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雖然不明白豹子獸人為什麽會突然嚇成這樣,但對於現在孤身深入要塞的易言來說,他人的畏懼也是一種對自身的保護。

諸葛逍提心吊膽地看著監控屏幕上的畫麵,直到易言離開主街,成功找到一個無人的角落向他們匯報安全,這才徹底放鬆下來。

“太好了,”他由衷道,“盡管潛入過程太特麽費心髒了,但好歹結果是好的,易哥也沒有受傷。你說對吧穀梁?”

諸葛逍別看平時咋呼,但他其實很會照顧到他人的情緒,情商頗高,不然也不會被嚴北辰戲稱為交際花了。

在發現穀梁一對自己給他取的昵稱反應奇異的時候,諸葛逍就立刻改口,再也沒那麽叫過他,而是和其他人一樣隻喊姓氏。

但這一次,他卻沒有得到回答。

“穀梁?”

諸葛逍疑惑地低下頭去,入眼的一幕卻頓時讓他瞬間慌張起來——

穀梁一弓著身子坐在座位上,他的呼吸異常粗重艱難,一隻手用力攥住胸口的布料,臉色慘白,嘴唇發紫,額頭的碎發也完全被冷汗浸濕了,整個人搖搖欲墜。

“穀梁,穀梁你怎麽了?沒事吧?”

嚴北辰也發現了穀梁一的不對勁,他忙低下頭查看,卻震驚地發現穀梁一連瞳孔都開始逐漸渙散了。

他倒吸一口涼氣:“老三,快去找校醫!”

諸葛逍立馬從座位上蹦起來,扭頭就要往宿舍門外跑。

可還沒等他跑出門,穀梁一就徹底失去了意識,身子一歪,朝著地麵倒了下去,幸好被嚴北辰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穀梁!”

地球指揮部內,陸朗看著漆黑一片的大屏,猛地拉開座位,衝到窗戶前朝著天空望去。

漩渦還在,但裏麵的畫麵已經消失了。

“去問問校方到底是怎麽回事,”他回頭厲聲命令道,“是不是有人校內投.毒?讓宗秦遠立刻把穀梁一的宿舍樓全部封鎖!檢查水源是不是有問題!”

其實在發現穀梁一的性格並不屬於那種太過激進的類型之後,陸朗很早就向宗秦遠寫過一份建議書。

那個時候,連地球指揮部都還沒成立。

他在建議書裏提到,介於穀梁一的重要性,必須要對他實施單獨單獨隔離、一人一寢的方案。

就算平時在校園內活動,身邊也至少要有兩名以上的保鏢跟隨,隨時防止有暴徒會對他進行襲擊。

陸朗很清楚,自己的方案對於穀梁一來說有些不近人情。

但在國家和全人類的危機麵前,他的人身安全永遠是排在第一位的。

隻是宗秦遠最後並沒有采納陸朗的建議,並且反對的態度很堅持,所以陸朗也隻能退後一步,在綜合考察過穀梁一的三位室友之後,暫時默許了宗秦遠的這一做法。

在考察期間,易言的存在起了相當重要的作用。

就像焦教官說的那樣,盡管穀梁一本人並不清楚,但他的確是穀梁一的貼身保鏢,並且還是關鍵時刻為穀梁一擋子彈的那種。

這樣的人選還不止他一人。在加入特動組時,除了考核身體素質,每個隊員都在焦教官的要求下寫了一封遺書。

這也是為什麽在校內論壇裏,學生們會戲稱特動組是穀梁一禦前護駕的原因。

特動組內部一條不成文的規則就是:

要求成員在任何時候、不惜一切代價保護穀梁一。

如果受傷了,或是在犧牲後無法複活,那他們身處於地球的家人,將會得到來自聯合國分發的一筆豐厚的撫恤金。這筆資金來自全球一百多個國家的會費,保證他們能一輩子揮霍無憂。

而易言由於父親身份特殊的原因,加入特動組前還特別告知了焦教官,說他曾經想過和父親一樣當一名警官,繼承父親封存的警號,隻是最後因為其他原因來到了漠大上學。

這個年輕人不僅擁有超越一般同齡人的正義感,遇事沉著冷靜,身體素質也非常好,在加入特動組不久後,更是讓焦教官驚喜地發現了他在狙.擊方麵具有相當的才能。

這些前提加在一起,再加上宗秦遠的擔保作為籌碼,最終,穀梁一才擁有了現在這樣相對正常的校園生活。

如果不是易言的話,陸朗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和各國領導交代了。

這次派易言出去前,兩位隊伍裏的教官還被特意叮囑了一定要盡量保護好這位難得的狙.擊手好苗子,要不是全校找不出來第二位能在短時間集訓後高概率命中超遠距離鋼板靶的人,陸朗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同意讓他加入先遣隊的。

等待直播畫麵恢複的每一分鍾都是極其難熬的,因為地球這邊無從得知異世界究竟發生了什麽,兩方的聯係從來都是單向的。

陸朗沉著臉抱臂在座位上,各種陰謀論在腦海裏飛速閃過。

他又想起了在拒絕自己提議後,宗秦遠借著一次和穀梁一同行的機會,用漩渦直播的鏡頭給他的答複:

“我相信我們漠大師生的品性,我的學校裏,不會有人類的叛徒。”

在穀梁一看來,這大概隻是宗校長隨口一提的感歎。

但其實在背後,宗秦遠所承擔的責任,遠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多太多。

宗秦遠這位校長,當初異策局對他的分析報告厚度要遠遠超過了穀梁一。

他畢竟比穀梁一多活了那麽多年,從他的生平履曆、上學經曆和寫過的文章裏,陸朗很清楚地認識到,這位宗校長,是個當代少有的理想主義者。

能從一座全村隻有不到一百戶人家、甚至一半連水電都沒通的深山裏,一路走到大城市,考上大學,博士畢業,又成為了國內首屈一指的985工業大學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校長,宗秦遠這輩子的經曆,怕是拍成一部勵誌電影都足夠了。

陸朗其實並不討厭宗秦遠這樣的人。

相反,他很敬佩對方年過四旬,依然懷有一腔熱血,敢於擔當。

隻是兩人各有各的職責,對於他來說,一條情報失誤,戰時就會導致前線無數士兵白白送死,所以陸朗從來不會把希望寄托在虛無縹緲的信念上。

他要的是現實的保證,是足以應付一切緊急情況、萬無一失的具體方案!

“再給宗秦遠寫一封信送到校內,”陸朗敲了敲桌子,像是下定了決心,“上次我就說過,我們隻會給他一次機會,等弄清楚穀梁一這次昏迷的原因後,如果是他人故意所致,那就立刻讓穀梁一從宿舍搬出來單獨保護,沒有商量的餘地。”

還有一件事他沒說,就是宗秦遠這個校長職位,其實目前在校內坐的並不穩當。

地球指揮部自成立後,一直有不少其他國家的人對他有意見,認為宗秦遠作為校長自己拿主意的時候太多了,他的背後可是整個地球!

萬一宗秦遠決斷失誤,整個人類文明,在二十年後都得和他們一起陪葬!

這段時間,他們一直在向華國和陸朗施壓,說要罷免宗秦遠的職位,在校領導中選擇一位相對保守和穩妥的年長者替代。

這次穀梁一昏迷的事件對於這些反對派來說,也算是個天賜良機了。

所以還是那句話,盡管某些方麵意見不合,但陸朗並不討厭宗秦遠這樣的人。

‘穀梁一,你最好是沒事……’

陸朗搖搖頭,在心裏歎息一聲。

這一次,他不僅是為了全人類的安危,更是為了某個從未真正見過麵、自異變發生後一直堅持著踐行自己理念的校長先生。

‘否則的話,你的宗校長可就要遭殃了啊。’

*

宗秦遠平靜地看完了陸朗寫給他的那封信。

“行,具體情況我知道了,”他把信封折疊起來塞進口袋,坐在穀梁一的病床旁,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樣抬頭問校醫,“所以穀梁同學到底是怎麽了?”

“這個……”

剛開始校醫也急出了一身汗,但當她把穀梁一的身體全部檢查一遍後,卻有些傻眼了:“校,校長,我覺得他沒有出任何問題。”

“什麽?”宗秦遠皺了皺眉頭,顯然不相信,“沒出問題,好好的怎麽會突然暈倒?”

“說實話,校長,這個我也不太清楚,”校醫苦笑道,“聽送他來的那兩個同學描述的情況,我覺得有點像是心肌梗死,但穀梁一才多大?而且他的心髒和血管也都健康的很,根本不存在任何問題。”

“但聽他的室友說,他好像胸口很疼的樣子。”宗秦遠說,“嘴唇也有些發紫。”

校醫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道:“校長,這狀況聽上去,您不覺得有點像是間隔三分鍾後送來檢查的那位隊員嗎?”

宗秦遠瞪大了眼睛。

“你是說……”

校醫麵色沉重地緩緩點頭。

宗秦遠竟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剛才他看完陸朗那封信都沒有這樣焦慮過,現在整個人卻頗有些坐立不安的樣子。

校醫見狀,忙安慰道:“校長,這也隻是我的一個猜測而已,您也不用太當真。”

“不,”宗秦遠苦笑著搖了搖頭,“恐怕你說的是對的。”

今天易言所在的先遣一隊意外連連,但最終萬幸的是沒人受傷,先遣一隊的目標也算暫時達成了。

然而另外一支前往森林探索的隊伍,可就沒有他們這麽好的運氣了。

他們不僅迎麵撞上了在那座森林裏生活的土著居民,並且還因為吸入了那些“蘑菇”向周圍揮發出的有毒孢子,導致三名成員出現了輕重不一的肺部損傷。

其中一位甚至因為傷勢過重,沒能避開當地居民為捕獵而布下的陷阱,胸膛被從遠處機關自動發射.的巨木刺當場貫穿。

但就在他徹底停止呼吸的那一刻,周圍十餘名隊員親眼目睹了他的身體化為光點在原地消失,隻留下一根沾滿了血跡的巨木刺深**.在兩人合抱粗的樹幹上。

幾乎是同時,校內的複活點位置傳來了生命體征的反應。

該名隊員被緊急送往了校醫院檢查,結果顯示他的身體非常健康,肺部也沒有異樣,可以說是完全恢複到了出發前的狀態。

“我本來以為,能複活至少是一件好事,”宗秦遠垂下頭,雙手緊緊交叉著喃喃道,“但是如果複活者死前受到的所有傷害,都會被穀梁一感同身受的話……”

“——那這個文明代表的人選,不就相當於是一個活祭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