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周元寶的媳婦見了, 半信半疑地走上前去,膽子也是個大的,竟然是學著那些個衙門裏的仵作們驗屍一樣, 伸出兩個手指就去試探潘氏的鼻息,什麽都沒感受到,轉頭看朝大家夥的時候, 竟然麵露出歡喜
來,“沒氣兒了。”
可不歡喜嘛,磨人的老妖婆都沒了。
於是大夥兒都當她是吃了耗子藥死的,並不曉得,竟是被周老二養外室給活活氣死的。
周元寶和周玉寶聞言,竟然都鬆了一口氣,像是個沒事人一樣, 朝著周老二看過去:“爹, 要不把我娘抬到隔壁潘家那裏去?”也省得到時候她在這屋子裏發臭發爛,引人注目。
可那邊就是亂屍,衙門可還沒打發義莊的人來收殮呢!
周老二覺得這兩個兒子大了,到底是有些主意的,聽了覺得十分不錯,當下便示意他們去辦,這裏隻喊了兩個兒媳婦帶著孫子孫女們上馬車, 自己這裏則也扶著自己的小美妾, 抱著女兒上馬車。
他們一家人的運氣都好得出奇,竟然是順利地出了齊州城去,一路隻暢享著到了靈州後美好的生活。
而遠在靈州屛玉縣生活的周天寶一家子, 如今他女人潘氏已經懷上了老二,元氏總是體恤他們, 畢竟這偌大的周家,如今除了周梨姐妹倆外,他們這裏就是唯一的周家骨血,所以也十分上心。
原本也是喊了周天寶的媳婦到幼兒館裏跟著幫忙的,每個月也能拿些銀子回家補貼家用,在裏頭就是陪著孩子們玩耍做遊戲,唱些諺語民歌小曲兒,是輕鬆活計。
但如今見她有了身孕,便將們家老大周書源給帶去幼兒館,叫她這個大奶奶給帶著。隻讓周天寶的媳婦苗氏好生在家裏修養著。
至於周天寶這裏,他那耳朵當年餓得太慘,又叫他爹娘毆打,傷了些根本,但並沒有什麽大礙,有時候還是像是個尋常人一樣,聽力是正常的,隻是近來他總是夜裏睡得不好,說是到了那半夜裏,耳朵裏便好似天雷滾滾的聲音一般,吵鬧得他實在實是沒有法子安眠。
休息不好,白日裏幹活也是無精打采丟三落四的,苗氏見了,終究不得法子,便勸著他:“到底去瞧一瞧吧,咱們如今手裏也寬裕了,你不要總是舍不得銀錢。”說著,收拾換了一身出門的體麵衣裳,拉著他便往韓知意的醫館去。
韓知意如今專攻那千金方,但他們這也算是自家人,當是願意給他瞧的,還給紮了幾針。
回去後苗氏給他熬藥,他坐在庭院裏,看著廚房那裏冒出來的縷縷青煙,忽然熱淚盈眶起來。
坐在小竹凳上煎藥的苗氏抬頭看了他,嚇得一跳,隻忙拿著煽火的蒲扇就過來,擔心不已:“書源爹,你這是怎麽了?”
周天寶恍恍惚惚的,聽得她的話,像是才回過神來一般,緊緊地握著苗氏的手,隨即一把扶著她坐在自己旁邊的椅子上,然後搶了她手裏的蒲扇去,“你如今有了身子,該好些休息才是,早年你在蘆州同我過了許多苦日子,如今咱們沾了阿梨他們一家子的光,得了好日子,你該也做個太太才是。”
苗氏聞言笑了,那心裏是感動的,一麵則掙紮著起身:“你在說個什麽胡話?我做個什麽太太?我現在不比咱們鎮子上做太太的要享福麽?你瞧我如今這身子,還看不出來,書源大奶就喊我回來休息了,還總隔三差五送些補品過來,若是還在咱們老家,你看誰有這樣的好福氣?隻怕生產那日,還要挽著褲腿下田插秧呢!”
她說話的功夫,已是起身來了,一麵拿了絹子替周天寶擦了眼淚,“我當年嫁給你,一來的確是家裏條件不好,沒得挑,二來也是瞧著你是個實在人,從來沒想過,是貪圖城裏阿梨他們每年寄來的那些銀子。”
這事兒,苗氏一直沒說過,隻不過後來她生了周書源,城裏給寄來的銀子就更不少了,便有不少人酸溜溜地說她當年就是為了貪圖這銀子,才嫁給這耳聾的周天寶。
到底是為這個事情委屈過,但那些個長舌婦們,她實在爭辯不過。
但也沒想到,今兒竟然是將這話給說出來了。
周天寶聽了後,卻是覺得她跟了自己,果然是受了委屈的,卻不願意說,一時更是自責不已:“怨我了。”又有些覺得對不住苗氏:“我小時候得念書的時候,沒仔細讀書,認得的字隻夠自個兒用,也不大聰明,這一輩子,怕是也給你求不來什麽,但你放心,我一日活著,就好好對你和孩子們。”
這話叫苗氏心裏軟綿綿的,“你亂想什麽?人說什麽鍋配著什麽蓋兒,你若真能給我求來,我隻怕也沒有那個福份享,我看如今這樣就好。”說著看了看那還沒樣子的小腹:“隻願給咱們書源添個妹妹,往後也是兒女雙全,咱再送他們去讀書。”
正說著,隻聽得‘噗噗’地兩聲,苗氏一驚,原來是火太大,藥汁溢出來了,急忙要去。
但周天寶生怕她跑太快摔了,將她喚住,“我來。”他又不是四肢動不得的廢物,不能事事叫孩子娘來伺候,那樣像什麽話?
這廂說著,等那藥熬出來,周天寶這裏吃了一碗,見著也到傍晚了,便道:“今日我在家,我去幼兒館接書源,你如今既是有身子了,不再去那幼兒館,我就給他將接送的車馬費交了,往日省得你跑幾回。”幼兒館在那次發阿姊山金礦的暴雨後,就有了接送孩子們去幼兒館的馬車。
價錢也不高,大家都圖個方便,所以大部份家裏靠大馬路的,都願意花這幾個錢。
苗氏這裏也應了,想著兒子在幼兒館裏,也就待個一年的功夫,明日該去書院裏開蒙。
等著丈夫出門去了,便也開始
挽起袖子,準備洗手煮羹。
一頭拆著早前老家兄長寄來的臘豬油,隻見外頭用一圈稻草包裹著,便想著給元氏那邊送去一塊,便給拿出來。
她兄長們如今住在桐樹村原來的老房子裏,幫周家看祖墳,聽說因地勢偏僻,去往那村子裏的路上又時常有人遇到狼,所以倒也安寧,像是個世外桃源一樣。
所以苗氏也不擔心他們。
等著周天寶來了,便叫他將臘豬油給送過去。
隔了兩日,便聽得說周梨來了。周天寶吃了那藥後,耳朵裏半夜總是響起來的雷聲到是減緩了些,叫他得了些清淨時間休息,因此也開始出去幹活。
也是巧了,剛好就遇著周梨。
本地的建設幾乎都是已經完成了過半,大家一直期盼著的紫蘿山鬼神廟,也在重建之中。
周梨便去清嘜河邊上瞧。
隻見原來這一開始總是擺滿了攤位的南廣場上,如今堆積著的都是要用來修建紫羅山鬼神廟的各種材料。
周天寶是個小工頭,這裏正和其他幾個工頭商量著進度,見了周梨來,便同她招呼。
周梨隻見這又是石頭又是木材的,且好幾根都是完整沒有半點切割痕跡的百年老木,不免是好奇,“怎麽送來的?”
“就在水裏用船拉過來的,這神廟重修的事情,下麵寨子裏的各人都當是件心頭大事,木頭早就已經砍好,曬了一年有餘,早就已經幹了,放在那水裏就直接是浮起的,很容易就用小船拖過來了。”周天寶解釋著,一麵看朝那蔚藍天空中的日頭:“這裏日頭也好,想來也是要不了多久就能曬幹,到時候還要處理防腐。”
周梨又見好些個石匠在那頭,有漢人也有山民們,便曉得是在商量雕像之事。
也不去打擾他們,隻同周天寶說了幾句話,喊他帶著媳婦孩子來家裏吃晚飯,給元氏過個生辰,便叫人喊走了。
她出去這幾個月,的確是堆積了不少事情,莫元夕是忙不過來的,所以這回來的幾天,也是忙得腳不沾地的。
好不容易將手裏的事務都處理好了,南眉河邊上又傳來了消息,顧家的船運送物資來了,因為汛期近來不穩,那河麵的水位高高低低的,所以他們不敢多停留,以免到時候那船隻又過不去了,擱淺在半道上。
因此最多在南眉河邊的港口上等個七八天。
周梨也是忙忙碌碌,趕緊備貨。
萬幸如今這各處寨子鎮子的路途都已經修得平坦,消息傳去了,送信的人回來,便能一起將那些個水果和大家早就備好的各樣本地特產準備好,然後密密麻麻的小船便開始順著清嘜河往南眉河去。
那個場麵,也是相當鼎盛熱鬧的。
她這樣一忙,回來了快二十天,也沒顧得上同那羅孝藍說話,她已是請了假期,在家中養胎,周梨每次好不容易得空,發現都已經極其晚了,也不好上門去打擾。
那一門裏,不是老人就是孕婦,因此去拜訪的時間隻能一拖再拖。
至於那阿若的事情,挈炆又一直在奇蘭鎮忙他路政司的事情,隻要趁著那飄雪之前,將那一段最艱難的路給修出來。
周梨聽說近來因那一段路,還有兩條犛牛活活摔下山坡沒了命,人倒是救得及時,抓在了懸崖上的樹樁上。
所以這在奇蘭鎮修路的事情迫在眉睫,周梨也不敢去打擾叫他分心。
隻是始終一直惦記著接阿若來這靈州的事情,因此當初一回來就同她表哥杜儀說了此事。
杜儀這裏也是十分感動阿若相助之心,立即就讓薑玉陽那邊聯係人。
隻不過如今消息來了,卻是不是什麽好消息,一時叫杜儀有些為難起來,“可是要同阿梨說?”
薑玉陽手裏還拿著對方寄來的信,裏頭正是關於阿若的結局,隻覺得沉甸甸的,“阿梨一直惦記著,怕是瞞不住,倒不如直接喊她來,好好商量,如何同挈炆說才是。”
說著,也是忍不住歎了口氣。
杜儀也萬萬沒有想到,阿若會走上這樣一條路,他本來想,即便阿若天生體殘,出身也尷尬,但終究是自己的堂兄弟又是表兄弟,本就該接他來此,他若願意,自己仍舊可以給他一份權力,叫他鮮光體麵;若是不願意,便從此在這靈州找一處風水寶地頤養天年。
這些他都考慮過,可是如今一切都成了破影。
他那心裏,到底是有些難過低落的。聽得薑玉陽的建議,沉默了半會兒,“你說的是,請阿梨過來吧。”
薑玉陽當即便喊人去請。
周梨隻知是齊州來了消息,卻不知是壞消息,還興高采烈地拋下手裏的活兒趕緊過來。
但她一進這堂中,立即就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心情也一下變得緊張起來:“表哥,阿若他?”莫不是叫那李木遠發現了?
杜儀沒有說話,但神情卻說明了一切。薑玉陽也適時地把那信箋遞給她。
周梨看著那不過一頁紙的字跡,腦子裏隻閃過戈壁灘上,胡楊林裏阿若的聲音,雙手不僅顫抖起來,堅決搖著頭:“不,這怎麽不可能?”
杜儀有些理解周梨的心情,勸慰起她來:“阿若是個至善之人,但自古以來,這忠義不可兩全,所以即便他有那個能力逃出李木遠的控製,但他還是選擇留在了李木遠身邊。”且用死來朝李木遠贖罪。
隻是李木遠是一點不念舊情,連一個夢都不留給他,竟然在他選擇吞下奎尼種子後,還要殺他!
周梨吸著酸酸的鼻頭,“那,那他現在的屍身呢?”
“李木遠帶回去後,被人送去給了那何婉音,早就叫那檀香給……”磨成粉三個字,薑玉陽實在是不忍心說出來,也不敢去直視周梨,但還是提醒著:“這一件事情,他這個人,挈炆由始至終都不知曉。”
也許,可以瞞著挈炆的。
這個結局,到底是叫周梨沒有控製住自己的情緒,隻捂著臉失聲哭起來,“為什麽?”她質問的是老天爺?為什麽不給好人一條活路呢?甚至是到了死,也不願意給人留一個全屍。
杜儀甚少見周梨哭,當年他們被那些流民們追殺,她都能那樣冷靜對待,安撫眾人。
所以此刻看到周梨哭,終於也意識到了,這個他總是以為聰明又堅強的妹妹,其實從來都是個心軟又善良的小姑娘,她看不得人間的疾苦。
他走過去,將周梨抱在懷裏輕輕地哄著,像是大人哄小孩子那樣:“阿梨,別難過,我會替阿若報仇的,他也是我的弟弟啊。”
但這不是一句用來安撫或是哄周梨的話,而是一個鄭重的承諾。
周梨擦拭去眼淚,滿懷期待地看著他,“好。到那時,我再同挈炆說起曾經有一個拿命愛護他的兄長。”
阿若對於李木遠的背叛,一切基礎都建立在他想要為遠在靈州的弟弟做些什麽。
而即便是杜儀給了這個承諾,但周梨的心情並不是一夕間就能得到安慰的,好些日子裏,她總是想起那個瘦弱且說話聲音有些尖的青年。
她將此事寫在了回給白亦初的書信中,她想這封信到白亦初手裏的時候,自己也應該能聽到玄虎軍的名號了。
那個時候,白亦初應該已經和所有偽裝到南方的玄虎軍集結。
緩了幾日,她終於是整理好了這沉重的心情,卻不想周天寶來找她,“我這幾日總是夢到老家的事情,我想親自去看一眼,書源他們母子,就托付阿梨你們這邊多照顧了。”
不過與其說他是來跟周梨商量,倒不如說是來告別,因為他包袱都已經準備好了,如今就掛在背上,顯然是去意已決!
周梨是不願意這個時候他去蘆州的,立即就開口阻攔了:“外麵兵荒馬亂,你這個時候去作甚?先人的骨頭難道還比你這活人重要?”
但是周天寶已經做好了決定,態度也十分堅定,“我和書源他娘都商議好了,沒準將我舅兄他們都帶過來呢!”他笑著,那張比實際年紀看起來要垂老幾分的臉上,展著溫和的笑容:“阿梨啊,我是個厚臉的,這些年來,全憑著你們才過得了好日子,但誰叫咱們這一家子,就隻剩下這麽幾個人了呢!別人我也沒臉去求人家,所以隻能托付你,往後幫我好好照顧書源母子。”
他說完,朝著周梨彎腰鞠了個躬,便轉身走了。
周梨隻覺得他這話怪怪的,又有些埋怨他怎麽一意孤行,跟一頭倔牛一樣,說走就走,也不早提前說!
但到底擔心在外遇到什麽危險,還是將他喚住,“你且等等,我到公孫家那邊借倆人給你一起帶過去。”
哪裏曉得周天寶卻是拒絕了,“我已經有路子了,到時候出了靈州就偽裝成難民,若是再多兩個兄弟,反而是惹人注目得很。”又笑著和周梨說,他這逃難最是有經驗,叫周梨不必擔心。
周梨始終覺得,
他今日的笑容怪怪的,本想責備他,終究是沒人心說。
加上又有人來找,隻能任由他去了。
當晚和元氏說起此事,元氏也數落了周天寶一回,說他是糊塗人,哪裏需要親自去接,又壓低聲音悄悄和周梨問:“你不是說阿初現在就在南方麽?回來也要途經蘆州的,到時候不管是咱家祖墳的事兒還是苗家人的事情,阿初不是一手能辦了麽。”
幹嘛周天寶還要白跑這一趟。於是把這事兒歸咎於周天寶不知道白亦初在南方,才匆匆忙忙去的。
一麵也安慰著周梨,“罷了,不用擔心他,這全州磐州,如今是你表哥的地盤,他到時候隻要走過十方州就是了,到了蘆州沒準就遇到阿初,你是不用再擔心了。”
周梨果然是被這話給說服了,過了幾日後,從金商館裏回來,卻見苗氏頂著一雙烏青的眼睛來找她。
她被苗氏的狀態嚇了個不輕,“嫂子你這是作甚了?”莫不是妊娠反應過重了?便想著,不然給她雇一個婆子過去幫忙照顧著,不然就她和周書源,也不大放心。
又想周天寶也真是的,怎麽這個時候偏要去什麽蘆州,簡直是個糊塗人了。一麵扶著苗氏坐下,一麵是絮絮叨叨念叨了周天寶一回,又說苗氏:“嫂子你也真是的,他糊塗你自己怎麽也跟著胡來?你如今這樣的身子,身邊最是離不得人的,還鬆口叫他去。”
苗氏聽了,卻是掉起了眼淚解釋著:“不關書源爹的事情,是……是。”她說著,隻歎了口氣,覺得自己也說不清楚,便從懷裏抽了一封信出來,遞給周梨:“他收到這封信後,人就不對勁了,然後第二天就和我說,要出遠門去,若是沒回來,叫我將孩子給你們,自己改嫁了去。”
苗氏一口氣將這話說完後,終於是忍不住,嗚嗚大聲哭起來。
一時是把家裏的阿榮給引來了。
阿榮是個大姑娘了,她幹娘金桂蘭如今去了幼兒館,她就將家裏掌勺的大權給接了過來。
所以是時常在家的。
周梨聽得她這話,一頭忙著安慰,又忙著展開捏得皺巴巴的信瞧。顯然這信周天寶給扔了,但又被苗氏給撿回來壓平。
隻不過周梨看著看著,那安慰著苗氏的話,說著就沒了聲,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
苗氏不識字,見周梨的表情忽然變得難看起來,也慌裏慌張地抓住周梨的手哭著詢問:“怎麽了?他是怎麽了?是不是要丟下我們母子了?”
周梨這個時候,哪裏聽得清楚苗氏在說什麽?那信裏的內容,好似一記震天雷一般,炸得她腦袋嗡嗡響,叫她此刻除了自己咚咚咚的心跳聲以外,再也聽不到其他的聲音,隻能瞧見苗氏哭得傷心欲絕又心急如焚的樣子。
阿榮見她呆呆的模樣,也不回苗氏的話,不禁也跟著慌了神,忙上前輕輕地拍著她的肩膀:“姑娘?姑娘?”
連喊了兩聲,周梨才一個恍惚,頭上的烏雲像是散了去,一雙美眸睜得大大的,但仍舊是有些呆滯的樣子,怔怔地看著苗氏。
她的此舉,把苗氏直接就給嚇昏死了過去,心想能讓周梨都變成這樣子,這信裏的消息不是晴天霹靂又是什麽?當下就給嚇得大腦一片空白,身體軟綿綿地就癱在了地上。
周梨這個時候才像是真正的回了魂,慌裏慌張地和阿榮將苗氏給扶著往旁邊凳子上去。
阿榮提著裙擺,隻飛快地跑去廚房裏,涼茶裏添了些熱水,便又飛快地跑回來,給苗氏強灌。
這法子是他們一貫用的土法子,十分有效。
但是那苗氏牙關緊咬,竟是怎麽也不張口。
正當時,隻聽得外麵有動靜,原來是那上官飛雋從小蒼山下休假回來了。他自從當初和石雲雅搬過來後,就一直這邊住下了。
不過如今有假期就回來,卻是奔著養在他屋子裏的那三花貓一家子。
他來就見了此景,嚇了一回,忙上去掐人中,但也不好使,索性隻端起那一大杯茶,“阿梨姐,你們捏住她鼻子,我來灌。”
周梨那會兒是完全慌了神,有些智商不在線的樣子,壓根沒想著這會兒應該第一時間去找韓知意才是,反而繼續用老家的土法子,想將人先給弄醒過來。
萬幸是運氣好的,那苗氏鼻子被捏住了,自然也就長開了嘴巴,上官飛雋一個大男娃兒了,本來就跟那溫柔兩個字不沾邊的。近年來又在田地裏勞作,到底是有些粗魯,也不管個三七二十一,茶水一個勁兒灌進苗氏喉嚨裏去,終於是見了效果,人掙紮著清醒過來,隻捂著胸口咳啊咳的,眼淚花閃閃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能以那瞪眼之相繼續咳著。
周梨嚇得不輕,這會兒才想起推攘著阿榮:“快快,去請我韓姐夫來!”
阿榮一愣,想來也是被驚著了,站著沒動靜,叫周梨瞪了一眼,才想起來韓姐夫是哪個,立馬應聲:“好,好,我這就去!”
苗氏咳了好一陣子,直叫周梨擔心她一口氣就喘不上來,那自己怎麽有臉見那周天寶?
一旁的上官飛雋也悻悻的,滿臉擔憂。
好在苗氏終於吐了一口黃痰出來,那堵著的胸口也爽利了一些,隻是覺得整個身體是軟弱無力,不過手勁倒是不小,一下緊緊地抓著周梨的手追問:“他到底怎麽了?可真是要拋下我母子?”
周梨可不敢再刺激她了,畢竟是雙身子,自己也顧不上那信裏的內容。
反正同打仗一般,也是弄得兵荒馬亂的感覺。
直至那韓知意匆匆背著藥箱來了,給苗氏一頓檢查,見著胎脈雖穩,可因心情起伏過大,終究是有些傷了她的心神,這有了孩子,也不好開什麽調養的藥,最終隻開了一貼安胎的藥來給她吃。
又訓斥了周梨和上官飛雋兩個糊塗,哪裏能這樣?早該去找大夫才是,也虧得是苗氏那身體底子好,能叫他兩個這樣折騰,若是換著那些身嬌體弱的,怕是沒得病的也要叫他兩人折磨去半條命。
周梨也自知剛才衝動了,拿這當初對柳小八的法子來對她一個孕婦實在不應該。
那上官飛雋也在一頭摸著鼻子不敢吱聲。
訓斥了他倆一回,那苗氏心急如焚,覺得自己身體不爭氣,連累他兩個好心救自己還被罵。於是一直把過錯攬到自己的身上來,說都是自己的錯,周梨他們也是好心救自己,幾番勸說,韓知意這才住了嘴,將藥方子直接收起來,“我回去叫人抓了送你家裏去就是了。”
一頭隻也問起了周梨緣由來。
周梨歎著氣,將那周天寶留下的信遞給他,“家門不幸,他們怎麽還沒死?”
她這可不是單純的詛咒,她就盼
望著,這幫人死了才好。
他們死了,周天寶也不會自以為是地跑去阻攔他們了。
就這幫人,當年他們能將祖母和祖父都給在半路拋棄,甚至是在他們看來沒有價值的周天寶,也能一樣放棄,還有什麽人性可言呢?
她又想起周天寶走時候說的那些話,難怪當時自己覺得奇怪,仿佛是要托孤一般。
如今看來,可不就是托孤麽?周天寶莫不是想將那幫人……
韓知意不曾接觸過周老二一家子,但也聽杜屏兒說過不少,曾經還和潘家人弄什麽桐油鋪子,險些將周秀珠給逼得關了門。
還有周天寶失聰之事,樁樁件件的,都在透露著那沒有良知的一家子到底是個什麽牲口。
因此也是擔心起來,“他是糊塗了。”一時想起周梨如今人手遠不夠,為了陳慕那邊,連殷十三娘都留下了,便道:“你且不必操心這個事情了,終究也是自家的事情,我做姐夫的也不能不管,等我回去就叫讓家裏這邊去幾個人,想法子將天寶那裏給攔住,不要叫他做糊塗事。”至於那一幫人,既然是沒有良知的,便是周家子弟又如何?一樣給趕走。
一頭又看著眼淚汪汪的苗氏,“弟妹這裏也不必太擔心,有我們在,是不會叫他出事的,你回去好生修養,照顧好自己,就在家裏等好消息。”
苗氏聽了這話,抹著眼淚想,到底是自家人好,又怨自己沒出息,幫不得男人一點忙,還跑到這裏來給周梨他們添亂,更麻煩了韓知意。
便道:“我這就回去等消息,書源爹的事情,就指望你們了。”
可她現在這個狀態,周梨哪裏放心?隻喊阿榮扶著,上官飛雋那裏趕車送回去。
等人走了,韓知意隻細細拿著那信瞧,歎著氣道:“他們也真是無情無義了,再怎麽說,那潘家雖不如何好,可這幾年他們能在齊州落腳,也是有潘家功勞的,如今潘家遭了難,就這樣不聞不問一走了之,的確是沒有什麽人性可言了。”
原來那信雖隻有兩頁,但因為是周玉寶寫的,又有心給周天寶炫耀他們是如何聰明,在潘家被滿門抄斬後,立即就收拾包袱跑路不說,走的前一夜還翻牆到潘家,將他們藏的金銀盡數拿在手裏,還十分機靈地改良了馬車,將金銀都藏好,沒叫半個人發現端倪。
還問周天寶,如今他們有了這許多金銀,在靈州這個鳥不拉屎的窮地方,是不是可以做個大大的員外郎。
他那信裏雖說多是炫耀賣弄,但也側麵證明了他們的行事作風,真是半點跟人幹的事情不沾邊。
所以韓知意捧著看了會兒,擔心起周天寶此行之舉:“他不會是真相殺兄弑父?”
韓知意是真將周天寶的打算給猜中了,周天寶拿到信的那會兒,他便能想象出來,這多年不見的父兄們是什麽醜惡嘴臉了。
真叫他們來了靈州,來了這屛玉縣,豈不是叫阿梨難做人麽?阿梨是不好與他們下手,但自己不一樣。
便想當年能活下來,也是要托周梨他們的福,如今自己有妻兒,安家立業,過了好日子,一樣是沾了周梨他們的光。
他欠了天大的情,不能就這樣理所應當地享受著,是該去做些什麽。
那打仗出謀劃策的事情,他是一樣做不得,雖認得些字,但才能又沒有,所以唯獨能做的,就是將這些個人渣都給攔在靈州城外,好叫周梨他們過些清淨日子,少接觸這些肮髒。
但是他太清楚這幫人的難纏之處了,且又沒有什麽下限可言。尤其是他想起祖父和祖母當時的慘況,以及自己因為弱小而不能給家裏帶來益處,也一樣被毫不留情地拋棄了。
這樣一幫自私自利且又陰險狡詐的人,豈能讓他們活著呢?
所以他已經是下了魚死網破的決心。
心裏更慶幸,好歹他們知道個輕重,沒直接就悄咪咪來了,去找阿梨,而是先同自己寫信來知會,叫自己去接他們。
不然的話,周天寶怕自己還沒這個機會呢!如今在一路走,一路想著,到了全州,自己想辦法先將他們穩住,一麵摸了摸包袱最底層的老鼠藥。
找個機會,將這藥都給放在裏麵。
到時候自己也吃,不然哪裏能瞞得過那幫子人精呢?他想自己也該死,畢竟當時他也眼睜睜看著祖父和祖母……
即便那時候自己小,但自己卻膽怯得試都沒去試過,也許當時自己站出來,即便祖母的事情自己沒轍,但祖父呢?
這些年日子越是過得好,他想起這些往事啊!心裏就越是後悔自責。
所以他去麵對這一家子,壓根就不會覺得心慌,反而有一種贖罪又可以解脫的輕鬆感。
懷著這種心思,夜裏一個人走在那陰森森的紫蘿山脈裏,前後無人,他也不覺得恐懼。
而此刻的周老二他們整個隊伍,進入全州尚且還好,可是要進入靈州城,那關卡他們過不去。
因名碟上的來路在那齊州,所以按照這靈州規矩,沒得靈州本地人來接,他們是進不去的。
倒是報了周梨的名字,隻是可惜哪個不曉得周梨家的親人,早就在許多年前天災就死得差不多了,唯獨剩下個周天寶,人家也在屛玉縣呢!
所以周老二他們上去報周梨的名字,卻被守城的人笑話了一回,可把他們氣得,當時沉不住氣的周元寶就揚言,等進了城去見了周梨,要把這一幫人都給砍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