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明兒你給我抓點避子藥

春願不想過去,可心裏明白得很,唐慎鈺說一不二,心硬得要命,從沒有過憐花惜玉的時候,她曉得這遭躲不過了,於是站起後,將圓桌上兩根正燃著的蠟燭吹滅了一根,屋裏頓時黯淡了下來。

她悶頭走去牆那邊,背對著唐慎鈺,牙關緊咬,將窄腰小襖和裙子除去,但倔強地穿著肚兜和褻褲,雙手趴在冰冷的牆上,站好。

唐慎鈺也沒強迫,左右小衣單薄如紙,穿與不穿沒什麽兩樣。

他拔出繡春刀,攥住刀鞘,大步走了過去,眼裏沒有半分狎昵,一句話不說,揚起手,就打了下去。

“嗯-”春願頭貼在牆上,手緊緊攥住。

沒了厚裙子的隔擋,刀刀見肉,疼得她直冒淚花。

忍,一定要忍。

她心裏默默數著,一、二、三、四……等到了十的時候,他忽然停了下來。

春願提著的一口氣,頓時鬆懈了下來,疼,鑽心的疼,她壓根不敢去觸,身子顫抖得厲害,額邊早都生起層冷汗,扭過頭,望著麵無表情的唐慎鈺,輕聲問:“怎麽停了?”

唐慎鈺淡淡地掃了眼女孩,拿著刀鞘,轉身朝圓桌那邊走去,他從袖中掏出方帕子,輕輕地擦拭刀鞘,說:“原本是二十下的,今晚你在小酒館應付楊朝臨,臨危不亂,表現得非常出色,有錯當罰,有功當賞,所以剩下的十下就當獎勵,免掉了。”

春願想吃了他的心都有了,但還是懦懦地屈膝見禮:“多謝大人。”

“你過來。”唐慎鈺歸置好繡春刀,入座後,手指點了點他跟前的圓凳,“坐這兒來。”

春願勾起小襖,披在身上,一瘸一拐地朝男人走去,她真是渾身上下都疼,胳膊今晚摔疼了,小腹有傷,方才又被打了十板子……過去後,她怯生生地站在男人跟前,雙手虛扶住後頭,不言不語。

唐慎鈺曉得她疼,坐不下來,也沒勉強,他臉色和緩了許多,眉頭也終於鬆開了,甚至親自給春願倒了杯熱水,擩在她手裏,笑道:“別噘嘴了,我剛才用多大勁兒,心裏有數,要是真下死手,你早都皮開肉綻,哪裏還走的動。”

春願曉得,今晚她犯的這遭錯,應該是過去了,但仍裝作委屈,扁著嘴,接過唐慎鈺手裏的杯子,並沒有喝。

唐慎鈺知道她有了情緒,笑了笑,他胳膊搭在圓桌上,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點著桌麵,望著眼前的小姑娘,溫聲道:“時間有限,咱們來回想下你今晚的表現,先說好的。”

他毫不吝惜地誇讚:“膽子大,麵對一個力氣、年紀、閱曆都比自己豐富的男人,尤其還是有深仇大恨的,並沒有退縮畏懼,而之後在楊朝臨發覺你樣貌、身形、聲音都有變化時,你也臨危不亂,能很快想出應付的招兒,用隻有情人才曉得的話術遮掩過去,不錯,有長進。”

春願不禁喜上眉梢,蹲身行了個禮,莞爾道:“多謝大人,這都是您這個師父教得好。”

“別得意的太早。”唐慎鈺換了個姿勢翹二郎腿,端起茶,用茶蓋輕輕抿漂浮在湯上的茶梗,又毫不留情麵的批評道:“太粗心大意,耳環掉了一隻都不曉得,要知道,如果今兒你幹得是殺人滅口的髒活兒,那麽在凶殺現場留下了貼身物件,無疑是扯著嗓子說‘我就是凶手,快來抓我呀’。”

春願被他夾著嗓子學女人說話逗笑了。

“還笑!”唐慎鈺揚手,輕打了下她的後頭,見她疼得齜牙咧嘴的,不禁有幾分……別樣的心動,他覺得這屋子裏熱得很,於是扯了扯衣襟,板著臉道:“切記,以後不論出入哪裏,你自己身上的物件一定要有數,若是發現丟了什麽,也不要慌,立馬想應對的法子,以便來日若被人質問時,有借口能遮掩過去。”

“是。”春願垂眸細細默念了數遍,手按在心口,笑道:“大人的話,阿願全都記這裏了。”

唐慎鈺喝了幾口茶,沉聲道:“還有,衝動的毛病可是要改了,曉得你恨楊朝臨,可你也明明知道近日官府就會以一個光明正大的由頭將他治罪,完全不會髒你我的手,阿願,小不忍則亂大謀。”

春願心裏有愧,抿著唇點頭。

唐慎鈺皺眉道:“你若是聽不懂,我便給你舉個簡單的例子,譬如你養了條獒犬,平日裏給它吃肉喝湯,期盼著它能看家護院,它也表現得挺好,叫得比尋常土狗的聲兒大多了,齜牙咧嘴,人見人怕,誰知有一日強盜真的來了,這狗東西忽然拉肚子拉得腿軟,都到最關鍵的裉節兒上不中用,你說氣不氣人,是不是得痛打一頓這不聽話的狗!”

春願曉得姓唐的在一語雙關地罵她,她臉上訕訕的,不敢插嘴。

“我這可不是罵你啊。”唐慎鈺斜眼覷去:“隻不過是舉個例子,你可別多心。”

春願假裝出神,猛地望向唐慎鈺,笑著問:“大人您方才說啥?我沒聽清。”

“沒聽清算了。”唐慎鈺笑笑,他曉得她聽見了。

“最後一件。”唐慎鈺目光鎖在她胳膊內側的嫣紅守宮砂上,正色道:“這事真不能再拖了,楊朝臨今晚一眼就認出這東西了,當時你也沒想到話術應付,另找了個話頭岔了過去,將來若是被小侯爺或者旁人看見,你該怎麽辦?那些人可比楊朝臨精多了、狠多了。”

春願臉通紅,壓根不敢抬頭。

屋子裏再次安靜了下來,隻能聽見男人輕輕叩擊桌麵的篤篤聲,一下又一下,與人的心跳契合在一起。

見春願木木呆呆地沒反應,唐慎鈺頗有些不高興,將茶盞隨手擱在桌上,淡漠道:“曉得你畏懼本官,我也不屑做那種強迫人的事,想必這兩日你也見了些我的下屬,看中了誰,我這就叫他過來,一盞茶內完事,不會太磋磨你,我會在天不亮前讓此人永久離開。”

“嗯、嗯……這……”春願慌極了,不曉得怎麽回答。

“就薛紹祖罷。”唐慎鈺皺眉道:“你跟他說過幾句話,想來到時也不尷尬。”

說著,唐慎鈺立馬站起來,陰沉著臉往外走。

“大人!”春願急忙扽住男人的袖子。

“幹嘛?”唐慎鈺背對著她,唇角浮起抹難以察覺的笑,他心裏已經有數了,但嘴上卻冷冷說:“還有什麽要求?”

“不選別人!”春願壯著膽子,橫身擋在男人身前:“我就選大人,旁人我都不信,我就信您!”

“想好了?”唐慎鈺嚴肅地問。

“嗯!”春願重重地點頭,望著他,反問道:“難不成大人不敢了?還是說……又犯了隱疾?”

唐慎鈺白了眼女孩,悶頭就往外走,淡淡撂下句:“等著,我去我屋裏找個東西。”

說話間,他就匆匆出去了。

門開著,寒風爭前恐後地往進湧,春願穿得薄,不禁打了個寒噤,身上雞皮疙瘩起了一身,這一遭終於來了,她迅速擦洗了遍,疾步走到櫥櫃那邊,從裏頭取出條薄褥子,鋪到了拔步**,今晚用罷後讓大人拿去燒掉。

春願坐在床邊,手輕撫著那潔白如雪的褥子,不由得哀歎了口氣,而這時,門口傳來陣窸窣腳步聲,抬眼望去,唐慎鈺過來了。

他手裏拿著個大包袱,已經換上了寢衣。

“我剛擦洗過了。”唐慎鈺關上門,淡淡說了句,大步朝拔步床那邊走去,男人坐到床邊,抬手將帳幔放了下來,頓時周遭更加黯淡,他用餘光望去,阿願這會兒跪坐在不遠處,長長的黑發全完披散了下來,如同穿了件單薄的紗衣,盈盈纖腰上纏裹著幾圈紗布,她就像一隻剝了殼兒的荔枝,除去外頭那層硬殼,裏頭盡是鮮甜惑人。

唐慎鈺居然有些緊張了,想說幾句葷的,讓氣氛更熱些,他猛地想起之前在山洞裏的事,趕忙閉口,默默將大包袱放上來,打開,原來裏頭竟是套紅嫁衣,一對金步搖,還有方繡了鴛鴦牡丹的紅蓋頭。

他手輕撫著上頭的刺繡紋樣,溫聲道:“那晚你說好歹想穿身紅的,我記住了,抽空兒買了身,你穿上吧。”

春願隻看了眼那紅嫁衣,這四年多,她在歡喜樓看太多恩客追捧花魁娘子們的伎倆,所以他這手準備,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或許會很感動,但她覺得……就那樣吧。

春願拾起支金釵,掂了掂,分量還不輕,她努力讓自己眼裏湧出點淚,楚楚可憐地望著男人,“您不必如此費心的,那晚奴婢也隻是隨口一說,我現在熱孝在身,若非必要,其實並不想穿紅的。”

“那隨你吧。”唐慎鈺坐了上來,將中衣褪去,柔聲道:“其實隻要心裏記掛著,哪怕穿紅也不當緊,小願,你阿姐是希望你不要沉湎於過去的悲痛,以後要看開些。”

春願嗯了聲。

唐慎鈺見她果真沒有要穿紅衣的意思,便將衣裳和金釵放在床邊的小杌子上,這樣也好,穿上脫、脫了再穿,盤了頭,興許還要化妝,太浪費時間了。

他再一扭頭,發現她已經躺進被子裏了,小姑娘是有些緊張的,壓根不敢看他,眼睫毛顫抖得像蝴蝶的翅膀。

唐慎鈺笑笑,亦躺進被子裏,與她並排著,肩並肩,腿並腿,他像隻呆雀,一聲不吭地盯著床頂,今兒下午他外出買紅嫁衣的時候,抽空淘了幾本見不得光的畫冊,略翻了眼,無不叫人瞠目結舌、麵紅耳赤。

“小願。”唐慎鈺口幹舌燥,喚了聲。

“噯。”春願心咚咚直跳。

“小願。”唐慎鈺呼吸漸漸粗重起來。

“我在呢。”春願小聲應了句,忽然噯呦了聲:“大人,你的手冰。”

“那你給我捂熱。”唐慎鈺側身起來,手覆上春願的臉,朝她顫抖的唇吃了下去。

起初,這顆荔枝沒什麽味道,就是酸酸甜甜的,但是越吃越上頭,竟品出了些酒味兒,讓人欲罷不能,想要探尋那更豐富更深層的味道。

夜已深沉,寂寂無聲。

忽地狂風四起,吹散擋在月亮上的那抹黑雲。

清冷的光華撒向那修羅戰場,之前戰敗的士兵再次那起長刀,向那城門**,殺的敵人丟盔棄甲,在地動山搖間慘叫連連,哭著求饒。

……

蠟燭已經快染到盡頭了,炭盆裏的發香煤早都熄滅,小杌子上除了那個裝了紅嫁衣的包袱,還放著兩條用過了的褥子,隨意疊起,但還能隱隱約約瞧見上頭有一抹朱砂般的紅,甚是刺眼。

拔步**這會兒總算靜了下來,男人摟著女人,兩人蓋一條被子。

唐慎鈺怔怔地盯著床頂,似乎在回味什麽,他此時精神奕奕得很,垂眸瞧了眼,阿願這會兒窩在他身邊,頭枕在他的肩頭,她睡相可真難看,雙臂呈求饒狀抱住,身子微蜷,發際被冷汗熱汗浸潤,還未幹透,不曉得夢見了什麽痛苦的事,眉頭蹙住。

“阿願?”唐慎鈺輕輕喚了聲。

“啊?”春願蹬了下腿,猛地醒來,痛苦地哼唧了聲,迷迷糊糊地問:“天亮了麽?”

“沒。”唐慎鈺輕聲說:“我值夜的時辰快到了,待會兒就走。”

“要去送您麽?”春願閉著眼,困得要命,說什麽一盞茶的事,算算,他今晚已經足足待了快兩個時辰了。

“那倒不用。”唐慎鈺親了親她的額頭,難得溫柔:“沒心沒肺的東西,居然能睡著。”

春願莞爾,胳膊自然地搭在他胸膛上,歎了口氣:“自打小姐去世後,我很久沒個安穩覺,總感覺渾身冷颼颼的,說句不中聽的話,大人就像火爐子似的,我靠著您感覺暖和,困意就起來了。”

唐慎鈺摟住女人,輕輕摩挲著她被打疼的地兒:“我還當你記仇,不想親近我。”

“我是記仇。”春願扁著嘴:“一天之內被您連揍了兩次,擱誰誰高興啊。”

“隻兩次?”唐慎鈺壞笑,拍了拍那會兒才換上的新褥子,他掰著指頭數:“我左算右算,怎麽覺著不止揍了你兩次?不過後頭,我顧念你身上有傷,可手下留情多了。”

春願這回是真被膈應醒了,一睜眼,就看見大人的臉近在眼前,他長得可真俊朗啊,若是放在過去,她壓根不敢看這樣的公子一眼。

方才的他,和平日裏的冷漠完全不同,既強勢又溫柔,既克製又瘋狂。

春願怔怔地盯著他右肩膀上紋的那隻獠牙蛇頭,忖了忖,道:“大人,雖說咱們已經很注意了,但我還是怕意外發生,明兒你給我抓點避子藥,就找胡大夫配,他醫術好,最擅長千金小兒科,喝了他的藥不會犯惡心。”

唐慎鈺應了聲。

其實早在清鶴縣時,他就讓老葛暗中配過避子藥。

“你放心,這事我心裏有數,明兒中午給你端來。”

“嗯。”春願點點頭,輕聲詢問:“馬大人那邊什麽時候能準備好?幾時能開衙門?”

唐慎鈺曉得她心心念念隻有這麽件事,便道:“小侯爺盯著呢,還有些細節要彌補,最快也要兩日。”說著,唐慎鈺輕撫著她的頭發,自信地問:“本官沒讓你失望罷?”

春願笑了笑,並沒有直接回答他這個問題。

她依舊像小羊羔般,溫順地躺在他身側,神情哀傷,歎了口氣:“大人,我忽然想起了小姐,從前小姐說,她對旁人都是虛情假意,身子冷得像塊死氣沉沉的冰,但惟有麵對楊朝臨時才會感到歡愉,冰遇著火,漸漸就融化了。”

唐慎鈺笑著問:“那麽你呢?”

春願湊上前,主動吻了下男人的下巴,她依舊沒有直接說,笑道:“今兒是我的頭一回,記得小姐生前常同我說悄悄話,她說,她當年是很糟糕的回憶,那個男人是個當官的,年紀很大,就跟那用了幾十年的牛似的,倒是能犁地,可仔細看慢慢品,真真是又老又醜又沒用,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唐慎鈺一下子火就竄起來了,猛地坐起來,他很想掐住她的脖子,質問她指桑罵槐說誰呢!可礙於男人的麵子,又無法說出口,這臭丫頭鬼著呢,肯定會說,奴婢說的是小姐的恩客,又不是大人您,您多心了;

唐慎鈺獰笑了數聲,雙臂環抱住,不屑地看著嬌小的女人,想嘲諷她幾句,你當你又是什麽風情萬種的?和死魚一樣。可這話剛到嘴邊,就咽了進去,這臭丫頭才剛說了,女人和沒意思的男人在一起才是毫無生氣的冰,但和有情人那是冰溶於火,沸騰得熱烈。

唐慎鈺憋得慌,他算是明白了,這臭丫頭記仇,太記仇了,就是故意在刻薄他,他真想好好“教訓”頓她,讓她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又老又醜又沒用,奈何他今晚在這裏待太久了,卯時即將到,下波衛軍就要過來接替他了。

男人默不作聲地抓起小杌子上的衣裳,急急匆匆地往上穿。

“大人,您怎麽了?”春願也忙坐起來,用被子按住心口,慌亂地問:“是不是阿願說錯話,惹您不高興了?”

唐慎鈺那張臉都要吃人了,彎腰套上鞋,悶頭就走。

春願輕咬著下唇,緊張地輕聲喊:“請大人看在阿願年紀小不懂事的份兒上,千萬別同我計較。”

唐慎鈺真是一個字都聽不得了,風似的走了。

待門關上後,春願瞬間變臉,白了眼門的方向,手揚起在空中打了幾下,罵道:“讓你欺負我,氣死你!”

忽然春願,秀眉微蹙,手捂著發痛的肚子,虛弱不已,苦著臉罵:“真是頭蒙了眼的驢啊,以後誰嫁了他,可有罪受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