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隻冰冷有力的手忽然抓住了她的胳膊

雪中的歡喜樓是那樣的安靜,偌大的園子,竟見不到一個人,雪越來越大,輕飄飄地落入荷花池,融入滿是脂粉香味的水裏。

春願縮著脖子,習慣地低下頭,疾步匆匆地行在花蔭小徑上,她在心裏構想了十幾遍,待會兒見到那位唐公子,該怎麽委婉地同他講小姐拒絕的話,要不要同他解釋一番她和芽奴那蹄子的恩怨,告訴他,其實事情並不是他見到的那樣。

轉而,春願歎了口氣,可就算解釋了又能怎樣?像唐公子那樣倨傲又有錢的富商,哪怕知道自己誤會了,也絕不可能和她這樣卑微的婢女道歉。

春願揉了下發堵的心口,驀地瞧見手裏的那金絲紫檀木匣子雕刻得相當精巧,麵上雕成了青鬆明月的美景。

盒子都這樣華美了,裏麵的禮物豈不是更貴重?

春願嗤笑了聲,看來為了追求小姐,這姓唐的可真下了血本,誰知正分神間,腳踩了快石子兒,身子朝前撲去,手裏的盒子沒拿穩,啪地摔到地上,她急忙彎腰去拾,發現盒中東西摔出來了,竟是一隻平平無奇的小銀鎖,瞧著有年頭了,鎖上鏤刻了隻燕子,下邊是四顆小銀鈴。

春願總覺得這銀鎖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但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就在這時,她聽見前麵傳來陣說話聲,嚇得她忙將銀鎖放進盒裏,提起裙子,小心翼翼地繞過假山群,走進鬆林小徑裏,原來在廊子盡頭的涼亭裏,紅媽媽正和那位唐公子說話呢。

原本盛氣淩人的紅媽媽這會兒卑微極了,雙手垂下,弓著腰連連致歉。

而那位唐公子此時端錚錚地坐在長凳上,他雙臂環抱在胸前,正耐心地聽紅媽媽嘀咕,雖說麵含笑意,可那雙眼卻有些過於淩厲冰冷了。

“真是對不住大爺。”紅媽媽連連蹲身見禮,甚至還強擠出幾滴眼淚,“今兒您怕是見不到輕霜了。”

唐慎鈺有些不高興了:“媽媽是嫌銀子不夠?我可以再加。”

紅媽媽麵露難色,連連擺手:“不不不,實在是不巧得很,輕霜身上不爽利。”

唐慎鈺頓時急了,一把抓住紅媽媽的胳膊,“小姐生病了?病的重麽?給她請過大夫沒?”

紅媽媽疼得五官扭曲,又不敢直接推開這位俊俏的財神爺,隻得連連見禮,陪著笑:“沒事兒,就、就是女人那種病,吃兩貼藥就好了,等輕霜身子好些了,我定將她送到您住的客店。”

“我現在能去探望一下她麽?”唐慎鈺忙問,就在此時,男人猛地扭頭,朝鬆樹林喝道:“誰在那兒偷聽!滾出來!”

春願嚇了一大跳,她緊張又害怕,心咚咚狂跳,硬著頭皮走上前去,進到涼亭後,略掃了眼,石桌上擺著幾道精致下酒菜,小泥爐中溫著壺熱酒,地上足足擺了三隻燃得正旺的炭盆,所以並不會感覺到冷。

春願始終低著頭,不敢也羞於讓人看到她這張醜臉,蹲身給男人行了個禮,剛準備說話,誰知男人搶先一步:

“怎麽又是你這個歹毒的丫頭!”

春願委屈極了,從袖筒裏拿出那隻紫檀木匣子,懦懦道:“這、這……”

“這東西怎會在你手裏?”唐慎鈺一個健步衝過去,一把將那匣子搶走,厲聲質問:“是不是你在哪裏偷的?”

春願慌的連連擺手:“不不不,我沒偷!”

而這時,一旁的紅媽媽忙踏著小碎步上前,諂媚著解釋:“大爺想來誤會了,她是輕霜姑娘的貼身婢女,名叫春願,給她一百個膽子也不敢盜竊自家小姐的財物。”

唐慎鈺仍是疑惑,他上下打量著麵前的小姑娘,輕輕地摩挲著那紫檀木匣子,陷入了沉思,忽然問:“你真是服侍沈小姐的?”

春願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隻想趕緊離開,她蹲身見了個禮,憤憤道:“我家小姐讓我將匣子送還給公子,她讓您以後不要再找她了。”

說罷這話,春願擰身便走。

哪料就在此時,一隻冰冷有力的手忽然抓住了她的胳膊,好疼。

唐慎鈺皺眉問:“沈小姐有沒有打開匣子看?”

春願使勁兒往開掙脫,誰知這男人反而手勁兒越重,鉗她鉗得越緊。

“說話!”唐慎鈺輕喝了聲。

春願緊抿住唇,一個字都不說。

“紅媽媽。”唐慎鈺扭頭,冷聲問:“這丫頭果真是沈小姐的貼身婢女?”

紅媽媽忙笑道:“正是呢,貼身伺候快四年了,輕霜疼她疼得要命哩,大爺您莫要生氣,這丫頭就是根啞木頭,蠢蠢笨笨的,你拿根針戳她,她都不吭氣。”

唐慎鈺鬆開了女孩,原地來回踱了幾步,像在想什麽事,忽然手指向暗自垂淚的春願,故作輕佻:“既然沈小姐請不動,那本公子就要她來陪過夜。”

紅媽媽驚得口大張,都能吞進個雞蛋,滿臉的不可置信:“大、大爺,您沒說錯吧,您要這醜丫頭陪?”

“不可以?”唐慎鈺瀟灑地入座,從懷裏掏出隻銀錠子,啪地按在石桌上,冷笑著問:“夠不夠?”

紅媽媽眼睛就是把活稱,一看就知道那銀錠約莫有十兩,頓時喜得眉眼皆笑,連連點頭作揖,同時心裏又一陣酸,若是再早上二十年,以她的花容月貌,吃定了這位人傻多金又英俊的唐爺,哪裏輪得到輕霜那蹄子矯揉做作,真是白白便宜了春願這小賤婢。

紅媽媽心裏雖嘲諷這唐公子口味也忒重了些,嘴上卻奉承:“夠夠夠,公子真是獨具慧眼,春願雖說麵相怪了些,其實仔細看還是挺俊的,而且臉上有一片紅,這叫鴻運當頭,寓意著做生意無往不利,且她還是個雛兒哩,正是粉嫩緊俏的年紀,極品哩,公子放心,身子絕對幹淨,一點毛病都沒有。”

唐慎鈺厭煩地瞥了眼紅媽媽,故作輕浮,笑吟吟地問:“哦?是麽?那本公子今晚可要好好品嚐一番了,若是服侍的好,本公子另有重賞。”

春願萬萬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步,怎麽她出來送個木匣子,眨眼間就被賣了呢?

此時她腦中一片空白,木然地看向滔滔不絕說話的紅媽媽,轉而望向那陰鷙冷傲的唐公子。

其實她心裏清楚,唐公子對她沒興趣,買她**也肯定不會碰她,多半是想從她這裏多問點小姐的事,以便將來追求小姐。

“瞧瞧我們家春姑娘,竟高興傻了,都不會說話了。”紅媽媽腳底生風似的飄過來,親昵地從後麵環住春願,右手扣住春願的後腦勺,強逼著女孩點頭應承,左手十分自然地伸到石桌那邊,去摸取那銀錠子,笑道:“待會兒妾身就給春願梳洗打扮,入夜後送到您下榻的‘水雲樓’去。”

唐慎鈺目不斜視,唇角含著抹篾笑,不動聲色從木盤中翻起隻酒杯,正巧放在銀子前頭,不叫紅媽媽拿錢,他並未說話,迂緩地把酒壺從溫水裏拿出來,慢悠悠地往杯子裏倒。

紅媽媽忙縮回手,到底是這風月場中的老油子,花很快明白這唐公子的意思,手背拍掌心,嘿然笑道:“用不著打扮捯飭了,妾身現就把春兒送到公子爺的馬車上。”

唐慎鈺滿意地點點頭,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起身大步走出涼亭。

忽然,他聽見身後傳來陣吵鬧聲,回頭一瞧,那個叫春願的歹毒小婢整張臉漲得通紅,哭得好不淒慘,任紅媽媽怎麽推搡她罵她,她死死扽住石桌一角,就是不肯走。

而就在這時,那醜丫頭一把抓住石桌上的銀子,恨恨地朝他砸過來,不偏不倚,正巧砸到他的肩膀。

唐慎鈺垂眸瞧了眼掉在雪中的銀子,微蹙起眉,譏笑道:“怎麽,覺得少?十兩夠尋常人家吃一年了,也足夠買兩個毛丫頭了,再說你們歡喜樓包姑娘的行價是一吊錢至十兩,姑娘你到底值多少,想必心裏有數,我已經算掏出天價了。”

春願委屈極了,三番兩次被他誤會羞辱,她再也忍不住了,想和他理論幾句,誰知剛抬頭就對上男人那雙銳利冷漠的眼,自卑和懦弱讓她不自覺低頭,心裏到底畏懼,咬牙磕巴道:

“把、把你的臭錢拿走,小姐說我是良家女子,你們不可以隨意買賣淩.辱我!否則小姐就去報官告你們!”

對於女孩這種笨拙的反抗,顯然,唐慎鈺很不放在眼裏,他冷笑了聲,麵無表情地彎腰拾起那十兩銀子,揣進懷中。

春願不想再待下去了,袖子抹了把眼淚,悶頭跑了出去。

哪料剛跑出涼亭,眼前忽然一花,那個姓唐的男人橫擋在她麵前。

“你到底想怎樣?”春願低頭,盯著男人的靴子,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強硬些。

“不想怎樣。”唐慎鈺冷冷道:“強扭的瓜不甜,既然姑娘不願意,那唐某也不強求。”

就在說話的當口,唐慎鈺將那檀木匣子強塞入女孩的袖筒裏,順便塞了張銀票。

春願又驚又嚇,剛準備喊,那姓唐的忽然俯身,湊到她耳邊,壓低了聲音道:

“方才得罪了,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煩請姑娘幫個忙,將匣子交到輕霜小姐手裏,告訴她,讓她今晚務必穿戴齊全嘍,唐某會在子時初刻來尋她,同她說樁有關前程性命的要緊事。”

春願身子僵直,壓根不敢動,離得近,她聞見男人身上有股淡淡的酒香,還未等她有所回應,男人說了聲“勞累姑娘了”,便揚長而去。

春願木然地扭轉過身子,此時大雪飄揚,男人高大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了白色雪霧中,春媽媽怕得罪了財神爺,作揖打恭地致歉,緊跟著追了出去。

春願指尖滑過那紫檀木匣子,忽然,從她袖子裏掉出個東西,直挺挺半插.進雪中,她忙俯下身拾起,頓時吃了一驚,竟是張折疊成小方塊的五十兩銀票。

這會兒她真有些迷茫了。

那姓唐的買她**是十兩,可托她給小姐傳句話卻給了五十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