卻聽得公孫曜回來了。
等著公孫曜那邊一召,急忙上去將此事給稟了。
恰好公孫曜才從譚家牆外聽到了那般話,本是不敢當真,隻作那吵架罵街的糊塗話,不想如今聽了挈炆說譚家兄長們從譚氏屋子裏出來衣衫不整的樣子,一時就曉得怕自己聽來的不是什麽胡話,反而是這案子的轉機了。
隻是也說了,好幾個人在一個被窩裏,卻沒有半點聲響動靜,那是不可能的,所以這說到底,還是那房中暗有玄機,便叮囑著挈炆,“你們也莫要輕舉妄動,容我派兩個人去查一回,任由他是有什麽無底洞,我也能給他撬開來。”
挈炆得了此話,急匆匆回了周家,因譚氏堵在正門口,他也不敢再走,隻從後門進去。
曉得白亦初還沒得機會翻進元家的後院,衛老娘今兒都在後院裏,一邊哭一邊給衛郎君親手縫著壽衣。
於是忙將公孫曜的話轉告了,白亦初一聽,“那感情的好,官府的人來了,出入有明目,好過我這偷偷摸摸的。”
如此,也就坐等衙門的消息了。
隻是這一日對他們
周家這邊來說,也是艱難,那譚氏太凶了,好在下午些的時候,她終於鬧得累了,歇了氣。
周家這邊方得了安寧。
雖沒開門,但柳小八不放心,也過來瞧。
這會兒見著譚氏回去了,自己方告辭回家。
要說是衙門的人就是在行呢!那每月的俸祿是不白拿啊!三更時分那後院的公雞剛開始打鳴,就聽到隔壁元家那頭風風火火的,然後哭聲喊聲一片,驚慌失措。
周梨忙穿了衣裳拖著鞋子出來,隻見自家的小樓梯上已經爬滿了人,小獅子也在上頭掛著,見了周梨忙招手,“快來,譚氏這個母老虎好像被抓了。”
周梨抬頭朝牆那邊瞧去,隻見火光衝天,仿若白日青天,不曉得衛家的院子裏頭,到底有多少衙役舉著火把呢!
白亦初從牆頭上跳下來,一把拉起周梨,重新越了上去,兩人穩穩當當坐在上頭,隻觀了個全部。
還站在竹梯上麵不上不下,看不到衛家院子全景的顧少淩急得不行,見了忙喊白亦初,“阿初,快來也帶我一程。”
但是隻得了白亦初一個白眼,“你自己多重心裏沒數?”
顧少淩氣得叫嚷著自己最近在減肥,然後又怪站在自己上頭的挈炆,“你倒是過去一些,這點膽子還敢第一個往上爬,叫我看一看那正房裏到底怎樣光景了。”
說話間,家裏其他女眷們也紛紛起來了。
要說這吃瓜不分年紀性別呢!那香附會武功,和白亦初一般一下就抱著若素上了牆頭,其他人搬凳子抬桌子,就是為了給自己占一個好位置。
衛家那邊的鄰裏,如今也是和他們一般,忙得很。
還有街對麵被這官府衙差們砸衛家們吵醒的鄰裏,眼下也都擠進來看熱鬧,硬是一個沒有打瞌睡,都睜大眼睛想要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怎麽引來了這許多官兵,他們家不是苦主麽?
連知府公孫大人吳同知和通判等等都來了。
若是往日,必然這衛家是蓬蓽生輝的。
就在大家好奇之際,隻見還哭著拽打官兵,質問為何砸了自家門半夜三更闖進來的衛老娘,忽然叫公孫曜一聲冷喝,“你還指望你媳婦,你倒是看看,你這娶進門的是個什麽媳婦?”
正是他話音落下,隻見那正房裏,叫衙差們提溜著四個光溜溜的人出來,明晃晃的火把照耀下,一個個好似那放在案板上的大白肉一般,一時之間竟然叫人看不清楚都長個什麽樣子。
衛老娘卻是在下頭,看得清澈,眼見著兒媳婦和親家哥哥們這番光景,哪裏能緩的過來,一口氣頓時哢在了喉嚨裏,白眼一翻給氣得昏死了過去。
見此兩個衙差忙將她扶著到一頭灌水掐人中。
而牆頭上的周梨等人見這一幕,她第一時間就叫白亦初給捂住了眼睛,“別看,回頭長針眼了。”
那香附也沒料想衙差們如此不講究,也不等人拿一塊遮羞布就給拖出來,看了譚氏倒無所謂,她身上有的自己都有,可還有三個赤條條的大男人啊!自己也是嚇得不行,“啊喲”地喊了一大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趕緊將若素換了位置。
而還在牆根下爬桌子墊板凳的元氏等人見他們這般模樣,曉得是被抓了,急得也忙朝那邊探頭去,一時也嚇得她驚叫連連。
一時間這牆頭外麵和衛家院子裏麵,都是這些看客們的驚呼叫聲。
小獅子位置最不好,站在竹梯最後麵,勉強能看到衛家院子裏一角,旁的卻是什麽都沒有,見大家這樣一驚一乍的,好奇得不行,扯著自己前麵的顧少淩,“你快給我看一眼。”
沒想到顧少淩如此大方,讓開了身,好叫小獅子欣喜,急忙伸長脖子朝牆頭裏看,意思瞪圓了眼睛,“哇,要死了要死了,你個害人精我就知道你沒得好,平日不讓我,現在卻忽然讓我,果然是沒有好事情,回頭我要告訴先生去!”
“不是你叫我讓你的麽?你這人如此不講理,讓了你,你還要告訴先生,下次可別再求我了。”顧少淩說完哈哈大笑。
元氏見他二人在那苗條的竹梯上打鬧,上頭又還站著一個挈炆,生怕竹梯斷掉,隻紅著一張老臉勸著小獅子,“好孩子,莫要看了,快些下來。”
又喊了周秀珠快領了孩子去睡覺,反正都要真相大白,不必再擔心小韓大夫那頭了。不想卻是一回頭,隻見莫元夕連帶著杜屏兒都還攀在牆上,急得去拉她二人,“你兩個大姑娘了,怎不知害臊,可快別看了。”
莫元夕哈哈笑,“都拉下去了,我們這會兒看屋子裏的暗道怎麽進去呢!”
白亦初也把周梨的眼睛鬆開了,兩人一起看著公孫曜他們從正房那衣箱裏鑽進去,然後就沒了身影。
果然下頭有一條小道,通往他家的地窖中。
隻不過地窖叫元氏在裏頭搭了鋪,正好方便她和兄長們在那裏做見不得光的事。
得知是地窖,周梨隻同白亦初說笑道:“到底是咱們狹隘了,一直以來隻覺得地窖就是放糧食的地方,不想竟然還能偷人。”
白亦初也笑:“是了,經此一遭,不知多少人家要檢查翻修自己的地窖了。”又見沒了什麽看頭,想知道的都知道了,就等明日公堂審判,便帶著周梨從牆頭上跳下來,“歇了去,明兒熱鬧著呢!可不得空給你睡午覺了。”
也是他帶了周梨下牆頭,公孫曜等人正好從那地窖裏出來,掃視了滿院子裏看熱鬧的老百姓和牆頭上密密麻麻的腦袋,“都散了去都散了去!各自歸家,莫要再瞧。”
眾人一陣哄然笑,有那膽子大的回了一句:“這該看的不該看的都看了,再看一會兒又如何?大人就莫要趕我們了。”
大家得了這話,又笑了一回。
隻把公孫曜紅了一張臉,轉頭訓斥起那些個魯莽的衙差,“你幾個也是糊塗,不等譚氏兄妹將衣裳穿好就給拉出來,實在不像話!”
幾個衙差眼觀鼻鼻觀心,左耳進右耳出,心中卻想如果不是條件不允許,他們是想打算將那鋪連帶著上頭的人抬上來給大夥兒瞧個新鮮呢!
這可是那街頭小巷的話本子上瞧不著的。
公孫曜見幾個衙差這般樣子,氣得不行,但最後也隻能甩了袖子罵兩聲,見譚氏兄妹又被帶走,便領了吳同知等一眾官員回去,留了一幫衙差在這裏善後,順道看著那衛老娘。
免得她又接受不得這結果,再度昏過去沒人管,白糟蹋了性命。
隻是這般一鬧,大夥兒哪個還能睡得著?雖然這條街上才鬧過一回別家媳婦紅杏出牆的,但那個也不能單怪媳婦。後來查清楚了,是自家兒子不能人道,又要麵子,便自己去找了個人來和自家媳婦一塊住,打算給生個孩子。
哪裏曉得媳婦和那男人是真真日久生情,這家兒子氣不過,才給鬧開。
當時也算得是一樁新聞,但到底是關起門來鬧,知曉的不多,也不像是衛家這邊出了人命官司。
周梨也沒心思睡了,點著燈翻了二十來頁的書,天就大亮了。
隻是沒由來的,竟然下起了細雨,但是這也不影響老百姓們的八卦之心,因挈炆是小韓大夫的狀師,所以早早就去了,白亦初他們這個幾個同窗不放心,早飯都沒來得及吃就跟著他一並去。
周梨姑娘家慢了些,等她們收拾好撐著傘去衙門給那挈炆壯膽子時,這裏竟然已經擠滿了人,真真見識了什麽是人山人海,大門都進不去,隻能守在街上。
大家好一陣子相互責備,你怪我慢,我怨你事多,所以才來晚了,這下都沒辦法擠進去了。
也不曉得第一次上堂做狀師的挈炆表現如何?緊張不緊張。
莫元夕踮著個腳尖,恨不得那一雙眼睛變成千裏眼,奈何終究是姑娘家,踮起了腳尖也隻能看到一排排腦殼,隻能勉強聽得那人聲鼎沸中,傳來一聲聲驚堂木。
又下著雨,人擠人的,那傘都歪到一頭去了,周梨半個肩膀都打濕了,又見杜屏兒的雨傘也叫人擠得變了形,見著光景,實
在沒什麽好看頭,便勸道:“要不咱們回家去吧,反正阿初他們在前麵,回來跟咱們說也一樣。”
幾人也隻好作罷,有些不舍地倒回去。
這樁案子一直審到中午,才得了個真相大白,但挈炆是狀師,得留下來陪著小韓大夫結案。
白亦初他們便先回來了。
所有人都圍了上去,“怎樣的,那衛郎君的死因到底是如何?為何衙門的仵作查驗了幾回也沒有找到緣由?”
顧少淩嘖嘖兩聲,隻連說了那譚氏幾聲毒婦,然後又故弄玄虛一回,才說:“那天本是衛郎君要出門送貨的,所以譚氏和兄長們相約好了,叫他們過來玩耍。”
以往也是這樣,隻要衛郎君出去送貨,她便要喊兄長過來,說是她一個女人家和婆婆在,多是不安全,叫了哥哥們好安心些。
衛郎君自然是沒有多想,隻以往為是自家的親舅兄,有什麽可防備的,於是自來如此。
不想反而助長起了這股歪風邪氣,他在外風吹雨打苦錢,卻不知自家的媳婦和舅兄們在家裏**。
可那日他偏巧忽然犯了舊症,因此去而又返,又因還天亮著,譚家兄弟們隻能回家去。
隻是來都來了,怎麽可能回去,便假意離開,實則還在那地窖裏等著譚氏。
哪裏曉得衛郎君喝了藥酒後,反而不見好,譚氏兄妹見此,想著有他這麽個礙事人在個門前,實在是打擾了大家的歡愉,好叫他兄妹幾個心中生厭惡,便起了這歹心。
隻想讓衛郎君一睡不起,從此兄妹便能一處快快活活了。
所以見喝了些自己泡的藥酒就有些不行了的衛郎君,兄妹幾個一合計,便找了小韓郎中這個外地來的替死鬼,於是還特意敲響了周梨家的門借驢車。
就是想讓動靜大一些,讓人知道果然是找小韓大夫看了,衛郎君才死的。
可是沒想到小韓大夫是真有些醫術在身上的,給吃了藥後,衛郎君竟然好起來了,這不就掃興了嘛。
於是譚氏和幾個兄長再次商量著,三個大漢趁著衛郎君睡著之際,撲倒在他身上,按身體的捂著嘴巴的。
由著譚氏則一根牙簽粗細的鞋底針,直接刺入他的腦殼。
因那嘴巴叫人捂著,沒叫出聲來。
譚家兄弟又鬆開得快,所以仵作驗屍的時候,可沒有發現窒息的痕跡。
卻不想那致命的傷,卻是在被頭發遮掩住的頭頂上。
難怪譚氏不然驗屍,感情是有些擔心叫衙門裏發現。
後來見衙門幾次驗屍都沒察覺,膽子才大了,一個勁兒鬧周家這邊,本來是想圖幾個錢的,等過一陣子這事兒揭過去忽,把衛家鋪子一賣,和幾個兄長再去那陌生之地,格外憑一處房子,繼續快活。
眾人聽完,也是瞠目結舌,“好個狠毒的女子,虧得叫她眼淚蒙騙了過去。”少不得是要說月桂果然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還有她那幾個兄長也是畜生不如,叫譚家祖上蒙了羞,不知到了底下去,怎麽麵見先人們。
又說這案子真相大白了,小韓大夫被放了出來,但到底挨了一頓棍子的,醫館又被譚家兄妹給砸了,如今要修整養傷,一時也沒空來周家這頭道謝。
反而叫杜屏兒和月桂去瞧了他一回。
公孫曜也因這一樁奇案真相大白,還了小韓大夫一個清白之身,少不得叫老百姓們誇讚一回,直呼青天老爺在世。
這會兒衛家遠親也聞訊來了幾個,衛老娘得知真相,大病不起,如今躺在**半死不活,衛郎君的喪事也隻能叫親戚們操辦著。
也幸好他家本就做隻紙火鋪子的,不用怎麽操勞,但也請了一堆和尚來念了七天的經,才給抬出城下葬去。
因兩家的牆也是共用的,所以那叫一個吵鬧,所以周家這邊鋪子也沒開,幾乎都被迫關著。
元氏還過去幫了兩天的忙,雖然早前譚氏撒潑起來要給周家潑大糞,衛老娘也跟著罵,但到底是受了她那媳婦的挑唆,如今人都病倒在**,元氏想著鄰裏鄰舍的,又何必同她再計較。
周梨可沒有這樣的好心思,加上高掌櫃將客棧那頭也重新收整出來,找人重新掛了匾額,客棧也要開張,自然是沒管衛家之事。
等她那裏忙完,衛家這頭的喪事也結束了,幾個遠親家中各自有牽掛,自然是不可能留下來照顧衛老娘的,隻能商議著將這衛家鋪子賣了,接她去養老。
周梨聽聞後,便想將鋪子接過來。隻是衙門過契都要請中間人,她便索性喊了正方臉來。
衛家這案子鬧得滿城上至耄耋下至垂髫,沒有一個不曉得的。所以聽到周梨的話,不免是有些吃驚,“這裏頭可是死過人的,你買來作甚?”
這當頭,白亦初他們已經回了書院去,周梨是自己做主的。聽到正方臉的擔心,不以為然笑道:“那有什麽,那天災的時候,走錯路都能踩到屍體,何況這天底下哪間屋子沒人斷氣?便是那皇帝住的地方,也不曉得死了多少人呢!”
正方臉被她這話說得沒法回,隻朝她伸了個大拇指,“也罷,既如此,你自己去談,還是我去說?”
“你人來都來了,你去吧。”如今也是熟,周梨可不跟正方臉客氣。
但總歸托他辦事,不能白占便宜,曉得他媳婦芹娘愛吃甜食,便道:“你走的時候,順道將那幾包點心帶著,這些天衛家辦喪,我們這頭也沒法開門,元夕做了好些點心,你帶回去給芹娘姐姐嚐一嚐新鮮,另外還有些軟綿易消化的,給你娘嚐,若是喜歡,下次你同我說,叫元夕再做。”
“那多不好意思。”聽得周梨給媳婦和老娘準備了吃的,正方臉一下笑起來了,“我這就去同衛家的人說。”
元夕從穿堂出來,把話聽了大半,“你倒是會做人情。”
周梨嘿嘿一笑,“往後可還要麻煩你呢!你看他一聽到給媳婦老娘帶吃食,嘴角都裂到了耳根底下。”
周梨說罷,見她提著籃子,便伸手揭開上頭的花布,卻見裏麵全是用油紙包好的糕點,不禁有些疑惑:“你這是作甚?弄這樣好看,要拿去街上叫賣?”
“不是,是屏兒叫我幫忙準備的,說是小韓大夫在修養,這些糕點容易消化。”說罷,將籃子往桌子上一放,“你上次說的那個用牛乳做的奶油,我準備試試,不過人家的牛奶小牛犢子都不夠吃,哪裏會有人賣。不過聽聞北城那邊的瓦市裏,有不少草原人住在那邊,他們雖沒新鮮的牛乳,但必然是有奶酪的,你和香附姐去那邊的時候,給我帶些來試試。”
周梨應了一聲,眼睛卻看著籃子裏的糕點,“這樣說來,她自己包的?”
“可不是嘛,倒是對這小韓大夫的事情上心,果然是姑娘大不能留了。”莫元夕說罷,見左右沒人,便又湊近了周梨一些,“她莫不是對小韓大夫有心。”
是很盡心。不過周梨想也有可能是因為小韓大夫是杜儀的朋友,所以杜屏兒才上心的,因此也不好下定論,“此事莫要亂說,等我回頭探一探去。”又看了看點心,“她還要自己送去?”
“是呢,這會兒在等香附姐。”雖是離得並不遠,但早前杜
屏兒叫鍾易光他們調戲過,因此人多就不敢自己上街了。
說罷,惦記著自己灶上的鍋,便進去了。
周梨自己坐了會兒,不見杜屏兒和香附出來,便到前麵的攤子上等正方臉。
鋪子停了十來天不止,今日終於重新開起來了,她拉了個小凳子和柳小八坐在一頭,“你嬸子那頭,方家還不放人麽?”
說起這事兒,柳小八就有些發愁,“那樣的吝嗇人家,好不容易薅到我嬸子這樣的老實人,恨不得扒了一層皮,哪裏肯叫她走,我上門好說歹說幾次,他們無論如何也要叫做滿了契約上日子,我便是倒貼錢給他們,都不願意。”
周梨心說大抵還是錢給的太少了些。又見柳小八為這事兒發愁,便給他出這主意,“叫你嬸子也機靈些,莫要再像是從前那般,該做的就做,那不該做的就不要沾手,又不是賣身給了他們家。這幾次下來,他們自然是嫌棄,到時候隻怕巴不得你嬸子趕緊走呢!”
柳小八聽了,當即笑道:“我方才也這般想,回去就同我嬸子說,不然起早貪黑的,一個人要幹五六個人的活兒,人都熬瘦了一大圈。正巧過一陣子要清明了,我和她商議著回去一趟,你看看有沒有什麽要辦的。”鄉裏人講究落葉歸根,叔叔和堂弟的骨灰得送回老家去。
又有些歉意,“鋪子這頭,怕是要耽擱些日子,到時候請香附姐出來瞧著吧。”
鋪子倒沒有什麽,反正現在也穩定了客源,家裏也不指望這鋪子生活。倒是擔心他們這天高路遠的不安全,“自己走,還是有隊?”
“雲大哥有幾個兄弟要到八普縣去辦一趟貨,我趕了他們的隊伍,回頭到那邊,再想辦法到鎮子上去。”柳小八已經和雲眾山他們商量好了。
周梨倒是沒有什麽帶的,最多就是請他幫忙在自家爹和爺奶墳頭燒點紙錢,順便幫忙看看周天寶。忽然又想起自己早就把姐姐在鎮子上的地契轉了自己名下,便又道:“如今那鎮子上,多半在重建,我姐姐家那裏位置好,怕是有人問的,你去了找人寫個出租的書子貼上去,若有人要租,幫我辦出去。”
那都是錢,哪裏能放著不賺。
柳小八自是一一答了。
不想回頭元氏曉得,又有可靠隊伍,起了一起回去的心思,周梨卻是有些不放心,但她又說,“小八和他嬸子都在,有什麽可不放心的?何況我也就回去看看,這來城裏,總是惦記鄉裏,便是那頭沒人了,我也願意回去瞧你爹一眼。”
周梨聽了這話,也隻好作罷,“那你要跟緊了他們,實在不行就請雲大哥的兄弟們送你們去桐樹村,如今那路上鬧狼,周天寶又在村裏,找外人送你們進去,我實在不放心。”
元氏見她答應,高興不已,但是想到要耽誤雲眾山的兄弟們,便道:“我納鞋底也賺了幾個錢,到時候我給他們買酒喝,不白叫他們跑一趟的。”
“哪裏要你給錢,我這頭會打點,你莫要操心。”周梨也是服氣,得閑的日子不愛過,有點時間元氏都要納鞋底,然後放在周秀珠那邊幫忙賣。
果然是有苦力腳夫來買,叫她賺了幾個零花錢。
正說著,聽到香附叫杜屏兒,原來是她忙完了,準備同杜屏兒去看了小韓大夫。
元氏見此,隻和周梨又說起了莫元夕那番話來,周梨想了想,隻悄聲回著她,“若是這樣,也不是不好,表哥的朋友,又願意背井離鄉到這裏來照顧咱們,可見和薑大哥是一樣沒得差。”
雖然沒叫他照顧到,反而自己吃了官司……
但人總是心意一片。
元氏聽得她這般說,一時竟然就覺得這小韓大夫是個好郎君的樣子,連道:“那感情好,這個小韓大夫既然是阿儀的朋友,那知根知底,總比蒙著眼睛嫁了個陌生人要妥當。”
叫媒人說親,可不就是蒙著眼睛嫁人麽?那不聰明的到媒人口中,就是老實,沒錢叫顧家,花心的叫見識廣。
反正媒人的話十句有九句半是不能信的。
杜屏兒領著香附去了一陣子,外頭就傳來柳小八的聲音。
原來是正方臉同隔壁衛家的親戚們說好了。
因為衛郎君死在屋子裏,還是叫媳婦和舅兄們活活害死的,加上譚氏兄妹又在地窖裏做出那等羞人之事,所以衛家自知有虧,價格要得不高。
可即便如此,這消息放出去後,仍舊是無人問津。
哪裏曉得這隔壁鄰舍的周家居然瞧上了,又想起這期間元氏跟著幫忙張羅,於是價格便讓了些。
這般說話,去衙門裏付銀子過了契。
隔天衛家親戚們就收著行李,雇了一輛驢車,將衛老娘給帶走了。
周梨便計劃著將中間那一堵牆給敲掉,到時候將院子擴寬一些。隻是隔壁的鋪子,一時倒沒想著究竟做什麽好。
月桂見她發愁,便建議著:“咱們這頭也不寬敞,索性這院子中間的牆壁都敲掉,倒不如前麵的鋪麵也打通,到時候姑娘也正兒八經地在前麵的鋪子裏設個茶室出來,方便招待客人。”
而且寬敞了,鹵菜攤子也不用擺出去,仍舊在店裏。
周梨想這樣也可,左右那頭大家都還惦記著衛郎君的屍體放在那一處,而且衛家的鋪麵也不算寬敞,如今和自家這頭連接在一起,倒不明顯了。
於是便認真考慮起來。
隻不過元氏要同柳小八他們回桐樹村去過清明,香附便要出來看鋪子,家裏就缺了三個人,所以這計劃隻得延後些。
這日得了空,帶了些點心,趁著柳小八還在鋪子裏,便喊了香附與自己去北城。
一來是主要找雲眾山交代元氏之事,二來也順便看一看白亦初,自打回了書院後,就不得音訊了,也不曉得如今怎樣。
還要替元氏問奶酪。
隻是周梨運氣仍舊不好,沒見著雲眾山,甚至那一幹熟悉的兄弟都沒在,開門的竟然是那訓侯的大叔。
他吊兒郎當的靠在門上,“啊呀,阿梨妹子來了,要進來坐一坐?好與我說一說,上次怎能叫三寶掙了那許多錢的?”往日他腦子都用盡了,最多就是得個幾十個銅板。
可去年他跟著阿丘他們去了一回逢春院,三寶竟然掙了兩串錢藏在屁股底下,叫他數了好一會兒。
三寶一雙古靈精怪的眼睛,早盯上了周梨籃子裏的點心,吱吱地叫著,想要吃。
周梨把自己籃子裏的遞了過去,“那可教不了,你一個幹瘦老頭兒誰瞧你耍猴了,人家那日都看我們幾個冰雪可愛才給的賞錢。”
訓猴人也不惱,嘿嘿一笑,“我曉得了,改日我也擦胭抹粉,把自己裝扮成個美嬌娘帶出去,必然能大賺一筆。”然後問起周梨,要找雲眾山作甚?
周梨隻道自己的繼母也想回八普縣,隻不過不放心,所以想另外花錢雇兩個人,一直送他們到村裏。
訓猴人一聽,“這算什麽事情,眾山哪裏會要你的錢,你過兩日隻管把人帶到城門口,怎麽給你帶去,就怎麽全須全尾給你帶回來。”
“那哪裏有這樣麻煩人的,你隻管同我說話,朋友是朋友,但大家也是要張口吃飯的,怎能不要錢?”又看著書院那頭快要下課吃中飯了,自己想同白亦初見一麵,就道:“記得幫我傳話。”
又見三寶盯著籃子不放,“你看著三寶一些,別全都吃了,給大家留一些。”
訓猴人聞言,連答了是。見周梨身後的香附手裏還有個籃子,隻取笑著,“這樣忙,還要給
你小夫君送?”
周梨沒理會他,領著香附忙穿過曲曲折折的小巷子,又打聽了奶酪的事情,才去了書院裏。
劉嬸開的門,見了周梨和香附,也是十分熟悉的人了,隻引了進去坐著在飯堂等。
自是說起挈炆去做狀師的事情,叫雲長先生責備了一回,罰了好一頓。
周梨一聽,有些自責,“這事兒怨我,我當時不敢請外頭的人,便麻煩了他,不想反而害了他一回。”
不想劉嬸卻啐了一口,直接罵起雲長先生,“他是個不通情義的人,古板書讀得多了,腦子也讀壞了去,哪裏用得著理會他。何況挈炆這是救人的好事情,還幫忙還了人的清白,不知是多大的功德呢!所以你不必多想。”
也是個八卦的,因那時候她也不在城中,更沒像是周梨他們一般看了現場,這會兒說著,就將周梨給支出去,“應該快下課了,你去瞧一瞧。”
等周梨前腳一走,她就憋不住,立即問起香附,“我聽小獅子說了一嘴,你當時爬得可高了,看了個全須全尾,快些與我仔細說一說。回一趟老家,竟然錯過了這麽個案子,那譚家的兄長到底是長得怎樣的俊俏模樣,叫譚氏這樣糊塗,殺了自家男人也要和他們苟合?”
香附想著那天晚上看到的一幕,其實並不怎麽樣,摸了摸鼻子,“也就那樣吧,男人不都一樣麽,譚家兄弟最多就是數量上占了優勢。”
劉嬸還要細問,“全都看清楚了麽?”一麵同她眨眼間。
香附麵色一陣紅,有些心虛地朝外看了看,生怕忽然有人冒出來。確定沒人了,這才壓低聲音道:“拉出來的時候,明晃晃的火把一照,的確是有些本錢的。”
然後嘖嘖兩聲,隻道不曉得多少人回去長了針眼。
劉嬸卻是滿臉遺憾,“我那該死的冤家,叫他回去,他偏不去,耽誤我一回,不然我也瞧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