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在經曆了昨夜的事後, 其實臨春本想躲著些謝明崢兩日,等到出發去行宮再說。她實在覺得自己沒臉見他。可想到自己有事相求,隻好妥協。
臨春垂著眉目, 抱著冬冬, 坐在離謝明崢稍遠一些的椅子上, 全程視線躲避, 不敢看謝明崢。
“那個……我有一件事想求你。”她努力裝作不經意地開口, 在心中做了極大的心理準備, 才堪堪抬眸看謝明崢。
求人時總不好還低著頭,顯得很沒誠意似的。
她做了起碼半個時辰的心理建設,一抬眸對上謝明崢的視線, 那點好不容易積攢的勇氣頓時煙消雲散。她迅速將視線移開,落在謝明崢身側那盞漆紗燈上。燈罩裏似乎進了隻小蟲子, 透出個綽約的影子。
臨春看著那個影子:“我……能不能帶上冬冬一道去墨玉行宮避暑?”
這等小事, 謝明崢不至於不答應吧?臨春心想。她很想轉頭看謝明崢的表情,可又怕麵對謝明崢的眼睛, 一跟他對視就會想起昨晚的荒唐事。
那隻蟲子動了動,謝明崢的聲音傳入她耳中:“哦, 你求我?”
他在說什麽呀,這是重點嗎?
臨春眉頭微苦, 看見那隻小蟲子撲向了燈燭, 好傻的蟲子, 它這麽做會被燒死的。
“對呀,我求你。”臨春回答。
謝明崢又開了口:“也不是不可以,但是……”
她就知道這等小事謝明崢不會不同意的, 不過怎麽還有但是呀?
臨春心情起伏。
“但是什麽?”
“但是你求我,得有求我的誠意吧?”謝明崢捏著茶盞蓋, 撇了撇茶水。
誠意,又是誠意,他怎麽什麽都要講誠意?道歉要誠意,道謝也要誠意,求人也要講誠意。雖然從道理上來說,沒什麽問題。
但是……
“什麽誠意?”臨春小心翼翼問,她想到了之前他提出的那些誠意,小臉已經垮下去。
“以後給我治病,像昨晚那麽治。”謝明崢雲淡風輕地開口。
臨春終於將視線移回謝明崢臉上,斬釘截鐵:“不行。”
她不能接受,好羞恥。
“那我也不行。”謝明崢與她討價還價,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似乎胸有成竹,已經將她拿捏住。
臨春頓時僵住,“可是這隻是一件很小的事。”
與他所要求的誠意相比,簡直像獅子大開口。
誠然這隻是一件很小的事,倘若臨春不特意與他提,他都不會計較。哪怕她當真帶著貓一起出發,也不會說什麽。可她偏偏特意提及,那謝明崢自然得好好抓住這機會。
他了解臨春的脾性,以她的性子,倘若不威逼利誘一番,她決計不會接受昨晚的事。可他已然進了這一步,沒有再退的道理,亦不想再退。
臨春耷拉下眉眼,似乎在斟酌思忖此事,她覺得昨晚的事太過羞恥,且太過陌生,那種感覺五味雜陳,令她想要逃避。但是她也確實想要帶上冬冬一道前往行宮避暑,甚至已經答應林美人。
“我……我考慮一下行不行……”反正距離出發還有兩日不是麽?
“行啊,但今晚還得治。”謝明崢怡然自得,將少女玩弄於股掌之間。
臨春哦了聲,將冬冬給碧雲她們抱走,“但今晚隻能……那啥……”她蜷了蜷腳趾。
謝明崢嗯了聲,等著她慢慢挪近。
夏夜晚風燥熱,連撞在窗欞上的聲音都更不耐煩些,好似沒有耐心的過客,不停叩門,不聽解釋。
想起什麽,臨春又道:“還有一件事,去行宮避暑,你那幾位美人也會帶上吧,我已經叫她們收拾準備了。”
他總不至於這個也不答應吧?可她話都講出去了,若是他不同意,那豈不是顯得自己很沒麵子?
罷了,沒麵子就沒麵子吧,似乎也沒什麽大事。再說了,是謝明崢不讓她們去的話,她們也該討厭謝明崢才對。
“這也算求我嗎?”謝明崢道。
“不。”臨春趕緊否認,“你愛同意不同意,左右又不是我的妃子。”
更何況,反正她自己能去。
“那便帶著吧。”
瞧瞧,這話說得多勉強,好似自己勉為其難同意似的。可帶著她們去,分明對他有好處。
口是心非的男人。
臨春為此考慮了一日,最終還是決定妥協,答應謝明崢。畢竟這一去墨玉行宮起碼數月,若是不帶著冬冬,分別這麽久臨春不放心。
但也不能完全答應,臨春決定同謝明崢講講價。
“我可以答應你的要求,但是……不能每天,頂多五日一次,且隻能持續兩個月,再多不行。你要是不答應,我就不帶冬冬去了。”臨春說到最後,有些破罐子破摔。
她在榻邊坐下,又忍不住小心翼翼覷謝明崢臉色。
謝明崢還價:“三日。”
臨春睜大眼,倘若五日一回,兩月算下來至多十二回。可倘若三日一回,一個月便有十回,兩個月算下來得有二十回,多出來整整七回。
“三日也太多了……”
“那算了。”謝明崢看著臨春神色,他知曉她定然會答應。
臨春果真猶豫不決起來,肉眼可見地動搖。她咬著嬌唇,心一橫,點了頭:“三日便三日吧,但也隻能兩個月。”
她想,依照目前的形勢,兩個月以後謝明崢定然好了。到那時候,她便可以離開皇宮,自然也不需要再給謝明崢治病。
謝明崢如何不知她打什麽算盤,可兩個月,足矣。
“好,成交。”他頷首。
轉眼便至出發前往墨玉行宮那日。
碧雲她們早早收拾好東西,隻需要一件件搬上馬車即可,其餘人等也都早準備好,沒一會兒便都裝好行李,隊伍浩浩****從皇城門出發。此番前往行宮,除了後宮的人,還有前朝的一些重要官員,包括晉王熙王之列也在。
後宮女眷們的馬車安排在一起,臨春是貴妃,她的馬車在最前麵,亦最華貴。馬車之內寬敞整齊,安置了一張小桌,桌上備有應季瓜果,還有冰塊冰鎮保持涼度。
小桌上有臨春愛吃的葡萄,她拿過葡萄,仔細剝幹淨皮,才送進口中。從前她不怎麽嫌麻煩,這回不知怎麽,吃了幾顆後有些嫌麻煩,不由歎了口氣。
碧雲與朱弦伺候在側,見她歎氣,以為是她有什麽不舒服,趕緊問道:“娘娘哪裏不舒服?”
臨春道:“沒什麽,隻是覺得吃葡萄好麻煩。”
她想起謝明崢給她不厭其煩地剝葡萄的事,略有些懷念那份坐享其成的滋味。可想到後來付出的代價,又撇了撇嘴。
她擱下葡萄,看自己身側的冬冬。冬冬被撞在一個舒適的籠子裏,籠中放著柔軟坐墊,不遠處便是冰鑒,用以納涼。
冬冬趴在籠子裏,安靜睡著,似乎並不覺得不舒服。臨春鬆了口氣,她原本害怕冬冬不習慣,會不安不舒服。
隊伍漸漸行遠,回頭望去,已望不見玉京的輪廓,隻有重疊的雲,碧空如洗,以及路邊的樹葉。
隊伍走官道,一路平穩行駛,並未覺得哪裏不舒服。算起來這是臨春第一次出遠門,她長指挑開簾櫳,覺得這種見玉京漸行漸遠的感覺很奇妙,有些興奮。
嬌靨露在外麵一會兒後便覺熱浪迎麵,臨春受不住,忙不迭落了簾櫳,額頭已滲出一層汗。碧雲抬手替她擦汗,笑道:“娘娘怎麽還像小孩子似的。”
臨春癟嘴:“我才不是小孩子,我已經十七歲了。”
朱弦應道:“好好好,娘娘不是小孩子了。娘娘小心些,若是哪裏不舒服,一定要告訴奴婢們。”
她們都擔心她身嬌體弱,第一次出遠門會覺得不舒服,譬如說暈車之類。
臨春沒想這麽多,隻覺得宮外的一切都很新奇,哪怕隻是一草一木,似乎也與宮內看倦的不同。她感覺清涼了些後,又忍不住將頭伸出車窗,眺望沿途風景,試圖記住這一切。
等她離開皇宮,日後所見皆是這樣廣闊的山河了,真好。山河甚美,令人熱切地愛著。
臨春的活力沒能持續太久,很快她便暈起車來。原來暈馬車是這種滋味,胃裏好似翻江倒海,什麽東西都留不住,想吐。腦袋也昏沉沉的,難受。與受涼發熱倒有幾分相似之處。
受涼發熱得吃藥,臨春想到那苦苦的**,癟著嘴不願承認,意圖強撐。但她體弱,壓根撐不住,短短半個時辰,已吐了四回。
碧雲她們曉得她性子,原本不願聲張,見她小臉越發蒼白,終是去請太醫。
隊伍中有隨行太醫。
因路途遙遠,太醫院的老太醫年事已高,並不能適應,故而此番隨行的皆是年輕一些的太醫。來給臨春看診的,是那位老太醫的徒弟,姓梁。
貴妃有恙,沒人敢瞞著帝王。
臨春病懨懨靠著車廂壁,試圖與年輕的小梁太醫商量:“這個能不能不吃藥?”
梁太醫聲音溫柔,慢聲細語道:“貴妃不必擔心,無需吃藥,微臣給貴妃準備一個香囊,可緩解些痛苦。”
臨春一聽不用吃藥,眼睛頓時亮了幾分。
謝明崢登上馬車時,正巧看見這一幕。
“陛下怎麽來了?”臨春沒料到還驚動謝明崢。
謝明崢不經意覷了眼年輕的太醫,進到車廂裏。太醫告退,兩位婢女也知情識趣退去車廂外。
臨春連多說話的心思都沒有,額頭抵著車廂壁,半闔著眸子,神智有些不清:“你可別說,你現在來找我治病。我可治不了,我自己都病得厲害。”
原來出遠門這樣難受,她心想,胃裏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卷土重來。
謝明崢攬住她肩,將人圈在懷裏,還有些吃那位年輕太醫的醋。興許因為自己有那心思,他見誰都覺得覬覦臨春。
“難道除了治病,你我之間便沒有旁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