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冰雪來信
那晚戛然而止的交談,誰也沒有再提及,靳俞寒回去培訓,溫苡除了出門遊玩,其餘時間在酒店寫文。
卡文期結束後,文思泉湧,寫出來的文章質量高、劇情完整,決賽中期衝進了前四,曝光率上漲,慕名前來觀看的讀者越來越多,幼千比溫苡還要激動,按照這個勢頭,比賽結束前二完全沒問題。
溫苡心裏開心,但比賽沒有結束,不敢掉以輕心,占據前三的有一個老作者,其他兩個作者寫了五年,資曆也比她長一年。
這次到江都,稚玥帶著她差不多把全江都有名的景區逛上一遍,餐餐特色美食和小吃,第四天上稱,溫苡深深地提了口氣,跳下來,不敢看上麵的數字,跑到衛生間拉起睡裙,側麵鼓了鼓肚子。
胖了。
真的胖了!
溫苡發誓,回京北她要減肥,絕對不能再放縱了。
冷靜下來後,溫苡回複稚玥的消息,午餐想吃火鍋。
減肥是回京北的事,在江都不要想太多,開開心心吃好玩好,不能辜負難得的旅行,溫苡是這麽在心裏安慰自己的。
靳俞寒發來消息問她起了沒,溫苡回起了,吃了沒,她先打開美團外賣,點了碗粥,再回複吃了。
培訓班每天早上八點半上課,簡單問過幾句,便說去忙了,讓她注意安全。
他們之間氛圍詭異,爭吵之上,冷戰之下。
仔細想想,以前他們相處也是這樣,並不覺得有什麽,而如今她弄清楚那一點情愫後,不滿足於隻是相敬如賓、淺薄的互相關心。
她打開便簽,鬱悶寫下一句話:溫苡今天又是一個別扭怪。
午餐前寫好文,溫苡出門赴約,稚玥提前十分鍾到,帶了飲品。
來江都四天,喝了四天的奶茶,她不胖,誰胖啊。
稚玥職業是編劇,最近在籌備新項目,通過她,溫苡第一次接觸到影視行業,和她的本職也算半個相關。
溫苡問:“你下一個劇還打算寫原創劇本嗎?”
稚玥:“原創劇本難寫,取材可能就要兩三年,我最近和師兄在準備一個項目,等想好要寫什麽再說吧。”
“你呢?”稚玥還沒正式問過溫苡的職業。
溫苡鼓起勇氣,手放到包裏,捏住書的一角,緊了又緊,遲疑幾秒拿出書遞過去:“我……是寫小說的,一直不好意思和外人說,我真的很喜歡稚玥姐,所以想要贈你書籍,希望你不要嫌棄。”
稚玥放下筷子,驚喜不已:“你寫科幻的?”
“嗯……”溫苡惴惴不安,仿佛大學上講台pre後等待老師點評時,複雜又帶著點自卑的心理。
接過手,稚玥認真地看了遍封麵,更加驚喜:“一番星?你是一番星啊!沒想到我還能看到本尊啊!”
翻看書看到扉頁,to簽,別提多開心。
稚玥解釋:“我一年前看過,當時導師他們在做影視評估,我就把熱文都看了一遍,你真的寫得很好。”
從稚玥的表情判斷出來,單純看過書,並不知道網絡上關於她當年的事。
有了共同話題後,稚玥打開話匣子,滔滔不絕,本就能聊,現在能不喝水說上半小時。
溫苡回到酒店,洗完澡躺在**回想今天的事情,拿出手機,第一念頭想給靳俞寒打電話,但他們課程安排緊湊,晚上也有座談會,點開幼千的號碼,分享今天的趣事。
聊到晚上十一點半,溫苡眼皮子黏糊糊的,睜不開,掛掉電話睡了。
感覺才睡了一小會兒,溫苡聽到房間門傳來解鎖聲,嚇得驚醒,黑暗之中看到一個高大的黑影站在床前,意識不清醒加上恐懼占據理智,害怕得不敢動。
“醒了?”
靳俞寒的嗓音清冽醇厚,聲壓沉,有種上位者淩駕一切的感覺,偏不失溫柔,更像是一位好親近的上位者。溫苡聽出來後,露出眼睛:“你嚇死我了。”
聽到衣料摩擦的窸窣聲,浴室燈亮起,十分鍾後,床的另一邊微微塌陷,他分走了一半的被子。
“你怎麽出來了?”溫苡側睡。
靳俞寒:“今早的課程是參觀曆史館,九點才集合。”
溫苡翻看手機,淩晨四點,他是特地早出門來找她?
“你睡吧。”溫苡躺平,醞釀睡意。
男人的鼻息密密地灑在她耳邊,溫苡肩膀微縮,脖子上的筋繃顯出來,微微刺疼一下,後麵是柔軟的舌頭舔.舐。
“生氣了?”他笑問。
溫苡:“沒有。”
靳俞寒:“那晚沒有回答讓你不開心了?”
溫苡頭往外偏,語氣凶了點:“說了沒有。”
看樣子,生了悶氣。
她背著睡,肢體動作抗拒交流,靳俞寒從背後摟緊她。
“小喜,為什麽來江都?”靳俞寒聲音懶懶的,有意為之地壓低,酥到她心底,化成羽毛,輕輕地、柔柔地撩撥一下。
溫苡的臉微微泛紅:“……玩。”
“嗯?”
“遊玩。”
“遊玩?”用著帶笑的鼻音重複這兩個字。
“小喜,我不喜歡這個答案。”靳俞寒鼻子蹭到她耳後的肌膚,腳趾不禁蜷縮。
溫苡:“你想要我說什麽?”
靳俞寒不說話,吻住她的後頸側。
漫長又濕熱的吻。
靳俞寒不敢再問了,其實他可以放下那些不堪用的道德感,不管小姑娘是一時好感還是之死靡它,全都能操控往想要的結果發展,但僅存的理智告訴他不行,她不該稀裏糊塗地去愛。
溫苡有些煩,手肘推他腰:“我困,想睡覺。”
“明天休息,我帶你去玩,好不好?”靳俞寒不鬧她,哄著,語氣放到最溫和,“要見一些老朋友,不用太緊張,去玩就好,其他我來。”
溫苡哦了聲,壓下他放在恥骨上的手。
總覺得靳俞寒知道她在想什麽要幹什麽,卻沒有任何表示。
以前不是這樣的,能感受到他在一點一點靠近她,現在怎麽停滯不前了?
想著亂七八糟的問題,溫苡睡了過去,一覺醒來身旁沒有人,枕頭整齊,好像淩晨他從未來過。
溫苡在酒店休息一天,晚上九點,靳俞寒從培訓班回來。
她端著一盤水果靠著牆看他收拾衣服,把衣衫掛到櫃子裏,豔麗的色彩裏多了單調的灰白黑。冷暖雜糅。
靳俞寒戴著藍牙耳機聊工作,一走五天,檢裏需要他批的公文堆了不少,非秘文件讓辦公室轉成電子文檔發送過來,審核好後幫忙代簽,涉密文件不能走網絡,內網也不允許,急的就隻能跳級審核,不急的等他回去再審批。
溫苡對過於嚴謹死板的機關單位工作內容不感興趣,捧著手機刷小說。
相處一個空間,互不打擾。
出遠門瑞奇一狗在家不放心,幼千又特別想要嚐試養寵物,走之前溫苡把狗送了過去,還提了一個大包,把瑞奇的必需品全部送去。
幼千發來幾張瑞奇的照片,溫苡看著憨憨的狗兒子找到一些慰藉。
周五下午,靳俞寒帶著溫苡去江都大學。
初春的江都白日溫度高,大衣換成風衣,感覺步子都輕快起來。
靳俞寒不太喜歡分享自己的事,隻是介紹建築物,溫苡沉迷在風景裏,拿著相機拍下許多照片。
經過上次,溫苡已經不再自討沒趣問靳俞寒的過去,兩人的出行,交流頻率減少,像是各玩各的。
臨近飯點,靳俞寒帶著她去一家高級餐廳,進到包廂,坐著的三人全部站起來,男女穿的都是正裝,休閑裝的兩人顯得格格不入。
“靳律,好久不見!”為首的是中年男人,笑得和藹。
左邊的年輕男人笑:“金律叫錯了,現在應該叫靳檢。”
金永言:“是是是,我們小靳有出息,都調任最高檢了。”
靳俞寒人情達練,社交禮節周到,對此類場合應付自如:“金律客氣,按照以前叫就好。”
金永言喜歡像靳俞寒這類有學識又謙虛的年輕人,開心說:“我聽宋總說你來了江都,特地打電話請你出來吃飯聚一聚,叫了小莊和小楊,以前你們可是我們律所的三劍客。今天不要客氣,放開吃。”
“金律,你起頭別搞得這麽正經,我們和靳哥誰和誰。”楊樂升拉開凳子,“靳哥進門坐。”
靳俞寒牽著溫苡走來,寒暄完,金永言按捺不住好奇心問:“這是……”
靳俞寒特意移動凳子靠近溫苡一些:“這是我妻子,溫苡。”
他轉頭和溫苡介紹三人,中間的中年男人是他原來律所的上司,年輕的男人和女人是他的大學同學兼同事,按理來說他們的關係應該會非常親密,卻感覺還行,淡如白開水,說是無味也可以,說是甘甜也可以,總之沒達到陸戚那種程度的好哥們關係。
楊樂升:“你結婚了?什麽時候?”
旁邊的女人先接了話:“你也太不關心俞寒了,他的朋友圈背景都是他們的合照。”
“哎呀,我也是驚訝,實屬沒想到靳哥會結婚這麽早。”楊樂升摸了摸腦袋。
金永言:“你們年輕人啊,小靳這個年紀算結婚早?趕緊的,你們也差不多了。”
……
不僅是溫苡插不上他們的話,靳俞寒也是偶爾搭兩句。
後麵的話題多是聊案子,溫苡才了解到,以前靳俞寒主要負責經濟案件,大學輔修了金融學,本科畢業拿的是雙學位。
“想吃什麽?我給你夾。”靳俞寒伏向她,不忘照顧她的心情。
溫苡確實不敢轉桌,和他點幾道菜。
她在他夾菜時說:“你以前當律師這麽厲害啊,牛的。”
才知道他辦過不少經濟案件,實力強口碑好,用金永言誇的話來說,如果沒有去當檢察官,現在一定是律所的合夥人了。
靳俞寒:“現在厲害嗎?”
“厲害啊。”溫苡說,“你當檢察官更厲害。”
“怎麽說?”靳俞寒夾一塊酸甜排骨放她碗裏。
溫苡:“因為你是靳俞寒,是律師還是檢察官都無所謂。難道隻要這個人是檢察官就厲害?厲害的是靳俞寒,又不是職業。”
能讓他被稱一句厲害的,永遠是他的專業能力。
靳俞寒很淡地笑了笑:“吃水果嗎?我給你拿。”
溫苡說要。
注意到隔著兩個位置的女人不停地看向他們這裏,溫苡覺得怪怪的,又感覺她過於敏感了。
晚餐結束前,溫苡去廁所補妝,碰上同樣來補妝的莊晴。
“你應該對我很好奇吧?”莊晴問。
溫苡從鏡子對上她美得帶攻擊性的雙眼:“不算太好奇。”
莊晴挑眉:“靳俞寒沒有和你提過我?”
溫苡轉動口紅的動作頓住,想到尚之原提過的女生。
是莊晴?
溫苡:“沒有,聽別人提過,不確定是不是你。”
莊晴:“怎麽說的?”
溫苡:“小原說你曾去京北找他,然後一起回了江都。是嗎?”
莊晴擰開水,衝洗手上的泡沫,洗淨,關好。
“是。”莊晴笑,“預料到他不會和你提起我。”
她的笑有些輕蔑,令溫苡感到不快:“你們談過?”
莊晴整理頭發:“沒有,我單方麵追的他,沒同意。”
話題到這兒,應該停止。
而莊晴對溫苡從見到她便表現得絲毫不在意有點不舒服,又說:“我們同專業同班,連研究生導師也是同一個,一起參加過很多比賽,拿過很多獎,有著同屬於我們學生時代的榮譽。後來進到同一家律師工作,說句冒犯的,我了解他的所有想法,我們是彼此最適合的人。但後來他選擇放棄律所的工作,回去京北考檢察院,做著一份不適合他的職業,在我眼裏黯淡無光了。”
當然,說歸說,靳俞寒依舊是她遇到過最驚豔的人。
“確實很冒犯。”溫苡冷冷看向莊晴,“這隻是你個人的想法,我丈夫從未如此想過。”
莊晴不喜歡溫苡裝成很懂的樣子:“如果你見過學生時代的靳俞寒,你就不會這樣想。你遇到他時,已經是如今的情況,所以你才會接受。”
溫苡:“我不會,莊小姐不必拿著自己的看法來評判我。你眼裏看到的是光環,我隻看到靳俞寒。”
說到靳俞寒,她第一念頭裏不是高學曆,不是職業的光環。
想到的是在她低穀時堅信她一定行的靳俞寒,陪她分享開心事煩心事的靳俞寒。
隻是靳俞寒,沒有其他。
莊晴終於正眼看向溫苡,忽然有些理解為什麽靳俞寒會選擇眼前的女人。
隻可惜,她在乎這些外在的光環,沒辦法做到不在意。
本質上,靳俞寒和她是兩類人。
霎那間,曾經無數次告白被拒絕莊晴也釋懷了。
“不好意思,說了些冒犯的話。”莊晴說。
溫苡並不討厭莊晴,成人世界的感情沒有絕對的對錯,倒是感謝她能如此坦**地和她交流。
走出衛生間,靳俞寒拿著她的東西等在門口。
靳俞寒牽住她的手,看了眼隨後出來的莊晴,低眸說:“我們回去吧。”
街上。
溫苡走在前麵,雙手放在兜裏,風往衣衫裏灌,長發在空中打了旋,纏在一起,心和蕭瑟的風一樣,交談內容並沒有任何問題,莊晴也不是無底線的壞人,隻是……
煩死了,沒見過學生時代的靳俞寒又怎樣啊!
他大學時,她才初中,真見到在一起兩家家長要著急了。
溫苡打住想法,靈光一現。
好像——
她就是被認為是無知懵懂的。
莊晴認為她年紀小,看不懂這些現實,所以才會和靳俞寒結婚。
就連靳俞寒,在他眼裏,她也一定是需要照顧的小孩子吧。
溫苡忽然特別想給尚之原發消息,一起痛罵自認為很懂,輕視他們喜歡的壞蛋。
徒步三公裏,溫苡的憤怒消散,回身看一直跟在身後的靳俞寒。
“靳俞寒,你就沒有什麽要說的嗎?”溫苡氣得扯了下挎包的肩帶。
靳俞寒走上來,提過她的包,好像就等著她這句話:“來的時候和曾經合作的公司總裁碰了麵,律師的舊同事應該從他那知道我回來了,特地打電話約飯,不好推掉。”
“你為什麽不拒絕?”溫苡知道他不愛應酬。
靳俞寒看著她的手:“能牽嗎?”
溫苡把手塞到大掌裏,“你繼續!”
帶著些賭氣的牽手。
靳俞寒笑:“你不是想知道我的過去嗎?”
“所以你帶我去飯局?”溫苡氣呼呼說,“沒意思,這算哪門子的告知你的過去啊!”
這場飯局不如今天逛的校園來得有趣。
靳俞寒帶著她往前走:“我的過去就像你說的,很沒意思。”
“可……你來到江都不應該開心嗎?奶奶管不到你了。”溫苡不理解。
靳俞寒:“逃離並不代表開心,我隻把在江都的日子當成暫時喘口氣。”
溫苡心裏堵著的氣,就這麽一下子,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酸酸的痛灌滿心和喉嚨。
溫苡坐在沙發上揉著小腿,後悔徒步回來了。
靳俞寒洗完澡,拿過吹風筒給她吹頭發,再慢條斯理地收好吹風筒的線。
“靳俞寒,我們這幾天是在冷戰嗎?”溫苡盯著他背影問。
靳俞寒:“好像是。”
溫苡:“是嗎?我們每天都發消息。”
靳俞寒坐到她旁邊,自嘲:“是嗎?可我都快要瘋掉了。”
瘋掉?
溫苡不信:“你不會的,你情緒穩定。”
“你說一個人為什麽會變得穩重,情緒穩定?”靳俞寒反問。
曾在書上看到,一個人的情緒養成來自於家庭和成長環境,性子成熟穩重又溫柔的人,他們的家庭合睦,長輩的情緒穩定,從而影響了他們。
可,這一條在靳俞寒身上不成立。
他的家庭暫且算得上和睦,可他的成長環境是壓抑的。
腦子裏乍現另一個原因。
情緒穩定性子溫柔的人,他們可能對所有的人和事不抱有期待,以絕望的態度看待,所以不管發生什麽,情緒不會有起伏。
靳俞寒,很可悲的,是第二種。
溫苡看他:“為什麽……會瘋掉?”
靳俞寒小小地笑了聲:“你。”
因為你。
因為你對我生疏客套,所以快要瘋掉了。
一路回來,他想到的全是她和莊晴說的話。
似乎他的隱忍克製,成熟端肅,藏得極好的陰暗全被看到了。
即使是這樣,她也堅定選擇他。
小看了他的小姑娘。
他不該輕視她的情感,哪怕僅是一點的好感,也不該。
好像壞一點也不是不行。
可他好舍不得欺負她。
溫苡回神,弱聲說:“你喝酒了,醉了對吧,喝了白的,金律給你倒的……”
沒注意看在飯桌上他喝的是什麽,可能喝了果汁,她也不確定。
自欺欺人想,他一定醉了,要不然怎麽會說這些……
麵色清冷平淡的靳俞寒輕輕地勾唇笑了下,俯向她,唇離她的唇僅一厘米:“喝沒喝……”“溫苡小姐,親一下不就知道了。”