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公子有沒有心上人?

沈輕霜頓時怔住,饒是她見識淺薄,也聽過幾出戲,曉得這天下間自稱朕的,隻有皇帝。

輕霜將那折子從唐慎鈺手裏拿走,蹙眉仔仔細細地看,字體遒麗飄逸,璽印方方正正……忽而,輕霜噗嗤一笑,斜眼覷向男人:

“唬我是吧?吹牛也不事先打個腹稿,是不是隔壁院兒的玉蘭仙叫你來戲弄我?真把我當三歲孩子哄了,我沈輕霜在這道上混了這麽些年,什麽嫖.客的招數沒見過,唐公子,我勸你趁早打住,別逼我翻臉!”

麵對女人的懷疑與指責,唐慎鈺倒是淡然,雙手背後,笑道:“知道小姐不信,那在下便再說一件更隱秘的,當年你父親名義上在魏王府做彈唱伶人,其實,叫他孌童或者男妾更為合適。”

這話一出,輕霜臉刷地一下變慘白,顫聲問:“你怎麽知道!”

唐慎鈺莞爾:“這天下就沒有北鎮撫司查不出的辛密,假若小姐還想聽,在下可以給你複述令尊當時是如何在老王爺跟前獻媚承寵的。”

輕霜隻覺得小腹傳來陣刺痛,手捂住肚子,連退了數步。

一旁侍立著的春願見狀,急忙上前,從後麵環住輕霜,不住地摩挲小姐的背,她知道,小姐是最重感情的,尤其敬重相依為命的父親,俗話說當著矮子不說短話,姓唐的冷不丁說小姐父親是男妾,哪個女兒能受得了!

春願瞪了眼男人:“公子不要說了,你沒看見我家小姐不舒服麽。”

唐慎鈺頗有些擔憂:“小姐不舒服麽?在下認識一神醫…”

“不用你假慈悲!”輕霜喝斷男人的話。

氣氛忽然就冷了下來,也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鑽進來股陰風,將蠟燭吹得左搖右晃,火盆裏厚厚的淺白色灰裏窩著發香煤,燒得通紅,啪地一聲爆裂開,火星子濺到波斯毯上,頓時燙出個焦洞。

春願見小姐這會子神色悲戚,手裏捏著的那封明黃色折子忽然掉了,她急忙蹲身去接,垂眸瞧去,折子巴掌般大小,上頭包裹的綢緞觸感柔軟,一看就價格不菲。

春願扶輕霜坐到椅子上,低聲詢問:“小姐,我能不能看一眼?”

輕霜疲累地點頭。

得到允準,春願便打開那折子,誰知才打開條縫兒,她瞥見那唐慎鈺的臉忽然就陰沉下來了。

春願不敢看了,準備把折子還給小姐,忽然,那唐慎鈺用長刀猛地打向她的小腿彎,她隻感覺到一陣劇痛,不由自主跪地,疼痛從雙膝一直蔓延到整條腿,還沒來得及呼痛,後脊背又實實在在地挨了一下,慣力讓她整個人朝前撲去,直挺挺地正麵趴在地上。

她下意識掙紮,哪料男人用刀壓在她背上,似要把她壓進地磚裏,她根本動彈不得。

“小姐—”春願又疼又嚇,哭著喊人。

“你這是做什麽!”輕霜也被嚇著了,手捂著口驚呼:“你想殺人?”

“小姐言重了。”唐慎鈺淡淡說。

話音剛落,春願感覺壓在她後背的那股霸道力量消失,她看見男人緩緩蹲下,麵無表情地從她手裏抽走那封折子,揣進懷裏,嚴肅道:

“茲事體大,這東西除了在下和小姐,誰都不可碰、不能看,若是損壞、折損、弄汙穢了,屬大不敬,那可是要掉腦袋的。”

輕霜從沒見過這麽狠厲的人,她剜了眼唐慎鈺,俯身去扶春願,咬牙恨道:“你擱那兒嚇唬誰呢?她小孩子好奇看一眼罷了,能出什麽事,你何必這麽凶。”

唐慎鈺並不理會,直接岔開這個話頭:“待會兒勞煩小姐略收拾一下細軟,在下會帶你們主仆去客棧住一晚,明兒卯時咱們啟程回京,在下必定將您平安清白地帶到主子身邊。”

輕霜半跪在地上,緊緊環抱住哭得傷心的春願,冷笑不已:“你這是命令我?”

唐慎鈺眉梢上挑:“不敢,這是在同小姐商量。”

輕霜柳眉倒豎:“那我告訴你,我絕不會跟你走,你現在、立馬給我滾!”

唐慎鈺也沒惱,循循善誘:“建議小姐話不要說得太滿,在下來留芳縣不過兩日,略打聽了幾句,得知那位程夫人似乎是個驕悍善妒之人,她怎麽可能容許你進門?倘若你回京,我家主子定會給你安排一個體麵高貴的身份,也會將你不堪的過往全部抹去,甚至還會看在你的麵子上,給楊朝臨封個官,屆時你若是還看得上楊公子,那便命他休妻娶你,若看不上,咱另擇個豪門勳貴,如此錦繡前程,小姐是聰明人,想必會做出正確決定。”

輕霜心裏一動,陷入沉思。

驀地,她看見春願像隻受了驚的鳥兒,身子抖如篩糠,下半截有胎記的臉如血般紅,上半截臉又如紙般慘白,額邊還生出層細密的冷汗,手捂住口痛哭。

輕霜氣得緊,咬牙攙起春願,將女孩帶到**坐好,又替她放下紗幔。

做完這些事後,輕霜從壁櫥中取了壺老秦酒,抓了兩隻酒盅,風情萬種地朝方桌那邊走去,一邊往桌上布酒杯和幹果子,一邊招呼唐慎鈺過來坐,笑道:

“公子說的事太多,也太讓人震驚,妾身還得嚼碎了品咂品咂,今晚肯定是做不了決定。這麽著吧,明兒我要去胡大夫那裏熏艾,還要買些古玩字畫,估計要忙一整日,明晚的這時候你來,咱們再商討商討,怎樣?”

唐慎鈺坐到女人對麵,將繡春刀立在桌邊,點頭道:“好,便聽小姐的安排。”他垂眸細思片刻,笑道:“小姐的身子要緊,您隻管去看病,購買古董珍玩的事在下來辦。”

“那就多謝了。”

輕霜巧笑嫣然,她端著酒壺,給唐慎鈺滿了一杯,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嬌滴滴道:“妾身還不怎麽了解公子呢,您瞧著和妾身一樣大,可曾婚配?”

唐慎鈺將酒一飲而盡:“未曾。”

輕霜又給他倒了杯,問:“那有沒有心上人?”

唐慎鈺笑著搖頭:“沒有。”

輕霜拈起枚杏幹吃,笑著打趣:“瞧公子言辭鋒利、出手果斷,想必在京都是號人物,可惜,女人不會喜歡公子這樣的男人。”

唐慎鈺端起酒壺,給自己斟了杯,笑著問:“哦?敢問小姐,女人喜歡什麽樣兒的?”

輕霜抿唇笑,端起酒杯:“女人喜歡……”忽然,她將酒全都潑在唐慎鈺臉上,挑眉獰笑:“女人喜歡厚道有禮的,姐姐現在就教你學個乖,下次不要在人家閨女跟前揭人老爹的臭底,明白麽?”

烈酒入眼,刺得人難受。

唐慎鈺右手摩挲了把臉,俊臉又是一片笑意,他沒生氣,雙手抱拳,“多謝小姐賜教,在下曉得了,方才得罪您了,對不起。”

輕霜冷哼了聲,擔憂地看了眼**坐著的春願,她起身,一搖三擺地走到唐慎鈺身前,屁股斜坐到桌上,有意無意地扯開衣襟,垂眸看著麵前坐的端錚錚的男人,食指戳了下他的肩,又去摸他的臉。

唐慎鈺皺眉躲開。

“躲什麽,難不成是個雛兒,害臊了?”輕霜咯咯笑,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不讓他跑,甚至還飛了個媚眼,手隔著衣裳去摸男人懷裏揣的那封折子,眨巴著眼問:“我弟弟是你主子,那我算不算也是你主子?”

唐慎鈺隻覺得沈輕霜身上的脂粉氣衝得他胃裏泛嘔,微微露出的溝壑辣得他眼睛疼,他並未將厭煩表現出來,屏住呼吸,笑道:“小姐自然是我的主子,但前提是,您先要跟我回京都……”

男人話還未說完,隻見沈輕霜揚起手,照著他左臉就打了一耳光,頓時將男人臉打得偏過去。

唐慎鈺惡狠狠地瞪著沈輕霜,他還是沒生氣,一派的風輕雲淡。

沈輕霜什麽話沒說,揚起手,又甩了唐慎鈺一耳光。

“你……”唐慎鈺握起拳頭。

“你什麽你。”沈輕霜挽起袖子,雙手叉腰,大口罵道:“第一巴掌是教你尊重我家春願,十兩就想買她**?你也配?第二巴掌是回敬你剛才欺負威喝她,屁大點的折子主子,在我眼裏什麽都不是,也就你把它當寶。”

連挨了兩巴掌,唐慎鈺臉上掛不住了,鐵拳砸了下方桌,桌上的酒杯瓷盤登時跳了一跳,他鬆了鬆衣襟,薄唇緊抿住,殘留掛在黑發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輕霜。

輕霜被盯的有些發毛了,仍壯著擔子,也重重拍了下桌子,拍的手掌都發麻了,她吹著手,回敬了句:“怎麽,你難道要打我不成?”

唐慎鈺臉上的冰忽然消散,噗嗤一笑,神情自若:“不敢,小姐教訓得對。”

說罷這話,唐慎鈺還真的站起來,躬身先給輕霜行了一禮,緊接著又給不遠處啼哭的春願行了一禮,眼神真摯,態度誠懇:“在下失言了,冒犯了小姐,又傷害怠慢了春姑娘,抱歉抱歉,請二位看在我是個粗魯武夫的份兒上,別與我一般計較,以後我定會注意改正。”

春願是萬萬沒想到,姓唐的如此倨傲冷硬,居然會折腰?她不太懂這裏邊究竟有什麽玄機,但猜想一定和小姐的弟弟有關。

“願願,你來。”

沈輕霜朝正癡愣出神的女孩招招手。

“嗯?”春願猛地回過神來。“做什麽呀?”

輕霜倔脾氣忽然上來了,笑道:“我素日裏怎麽教你的?有仇必須當麵報,他剛打你的背,你也打他的背!”

“我不敢。”春願蹲在紗幔後頭,身子縮成個蝦米,根本不敢看唐慎鈺。

“怕什麽!”輕霜跺了下腳,鼓動著。

“對,不要怕。”唐慎鈺坐的四平八穩,麵帶微笑,卻冷眼橫向卑微醜陋的春願,他篤定她不敢。

春願嚇得打了個激靈,頭越發低垂,帶著哭腔:“小姐,算了吧,我怎麽、怎麽敢在郎君身上動手動腳。”

輕霜恨鐵不成鋼地啐了口:“你要是再這樣膽小,我就真把你丟下,不要你了!”

春願瞬間抬頭,仿佛有了無窮力氣般,急步走了過去,她不敢站在唐慎鈺跟前,手顫巍巍地舉起,準備戳一下意思意思就行,可始終不敢碰到人家衣裳。

“真沒用!”輕霜氣得抓住春月的手,要去打唐慎鈺的背。

春願使勁兒往後躲,甚至都哭了:“小姐,小姐你饒了我吧。”

輕霜歎了口氣,放棄了。

唐慎鈺早都料到這結果,他目不斜視,麵上盡是嘲弄,喝了口酒。

這對主仆,沈輕霜潑辣大膽,雖出身風塵,但為了婢女竟敢打他,可見有些仗義俠氣在身的,倒令人高看一眼,至於這個春願,形容畏縮,舉止膿包,乃卑賤之人。

驀地,唐慎鈺發現手背上沾了酒,他忙從袖中掏出帕子擦。

春願看見男人這動作,猛地想起剛才他碰過她裹胸布時,就是這麽嫌棄厭惡地擦手。

新仇舊怒,她一下子火氣就起來了,恨得渾身抖、手癢癢,她揚起手,照著唐慎鈺臉結結實實給了一巴掌。

巴掌聲太大,屋裏忽然就靜了。

唐慎鈺摸了摸有些發痛的下頜,皺眉一看,紅殷殷的。

出血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