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一麵從龍椅上跳起來, 烏青的眼瞼隨著他猙獰暴怒的表情而扭動著:“廢物!廢物!你們這一群廢物!不是說那些叛軍很難平定麽?”為什麽那霍家的小子這樣簡單就解決了?
受了屈辱的邵太傅不敢躲開,結結實實地挨了那印泥寶盒砸在額頭上的痛楚,他覺得什麽**順著自己的額頭淌下, 但被眉峰給攔住了。
有些炎熱的殿裏,那**很快就凝結,使得他覺得整個額頭連帶著眉峰都有些僵硬起來。
他默然不語, 隻將身子朝地麵伏得更低了些,試圖以此來擋住自己額頭上的傷痕。
因為這個時候,又有人進來了。
可李晟像是並不打算放過他一般,一定要在另外的官員麵前將他的所有臉麵都給丟盡,指著他的顱頂罵道:“你果然是個無用之人,早前朕就不該取用你的奏章!”然後一陣類似於民間的粗俗穢語開始從李晟的口中響起來。
邵太傅是個擅於鑽研且又會拍馬屁的人,但是他同樣也是個清高自傲的文人雅士, 實在是沒有辦法接受他追隨了多年的主人, 竟然會如同那市井無賴一樣滿口的汙言。
且還在別的官員的麵前,這使得他的心理上無法承受,這一次的辱罵,代替了以往李晟給予他的所有榮耀。
這叫他在從皇城裏離開後,連傷口都顧不得包紮收拾,叫著親眷家屬,收起包袱, 趁著城門沒有關, 就這樣浩浩****地分開從幾個城門裏離開上京了。
李晟得知邵太傅背棄他而去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
其實邵太傅一家離京,當天晚上就有人發現了, 但是他們是不恥於邵太傅這種憑著阿諛奉承而節節高升的陰險小人。所以覺得完全沒有必要去大晚上打擾李晟休息。
因此一直等到第二天才將消息送上去。
這使得李晟遭受了一次不小的打擊,這連日以來, 總有官員以層出不窮的方式偷偷離開上京,雖然大部份時候他都是不屑的,覺得走了的都是些廢物,或是在朝堂上總對自己的話提出異議的亂臣,這種人本來他也是打算殺的。
走了就走了。
事實上,他這一陣子也殺了不少官員。
但是他怎麽都沒有考慮過,那個說誓死效忠他的邵太傅,居然也會有背棄他的一天。
李晟是想不通的,他也知道邵太傅雖然是讀書人,但終究不是什麽可用大材,可自己給了他與他能力根本就不匹配的名聲和榮耀,他為何沒有感激自己,反而在自己這最艱難之際走了?
這使得李晟那還算健朗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靡了下去,滿宮的人都絕對想不到,他是因為一個邵太傅的背棄而病倒了。
都紛紛以為是那亂臣賊子白亦初偷偷將玄虎軍召走,且又將蘆州等地據為己有,使得陛下心火過急,一下病倒再龍榻上。
可他是霍輕舟的兒子,骨血裏有著霍家軍沒有辦法掩埋的鋒芒,這種厲害並不是霍南民那種貨色所能比得了的。
大家對於此,也束手無策,朝堂上險些亂了,一來是豫州方向告急,二來又是即將南下的白亦初帶領著的玄虎軍。
還有那個傳言是貞元公遺腹子的杜儀。
但在朝堂的很多人都沒見過杜儀,根本就不相信他是貞元公的骨血,以至於始終將他歸類於這亂臣賊子一列。
不過是白亦初為了給霍輕舟報仇,所杜撰出來的一個虛擬人物罷了。
所以他們不承認杜儀的身份,隻在朝堂上各自推卸責任,為何鳳凰山外那麽多玄虎軍,一夜之間都不見了身影,卻沒有任何一個人察覺?
其實沒有第一時間發現鳳凰山外一直種樹的玄虎軍不見了,最大的責任在於他們根本就沒有將這些人放在心上,以至於人什麽時候丟的,他們都不清楚。
但這些人怎麽會將責任攬到自己的身上來呢?所以這一切都源於白亦初的狡猾,大家一致認為他實在不配為霍將軍的兒子,霍將軍不是這種狡詐陰險的小人。
眼下正從業州返回蘆州,打算繼續往前麵的吳州而去的白亦初莫名其妙背了這個黑鍋。
他這蘆州十方州業州三地轉了一圈,從一開始玄虎軍加上那些起義軍,大大小小幾十股,如今加起來,居然已是十七八萬人了。
又說他此前招降來的那謝離枯,此人也是個二十出頭的年紀,聽說原來是那業州起義軍趙華高的義子,不過說來這趙華高好收義子,但凡有些本事他看在眼裏的,皆是拜了他做幹爹。
所以他們那聚義堂裏商議大事的時候,也可以說是討論家事,因為滿堂都是他的義子。
而這謝離枯也是個狠人,從這七八十個義子裏脫穎而出,且還將他那幹爹趙華高給殺了取而代之,自己舉起了那青山黑豹大旗。
倘若不是叫白亦初這些個訓練有素的玄虎軍給遇著,而是朝廷的那些臨時拉來的隊伍,怕是真要叫他打出個名堂來。
如今白亦初將他收編在麾下,其實兩個侄兒公孫溶和公孫瀟都是不同意的,便是那後來朝白亦初趕來匯合的牛滿山也不滿意此人。
隻覺得這謝離枯是個奸佞小人,不但殺他義父,幾十個義兄弟也是一個不留,這樣的人便是禍害,留在身邊還要夜防日防。
可白亦初這個少年主將不但將謝離枯留了下來,還允他自己率領他青山黑豹軍,允他揚那黑豹大旗。
眼下越過眼前的河流,對麵便是吳州地境,隔著江水霧氣,仍可見對麵的大軍燈火葳蕤。
準備越河的船隻已經備好,軍民一條心,此處又是白亦初生長的老家,所以老百姓們自發將船隻貢獻出來。
不過老百姓們的船隻,自是不可能同對麵那三層樓高大的戰船做對比,參差不一,漁船烏篷,一樣不少。
公孫溶自請為前鋒,但卻叫白亦初給駁回了,又見白亦初委以那謝離枯做前鋒,心中自然是不服氣的。
等那謝離枯走後,公孫溶到底是年少氣盛,即便大家都是一般的年紀,但卻仍舊少了白亦初這個表舅的沉著冷靜。
牛滿山也不知何時進來的,扛著那兩輪大板斧,氣呼呼道:“將軍,我們隻有這一批船隻,那姓謝的小子一百個心肝九十九個是歹毒的,你如今叫他做這前鋒,他要是直接
帶了船去投靠對麵,那如何是好?”
那千軍易得,可這一將難求,何況還是擅長於水域作戰的將領。
這謝離枯的來路白亦初早就已經從顧家那邊得知了,從小就生在那水域邊上,還沒學會走就已經學會了在水裏如何討生活,他身邊親隨,皆然是他少年兄弟們。
人人都說他冷酷殘暴,眼皮都不眨一下便殺了他義父和一幫解滴血為盟的義兄弟,可是卻沒有人留意到,他身邊那些人,都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且那幾萬軍隊卻心甘情願地拜在他的膝下,不可能全都屈服於他的**威。
因此這人總是有過人之處的,果然白亦初將他此前在那趙華高麾下時候的戰役都分析了一回,但凡每次有這謝離枯在,那趙華高都能反敗為勝,還打了好幾次以少勝多的漂亮仗。
這總不能說,那謝離枯是個吉祥物,因有他所以才勝的吧?
不過白亦初看著眼前鬧騰騰的幾個人,覺得他們大抵也靜不下心來聽自己說這些個‘廢話’的,隻坦然道:“我如今派他做了這前鋒,且叫他領了他那三千人的親兵,正是想給你們證明,我這個主將的眼光到底行不行。”
行了,往後大家就不在對這謝離枯充滿了懷疑。
不行,往後大家也不必再日日夜夜防著謝離枯。
幾人一愣,顯然是不認可白亦初這個做法的。但是現在那謝離枯已經帶人上船,趁著這夜色霧氣過河去。
他們也不能奈何。
隻一個個都懷揣著緊張忐忑的心情,一麵準備著隨時過河。
戰鼓聲是半夜響起來的,與此同對麵那天空中,從霧氣上麵開出一朵朵煙花來。
一直站在河邊那瞭望塔上的白亦初甩下令旗,一聲喝起:“出發!”
但見瞬間無數整整齊齊的軍隊,乘著一艘艘小舟,飛快地進入濃霧之中。
原來那謝離枯果然是沒有辜負白亦初的期待,隻帶著三千人到河中心的時候,就全部下了船來,直接就泅水過去,先是鑿了對麵停放在河邊的戰船。
那船隻一漏水,自然是引得對方一陣驚慌失措。
他們早前一直都盯著那霧氣濃鬱的水麵,哪裏曉得這人竟然是從水裏來,所以當時既是要忙著修船補漏處,又要防備著這水裏忽然冒出來的人影。
但事實上,那謝離枯當時並未將船隻給徹底鑿穿,反而是掐著時間,等著他們的人都隱蔽得差不多了,船隻也才漏水。
他們就趁亂上了岸,摸入那就紮在蘆葦叢中的營地裏,直奔糧草營。
也不怪那牛滿山都不喜歡他,覺得才此人殺氣過重,他當時從蘆葦裏鑽出來,立即就揮動著長戟,便將那些個還沒反應過來的敵軍掃去,如同砍那爛瓜菜幫子一樣,任由那血濺三尺,屍首分離,眼皮也不眨一下。
很是清瘦的一個人,卻帶著一股猛力,若是那天生神力的商連城在此,隻怕也要高讚他一聲!
他這個人打仗,其實是從來沒有什麽計劃的,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贏。
也是這個想法,讓他就算是前麵刀山火海,也是沒有半點懼色。這樣的精神和力量,實實在在地影響到了己方,使得他身後的人都一下士氣高漲。對方同樣是被影響到了,但多是被嚇到。
尤其是看到他這麵色波瀾不驚,底氣十足的樣子,便有那膽小怕事的以為河對麵的叛軍已經全都殺過來了,於是邊慌忙逃跑邊高聲大喊著:“河對麵的叛軍殺來了!”一時間敵軍就潰不成散。
所以這氣勢上,占了一大截。
加上戰鼓聲又起,信號從天空中不斷地炸開。
還在帳中的將領急急忙忙披甲迎戰,發現不過是小股勢力後,才鬆了一口氣,正要整頓軍心,哪裏曉得河對麵真的來了援軍。
白亦初的大軍最終便以這樣的開場方式進入吳州,踏入真正的江南地境。且隻以這謝離枯的三千人衝鋒在前,便贏得了這一場勝利,俘虜兩萬五千多人,砍下了將領頭顱,將其擄來的良家女子百名皆放歸家去。
那謝離枯如今也是底氣十足,十分不屑地踹了那將領的頭顱,“比起我等,他倒更像是叛軍。”他們這些半路起家的所謂‘叛軍’,可沒去做這等喪盡天良的事情。
也是這一戰,他的能力被證明,接下來進入江南,多的是水戰,白亦初也能順理成章啟用他為將。
那牛滿山和公孫家兄弟倆,也不敢再小看他一分了。
白亦初得了他,也斷了讓商連城等人來此的心思,那頭還有個李木遠虎視眈眈,商連城他們這些甲字軍將領留下來,他也好安心。
而此刻的靈州,杜儀果然已經將那李木遠之事,全權交托給了那公孫曜與蕭十策幾個甲字軍的將領。
然後自己則繼續處理這十方州等地的後續,安定民生。
他很坦然地跟薑玉陽說:“你看,那行軍打仗的事情,還是要他們,我最多能做的,便是這些個瑣事了。”
薑玉陽是不讚成他這話的,“若非命運捉弄,便沒有眼下這大虞的分崩離析,少主正是最合適那盛世之主。”
不過薑玉陽覺得,也沒事了,天命所歸,兜兜轉轉的,少主生了在那山村中,老天爺便將這霍將軍的兒子給他送了過去。
這打仗的事情,自然也就不要少主來操心了。
隻不過仍舊是有些擔心李木遠那邊,“蕭將軍他們那裏,真不必去管了?”
杜儀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來,“你要相信阿梨。”齊州,快亂起來了。
薑玉陽不解,阿梨也不管這個事情,怎麽扯到阿梨的身上來了?正欲要問,忽然想起阿梨去了奇蘭鎮,就很納悶:“阿梨這個時候去奇蘭鎮作甚?”
“誰知道呢?”杜儀搖著頭,仿佛是真的什麽都不曉得一樣。
周梨怎麽可能去奇蘭鎮?那裏便是有天大的事情,但挈炆和柳相惜都在,難道他兩個人還處理不得麽?
卻不知此刻的周梨已經在臨淵窪裏了。
那陳慕比從前長了些肉在身上,像些人樣子了,他看到周梨來,一點都不意外,反而問她:“見了十三娘麽?”
周梨搖著頭,“還沒顧得上。”她如今作一小廝裝備,臉上那莫元夕用花汁液染了些灰褐色的粉塗在上麵,整個人看起來黑黝黝的,又粘了幾個痦子,眉毛也粗粗的,的確沒了從前的那明媚模樣,倒像是個又黑又瘦的醜陋小廝。
一麵問著陳慕:“你如今覺得怎樣?”
“有賀先生在,這毒已經解得差不多了。”陳慕說著,另外將一張黃紙遞給周梨,“這是十三娘這段時間查出來的,我們一個都沒動,且將不少圖紙故意泄露給了他們,想來如今已經帶回齊州去了。”
周梨這會兒也懶得在罵他了,“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李木遠如今就在這全州,不見得能回齊州去。”隻不過他那幾個舅舅都非尋常之輩,也是野心昭昭,更何況李木遠還有幾個小兒,他若真死在了全州,隻怕景家那幾個舅舅立馬就將李木遠的兒子扶持起來。
所以齊州幾個州府想要像是此前杜儀手底下那些人所言,抓了杜儀就能拿到,那就是癡人說夢。
陳慕雖在這臨淵窪裏,但外麵的消息自然是從未斷過,因此周梨考慮的這些,他和賀知然那裏也想過了。所以才大大方方將改過的圖紙任由他們帶回去齊州去。
“孝藍怎樣?”他問了一句,到底是自己的媳婦,又有了身孕,還和自己一樣中了毒,因此是很擔心的。
周梨倒是沒想起羅孝藍如今怎麽樣?反而是想起陳夫人那烏青的眼瞼,哭笑不得:“也是難為大家了。我早前要是沒去豐州,我一定勸你們,做戲而已,犯不著如此認真,可憐你祖母和你娘,隻怕這一陣子都沒睡好。”但她還是想吐槽,誰想出來的餿主意?
陳慕咧呀咧齒,“她說想要騙過對方,自然是要先將自己騙過去,不然如何叫對方信服?如今就差找個好機會和我娘她們決裂了,我聽說我大嫂也快到了,是個好時機。”
“不行。”周梨想都沒想就出言拒絕,“她有了身孕,不能去齊州。”
陳慕搖著頭,“來不及了,我們準備了這麽久,如果錯過這一次機會,下次再想蒙騙他們,怕就沒這樣容易了。”他看周梨沉著臉,生怕她會去阻止,隻著急起來:“阿梨,殺李木遠不難,難的是齊州的景家,我們隻有這一次機會了,如果景家不倒,殺了這個李木遠還有第二個李木遠,阿初在南方,也許現在已經跟朝廷的軍隊遇上了。”
而齊州離靈州如此之近,他們極有可能和李晟暫時簽訂條約,轉而來一起對付靈州。
所以越是拖下去,對靈州就越是不利。
現在景家主動來人,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周梨此時此刻隻想罵一句瘋子!她不過是去了豐州一陣子,這兩人就私自做了決定,連商量的人都不多找一個。
不過幸好,有賀神醫,陳慕身上的毒已經解去。她想了想,還是不放心羅孝藍去齊州,“我替她去,賀先生也擅易容術。”大不了到時候自己吃點丹藥,也弄出一孕相來就好了。
但是陳慕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眼,“你這身高,怎麽作假?”
這就很傷人,周梨一下就泄了氣,癱著肩膀縮在那可自動按摩的椅子上,“你這樣說來,我是一點忙也幫不上了。”
“當時也不知你何時從豐州回來,我們倆這計劃裏也沒你啊。”陳慕倒是坦然得很,又勸著她說,“正是孝藍那裏有了身孕,才更能將他們信服,得過一陣子,圖紙雖是已經到手,但是沒有我,他們必然是做不出來的,到時候該拿孩子來要挾我,我就可以順利成章帶著我的團隊去往齊州了。”那一陣子也隻是為了避開那兩個暗衛。
那兩人也是無孔不入,也就是他夫妻二人在**的時候,她們才不會盯著。哪裏曉得這本意是在床榻間商議詳細計劃,哪裏曉得真就有孕了?
他說到這裏,就有些為難了,“就是不知道那時候蕭將軍他們可是已經得
了空,若還是在同這李木遠糾纏,我這個裏應外合的法子就行不通了。”
周梨翻了個白眼,忍不住歎氣道:“你兩個就不擅長這些個計謀,偏要學人家,如今也是弄得騎虎難下不說,還要將自己置身於險地,我也是無語了。”
話雖是如此,但仍舊要將這計劃各處漏洞給補全了。
一麵細細總結了一回,不過就是羅孝藍的表姨母派人找來,她如今是那二國舅景世安的寵妾,又生了兒子,所以也是替她兒子謀劃,便想在這些事情上來爭個臉麵。
恰好那段時間,臨淵窪裏混來了細作。
兩人便合計著,想利用羅孝藍這表姨母的關係,接觸到那景世安,從而從齊州內部來下手,將整個齊州的權力中心瓦解掉。
想法是很美好的,但是對方也不好糊弄,一下就投誠了他們也不信,也就是弄出這些周折來,可對方仍舊是小心得很,一麵許給羅孝藍無數的好處,一麵又暗地裏給下了毒。
羅孝藍那邊還好,借著懷孕之事不斷催吐,毒倒是解得差不多了,倒是陳慕這邊,要不是周梨上次從這裏路過看他那副鬼樣子,借機拿他和羅孝藍之事來做說辭,把那賀大夫請過來,周梨是真懷疑陳慕是要任由這毒入他五髒六腑了。
隻是賀大夫來了,怕是景世安那邊也猜到了陳慕身上的毒已經被解去,那麽將羅孝藍帶去齊州,的確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按理來,這個計劃實在是亂七八糟的,所以那邊到底對羅孝藍信了幾分,周梨也不清楚。隻不過陳慕也說的對,到了這個時候了,若是放棄的話,下次不好找機會了,而且他倆這一陣子的苦頭也白吃了。
也安慰著自己,也許正是這樣糟糕的計劃,反而顯得更真實,更容易獲取對方的信任吧。倘若完美了,反而引人起疑心呢!
但她想到羅孝藍如今已經算是和陳慕‘決裂’了,眼下又要計劃和陳家斷絕來往,她是不是一開始就抱著了這樣劍走偏鋒的想法,若真到了那個時候,就不會連累陳家和陳慕了?
所以她忍不住問陳慕:“當初她提出這個計劃的時候,你如何想的?”
陳慕一怔,沒想到她會這樣問自己。隨後那削瘦得顴骨都凸出了好幾分的臉上,露出個笑容來:“我這個樣子,居然有人願意為我付出性命,我肯定是不能辜負她的。”他會殉情吧。
周梨聽到這話,也不知是該哭該笑,笑羅孝藍還是有些眼力勁的,找了個可靠的男人,此前自己還一直都認為是羅孝藍單相思,畢竟陳慕一直沒有什麽表露。
可是如今看來,他的確不是個擅長在感情方麵表達的人。
就憑著他眼下這句話。
隻不過哭的是真到了那一步,天才隕落,大虞之痛啊!一麵想起那日自己去見羅孝藍時,她捧茶的時候與自己露出來的手勢做了提醒,“如今那景家的人在她身邊寸步不離的,我也沒再去了第二次,隻怕對方也信了我與她決裂。如此,他們應該想不到我也會去齊州吧。”
“你去齊州作甚?”陳慕擔心地看著她,“你若走了,糧草之事誰來負責?”
“本來是沒打算去的,可是現在你們倆亂來,我不去誰和你們裏應外合?”又答著他後麵的話:“去年提拔上來了不少人,如今也開始熟練起來,我讓元夕將手裏的事情安排下去,又有甲字軍裏的幾位女中豪傑幫忙,我表哥那頭也會留心,糧草之事自然是不必擔憂。而且我已經放了消息,去往奇蘭鎮,那邊多個寨子已經開始飄雪,再過一陣子我遇到雪崩受傷的消息會傳開。”她已經做了萬全的打算,更何況餘下就算有什麽地方出了漏洞,杜儀那邊也會立即給自己補全。
陳慕‘哦’地應了一聲,“那感情好,你也在齊州,孝藍也許會安心些。”當然,他自己也安心些。
對於周梨,大概是一開始她無條件支持自己信任自己,所以陳慕對於她真的是有一種盲目的信任。
因此他現在聽到周梨也要去齊州,雖有點小愧疚,是因為他和羅孝藍這一次的計劃牽連了周梨去那邊冒險,可當時情況緊急,他們也怕叫太多人知曉,所以隻能兩人做了決定。
但因為周梨去,他覺得好像也不是那樣難了。
如今隻希望一切都順利。那時候,他們都會以為自己是不甘願被威脅過去的。
孝藍說人都是賤,這話陳慕是讚成的。
倘若自己真投誠,一點功夫沒叫他們費心就過去了,隻怕還處處防著自己。可如果經過了這些折騰,他們將自己弄過去了,反而越發焦急想要自己替他們心甘情願做出武器來,到時候自然是要給自己諸多方便,戒備也少了許多。
現在圖紙已經送過去了,他們的人做不出來,怕是心急如焚呢!那麽也會加快想辦法讓自己去齊州之事了。
而此時此刻的靈州,羅孝藍在周梨那日來過之後,說了那樣一句話後,果然是引得了那倆暗衛的同情心。
那姐妹倆跟在羅孝藍身邊幾個月了,親眼看到羅孝藍怎麽為了陳慕而討好陳家人,不想最後還被這陳慕給無情拋棄了。
以前真以為那陳慕是鐵石心腸,如今是恍然大悟了,原來陳慕喜歡的是那個周梨啊。
“我不想待在靈州了,那陳慕的大嫂還沒來,她們就一直念著,我就想我這樣的孤女,當初她們怎麽就同意我嫁到陳家了,原來不過是將我作那取樂打發時間的玩意罷了,虧得我還每日早起與她們晨昏定省。”羅孝藍坐在窗前,轅門是半敞著的,能看到外麵來來往往的身影,她這滿口裏全是怨氣。
那是陳老太太和陳夫人為了迎接長孫媳婦和曾孫子而在做準備。
萬紫千紅姐妹倆是十分體諒她說出這番話的,她們覺得親眼見證了羅孝藍的黑化。
愛而不得啊!也覺得那陳慕不是東西,現在聽到羅孝藍的話,覺得這陳家婆媳也不是東西!
就是有些替她不值得,“表小姐,早知道會這樣的話,當初你就不該輕易放棄了那金商館的權力,不然這臨走前,還能擺他們一道。”
羅孝藍心想幸好放棄了,現在的諸多變化都是他們當時沒料想到的,比如現在南方戰事。
但麵上卻滿臉含恨,咬牙切齒地說道:“我若是早知曉,當初便如何也不會放開手中的權力。”她表現得很後悔的樣子。
這萬紫千紅姐妹倆也沒半點疑心,但羅孝藍要去齊州,兩人也拿不定主意,隻回著她道:“表小姐別心急,咱們還要再等一等,畢竟你身份特殊,你想要離開靈州,也不是那樣簡單的,等主子那邊的消息再說。”
“有什麽可等的?”她低頭摸了摸還平坦著的小腹,“我不信,那陳慕已經冷血到了這個地步,連他自己的骨血都不要了,這陳家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那千紅也覺得,這孩子哪裏能不要呢?不過現在的確不能走,又聽得牆外麵有人朝這裏走來,便和萬紫示意了一眼,頓時兩人就像是影子一般,從這屋子裏消失了。
外麵的丫鬟敲門進來,隻見羅孝藍滿臉憂鬱的模樣,行了一禮才小心翼翼地問道:“二少夫人,老太太那裏找人來做衣裳,說您和大少夫人相差不了幾歲,想來喜好都差不了多少,想請您過去替著挑幾個花樣,也好提前給大少夫人將衣裳做出來。”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一會兒便過去。”羅孝藍目光仍舊呆呆地看著眼前的窗柩。
那丫鬟隻覺得二少夫人這一陣子狀態實在不好,但一想到和二少爺之間鬧成了這樣子,能高興到哪裏去?又想著自己私底下聽說,二少爺
還叫她給氣得病了呢!
丫鬟退了出去,那萬紫千紅確定她走遠了,才從暗處出來。有了剛才羅孝藍那話做鋪墊,如今她們就越發同情羅孝藍了,“這陳家老太太果然是偏心,給大兒媳做衣裳,卻要你去挑花色。”
事實上,前幾日陳夫人才給羅孝藍做了幾身。
而眼下也不是真要叫她去挑花色,隻見她悶在院子裏,怕對身體不好,想喊過去說說話罷了。
羅孝藍心裏卻是暗自慶幸,心想這剛好是瞌睡來遇到枕頭了,不過卻不敢多往這方麵想。隻想著祖父說過,自己是個喜形於色之人,不是很擅長掩藏自己的情緒,因此她是時時刻刻怕自己露了陷,叫這萬紫千紅發現自己是在做戲。
於是又自己開始給自己洗腦,然後陰陽怪氣地說了句:“是啊!這樣作踐我作甚?”
“你要去嗎?”萬紫問著她。
“自然要去。”她實在等不及了,想早些去往齊州,這計劃早日完成,她也不必在這樣,不然極有可能會成了神經病。
然後她真去了,挑了幾個十分老氣的花色,陳夫人和陳老太太忽然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來。
但也沒法,隻能將這些個老氣不已的花色都拿出來,叫人去做衣裳……
羅孝藍則暗中打量兩位長輩的臉色,她們雖沒表現出什麽不悅來,但那心裏大概也看出了自己的故意的吧?隻願那大嫂別恨自己,這實在是沒辦法。
她盼著去齊州,早早叫這場計劃得個結果出來。
而齊州這一頭,那李木遠為了並肩王的墓,帶著三國舅景世成便親自去了,留了大國舅景世南和二國舅景世安。
這兩兄弟本來就早就不和睦,如今李木遠讓他們倆同那些心腹大臣一起掌握這齊州諸事,也算是求了個平衡。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二國舅景世安已經早在靈州起了心思,將目光放在了那臨淵窪陳慕的身上,也算是目光毒辣,一下就從那靈州諸多人才中看到了這陳慕的價值所在。
不但如此,為了雙管齊下,還利用他的一個寵妾在靈州搭上了線,不出意外的話,那不世天才陳慕便是他麾下一員了。
隻不過他是個小心的人,不敢貿然行事。
可如今他得了那圖紙,隻覺得精妙絕倫,讓自己暗地裏收攏來的那些工匠們都照著圖紙打造。
卻無人能做得了!這叫他有一種看著美味當前,中間卻有一層屏障阻擋著,無法一口咬下去的痛苦。
加上又才得了消息,那蕭十策等人已經開始在集結軍隊,看樣子是下定決心要將自己這個不可一世的侄兒留在全州了。
到底侄兒這一趟去全州,是有些貪心了,恐怕真的回不來。
若是李木遠自己都回不來,那景世成隻怕也艱難了。所以在景世安看來,到時候這齊州便是他和老大景世南兩人龍虎相爭。
如今他們兄弟倆的勢力不相上下,可若是自己得了這些武器再手,這齊州穩落到自己的手裏是鐵板上釘釘的事情。
那時候齊州少主由自己選擇扶持,那這大虞的天下,不遲早是自己的麽?
“萬紫千紅那邊如今怎樣了?”他有些急了,握著那些精妙絕倫的圖紙舍不得放手,實在難以想象,若真給做出來了給手下的人佩戴上,豈不是一人抵十人不止?
他等不得了,實在不行,就將那陳慕的女人抓來,他即便對這女人沒意,可是那腹中的孩子,他不會不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