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要你做我的刀,將我當成主人,供我驅使

“為什麽呀!”

春願往前跪爬了幾步,一眼不錯地盯住唐慎鈺,忽然看見他下頜處已經結痂了的輕微指甲抓痕,頓時了然,俯身在地上胡**索,抓起快尖銳的小石子,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忙說:“您是不是還生我的氣?我昨晚就說了,隻要大人您願意,我可以立馬把脖子劃了,讓您消氣!”

唐慎鈺隻是小口喝酒,連眼皮都懶得抬。

春願急了口不擇言起來:

“您昨晚都敢大剌剌地衝進程府裏救人,甚至還砍了猥褻小姐的那個刁奴的腦袋,那麽宰了那對賊夫妻,這對您來說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嗎?為什麽不替小姐報仇?”

這時,唐慎鈺將酒瓶放在身側,忽然皺起眉:“我告訴為什麽。”他看了眼山洞口的屍體,正色道:“第一,我這次奉皇命出來尋人,誰知人卻在我眼皮子底下死了,我沒法子交差;第二,程冰姿的哥哥是正二品的戶部尚書,而我隻是個從四品的鎮撫使,官大一級壓死人,我若是殺了他妹妹、妹夫,他來日定會報複在我身上。”

春願焦躁得百爪撓心,跪爬到男人身側,抓住他的袖子,含淚道:“可你不是說我家小姐的母親是太後娘娘,她弟弟是皇上嗎?他們母子不是天下最大的官嗎?還會怕那個什麽尚書?”

唐慎鈺抽回袖子,冷漠道:“你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胡太後根本不記得、也不想管這個遺棄多年的女兒,而小皇帝性子頑劣,自幼在祖母身邊長大,如今同親娘鬧得凶,故意拿找姐姐這事來氣胡太後,你覺得他對沈姑娘能有幾分姐弟情?再者,小皇帝年幼,才繼位不久,許多事他還真說了不算。

春願直愣愣地搖頭:“我不懂。”

“那我打個比方。”唐慎鈺身子稍稍前傾,湊近女孩,“比如你們留芳縣有個鄉紳,他的原配夫人是高門大戶的小姐,娘家很有權勢,很可惜沒子嗣,而鄉紳的小妾卻生了兒子,但小妾是個除了臉什麽都沒有的唱玩意兒,鄉紳家裏內鬥得厲害,最後隻活了這麽個庶子,沒辦法,家業隻能讓十幾歲的小孩繼承。這個小兒子名義上是一家之主,可家裏的大權都抓在嫡母手裏,族中的各位長輩、櫃上的諸位大掌櫃各懷鬼胎,占山為王,你覺著沈姑娘她弟弟的細胳膊能擰得過這些大腿?”

春願怔住了,嘴裏喃喃:“我、我仿佛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唐慎鈺冷笑數聲,雙眼危險眯住:“好,即便讓皇帝知道他姐這事又如何?左不過把程冰姿夫婦正法了,可人家兄長卻還活著,他定會報複在我和我家人身上,而且皇帝也定會治我辦事不利之罪,所以我何必把事鬧大呢?莫不如,我如今不聲不響地把事按下,回去隻說小姐難產去世了,這樣我既完成了小皇帝交代下的差事,也算給程尚書賣了個麵子,他們都念我的好,這才是皆大歡喜。”

春願忽然變得很激動,聲音都尖銳了:“那我家小姐就白死了?”

“隻能這樣了。”唐慎鈺無所謂地聳聳肩,眉梢一挑:“不過你放心,我還是會履行沈姑娘臨終的囑托,明兒雪一停咱們就啟程去清鶴縣,我會把你托付給葛大夫,到時候再給你一筆銀子,夠你這輩子安安生生過下來,但你不要給我多事多嘴,否則,別怪我狠心無情了。”

說罷這話,唐慎鈺抓起繡春刀,起身便往洞外走。

春願見狀,飛身撲過去,抓住男人的下裳,哭得傷心:“大人,我求求你了,您是大官,還有武藝在身,求您幫我報仇,我、我願意把命割舍給您。”

唐慎鈺毫不留情地踢開女孩,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冷漠道:“當初為了打聽沈輕霜,本官這才花十兩銀子買你的**,可你這樣的人並不值錢,現在本官的判斷依舊,你這條命,一文不值。”

這種羞辱,春願這些年遭受過無數次,她一點不在意,抹了把眼淚,咬牙切齒:“我不用你履行對小姐的承諾,反正你們這些有權有勢的人從來說話不算話,你放我走,我自己報仇去。”

“隨你的便!”唐慎鈺頭也不回地走出山洞,大步朝不遠處停著的馬車行去,他揮了揮手:“本官收一具屍體是收,兩具也是收。”

春願瞪著男人高大的背影,火氣逐漸起來。

這個人,隻認利弊,不講情義,也太冷硬絕情了!

……

雪早都停了,到後半夜,萬籟寂靜,也不曉得從什麽地方傳來幾聲野狼嚎叫,驚飛了樹枝上棲息的寒鳥。

火堆將熄,山洞也逐漸暗沉了下來。

春願裹著那張還帶著血的老虎皮,盤腿坐在小姐跟前,她伸長了脖子望去,不遠處的馬車裏黑黢黢的,偶爾傳來幾聲男人熟睡的輕咳聲。

該怎麽辦!

春願隔著冰涼的絲被,輕輕地撫著小姐,不禁淚如雨下,唐大人說的沒錯啊,若非當日她得罪了芽奴,芽奴就不會懷恨在心,也不會偷摸聽牆根,進而跑去程府告狀……小姐本該有很好的將來,都被她毀了。

雖說小姐臨終前說這是不關她的事,沒有怪她,可她的良心如何能安!

等殺了程冰姿、楊朝臨還有芽奴後,她就會自盡,去地下陪小姐。

春願環抱住雙腿,絞盡腦汁地想該怎麽報仇。

雇殺手?

她沒有多少銀子,小姐剩下的銀錢和那個小宅子全都被程家的卷走了。

去京城告禦狀?

姓唐絕不允許有任何損害他前程性命的事發生。

莫不如買把刀埋伏在程府跟前,瞅準了那對狗男女出來,直接衝上去殺。

可是程冰姿出入排場極大,跟前有很多仆從隨侍,怕是根本進不了她的身,且就算得手了,頂多殺一個,還不算報全仇。

怎麽辦,怎麽辦!

春願瘋了似的抓頭發,她想不出法子了。

為今之計,怕是隻有再去求唐慎鈺了,畢竟他是大官,而且還敢殺人,他在留芳縣把差事辦砸了,難道就不氣恨那對賊夫婦?

想到此,春願毅然決然起身,疾步朝馬車走去,雪很厚,沒過了腳踝,沒一會兒就將棉鞋浸濕了,她走到馬車跟前,噗通聲跪下,膝蓋跪到了細碎的鬆枝上,紮得慌,她也沒管,淚眼盈盈地仰頭:

“求大人為我報仇。”

此時馬車微微晃動了下,傳來男人困倦厭煩的聲音:“別吵。”

春願手伏在雪地裏,磕了三個頭:“奴婢雖然愚蠢,但也能曉得您若是將小姐周全帶回京城,必定會受到封賞嘉獎吧,程冰姿夫婦殺了小姐,算是砸了您的飯碗,這口氣您能咽的下去?”

男人似乎有些生氣了,喝了聲:“滾!”

春願被嚇得身子一震,依舊不放棄:“您本事通天,咱們不明著殺他們,就、就暗中殺好不好?”她心一橫,梗著脖子:“如果您不答應,我就跪死在這,你應承了小姐照顧我,我卻死在你眼皮子底下,虧你還是什麽鎮撫使、從四品的京城大官呢,說過的話難道當放屁嗎?”

男人冷笑了聲:“你愛跪,就跪著吧。”他困得打了個哈切,譏諷道:“興許跪久了,我還會被你感動呢。”

春願惡狠狠地瞪著馬車,跪就跪。

她看了圈四周,這好像是個深山老林,樹木高聳入雲,林子裏漆黑無比,仿佛在暗處躲著隻猛獸或者孤魂野鬼,叫人不由得打心底害怕,但這些穢物再可怕,也毒不過人心。

春願將虎皮裹緊了些,仰頭朝天望去,又下雪了,雪粒落在臉上,很快與淚融在一起。

小姐,你現在在哪兒,到了奈何橋了麽?我很想你啊。

很快,如鹽般的雪粒漸漸成了鵝毛大雪,輕飄飄地落下。

春願隻覺得冷得厲害,不禁開始瑟瑟發抖起來,可一想起小姐渾身的血,蒼白的臉,恨意就支撐著她跪好、跪直,隻要有一線報仇的希望,她就不會放棄!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久至雪由大變小,久至天漸漸變亮,久至到了臘月廿九的清晨。

春願感覺自己要被凍僵了,口裏都呼不出熱氣了,她吃力地轉動頭,朝周圍望去,此時周遭盡是白,車輪底部浸沒在雪裏,天還是壓抑灰寂,沒有半點生機。

這時,車子咯吱咯吱地動了下。

厚重的簾子被一隻修長有力的大手撩開,唐慎鈺困得打了個哈切,抬眼瞧去,那女孩跪在一丈之外,她嘴都凍青紫了,小小的人跪在雪中,竟有幾分破碎的淒美。

“大人!”春願看見唐慎鈺醒了,頓時精神一震,身上的雪撲簌簌地落下,她強撐著精神衝男人磕了個頭,急切道:“我一直跪著呢,求大人為我報仇!”

唐慎鈺整了整披風,譏誚一笑:“你還挺精的,怕被凍死,居然曉得裹著虎皮跪。”

“大人是覺得奴婢心不誠嗎?”春願急忙站起,誰知跪太久,腿早都麻木僵硬了,她索性就這般坐在雪裏,狠狠心,動手將身上所有的衣衫除盡,一件都不留。

唐慎鈺下意識扭過頭,可還是該看的都看到了。

才十七歲,身子就生的婀娜多姿了,若是這張臉稍微好看一點,那得豔殺了多少男人。

唐慎鈺輕咳了聲,淡淡一笑:“怎麽,你還真不準備要命了?”

春願拳頭緊緊攥住,寒風將她身上最後一絲熱氣卷走,她凍得幾乎喘不上氣,毫不畏懼地迎上男人的雙眼,牙關打顫:“您說過,我這條賤命一文不值,所、所以要不要無所謂。”

“本官真是怕你了。”唐慎鈺搖搖頭,笑得無奈。

“您、您這是答應了?”春願大喜,竟差點栽倒。

唐慎鈺攤開手,看自己掌心的紋路,“報仇這件事做倒是能做,隻是本官也不能白趟一回險,對麽?”

春願急忙往馬車跟前爬:“大人有什麽條件麽?”

“本官就喜歡和聰明的孩子說話。”唐慎鈺上下打量著春願,眼裏並無半點狎昵之色,他用繡春刀抵在女孩下巴,迫她抬起頭,笑道:“我要你做我的刀,將我當成主人,聽我的話,假冒沈輕霜回京,敢麽?”

“啊?”春願大驚,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瞪大了眼。

唐慎鈺繡春刀下滑,抵在女孩的鎖骨上,循循善誘:“我將來要對付一個很厲害的人物,需要在皇帝身邊安插自己的人做內應,你就是那個內應。”

春願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仍是一臉的錯愕,她咽了口唾沫,手覆上自己的臉:“可是我這麽醜,一點也不像小姐啊。”

“這你不用管。”唐慎鈺傲然道:“我會找神醫治好你胎記,將你易容成沈輕霜的樣子。”

“這、這……”春願完全亂了、懵了,不過大體明白,唐大人似乎要給她改頭換麵,把她當成一顆棋子,供他驅使。

“怕了?”

唐慎鈺輕蔑一笑,收回繡春刀。

“沒有!”春願急忙搖頭,一把抓住長刀,咽了口唾沫問:“是不是隻要我答應,你就替我報仇?”

唐慎鈺笑著頷首:“對。”

春願想都沒想:“我答應!”

“先別急著應承。”唐慎鈺攥住刀把,將刀頭抵在女孩心口,他眉頭蹙起,頗嚴肅道:“本官明明白白告訴你,做我的棋子,意味著你要拋棄自尊和自由,甚至將來你可能要違心幹一些壞事,興許還會被很多男人糟踐,若是被人發現你是假冒的,你肯定會被千刀萬剮,但同樣的,你若是能瞞天過海,將會得到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春姑娘,本官可以給你一天時間考慮……”

“不用考慮了。”

春願直接打斷男人的話,此刻,恨將她整個人淹沒,她扭頭望向洞口的小姐--這世上她唯一的親人,咬牙哽咽道:“從小姐死的那刻,我也死了,之所以活著,就是要為她討個公道。”

說罷這話,春願俯身,恭恭敬敬地給唐慎鈺行了個大禮:“請大人為我報仇,我願為您驅使利用,絕不後悔!”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